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達衝上來責問韓樹的時候，天陽正被一群新人包圍着。

他們滿臉憧憬，希望可以在天陽這裏收穫經驗，快速成長。可他們不知道，成長並沒有捷徑，他們也不會知道，天陽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是用什麼換回來的。

當他們從許青那裏知道，這個年輕的中尉還是一名聖堂武士，而且那把耀眼的晨光之劍，更是教會出品的裝備。

這些年輕人開始對教會感興趣，突然天陽有點明白，為什麼教會要開發像『晨曦』這樣騷包的裝備了。

這樣每次有人用到晨曦，就間接地替教會起到宣傳作用，特別是像眼前這樣年輕，又有抱負的年輕人。

在剛才被『晨曦』亮瞎了眼后，很可能會盲目地崇拜起教會，進而在日後，可能會成為教會的新血。

任由一群新人討論著，天陽的注意力卻放到了韓樹那邊。

當時馬達的話，以及那輛戰車的情況，天陽都注意到了。

站在韓樹的角度，少年不覺得隊長的命令有什麼錯。

敵人數量眾多，好不容易清理掉它們的遠程火力，幹掉了那頭紅暴君，為車隊突圍創造了良好條件。

如果這個時候去救人，很可能會錯過突圍的機會。畢竟沒人敢保證，黑民里就只有那些炮手，黑民中，不會再有紅暴君那種足以攔截隊伍的強大黑民出現。

再者。

哪怕去救人，那車裏的人還活着嗎？

救出來，他們還是人嗎？

當時那種情況，黑民聚集，在小車上堆出了一座小山。

很明顯，裏面就算有人還活着，防護服都已經破損了。信息素泄露，所以黑民才會感覺得到，才會在車上擠成一堆。

防護服破損超過三分鐘，黑霧侵襲之下，普通人就會死亡，或者變成怪物。

這樣一來，救援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在這種情況下，是冒着錯過突圍良機，去救幾個不知道能否救回來的機工師。還是捨棄那幾人，為其它人贏得突圍的機會。

但凡有些理智，都會選擇後者。

所以天陽覺得，自己隊長並沒有做錯。

當然，馬達也沒有錯。

他身為機工班長，為自己的手下負責，自然也沒有錯。

這件事誰都沒有錯。

只是立場不同，所以兩人的考慮，也不相同罷了。

在馬達再一次責問之後，韓樹終於不再沉默，一把將之推開。

「你擔心自己的手下。」

「難道我就可以讓自己的隊員去冒險嗎？」

「黑民聚集，顯然是被信息素吸引了。信息素怎麼會泄露，你自己心裏沒底嗎？」

「我是這次任務的負責人，指揮官！我要對整支車隊的人員負責，更要對任務負責！」

「在需要的時候，我必須捨棄。我很殘酷，是的，逆界就是這麼殘酷！如果你受不了的話，現在就可以回去！」

「可如果你還決定執行任務，那就給我閉嘴，然後學會去適應它！」

馬達喘著氣，想要衝上來找韓樹理論，最後還是給其它機工師架走了。

韓樹倒是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沒有繼續大吼大叫，卻平靜得可怕。

只是坐在那，一個人抽著煙。

直到煙抽完了，他才吐出一口氣：「吃飯！」

特記小隊配給的物資相當不錯，其中就包括了伙食。

以前小隊出任務的時候，只能喝喝水，啃個高能食物棒。那些士兵更慘，因為穿着防護服不方便，只能將流質食物安進供給槽里，然後用頭盔里的食物吸管吸食。

現在好了。

隔離光帳一搭起來，士兵就可以在裏面進食休息。

至於夜行者們，他們搭起了一張長桌，吃着燉菜麵包，喝着富含水份和營養的特殊飲料。

連天劍和花雨兩支小隊都沾了光，不用去吃乾巴巴的食物棒。

吃過東西，天陽拍了拍肚子：「我去巡邏。」

韓樹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少年便在營地附近溜達着，轉了一圈，經過一塊怪岩的時候，發現馬達坐在岩石後面。

要是提前發現，天陽就不往這來的，現在撞著再退走，就只會更尷尬。

他乾脆落落大方地走過去：「吃東西了沒？」

馬達在頭盔里抬起頭，然後輕輕拍了下腰帶上的食物供給槽：「剛吃了。」

天陽在他旁邊蹲了下來：「你不也是升華者嗎？為什麼要穿着防護服？」

其實這個問題，他想問挺久的了。

馬達猶豫了下，隨後道：「在我沒成為升華者之前，有次在逆界裏，我的防護服破了。黑霧侵襲，差點就超過三分鐘的界限。」

「當時我很怕，但還算清醒，用最大的努力補上了防護服，從而倖免於難。」

「可那次之後，這件事給我落下了陰影。縱使成為了升華者，我仍舊得穿防護服，才敢進入逆界。」

他頓了頓，朝營地的方向看了眼：「我經歷過那種事，所以我知道，那種絕望的滋味。」

「其實我知道韓樹隊長做得並沒有錯，我更知道，我對他大吼大叫，其實是在發泄自己的懦弱。」

「如果我真的那麼在乎他們的生死，我就應該自己去救他們，而不是事後在譴責韓樹隊長。」

天陽看着他，沒有表達自己的意見，只是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別對自己太苛刻。」

馬達有些意外，看了天陽一眼，然後從嘴裏擠出兩個字：「謝謝。」

他們在營地里休整了六個鐘頭后，車隊繼續出發。

三十多個小時之後，車隊來到了那個名為『南通』的小鎮附近。

「這個鎮子，最近才開始探索。」

韓樹抽著煙，看着根本看不清的遠方，聲音低沉厚重：「鎮子不大，不過也得有個好幾萬常住人口，已經抵得上我們堡壘的總人口了。」

「鎮子裏目前發現了兩個黑民巢穴，因為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礦藏和回收物，目前鎮子已經向淘金者開通。」

「如果沒有意外，鎮上有多支淘金者隊伍，和一到兩支夜行者小隊，正在深入探索。」

韓樹撓了撓他那亂七八槽的頭髮：「雖然我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不過咱們還是按照程序來吧。」

「蒼都，帶你的人先進鎮子踩踩點，其它人原地待命，確認路線安全了我們再通過。」

車載通訊器里，響起蒼都冷靜的音調：「收到。」

於是兩架獵鷹戰車離開了車隊，沿着公路，朝遠處的小鎮開去。不多時，就消失在黑霧籠罩下的荒野中。

片刻的靜謐后，公共頻道里響起馬達的聲音：「韓樹隊長...我，我剛才太衝動了，口不擇言，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車上的天陽，有些意外地抬起了頭。

另一輛車上的韓樹，淡淡一笑：「沒關係。」

馬達嗯了聲，通訊器再次陷入了沉默。

倒是沒過多久，收到了蒼都的報告：「隊長，我們已經進入小鎮，一切正常。不過，我收到了求救信號。」

韓樹隨口問道：「什麼求救信號？」

蒼都回應：「從信號的代碼來看，是一支名為『白鶯』的小隊發送過來的，我剛利用咱們內部的系統查詢，目前這支小隊確實在鎮子裏活動。」

「把情況彙報給基地那邊，由四眼另行指定隊伍救援吧。我們沒時間耽擱。」韓樹迅速有了決定。

蒼都明顯猶豫了下，然後道：「信號的坐標，正好在我們的路線上。」

「這樣？」

韓樹想了想道：「那就去看看吧，小心點。」

「明白。」

天劍小隊的戰車裏，蒼都切換成小隊通訊模式：「前往求救地點，大家小心。以前我們遇到過一種黑民，能夠偽裝成求救廣播。」

「雖然這次發送的是電子信號，並且查證了信號代碼，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很快，小隊就來到了信號坐標處。這是小鎮的一條主要公路，就在前面不遠處的路中心，有一輛側翻在地上的獵鷹戰車。

燈光照去，只見這輛戰車傷痕纍纍，車體上殘留着諸多戰鬥痕迹，連星素重炮都給拆了。

看起來，它經歷過一場大戰。

可能是發現了車燈，車裏有個腦袋探出頭來，然後撐起了小半個身體。

是個女人。

穿着夜行者的制服，她高聲叫道：「快救救我，我受傷了，無法移動。我這裏還有兩個傷員，急需轉移到安全地點。」

車門打開，蒼都高聲回應：「我們是天劍小隊，我是隊長蒼都。放心，我們現在就過來。」

帶着裝備，跳下戰車，蒼都迅速命令：「士兵準備擔架和急救藥品，許青、練川，你們跟我過去。」

「小白，阿柯，你們留在這保護車輛。」

在蒼都的安排下，士兵們迅速拿出兩個簡易擔架，提着急救箱，跟着蒼都和兩名隊員，來到了那輛已經報廢的戰車旁邊。

走近幾步時，突然蒼都腳下踩到了什麼，發出哐當一聲響。

抬起腳，才發現踩到了一顆實體飛彈，只是這顆飛彈不知道怎麼回事，也沒有爆炸，彈體完整，僅是表面摩擦出條條細密的痕迹。

看着這顆飛彈，蒼都又抬起頭，仔細觀察著那輛戰車，特別是車體上那些遺留下來的戰鬥痕迹。

這些痕迹是由彈孔、燒痕、以及某些銳器撕刮所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