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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水劍道 - 第214章 善後之事字體大小: A+
     

    如水劍道

    堂外鳥雀噤聲,堂中落針可聞。

    王縉思忖半晌、才徐徐道:“仙人的意思是,太子李適不但知曉虎賁衛的行動,便連祆教出手之事,都已提前知曉。故而待亂局大定,才命行營兵募‘恰好’趕過來收拾殘局?”

    金瞳大漢搖搖頭、莫測一笑:“桀桀!王宮使聰明一世,竟也隻猜對了一半。太子李適畢竟年輕、哪裡會有這麼深的謀算?但太子身邊有一位‘白衣山人’,不但知政事、明軍務,更能斷陰陽、通鬼神!一身道法智謀,盛朝罕有能出其右者……”

    王縉頓時恍然,驚呼道:“李長源!”

    金瞳大漢頷首:“不錯!太子李適背後,便是這位‘白衣山人’李長源在運籌帷幄。前幾日,咱們還以為他們隻是對‘如水劍’感興趣,如今來看,所謀甚大!”

    王縉拱手道:“請仙人不吝賜教!”

    金瞳大漢捋了捋頜下白鬚,故作高深道:“王宮使欲得此劍,是為獻給朝廷、加官進爵;祆教欲得此劍,是為壯大聲勢、發展教眾,傳播祆教教旨;魏博鎮欲得此劍,則是為招攬俠士、收買人心,以便與朝廷分庭抗禮;江湖遊俠欲得此劍,卻是為證得無上劍道、好縱橫江湖……那麼,太子李適欲得此劍,王宮使可知是為何?”

    王縉心中對虎妖這般故弄玄虛、頗為不喜,便揶揄道:“總不會至於是要弑君造反吧?若不出意外,這盛朝天下、遲早便是他的。”

    金瞳大漢略帶幾分得意道:“桀桀!王宮使說笑了。太子欲得這‘如水劍’,便是要爾等的想法,全都落空!”

    王縉一怔,未曾料想這貪好女色的虎妖,竟還有如此真知灼見:“仙人一席話,本官茅塞頓開!確是如此!既然諸事皆因‘如水劍’而起,太子果真得了這劍,暗中角力的各方、便也隻得作罷。試問,這盛朝之中、又有幾人敢從太子手中奪劍?”

    金瞳大漢頓時一陣桀桀狂笑,震得王縉耳鳴頭脹,笑罷才道:“與王宮使這等聰明人相交,就是暢快!所以,太子李適、還有那個李長源,巴不得你們幾方鬥起來,最好是鬥得你死我活。屆時他再插手進來,無論尋劍還是奪劍、便都要容易許多。

    所以,王宮使隻以為祆教占了大便宜,卻不知太子纔是最大贏家!若遊俠是蟬、虎賁衛是螳螂,祆教便是黃雀,至於太子、卻是挽弓欲射的獵戶!通遠渠死了這麼多人,河南府衙必難辭其咎,太子正好藉機調動行營兵募,強行介入此事。隻怕此時,通遠渠已落在他們手上了。”

    王縉苦笑一聲:“太子若要那劍,我太微宮不爭也罷!本官這把年紀,早便冇了加官進爵的心思。謹守晚節、應時退隱,長伴青燈古佛旁,纔是餘生所願。”

    金瞳大漢嗬嗬一笑,並未將他這冠冕堂皇的話放在心上。忽然起身道:“還有一事,不妨告知王宮使一聲,那祆教背後、有一隻妖修坐鎮,這纔是他們近來行事乖張的底氣所在。我自是要會一會這隻妖修,正好也能幫王宮使和元相分憂,桀桀桀桀……”

    金瞳大漢陰惻惻地笑著,壯碩身形已然出了正堂,迅速化為

    一陣黑氣、消散無蹤。

    王縉望著金瞳大漢消失的門口,嘴角才終於漾起一絲陰鷙的笑容: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若“如水劍”果真在通遠渠,本官又豈會任由這幫蠢貨遊俠胡作非為?幸而還有一隊“虎賁衛”,一直按兵不動、無人知曉,此刻終於派上用場!看來凝碧池那邊的搜尋、需再加緊一些。

    虎妖啊虎妖!你不過是個徒具人形的禽獸!在本官麵前裝“智珠在握”,真是班門弄斧!元載把你化身派來、意欲何為,我又豈會猜不到?隻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如今你真身也來了,正好乖乖給我當幾日打手……

    崇政坊內,河南府衙。

    下午的日光已多了幾分熾烈,高懸在空,將府衙院內的草木,都曬得無精打采。

    焦躁不安的河南尹蕭璟,正在儀門內“踏踏”地踱著步子,平素的氣定神閒、早不知丟到哪國去了。

    武侯肖湛帶著十幾個不良衛,恪儘職守地立在兩側,隨時聽候蕭璟的差遣。

    蕭璟頭戴軟腳襆頭、身著瑞獸紋紫色襴袍、兩襲博袖負後,從東邊踱到西邊,又從西邊踱到東邊。不良衛們的眼珠子,也隨著他焦急的身軀,從東到西、又從西到東。

    忽地、一個不良衛從府衙外急急闖了進來,氣喘籲籲道:“陳少尹回來了!陳少尹帶著不良衛、已從通遠渠回來,剛在影壁前下了馬……”

    果然!那不良衛話音剛落,少尹陳望廬便帶著兩名武侯、步疾如風,跨入八字大門、繞過儀門,停步在蕭璟麵前。

    陳望廬拱手道:“下官已去過通遠渠、見了那洛城行營的方隊正。渠岸附近慘況,一言難儘!懇請蕭大人準許下官,入二堂再向您覆命。”

    蕭璟麵色頓時沉了下來,猜到陳少尹要說的詳情、必然慘烈異常,須摒退眾人、纔好詳細述說。

    此時此刻,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便也蕩然無存。他強作鎮定道:“走!裡麵說。肖湛跟上!守在二堂門口,禁絕閒雜人等靠近!”

    說話間,兩人已快步穿過大堂、走過川堂,進到二堂的書房內,草草坐定。蕭璟撥出一口氣:“說!”

    陳望廬再度拱手垂頭道:“經下官手持‘民夫名冊’現場覈對,通遠渠原有民夫一百五十二人,被利器砍傷者二十三人,被踩傷者一十六人。受利器劈砍、鈍器擊打致死者七十八人,踩踏致死者九人……另有二十六人不知所蹤。據生還者說,是被祆教教眾放掉了。”

    蕭璟聽罷,半晌纔有氣無力地歎道:“死傷大半……慘、慘呐……就這些嗎?”

    陳望廬欲言又止,擔心蕭璟聽了、會經受不住。蕭璟見狀,無奈地擺擺手:“說罷!也是躲不掉的事……”

    陳望廬這才張口道:“另有太微宮虎賁衛一百二十四人,被利器砍傷者一十五人,被踩傷者七人,受利器劈砍、鈍器擊打和踩踏致死者一百〇二人。冇有發現祆教教眾的傷者和屍身。”

    蕭璟眼睛瞪得滾圓:“這、這……

    這如何向齊國公王縉交代啊!”

    陳望廬字斟句酌、徐徐道:“蕭大人,可是、太微宮派虎賁衛去通遠渠,要對江湖遊俠下手,並未提前知會咱們。後來反被祆教算計、卻是陰錯陽差。咱們並無過錯,又何須向太微宮有所交代?”

    蕭璟痛心疾首道:“望廬,你糊塗啊!虎賁衛出手的理由、是江湖遊俠‘侮慢朝廷、挑釁公門’,咱們不良衛不敢去惹的麻煩,他們虎賁衛出頭去對付,這便是公門出手、同氣連枝。

    況且,咱們不但與齊國公王縉同朝為官、還同在洛陽共事,朝廷看咱們、可是鐵板一塊。若怪罪下來,咱們和太微宮都難辭其咎!所以越是這等時候,咱們與太微宮、越不能互相推諉。”

    陳望廬默然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不置可否。畢竟太微宮對河南府衙、對他的算計,一點也不曾少過。自己三女陳蓮兒之死,也與他們難脫乾係……

    想到喪女之痛,陳望廬又抬眸道:“可若是太微宮將臟水潑過來、再向朝廷彈劾咱們,好把自己從通遠渠之事中摘出來。咱們豈不是連翻盤的機會都冇有了?若論算計、咱們又如何敵得過王縉?”

    蕭璟怒其不爭道:“你也太小看齊國公了,他若是看不慣你我、稍稍歪一歪嘴,元相便能將咱們貶謫到窮鄉僻壤,又何須潑什麼臟水?河渠疏浚,本就是州官的本職,咱們若做的好、自有政績可表;若做得不好、吃排頭的也隻會是咱們。這其中的利弊、取捨,卻與太微宮無關。

    自五年前我聽了齊國公的提議,與他聯名上奏朝廷、請求疏浚城中河渠。我二人對彼此所求、自然是心知肚明,隻是秘而不宣罷了!他是求那撈上來的財貨,甚至妄圖找那莫須有的‘如水劍’;而我卻隻想留一世清名,待致仕或百年之後、朝野內外評說起我來,會說此人雖則愚鈍、卻還做了些為國為民的好事。”

    陳望廬肅然起敬:“蕭大人正直務實、光明磊落,非但無愧於心,更是天地可鑒!”

    蕭璟擺擺手:“這種時候,官腔便不用打了。我二人說白了,也隻是互相利用罷了。不過這為官一途,要麼互相利用、要麼互相傾軋,倒也不甚稀奇。如今我與齊國公有這等互利互惠的局麵,總比許多州縣官吏互咬互掐、烏煙瘴氣要好的多。

    小民皆恨‘官官相護’,可若‘官官相欺’、局麵其實更亂。官穩則事順,事順才民安,民安纔會有一城百姓歌功頌德、口稱聖人賢明!其實官與官之間,但凡能相安無事,誰又願意整日裡互相拆台、你死我活呢?”

    陳望廬拱手道:“下官受教了!如今事已至此,不知大人有何決斷?”

    蕭璟頹然道:“還能如何?先差人從府庫中調撥些銀錢、給太微宮送去,作為虎賁衛家小們的撫卹銀。你須親自去送!若王宮使要給亡故的虎賁衛請功勳、減免租庸,你可代本官應下,再由本官寫奏劄、呈報朝廷。

    至於江湖遊俠,無論死活、先儘量覈實來處。記得多尋些醫者、郎中,傾力治好傷者。已經亡故的、便早些埋了吧!以免引發瘟病。另外,再找幾門道士,張羅做一場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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