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時代老秦氏傳下一部奇書皇極通天經，分作內外兩篇，內篇為不傳之秘，外篇雖罕見，但在蒼穹文史館還是能看到的。其中有雲，玄虎妖死後怨氣與人族倀鬼合而生虎獬，專以人間之惡怒為食，故此有虎獬現世則天下必亂的說法。

這是最不吉利的妖怪，非世情崩壞道德淪喪以至人神共憤之地不能出現。

張瀟聽謝壁解釋完，沉默了一會兒，道：「這秦碧如還真是個難纏的人物，餿主意一個接一個的。」

謝壁道：「老秦氏最擅長養妖，他們在神佑時代，不僅養龍還養過很多厲害的妖怪。」

「這東西代表人間厄運，卻出現在咱們的武神門。」

張瀟黯然一嘆，道：「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士族集團暫時不站隊的，謝安當時假借王妙的嘴把皮球踢到葉玄身上，而今天葉玄剛剛勉強表態，蒼穹書院會給咱們一個在長安立足的機會，結果就弄出這麼個玩意。」

謝壁問道：「要不要立即下令封口保密？」

張瀟立即想到了小光頭，沖他呲牙一樂，道：「怎麼封口？弄出這麼大動靜來，外人進不來看不到，家裡人還聽不到看不見嗎？不管這東西是意外出土見天的，還是人家有意為之安排的陷阱，都不可能壓下來的。」

謝壁聽出瀟哥話中所指，笑的有點尷尬，道：「要不然我把她送進蒼穹文史館算了。」

張瀟擺手表示拒絕，道：「別，沒有必要，她這些年難得如此依賴你。」謝壁不禁嘆了口氣。張瀟又道：「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為這點事兒耽誤你父女團聚的時光不值當。」

「這還是小事？」謝壁有些驚訝，在他看來虎獬現世出現在武神門這件事非同小可。消息傳出去，不只是給了各方勢力一個針對武神門的機會，還等於在漢庭和北地之間插入一根釘子，給了本就有些搖擺不定的漢王一個撤退的借口。

張瀟不在意道：「不就是一隻妖怪嘛，怎麼就跟天下人的命運扯到一起了？」

謝壁唯恐瀟哥不知道其中厲害，分說道：「千萬不可大意，你可以不在乎這妖怪，卻擋不住天下人把它當回事，如果這是秦碧如給咱們挖的坑......」

「不用如果，分明就是。」張瀟道：「否則這麼秘密的東西，怎麼就這麼容易便暴露出來了，她是料定了咱們會大興土木，這東西就算你不打那一拳，也會很快暴露出來的。」

謝壁完全同意張瀟的分析，點頭道：「她一定會把消息傳播開來，而且會在長安城裡製造輿論影響，讓人不敢入武神門，甚至會鼓噪整個長安江湖因為虎獬現世的消息集體抵制我們。」

「你分析的頭頭是道，都不用我費腦子思考了。」張瀟笑道：「其實這小東西就是個比較厲害的妖怪而已，再玄玄乎乎的祟物擺到太陽底下曬兩天，身上那點邪氣兒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你的意思......」謝壁若有所思的樣子，隱約把握到了瀟哥的思路。

張瀟點點頭，道：「沒錯，咱們不用秦碧如受累去傳播小道消息，我打算把這小東西端到武神門的大門口展覽去，讓滿城人都看看，看過之後他們就會明白，不管多厲害的妖魔鬼怪，妖怪就是妖怪，跟國運家運個人運氣都沒關係。」

謝壁隱隱有些擔憂，道：「這種事還是需慎重行事，有些秘密是不能擺到檯面上的。」

「這可不像九龍謝壁說的話了。」張瀟看著他，道：「你是話裡有話，何妨直言相告？」

謝壁沉吟了片刻，不答反問：「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問你要那個加貝蘭？」

「因為她是魔神族？」

「確切的說是魔族。」謝壁道：「九海歸墟的魔神深淵連通著另一個世界，從那邊過來的生命被我們稱作是魔神族，其實具體劃分還可以分作魔族和神族，加貝蘭所屬的精靈一族是魔族當中的一種。」

「這件事跟眼前這個妖怪有什麼關係嗎？」

「其實我們的世界里，很早以前就被魔神族滲透進來了。」謝壁道：「深淵魔神的出現最早能追溯到神佑時代，那時候人族空前強大，老秦氏甚至把魔神族的怪物抓來做實驗。」

張瀟想起了很久以前小秤砣說過的一些關於老秦氏的傳說。這真是個邪惡又有趣的大家族啊。

謝壁繼續說道：「很多事是不能公諸於眾的，人族最高委員會針對一些秘密是有限制的，一旦達到限制級別就會啟動湮滅程序，我所以要把加貝蘭帶在身邊，就是不希望你觸碰到這個限制級別，這小魔女的身上有很多不確定的東西。」

加貝蘭是葉王孫送給瀟哥的，其實就等於是葉玄送的。謝壁這麼做是為了預防萬一，提前為瀟哥拆炸藥包。長安城裡到處是坑，眼前這個坑則是秦碧如挖下的。老謝是擔心瀟哥不知深淺，貿然行事觸犯了忌諱才會這麼說。

「這籠子里的虎獬也是魔神族？」

「決計不是。」謝壁道：「不過這東西屬於神佑遺族中的妖怪，其中有一些厲害的也是不能公諸於眾的。」

「這麼重要的事物，應該有個具體名目吧？」張瀟道：「你在按察司多年，可知道這虎獬是否在其列？」

「不能確定。」謝壁道：「抓捕神佑妖怪是蒼穹八層閣的專屬權利，我在按察司的時候也只是配合過他們一次。」

張瀟大為驚訝：「什麼樣的妖怪，連你都只是配合抓捕？」

謝壁道：「四面龍夔，神佑時代的妖族餘孽，實力媲美神聖領域巔峰的大妖，准神級龍族妖怪，十二年前忽然蘇醒，一夜之間屠盡賓州城百萬人丁，到現在這件事都是個只有少數人知道的秘密。」

「這個虎獬貌似沒那麼高咖位吧？」

「咖位？」謝壁楞了一下，隨即意會的點點頭，道：「神佑妖孽的級別未必是用實力衡量的，有的妖怪關係重大，本身實力有限，同樣是絕密級別，不能讓普通大眾知道，據我所知，蒼穹八層閣這些年處理羈押的妖怪不在少數，長安人卻根本不知道這個時代還有那種妖怪存在。」

張瀟出於好奇問道：「那個天火麒麟大妖算什麼級別？」

「化形成人的妖神族已經具備了人性，就不再是必須通緝的妖邪。」謝壁道：「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死硬著不肯化形的妖怪，只要存活至今的，至少也是聖階級別的戰力。」

「有意思。」張瀟一步跳上籠子，道：「那就先稱稱這東西的斤兩再作決定。」

謝壁來不及阻擋，瀟哥已經一拳砸碎了籠子頂端的柵欄。那虎獬蹲踞在籠子里，雙眸赤紅，形如青蛙，早做好了一飛衝天的準備，籠子頂部破碎的瞬間，這東西猛地一蹬地，離弦之箭似的奔著那窟窿口的瀟哥撞過來。

張瀟存心測試一下手臂傷勢恢復后的狀態，直接注入五道氣穴的真氣，揮出一巴掌對著這虎獬拍下！

「區區凡人也敢阻我？」

二者接觸的剎那，虎獬居然用性靈傳聲之術對張瀟說了一句話。

然後下一瞬間，這東西又被張瀟生生拍回到籠子里，起來的有多快，摔回去的狀態就有多慘。啪的一下！趴在籠子底部不動了，像一隻爆了肚皮的癩蛤蟆，有黑色滲著白色寒氣陰煞的血液緩緩流出。

而就在張瀟擔心下手太重把這東西拍死了的時候，那虎獬卻突然復活，一個翻身肚皮向上，張口對著瀟哥吐出猩紅的長舌，冷風撲面，腥氣撲鼻，奇臭奇寒的氣息讓陰神生出危險的感應，脫體而出，擋在了本體身前。陰神靈體一把抓住了虎獬密布白色倒刺的長舌。

一道寒意從頭頂油然而生，抓住舌頭的是陰神靈體，卻讓瀟哥的本體感到了徹骨寒意。

居然還懂得神魂攻擊的手段？

張瀟心念一動，陰神撤手鬆開了這東西的舌頭。

虎獬卻沒有抽回舌頭，那長舌一轉黏在了籠子上，拉著虎獬從張瀟破開的洞口一躍而出！

謝壁身形一晃，背後九龍浮現，其中藍龍一龍當先就要攔住虎獬的去路。

張瀟卻偏偏這時候追上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貼近那虎獬，飛起一腳將這噁心人的東西踢飛向天空。

謝壁何等眼力，豈會瞧不出瀟哥是故意的，不禁詫異問道：「師兄這是何意？」

「哎喲，怎麼還給它跑了呢？」張瀟道：「這東西懂得神魂攻擊手段，我剛才被它暗算，腦子一時糊塗了。」

謝壁默然聽著，面無表情，眼神傳達出的意思分明是不信。

「跑了也好。」瀟哥繼續自說自話，又道：「跑了就簡單了，現在理論上看到這東西的人只有你我和幾個大工匠，認得此物的則只有你我，別人問起跑了什麼妖怪，只要你我不說，便不該有人知道是虎獬。」

謝壁眉頭緊鎖道：「這麼做終究不是解決的辦法，秦碧如既然挖了坑，就自然有把咱們推進坑的準備。」

張瀟笑道：「這東西可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有人特意培養的，要說追責也至少該連源頭一起追溯。」

謝壁道：「空口無憑，沒人能證明虎獬是老秦氏在這裡培養的，但卻有很多人能證明它是從我們手裡逃走的，如果它闖出禍端來，你我可就要承擔責任了。」

「它不闖出禍端來我們一樣要面臨麻煩。」張瀟道：「不過那樣的話就只有我們有麻煩，與其如此，我倒寧願它能闖出什麼禍端來，到時候就會有人來找咱們負責把它捉回來，查明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