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奉陽城，聽風小樓。

大廳里燈火通明。

小鵝坐在最上面的主位上，下邊是來自十六城的原石商人和城中最主要的六位加盟商戶。

擠兌風波還餘波未盡，這邊又再起風波。

下邊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見，核心內容有二，各家手裡的原石庫存都嚴重不足，外面的原石到底還能不能運進來，如果不能趁早給大家交個底。還有十八行的庫存儲備到底有多少？是否能滿足各家的需要。

原石是貨幣但同時又是消耗品。而凡人更認可的貨幣是金幣。因此這東西在民間的存量極少。

但是維繫城市體系正常運轉還離不開這東西。

因為異人需要原石，供應不上就會不滿意。所以保證地區穩定的第一要素就是要保證強大的異人們的需求。

通常異人們得到原石除了用金幣外，更多的是用凡人難以企及的物品做交易，比如藥材，寶石，稀有金屬。還有一部分異人是通過完成任務獲取原石的，簡單的有清理城市下水道，解決一些凡人不能解決的生活難題。難度大的，包括捉拿懸賞異人罪犯，獵取妖獸內丹，押送貨物經過危險區域，不一而足。

總之在這個屬於異人的時代，原石不僅是異人修行的必要資源，還是城市權利機構和世家門閥行使權利的重要基礎。

從前困北方略最嚴厲時期，各家都是拿到多少是多少，完全服從十八行的分配。

現在隨著白宗元入長安，困北方略已經鬆綁，誰都可以自行組織商隊去中原採買原石。各家其實已不再那麼迫切需要十八行那條特殊渠道了。現在十八行對他們的吸引力，只有一點價格和品質的優勢。

張瀟開闢的那條渠道與寶豐樓有著密切關聯。寶豐樓在西南有一座礦廠作坊，因為幕後大老闆是蒼穹書院，所以拿到的都是品質最好的貨色。又或許是因為『別緒三千』的緣故，謝龍煌默許了這條渠道的存在和運行。

西南打仗，戰區內所有礦廠都受到影響，其中就包括寶豐樓的那座。自然的，也就影響到了張瀟的進貨渠道。而且虎姨走後，張瀟在寶豐樓里只剩下杜紫藤一個內線，這條本就被陳新豐之流盯上的渠道就更難運行了。

張瀟不願給許笑傑找麻煩，所以早就下令關閉了那條渠道，並且決定在首陽山另起爐灶。

現在十八行需要的只是時間和信任，而偏偏這個時候黑龍城湊過來攪局，張浚在幕後唆使北國十六城的原石商人來造十八行的反。又恰逢張瀟連夜出城的機會，於是在利益驅使下果斷向十八行高層發難。

表面看局面危殆，其實張瀟離城前心裡就有數，只要有黑蛇等北軍老卒們在，十八行的天翻不過去。

順風順水的買賣誰都能做，這種時刻才是最考驗人能力和定力的。

小鵝是個精明伶俐的人兒，就是太年輕，沒經歷過這麼大風波。張瀟用她也只是操心些明面上的事務，真正的核心大事都是在倚翠軒的秘密辦公室里決策的。而那個位置，張瀟其實是打算把白凌霄培養出徒后交給她的。

此時此刻，大堂里，除了十六城的原石商人外，還有六位重要的加盟商戶，他們都是軍戶出身，毫無疑問是絕對支持十八行的。之所以被黑蛇暗中請過來，就是為了幫小鵝穩住局面的。

小鵝知道錢莊里的庫存還有不到兩萬原石，估計擠兌風波過後還會減少些。

她在心裡快速估算當下局面，確認自己可以做出怎樣的承諾來穩住局面。

一個五級異人每三天就要消耗掉一顆原石，五級以下要十天到十五天，白凌霄那種特殊情況不算。北國十六城，每個原石商人背後都有異人世家在主導，除了鄴陽林氏外，其他世家加一起也不過九位五級異人。

因為困北方略的緣故，北國這幾年很少出現特別出色的天才人物。大家都習慣了節衣縮食，原則上，五級以下的異人，只有天賦可見值得培養的他們才會不計損耗的用原石支持。

北國境內號稱人丁兩千萬，其中異人的數量和凡人比例大約一比一百，二十萬異人雖然不少，但多為低階異人，真正夠資格每天消耗原石來培養的天才和高階異人不足一萬之數。不算白府，五級以上的大異人，五十之數是一大關。

所以，整個北國，在不包括白家和書院的情況下，一天要消耗的原石不會超過一千五百。

小鵝估計這是底線的數量，實際消耗可能要多一點點。

眼前的局面下，只能做最大限度的估算：十天，不能再多了。

「各位請靜一靜。」小鵝一開始還挺客氣，連呼喚了幾遍，見那些人還在那裡自說自話，脾氣一上來，終於忍不住爆發，扯著長脖子大喊道：「都給我閉嘴！」

刷拉一下，屋子裡安靜了。

「十天！」小鵝大聲說道：「十天內保證各家供應，十天後給大家一個交代。」

「你說十天就十天？」一個原石商人質疑道：「不公布庫存數量，也不說你們那渠道能不能拿到貨，就憑你鵝小姐一句話，我們這些人就白聚在這裡乾耗了一晚上？」

「十八行的原石儲備還是充足的。」一個加盟商戶說道：「今天擠兌潮的時候我的夥計也在現場，親眼看到了錢莊庫房裡堆積如山的原石。」

「我說十天就是十天，你們願意相信我們的就留下來等結果，不願意的現在就可以繳納違約金解除代理權，然後儘管去黑龍城那邊花高價買桑國的劣質原石！」

黑蛇和老包就在大堂旁邊的雅座里坐著，聽到這句話，老包笑贊道：「這小丫頭可以啊，氣場夠強，這幾句話說的挺有勁兒，這幫牆頭草未必接得住。」

「畢竟是龍頭的家裡人，三級異人呢。」黑蛇擺弄著茶杯，目光掃過那個先開腔質疑的原石商人，陰惻惻道：「鄴陽林氏那邊可以確認了，下一個是誰？最好一個個都跳出來。」

......

煙波浩渺，天高水闊。

這羅剎海之遼闊，大大出乎了張瀟在路上所想的。

撲面而來的勁風竟讓人覺得面前的水域是海洋而非一座內陸的淡水湖泊。

水是淡水，清澈至極。

張瀟悄悄摩挲小秤砣，浮光一動，銅葫蘆落在手中。變戲法似的托在掌心給胡菁看。

「芥子木自己就有取水的能力，但是需要異人用水系異力做引子，你告訴這笨女人，讓她用丹元里的水系異力導引水入葫蘆，然後就沒她的事了。」小秤砣傳聲給張瀟的陰神說道。

張瀟第一次見識這種事，有點不放心，問道：「這葫蘆里裝了那麼多水，我還能拿動嗎？」

「哎喲，現在的年輕人真沒見識。」小秤砣稚嫩的聲音老氣橫秋說道：「你這銅葫蘆就是個空間門戶的載體，裡邊的穴竅就是門戶，水進去以後便進入到芥子空間，不管那裡邊的水有多重，跟你的銅葫蘆都沒關係。」

原來如此。張瀟不明覺厲，這是空間法則，涉及到多維空間知識。屬於科學還未能破解的奧秘，卻沒想到被異人時代的能人給研究明白了。按照小秤砣交代的，指點胡菁引水入葫。

胡菁半信半疑，將自身丹元里的水系精華調出一點點。又從羅剎海中引出一道水流跟著自己的丹元之水引入到銅葫蘆嘴裡。只見一道白線射入葫蘆嘴中，張瀟明顯感覺到手上一沉。那是巨量水流束成一線高速灌入葫蘆所致。

「你還真有把子力氣。」小秤砣傳聲說道：「我忘了告訴你，芥子木取水，瞬息萬噸，最好放在水裡取水，不然要承受最初的衝擊力，很容易被壓斷骨頭。」

小兔崽子太壞了。張瀟心中暗罵，這種事怎麼可能忘了？分明是故意不說想看老子的笑話。要不是我這武夫體魄夠強悍，剛才那一下非當場丟醜不可。

過了一會兒，張瀟忍不住問道：「怎麼知道那芥子木已經吸足了水？」

「滿了自然就停下了。」

小秤砣又說道：「取水更簡單，用你的神魂之力進入到葫蘆的穴竅，就能開啟那個空間的門戶。」

白線源源不斷灌入葫蘆口，時間過去何止幾千幾萬個瞬息，當張瀟發現羅剎海的水面明顯下降了半尺時，白線入葫的動作忽然戛然而止。

終於是吸足了水。

張瀟收好葫蘆，極目遠眺這座羅剎海，不禁深深感到震撼。這麼大面積的水域下降了半尺，這得多少水量？如果在戰場上拿來水淹七軍，那必定是摧枯拉朽之勢啊。心中越想越美，連陰神都展示出快樂的情緒。

「你別高興的太早，忘記跟你說了，這芥子木吸滿了水以後便只能用一次。」小秤砣又是先扎心然後再在瀟哥心口上撒鹽。「水倒出來，那邊的空間就會跟著縮小，水流盡了那個空間就不存在了。」

「你他媽懂的還真多。」張瀟用陰神沒好氣的罵道：「下次再有話不一次說完，當心我抽取你的魂力放到驢糞蛋兒上做魂器，到時候你就不叫小秤砣了，改叫驢糞蛋兒。」

「你可千萬別這麼干，不然稱天下里千百件寶貝你就再也休想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