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飄雪，有鳳來儀。

白凌霄隨宮娥走進館驛，徑直來到長七公主葉凡下榻的房間。

初次見面，不免彼此悄悄打量一番。

只見葉凡身着鵝黃金鳳疊羅裙，外罩宮裝，麗人頭飾上斜插了一支翡翠鳳頭寶釵，明眸如月，面含微笑的在打量自己。連忙整理衣襟，倒身下拜，口呼：「拜見長七公主殿下。」

葉凡坦然受了一禮，糾正道：「自家人初次見面，你做女兒的拜就拜了，今後不必這麼多禮，還有不要叫公主，改口稱娘，或者母親皆可，我與你父蒙漢王恩典，已經正式結為夫婦，你若不肯稱我一聲娘，便是對這件事有所不滿。」

「霄兒不敢。」白凌霄向來識大體，曉得父親這麼做的深意，對於爹爹當年有負於葉凡的事她亦有所耳聞，要說多贊同肯定談不上，但也不至於反對。而且她很清楚，漢王所以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指婚，至少有一半原因是沖着十八行來的。

「既然不敢為何還這般生分？」

白凌霄低頭輕聲呼了一聲：「女兒白凌霄，拜見母親大人。」

「嗯，抬起頭來，讓我好好看看你。」葉凡打量白凌霄一番后，微微額首，道：「難得你這麼刻苦，我聽宗元說起，去年他離開北地時候你還是雙魂相四級，如今根基深厚，且雙魂五級中境，與你同代的少年人當中，強過你的可不多。」

白凌霄道：「霄兒愧領母親謬讚。」

「算不得繆贊，不過我對你的確是十分喜愛。」葉凡含笑看着白凌霄，注視了一會兒，又道：「真是越看越喜歡，雙生聖魂，絲毫不比林小五遜色，根基和性子則強了那小賤人百倍，不愧是我葉凡的女兒。」

白凌霄不咸不淡的：「母親錯愛，讓霄兒慚愧難當。」

「呵呵。」葉凡笑了笑，道：「怎麼？讓你跪了兩個時辰，記我的仇了？」

白凌霄連忙躬身施禮，道：「霄兒不敢。」

「不敢才怪。」葉凡呵呵笑道：「跟你爹的性子一模一樣，低個頭，屈個膝，跟要你們命似的，豈不知我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天天跟磕頭蟲似的，每天要給幾十個人跪地請安。」

白凌霄道：「母親是天家貴胄，規矩自然多一些，霄兒長於山野江湖，不懂的事情太多了。」

「沒事，不懂可以慢慢學。」葉凡問道：「你老師也是堂堂羽族女王，你在她身邊十年，都學了什麼？」

白凌霄道：「老師醉心修行，不喜歡太多繁文縟節。」

「嗯，羽族人就是這樣。」葉凡道：「你那老師脾氣古怪的很，傲氣凌人不討喜，你不要學她。」

白凌霄道：「老師志向高遠，孤高絕世，凌霄想學也學不來。」

葉凡輕輕一笑，道：「孤高絕世，也要本事才行，當今天下配的上這四個字的只有雷動，你老師的本事雖然不小，但脾氣個性更大，她這個樣子下去遲早是要吃大虧的。」

白凌霄不置可否，涉及到老師，面對葉凡，她怎麼說都不合適。

葉凡似乎能看到她心裏所想，又道：「不服氣是吧，相信我，你會看到那一天的。」

白凌霄道：「既然母親這麼說了，霄兒只好拭目以待。」心裏面依然頗不以為然。

葉凡話鋒一轉，又道：「還接着說你吧。」開門見山道：「我這次來目的有三，第一以白家媳婦的身份祭祖拜宗祠，你沒聽錯，我和你爹成親是下嫁不是招贅，你爹爹面前再沒有葉氏公主；第二接你回京，我和你爹的修為都已錯過生育的黃金年齡，今後膝下只有你一個女兒，我的一切都將由你來繼承；第三將十八行併入到漢庭內府。」

「不可！」白凌霄脫口而出，但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還沒想好怎麼拒絕這個貌似霸蠻卻很難拒絕的提議。

葉凡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笑問道：「為何不可？」

白凌霄稍作思索，道：「十八行雖然是女兒在管理，但它的創始人卻是我家官人，即是說，這是張家的產業，並非白氏所有，不經過官人同意就這麼做，十分不妥。」

「我還以為你會說一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之類的狗屁道理呢。」葉凡笑吟吟看着白凌霄，說道：「幸好你沒有讓我失望，白宗元的骨血就該有這樣的志氣和野心。」

「霄兒不懂母親所說是何意。」白凌霄揣著明白裝糊塗。

葉凡笑道：「我的意思是這件事你能做主，但是你不肯這麼做，因為你想留下來繼續執掌十八行，我聽說白玉京還打算把書院也交給你，這可真是要把你捧成北地女王的架勢了。」

白凌霄道：「北國已無國祚，霄兒只想留在北地與官人攜手白頭，順便為北地百姓做些事。」

「不成。」葉凡乾脆拒絕，又道：「北地太小，你的天賦配得上更大的舞台。」繼續說道：「霄兒，你可知道漢庭內府是什麼樣的地方？」

白凌霄道：「只略有耳聞，好像是漢王庭管理王族財政的所在。」

葉凡點點頭，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是葉氏的錢袋子外，內府還負責代表漢王庭控制江湖異人勢力。」

白凌霄低頭沉默。

葉凡接着說道：「這股力量可比北地江湖這點勢力龐大多了。」

白凌霄道：「女兒資質愚鈍，怕難當重任。」

「你現在肯定不行，但未來一定沒問題，我和你爹接下來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修行上，趁著還有一段時間，我會把你帶在身邊重點培養。」葉凡道：「以你現在的根基，相信不用多久，你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白凌霄搖頭，語氣堅決的說道：「請恕女兒不孝，我不能離開北地。」

葉凡忽然哈哈大笑，道：「傻丫頭，你以為我是在跟你商量嗎？」

白凌霄一怔，道：「你莫非還要用強？」

「我若是不用強，就該輪到漢王陛下對你們用強了。」葉凡道：「張瀟這個人，能力是有的，但是太喜歡行險，揣著明白裝糊塗，一次次故意挑釁漢王底線，憑他現在的實力，就想跟漢王陛下平起平坐，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官人做了什麼？」白凌霄下意識問道。

葉凡道：「他打傷了蒼穹諸聖看重的許四錦，讓王三子葉楓顏面掃地，重挫了漢王庭的威嚴，如果不是我主動攬起這差事，現在你要面對的就是影聖公手下的內廷衛將軍曹霖了。」

「官人他的性子剛直......」

「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裏有數，我們也大概有個判斷。」葉凡擺手打斷白凌霄的話，說道：「他在北地胡鬧的那些勾當我們看在眼裏，這個人很聰明，並非草莽粗魯之輩，雖然年紀不大，但權謀手腕儼然已是一方梟雄，絕不是什麼性子剛直沒有分寸的傻子，他那麼做就是在試探漢庭的底線，也是在亮明他的底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您說什麼便是什麼吧。」白凌霄嘆道：「不過我是一定不會跟您回京的，官人去了厚土王城，我一定等到他回來才能做任何決定。」又道：「您剛才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其實我覺得這麼說也不錯呀。」

「呵呵。」葉凡笑了笑，反問道：「你覺得他還回得來？」

白凌霄一怔，隨即黛眉緊蹙，道：「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凡嘆了口氣，道：「我不否認這孩子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但是他未免太將天下英雄小覷了，赤須陀加上陳無忌，幕後還有一個頭頂七星腳踩蒼穹的神人主持大局，飛揚古必死無疑，厚土王城也不可能守住，他自然也回不來啦。」

白凌霄聞聽此言，面色頓時煞白，緊咬嘴唇，沉吟不語。

「你不要想着去找他同生共死。」葉凡道：「你看到了這場雪，也見識到那少年與我對抗的結果，我知道你還是處子之身，你才多大年紀，一切從頭開始還不算晚。」

「您和爹爹是不是已經替我安排好了下家？」白凌霄忽然抬頭問道。

葉凡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道：「你是我們的女兒，未來是要執掌漢庭內府，你的婚姻未來當然要在葉氏！」

白凌霄道：「真是好算計，既得到了十八行，又全了您和爹爹的遺憾，還給我安排了一個好婆家，您就算是今後專心修行，也依然能保持對漢庭內府的掌控力。」

葉凡嘆了口氣，道：「霄兒，娘雖然不知道你和那年輕人之間有多少夫妻情分，但是作為過來人，我必須告訴你，人不能跟命爭的，葉玄要對付的人，就是天命要滅之人，不管你接受不接受，他的結局都已經註定了。」

「如果這就是命運，我不信！」白凌霄忽然反問道：「如果他勝了呢？厚土王城守住了，他打敗了陳無忌和赤須陀，你們又當如何？」

「果真如此，那便連本宮也要佩服他三分了。」葉凡道：「不過即便是他勝了，也改變不了你跟我入長安的命運，至於你和他最終有多大緣分，就要看他夠不夠膽色來長安接......嗯？」她忽然眉頭一緊。

外面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葉凡揚聲問道：「仇大伴，怎麼回事？」

仇笑痴在門口停下腳步，稟報道：「啟稟殿下，之前您封住的少年忽然掙脫封印，老奴一時不察，讓他給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