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蜃霧如潮遮天蔽日，空氣中瀰漫着腥臭的氣味，受其籠罩的人會呼吸困難變得遲鈍，眼珠刺痛不敢睜開。

夔龍妖龐大的身軀無聲息的從水中浮出，就在張瀟以陰神靈體與曹老怪交談的時候，這東西忽然從水中鑽出，一口將瀟哥吞下！張瀟抬頭看着血盆大口，森森白牙，神情木然，沒有做任何反抗。

「你倒是不客氣。」張瀟笑道：「不是說好了奪舍嗎？怎麼直接蹦出來把我吃了？你得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老夫不需要向你解釋任何事。」霧氣中一個虛影從水中浮起，道：「兵者，詭道也，上古兵書有雲，兵不厭詐，張瀟你中計了。」

「什麼意思？」張瀟的陰神靈體看着面前的水光靈動的曹夢秀，道：「你這是打算黑吃黑？」

「不要說的那麼難聽，老夫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曹夢秀道：「你不是也沒打算奪舍鵬魔王嗎？」

「我還什麼都沒表示，你就吃了我的真身，我還能怎麼辦？」張瀟道：「不過咱們之前說好的，你奪舍佔據我的真身，現在你卻直接把我給吃了，這可不太地道。」

曹老怪得意的桀桀怪笑，「入了老夫的夔龍妖軀的口，除非你是金魂系聖人，否則就不要想逃出生天。」

「所以你現在打算食言而肥了？」張瀟嘆了口氣道：「看來是這樣了，你已經吃定我了。」

曹老怪道：「你現在奪舍鵬魔王，至少咱們還有機會合作下去。」

「我上了一次當就夠了，難道還會再讓你騙一次？」張瀟看着曹夢秀的水光靈體，嘖嘖讚歎之餘問道：「這就是你的靈體鏡像嗎？居然可以凝聚水系異力形成真身，真讓我羨慕，我可以摸摸你嗎？」

「不必故作鎮靜啦，在老夫面前你沒機會翻盤了。」曹老怪得意的傳聲道：「不妨告訴你吧，老夫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奪你的身軀，老夫千辛萬苦才修成的夔龍妖軀，豈會輕易放棄，我只想吃掉你，一拳打死九頭怪的男人，滋味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如果連你這麼個風中殘燭一樣老鬼的盤我都翻不了，又有什麼資格跑到長安去掀凌雲閣葉玄的桌子？」張瀟淡淡說道：「你老了，巔峰不再，思考和判斷的能力下降，根本不該來趟這趟渾水。」

「年輕人，你是什麼意思？」

「找到你很難。」張瀟道：「打爆你的夔龍妖軀容易，但我更想得到你的夔龍魂珠，滅了你的鬼聖真靈，你這蜃霧神通很厲害，自己藏着不出來，我還真拿你沒什麼好辦法，現在你既然在我面前現了行，那就簡單多了。」

陰神一動，撲到了曹夢秀的鬼聖真靈凝聚的水光靈體上。

吞噬！

你吞我的人，我吞你的魂！

長鯨吸水，生生將水光靈體狀態的曹老怪吸入自己的陰神靈體中。

與此同時，瀟哥在夔龍妖軀的肚子裏打起了猴拳。

夔龍妖王巨大的身軀不遜於當日的青龍，內部結構也有幾分相似，張瀟老馬識途，打出一條血路來到夔龍腦部，果然找到一顆籃球大小血色流韻靈光閃爍的珠子。

曹夢秀的夔龍魂相苦修百年結丹成珠，最終的目的是要由人化妖，修成夔龍妖軀。

妖族化形成人，實力壽命都會大大縮減，反過來人化形成妖，實力和壽命卻會大大增加。

曹老怪這一生，少年驚才絕艷，三十歲以後忽然趨向平庸，中年入聖相對他少年天才時的名望只算中規中矩。後來在天海戰場上受傷，為人族立下大功，回到曹家后不久便擔任家主。在世家集團內部，一向以提攜後晉著稱，平生最大成就莫過於將侄孫曹修道培養成兵聖，並推上蒼穹院長的寶座。

「為什麼？」被陰神吞噬吸納迅速衰弱的曹夢秀不甘的問道：「為什麼你的元神不在，還能自控身軀？為什麼你一個連魂相都沒有的凡人，元神反而比老夫的鬼聖陰靈還強大？」

「答案對你來說還重要嗎？」

「朝聞道夕死可矣，老夫想死個明白。」

「其實很簡單，因為我的元神更強大，不但可以吞噬你，還能隔空掌控身軀。」張瀟道：「本來你身魂合一借夔龍妖軀的威能，在這大河上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偏偏你膽小謹慎，又喜歡耍小聰明，才會給了我這個將計就計的機會。」

張瀟說罷，摘下他的夔龍魂珠，用真氣裹着塞進口中。

夔龍有吞雲吐霧的異能神通，又有天賦水系異力。張瀟聽到有這顆珠子的時候就在打這個主意了。

吞下這顆珠子以後，身體五臟之內的五行真氣便全了，從此五德條順，水火相協，吸收轉化食物煉精化氣，再進而鍊氣化神的進度會大大增快。

便在此時，蜃霧忽然散去，空中一道劍芒掃去陰霾，雪亮的劍光照亮了百里雁盪湖。

......

奉陽，溫大將軍府。

「老四，你當真不打算跟我回長安了？」

俊朗絕倫，看上去宛如少年的謝璧目光如兩道冷電注視着對面的青衫中年男子。沉聲說道：「就為了一個張瀟，便連幾十年的兄弟情誼都不顧了？」

素還真苦笑搖頭，道：「大哥說錯了，小弟不是為了張瀟留下，而是為了尋求解決天下蒼生困局之道留下的。」

「你可知道五妹被他困在白澤聖獸體內，反而成了聖獸魂相？」謝璧神色不善問道。

「五妹的事怨不得別人，她帶着團隊追殺張瀟，又不是對手才被迫將魂相入聖。」素還真道：「張瀟已經答應我，會把五妹帶入長安交給二哥。」

「老二喜歡的是白澤，不是五妹！」謝璧不悅道：「你喜歡的才是林小五！」

素還真眉頭蹙了蹙，搖頭道：「兄長可以認為是我變了心，對五妹，我現在已經沒有那種心思。」

「所以你就可以坐視張瀟那小輩對五妹的欺凌？」謝璧咄咄逼人問道。

「五妹命里有此一劫，她剛愎毒辣，只認定了謝家大兄，只要是她認為可能對謝安不利的，便會毫不猶豫的剷除。」素還真道：「她在黑龍城殺了三十萬妖蠻族，太傷天合了。」

謝璧沉默不語，良久才道：「你算定她沒事？」

素還真點點頭，道：「白澤性情天真無邪，作為主導比五妹更合適，有二哥點化，白澤再化形成人不難，屆時融合五妹的記憶，便是一個新的林小五，只不過性情會更接近白澤。」

「老四，你真覺得張瀟這一套放諸天下還能行得通？」謝璧不再糾結林道靜的事，卻質疑起素還真的選擇。又道：「聽說你現在的身份是北地大將軍溫仙州的內政官？堂堂凌雲五子中的天賜子，你覺得合適？」

「身份是什麼對我來說不重要，我在意的是自己在做什麼。」素還真道：「二哥當初的計劃里是想我主政北地，現在這個計劃果真實現了。」又道：「至於你問我張瀟這一套能否行得通，說實話，我回答不出來。」

「不是回答不出，而是你不願說出那個答案。」謝璧不客氣的：「張瀟的想法或許是對的，但他沒有力量推動這一切，你也沒有，就算加上我和葉玄，也還是差了一些，所以葉玄才要去做那什麼勞什子院長，我也不得不接受什麼人族戰神的使命，我們都沒得選擇，你憑什麼認為區區一個張瀟可以把這條路走通了？」

「我不知道。」素還真搖頭道：「真話，我的命盤星算不出張瀟的過去和未來，甚至直到現在我都還不清楚那支號稱戰力無雙的鐵血軍圖是如何覆滅的，我只是想，如果我們已經認輸了，為什麼不能讓他再試一次？」

「北地越強大，他死的越快！」謝璧沒好氣道：「你也是老糊塗了，這樣的人才為什麼不能為我們所用？」

素還真搖頭道：「沒有這個可能的，他和二哥是一類人，不可能受控於任何人，二哥雖然做出妥協，卻是答應謝龍煌做了蒼穹的院長，兄長欲讓張瀟妥協？我們準備給他什麼位置？」

「區區一個少年人，在你眼中真有這麼大魔力？」謝璧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家的四弟，道：「你真的認為他能跟大七星郎媲美？一個連魂相都沒有凡人，同集七大天象星魂相於一身的葉玄相提並論？」

素還真篤定的點點頭，道：「小弟在北地這段日子裏，做了很多調查，所以我可以很有把握的告訴兄長，他配得上與二哥比肩，不用等到多年以後，就是現在！」

「胡扯！」謝璧面露不屑，道：「這張瀟的確是個人物，但現在這個年歲就能跟葉老二比肩，卻未免太誇張了。」頓了一下又道：「別的不說，就一個戰力便差到了天海戰場去。」

素還真詫異問道：「兄長說得這般篤定，莫非與他交過手了？」

「那倒沒有。」謝璧道：「不過我同他手下最強的那位神鬥氣宗師斗過幾手了，這次來到北地也是想再找那人練練手。」

素還真道：「那位神鬥氣宗師的確很強，但在張瀟這邊，最強兩個字應該還輪不到他。」

「不是他？」謝璧一皺眉，道：「難道鵬魔王徹底覺醒了？」

素還真搖頭道：「也不是敖鯤鵬。」

謝璧怫然不悅，道：「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費勁了？」

素還真微微一笑，道：「兄長稍安勿躁。」又道：「據小弟觀察，張瀟這邊最強者必是張瀟本人無疑，另外還有一個與他同歸的女子叫歐桂花的，真實戰力很可能也在那位神鬥氣宗師之上。」

「那女子應該就是帶走皇權武裝的德魯帝國女皇。」謝璧道：「皇權武裝穿戴齊全便是西陸第一人，那應該是比那位神鬥氣宗師強大了，但你說她這樣還不如張瀟？」

「這個說法我也是聽箭兒說起的。」素還真道：「箭兒在四明山中親眼見過二者較量。」

看來有必要重新估量張瀟這個人了。謝璧聽到這裏不說話了。沉吟良久，終於說道：「既然老四你是這麼看的，那便再看看他的本事，這一路楚王無忌的人大概會給他製造很大麻煩，他若有本事渡劫成功，我謝璧便不缺這點容人的心胸。」

「這個劫不好渡啊。」

素還真說道：「出了首陽山就是靖州地界，首府青陽城是曹門祖地，洞天曹園是天下十八小福地之一，神佑時代曹家老祖切山割水，請高人打造的三品秘境，曹家興旺了幾個時代，那其中不知積累了多少底蘊，曹氏素來與陳氏交好，立場上也偏重楚王無忌一邊。」

「好渡還用他？」

「是啊，所以上古聖人說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素還真道：「洞天曹園這個級數的秘境，一個聖階的守山大妖是必不可少的，以曹家的排面，指不定還不止一個，如果再算上幾個曹家准聖，這股力量的確很可怖。」

謝璧說道：「你還少算了楚王陳無忌和次相郝神通的人馬。」呵呵一笑，又道：「照咱們這麼一分析，這小子能不能過青陽城都是個大問題。」

素還真面無表情點點頭，道：「的確是凶多吉少，當年咱們五個有謝安和王大哥保護，並未直接面對各自本家的怒火，而今天的張瀟，要面對的卻不僅是怒火，更有不共戴天的妒恨。」

「你還對他有信心？」謝璧輕哼一聲，道：「就算他過了青陽城，再往下走便是聯雲州，那可是你本家蘇氏的地盤，琅琊仙府是二品秘境，蘇氏的底蘊只比曹氏還深厚，只要陳無忌肯付出代價，未必不能從裏邊請出個聖階強者。」

「兄長所言不虛。」素還真點點頭，道：「不過小弟還是願意相信這少年能創造奇迹，其實兄長方才所言也是小弟所慮，當日他欲前往長安時我也曾提醒過他，而他的回答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一個男人如果連結髮妻子都不能守護周全，又談什麼為生民立命開萬世太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謝璧聞聽此言，頓時一皺眉，道：「葉凡那娘們兒可不需要我守護周全。」又道：「這小子屁話真多。」說完起身。

素還真問道：「兄長意欲何往？」

謝璧頓住身形，想了想，道：「去青陽城瞧瞧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