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永遠也不會老。

五十歲的謝壁，依然如少年般單純執著。

中年危機？

不存在的。

就像沒有爪的鳥，一直飛翔終身尋找，直到死亡的一刻才會停止。

只是停止，不是衰老。

這世上的道理千千萬，人心玲瓏，曲腸百轉，似乎無論怎麼說都能自圓其說。

但是對謝壁這種人而言，道理就只有一個。

做正直的人，做正確的事，與天下邪祟作戰，生命不死，戰鬥不止。

十年飲冰，熱血未冷。

張瀟看着他，總會不自禁的想起記憶中某部電影里那個威猛英俊的和尚，手持托缽，抖出大紅袈裟，口念：大威天龍，大羅法咒，用絕對的正義追殺各種妖孽。

影片的最後，和尚的信念動搖了。

眼前的大光頭，至今信念堅定。

「蒼穹書院和神國學院其實是一丘之貉。」謝壁已經喝下十幾壺酒，言語越發無忌：「它們是對手，也是狼狽為奸的盟友，士族集團和裁決委員會也是如此，他們領袖群倫卻從不為群眾做打算。」

「上位者鄙，這是人性發展的客觀規律。」張瀟道：「相信我，一心一意為群體大眾打算的人都不會長久。」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謝壁不開心了，藉著酒意說道：「葉老二當初也是這麼說的，後來他就把路給走偏了，師兄你在北地做的那麼好，我以為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大方向不同，但我認同他的部分道理。」張瀟道：「上古年間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教員說過一句話，政治的紛爭只有立場沒有正義，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掰扯不清，可是作為人必須有是非觀。」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要跟這個時代的擁有者鬥爭，就得掌握鬥爭的手段，但無論如何不能丟掉初心。」

張瀟繼續說道：「比如漢王葉輝，一個出色政客，很多人說他薄情寡義，翻臉無情，是一位鬥爭高手。」

謝壁嘆道：「事實如此，當年我接受與葉凡聯姻的條件之前曾為此糾結了很久。」

「但在另外一方面，他卻辦了很多大利於民生的好事，而我們應該學習弘揚他好的一面，批判摒棄他不好的一面。」張瀟道：「還有你和葉凡的事就不要總掛在嘴邊了，她現在是我丈母娘，你這是占師兄便宜。」

「咱們各論各叫。」謝壁笑嘻嘻說道：「其實我和她就是名義上的夫婦。」

張瀟為免尷尬，連忙把話題拉回來，又說道：「若論私德，你大兄謝安當屬人之楷模，重情重義，忍辱負重，為兄弟愛人不惜自廢修為，着實是一位令人心折的好漢，可就是在他這位當代聖人的庇護下，士族集團享受着至高特權，幹了不知多少橫行不法魚肉百姓的勾當，他和漢王，究竟誰善誰惡？」

謝壁凝眉沉思許久，緩緩搖頭，道：「我不知道，有時候聽了葉輝做的缺德勾當，恨不得殺進漢宮去把葉大臉的腦袋擰下來，可聽你這麼一說，卻似乎這天下萬惡源頭正是我大兄，可他偏偏卻是我生平最敬重的人。」

「萬惡之源不是他，而是他所代表的吸附在這時代身上的那個團體。」張瀟道：「在我看來謝安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這個時代變好的人之一，而葉輝做的一切卻只是為了他自己坐上更高的位置，我們幫助葉輝是為了發揚他好的一面，絕不是為了助紂為虐。」

「什麼叫做助紂為虐？」

「紂就是紂王，是太古年間的一個王者，相傳他當皇帝的時候做了很多壞事。」

「葉輝也幹了很多人神共憤的壞事，不過他也做了很多好事。」

「他是一國之主，一個決定便能改變很多人的命運。」張瀟道：「跟他做的壞事比起來，他乾的那些好事對這個時代產生的積極影響要大於負面的，我們助他稱帝也是為了讓那些好的一面發揚光大，但我們也不能因此忽略了他不好的一面，只是現階段還不是懲罰他的時候。」

「所以你和葉玄還是有區別的。」謝壁睜著醉眼打量張瀟，道：「你比他長得好，葉老二年紀越大越猥瑣。」

「老謝，你喝醉了。」

「怎麼可能呢？」謝壁笑道：「這世上哪有讓我醉的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張瀟道：「少年時光一去不返，葉玄和謝壁終究分道揚鑣，站到了彼此對面。」

謝壁道：「你前日傳的養氣之法很有效果，我已產生你說的氣感了。」

「這麼快？」張瀟驚訝的問道：「說說，什麼情況？」

「你看看就知道了。」謝壁抬起右手握緊了拳頭，一層蒙蒙青氣油然而生，附着纏繞在他的拳頭四周，最後悄然隱沒在拳鋒。而他的拳頭則似乎覆蓋了一層金屬色澤。

張瀟默然看着，內心中妒火中燒。

「我沒有動用魂相，這股氣從丹田起，走經絡氣脈，按你說的，我用神通念力控制它遊走全身，這股氣越走越強，最後我想按你的傳授的形成護體罡氣，可最後全身都有膨脹感，卻只有拳頭這裏能把它釋放出來。」

「你有沒有試過這拳頭的威力？」張瀟不動聲色問道。

謝壁搖搖頭，道：「沒你指導，怎好胡亂試。」

「走，去幽泉地府里試一試。」

......

有些東西是羨慕不來的。

比如天賦。

天才和我們的區別，我們竭盡全力所達成的上限，在人家那裏只是尋常功夫唾手可得。

三弟和阿漢都堪稱絕世天才，但是在大光頭面前至少絕世二字是配不上了。

謝壁一拳下去，地府幽泉法陣的空間禁錮被打破，向外擴張了三十丈。就像一個柱塞在氣缸里運動，這一拳竟是生生將地府空間的一面牆壁擠壓推移了三十丈。

「你這是把氣散佈在整面壁壘上了，如果集中在一點，破壞力必定會更驚人。」

「這裏今後就是武神門的試煉場，我先提前把四周壁壘夯實些。」

試煉場是異人決鬥的地方，通常都是修造在地下，用法寶陣勢支撐空間，四壁堅硬程度務必達到東盟工辦局所規定的標準才會授權。整座長安城，能符合標準得到授權的試煉場不超過十處。其中有八個在蒼穹書院。

謝壁謙虛的問道：「師兄，我這真氣修鍊算不算初窺門徑了？」

何止是初窺門徑。

張瀟點點頭，道：「師兄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種體悟，真氣的運用之道存乎一心，你的真氣已經有了你自己的特點，說登堂入室也不為過。」

謝壁道：「只是真氣儲備還是不夠，神魂導引的速度太慢，你說過的見神不壞我還沒有體會到。」

「那是因為你的神魂級別還沒到，感知不到身體里的氣穴，只有一個丹田來儲存真氣。」張瀟道：「你的先天體魄強大無比，對真氣導引的速度和敏感程度遠勝常人，五臟六腑新陳代謝，將物質轉換為真氣的速度也勝過別人百倍，能在這麼短時間內體悟到這個境界，其實已經是神一樣的存在了。」

「如果我能真的見神不壞，應該就可以嘗試進階聖境了。」謝壁道：「到那時，就是葉老二親至，也能跟他戰個痛快。」

「真氣是維持生命活動最基本的物質，人之有生，全賴此氣，萬物靈韻，皆源自於此。」張瀟道：「武神體系的基礎是鍛煉體魄，通過特殊的訓練方法讓凡人感受到真氣，進而達到運用純熟的地步......」

「真氣可以全方位的提升一個人的能力，提升五臟六腑能量轉換能力，防禦能力，恢復力，生命力和攻擊力。」張瀟趁機佈道授課：「一個凡人在正常狀態下永遠不可能打破一個五級土系異人的石甲防禦，但如果他掌握了真氣，就可以輕鬆擊破石甲魂技的防禦。」

謝壁一臉謙虛受教的態度，聽的十分用心。

張瀟接着說道：「恩師宏願說，願天下人人如龍，便是希望能把真氣修鍊之法普及，讓人人的體魄都能媲美龍族。」

謝壁深以為然，點頭道：「恩師真奇人也，短短數日，我就已經感受到真氣對身體的影響，原以為自己早已登峰造極，卻不料天外有天，所謂峰頂之上一覽眾山小，也不過是坐井觀天而已。」

正說着話，忽聽外面一陣大亂。

二人連忙回到上面。有十八行的土木工匠前來稟報：「西跨院塌出一個大坑，發現埋了個大籠子，裏邊有許多人和動物的骸骨，還有一個怪物，剛才有名土系異人工匠仗着石甲防禦魂技去試探，結果被那怪物生生扯掉一條手臂去。」

張瀟看一眼謝壁，不用想，肯定是剛才那一拳造成的。

二人聯袂趕到西跨院，果然看見一個大坑下面埋了個大鐵籠，裏邊遍地啃食乾淨的人畜屍骸，在籠子當中蹲踞著一個怪物，虎頭人身，雙眸赤紅，時不時口中發出低吼咆哮，聽入耳朵十分恐怖，尋常人只怕聽一聲便會肝膽俱裂。

謝壁見狀忽然劍眉一緊，含恨怒道：「他們竟敢在長安養虎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