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資質的高低確實不該看修行的長短,但前提是,李夢舟能夠追平葉瑾瑜,乃至現在超越他,主因還是在於葉瑾瑜認真修行的時間真的有些太短了。
除了類似劍閣那位天生便劍心通明的少女,哪怕呼吸都在自主修行的怪物,尋常的天才,也得依靠努力來提升境界,否則便是一種極大的浪費,不可能半點不修行,只是玩樂就能提升境界。
所謂大器晚成者,便例如北藏鋒那般,前面十幾年未曾接觸修行,一開始接觸,便在短短几年裏連續破境,自然便沒辦法去論斷修行時間長短的問題。
也比如李夢舟的情況,在十七歲才踏入修行路,一年的時間裏便破入四境上品,可以得見確實資質不低,但這種過於快的修行速度顯然也是存在問題的。
就連李夢舟自己都沒搞清楚,明明氣海被封禁,應該是壓制了他的天賦的,哪怕他自己依舊不滿意,但相比起來,他破境的速度確實很快。
然而所謂氣海被封禁的問題,雖有薛忘憂和孤山客都跟他說過類似的話,但事實真相如何,其實依舊是未知的,能夠確信的是,氣海的封禁所影響的並非他修行的速度,也就是資質,而是其他的問題。
只是目前李夢舟沒有察覺到問題所在。
換個角度來想,修行速度很慢,除特殊原因外,便意味着資質有限,但修行速度過快,除了資質很高這種情況外,本身也是很大的問題。
或許正如孤山客所言,等他站在五境門檻前的時候,氣海的問題就會全面爆發,而在那之前,他什麼事情也不能做,只能等著那一刻降臨。
聞聽得李夢舟那句話,雖然清楚是事實,但葉瑾瑜卻也搖頭一笑,「曾經我的確沒有想過,但在我回到都城,一次次的見到你,其實便也很清楚,你超越我是早晚的事情,這並不值得讓你驕傲,也不值得讓我羞愧。」
「也許我的資質確實不如你,你僅僅修行了一年的時間,而我雖是比你早很多便踏入修行路,但真正修行的時間卻也沒有多長,不過,肯定是超過一年的,你想問什麼便問吧,事實上,我也能大概猜到你要問什麼。」
能夠讓得李夢舟如此嚴肅的站在這裏,葉瑾瑜想不到除了桑榆的問題外,還能有其他什麼事情,畢竟他和李夢舟之間除了皆是離宮劍院弟子這層身份,也就只有桑榆牽扯在其中了。
看着葉瑾瑜此刻的態度,李夢舟心裏的預感愈加濃郁了,他沉聲說道:「我曾按照你的話,到那處桃花源里去見桑榆,只是當時我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但後來仔細想想,的確有被我忽略的地方,且在白虹鎮里,我遇到了一位姑娘,她來自魏國,我懷疑她跟桑榆有關係。」
「我只想問你,桑榆到底是不是還活着?」
葉瑾瑜默然不語。
李夢舟往前邁出一步,跟葉瑾瑜近在咫尺,後者比他稍微高半個頭,也在於小時候吃不飽肚子,所以李夢舟的身材是偏瘦的,雖然不至於很矮,但也只是尋常。
他注視着葉瑾瑜,再度開口問道:「桑榆她......是不是還活着?」
葉瑾瑜淡淡說道:「沒錯,她是活着,但你也該清楚,我為何不告訴你。」
李夢舟不想去尋找原因,他只是看着葉瑾瑜,說道:「桑榆的氣海之門已經崩碎,而且又得了註定活不過十七歲的病,你們葉氏族找了那麼多辦法,最終也只是寄希望於她能夠開天照,以修行者的身份活下去,特地請來了藥王,只可惜還是失敗了,如果她在魏國,便是有山海清幽里的強者救了她。」
葉瑾瑜點點頭,說道:「在你離開后,因小妹的死,我父親悲痛欲絕,雖是如此,但也要讓她入土為安,就在把她下葬的途中,有一位老人家出現,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
......
一年前,在秋末初冬的季節,秋雨挾裹着寒意席捲了鳳江城。
所謂傷春悲秋,蕭瑟的寒風呼嘯著,雨滴自穹頂墜落,城外的送葬隊伍十分浩蕩。
葉氏族的族長葉蒼和長子葉瑾瑜走在最前面。
身後跟隨着的是整個葉氏族的族人。
鳳江城裏的人都很清楚,葉家的小公主是葉族長的掌上明珠,寵愛到不行,為女送葬,也是非常的隆重,整個鳳江城的百姓都走上了街道,哪怕是宗師盟的成員也在送葬的隊伍里。
嗩吶的聲音抑揚頓挫的響着,伴隨着秋雨連綿,雷聲陣陣,氣氛很是壓抑。
前路泥濘,雨霧朦朧。
有身穿道袍的老者注視着那送葬的隊伍。
他的身邊還站着一個人。
穿着一身儒袍,很明顯是姜國書院裏的修行者。
那也是一位遲暮的老人,但看起來依舊精神,他同樣注視着那送葬的隊伍,朝着旁邊的道袍老者輕聲說道:「你此來姜國,沒有任何人知曉,你的意思我也會傳達給院長,但根據我對院長的了解,可能性並不大。」
道袍老者的臉上有着一絲淡淡的笑意,他沒有去看儒袍老者,開口說道:「歸海斷空,我們也是老朋友了,你們那位院長是什麼樣的人,我自然很清楚,那件事情,畢竟也跟貴院長有關係,實際上,我沒必要親自跑來一趟。」
歸海斷空沉默了片刻,說道:「院長的確曾經找尋了『幽王』很久,但那畢竟是曾經,觀主此來姜國,除了這件事情,莫非還有其他目的?」
歸海斷空是梨花書院裏輩分極高的修行大儒,除了那位院長,他便是絕對的存在,但相比觀主而言,他的姿態也是偏弱的,只是那件事情,觀主的確沒必要親自跑一趟,但是他想不到,能有什麼事情,值得觀主走出來,不遠萬里,來到姜國。
觀主依舊望着那越來越近的送葬隊伍,微笑着說道:「我在觀里看天書,無意間發現了一處很妙的地方,而那妙處所指,就在姜國,且在鳳江。」
歸海斷空略有訝異,他的視線也重新放在那送葬的隊伍裏面,很快的,他的目光便定格在為首的一個年輕人身上,微微蹙著眉頭,說道:「那個年輕人是葉瑾瑜,他是離宮劍院的弟子,便是劍修,哪怕他的資質不錯,但也不值得觀主親自跑這一趟,何況有那位劍仙在,他可不會允許觀主來搶劍門的弟子。」
觀主微笑着說道:「王乘月那小傢伙的脾氣確實不好,我能夠教出一位很厲害的劍修,但的確沒辦法直接從劍門裏搶人,你誤解了我的意思。」
歸海斷空輕笑着說道:「那我倒是真的很不解觀主到底是何意思了。」
觀主伸手指著送葬的隊伍,說道:「我要找的人就在那裏,但不是葉瑾瑜。」
歸海斷空很詫異,他仔仔細細搜尋了一遍,除了葉瑾瑜外,根本再沒有其他修行者,也不存在資質極高的人物。
觀主沒有解釋,而是直接朝着那送葬的隊伍行去。
歸海斷空站在原地,很是不解的看着觀主的背影,他沒有跟過去,只是在那裏注視着。
朦朧的雨霧遮擋着前行的路線,但對於當時已入三境的葉瑾瑜而言,根本不受什麼影響,雖然天氣的確會稍微影響到修行者的感知,可也在於距離的長短。
他很快便察覺到了前面的異常。
但也只因觀主出現在那裏,他才能夠看得到,也僅僅是能夠看到。
送葬的隊伍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後面的人不明所以。
前面的人也都是看着葉瑾瑜,眼睛裏都有疑惑。
葉蒼問道:「怎麼了?」
他的聲音沙啞,面容也很是憔悴,本身便已經年紀很大了,算是老來得子,愛女去世,他支撐的也很痛苦。
葉瑾瑜注視着前面的雨霧,聲音里有些凝重,「有人。」
他話音剛落,葉蒼便也注意到那自雨霧裏走來的身影,雖然整個葉氏族裏面,除了那些護衛外,便只有葉瑾瑜一個修行者,但葉蒼終究是族長,又是姜國首富,眼界自然不凡,這種眼界跟修行者的感知是不一樣的,但相同的是,僅憑一眼,葉蒼便能知曉,來者絕非凡俗之輩。
那是穿着道袍的老者,他雖從雨霧裏走來,便雨水卻沒有沾濕他半點衣衫。
「閣下是?」葉蒼輕皺着眉頭,哪怕他不敢貿然得罪,但若有人要在送葬時生事,縱然對方是鬼神,他也要拼盡全力將之斬殺。
這不在於他有沒有這樣的實力。
觀主的神情很平靜,他看着葉蒼,輕聲說道:「我此來有一個目的,恐需借一步說話。」
葉瑾瑜攔在葉蒼的面前,頗為警惕地看着觀主。
觀主微笑着說道:「若不放心,你們爺倆便一起來吧。」
葉蒼父子倆對視了一眼,葉瑾瑜低聲說道:「對方深不可測,便好似一團迷霧,若有敵意,我們在場所有人都活不下來。」
葉蒼沉默了一下,朝着觀主點頭說道:「那便請吧。」
他吩咐送葬的隊伍原地等待,便和葉瑾瑜一起跟着觀主朝着旁邊走去。
若對方真的來者不善,正如葉瑾瑜所言,怎麼着都難逃一死,借一步說話便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們來到送葬隊伍注意不到的地方,秋雨連綿,但此處卻好像已經天晴,或者說,只有數米範圍內是晴天,葉蒼包括葉瑾瑜都是心下駭然,這番手段,可不是尋常修行者能夠做得到的。
「閣下究竟是誰?為何攔住我們的去路?」
觀主微笑着說道:「我來自魏國懸海觀。」
葉蒼有些迷茫,但葉瑾瑜卻是大吃一驚。
他曾為救自己的妹妹,去求薛忘憂,而薛忘憂也帶他見了姜國山海清幽里的修行強者,而對方給他指明的道路,便是在魏國,只因距離遙遠,葉桑榆已經等不到,便只能把希望寄託於開天照這件事情上。
葉瑾瑜怎麼也沒有想到,魏國懸海觀的修行者居然就這麼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
葉氏族的那些人包括跟隨而來的宗師盟的成員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大概等待了盞茶的時間,便見到葉蒼和葉瑾瑜走了回來,只是未曾再見到那道袍老者的蹤影。
而葉蒼他們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站在隊伍前頭,沉聲說道:「繼續走。」
送葬的隊伍朝着目的地出發。
而歸海斷空望着走回來的觀主,很是困惑的說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觀主笑着說道:「想收個徒弟而已。」
歸海斷空望着遠去的送葬隊伍,沉默不語。
他怎麼也不可能想到,觀主想收的徒弟非是葉瑾瑜,也不可能是隊伍里任何一人,卻是那躺在棺槨里的美麗女孩。
......
......
葉瑾瑜看着站在面前的李夢舟,用着很平靜地語氣繼續說道:「前輩說桑榆有一息尚存,並沒有完全死去,若我們同意,他便可以救活桑榆,只是必須離開姜國。」
「既是有着一線機會,我們自然不會放棄,何況那裏是魏國的山海清幽,也不必擔心桑榆會不會有危險。」
不管是葉瑾瑜還是葉蒼,都是不希望桑榆就那麼死去的,哪怕對方不是來自懸海觀,只要有機會出現,他們恐怕都不會拒絕。
但終歸會考慮一些事情。
何況,也有梨花書院的歸海斷空擔保觀主的身份。
便也消去了他們所有的後顧之憂。
事實上,歸海斷空根本不清楚怎麼回事,葉桑榆是確確實實被下葬了的,是在很多人的面前,知曉其實葉桑榆從棺槨里被帶走的,除了觀主外,便也只有葉蒼和葉瑾瑜父子倆。
那座桃花源里的墳墓,在下葬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是空的了。
歸海斷空只是證明了觀主是來自魏國懸海觀,但究竟觀主跟葉氏族說了什麼事情,又帶走了什麼,他當時是一頭霧水的。
「如此說來,桑榆真的還活着,且成了懸海觀的弟子。」
李夢舟心下是很開心的,只要桑榆能夠活着,其他任何事情都顯得沒那麼重要了,而且身處在山海清幽之地,便在修行世界身份尊貴,想來也不可能受到欺負。
「魏國啊,我會去的。」
看着此刻的李夢舟,葉瑾瑜沒有說話,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本來在桑榆沒有回到姜國前,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但既然李夢舟問了出來,他便也沒有繼續隱瞞。
那裏終究是懸海觀,哪怕李夢舟知曉桑榆就在那裏,但想要見到,又談何容易。
葉瑾瑜注視着李夢舟身後,微微搖頭,轉身朝着旁邊走去。
李夢舟愣了一下,緊跟着便有一道聲音自身後傳來,「李師兄!」
他回身望去,臉色立即便黑了一瞬。
望着很是雀躍地站在面前的陶葉,他有些無奈的說道:「你怎麼也在這裏?」
陶葉背着手,微微仰起頭,笑道:「我說過,我們肯定會再見面的。」
江子畫和沈霽月走了過來,後者說道:「我們在來的途中,有經過蒼南山,而且也發生了一些事情,她便跟我們一起來了。」
李夢舟很果斷的無視了陶葉,看向沈霽月,笑着說道:「小丫頭好像膚色變黑了一些,都快趕上我了。」
沈霽月翻了個白眼,「一路走來,將近半年時間,要麼在城鎮里跟山外人廝殺,要麼運氣不好風餐露宿,皮膚當然會變差,但跟你相比,我也是白得多好嘛。」
陶葉亦步亦趨地跟着李夢舟,嘴巴里『李師兄』的叫個不停,雖然很可愛,但在李夢舟這裏,卻是很煩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抵住陶葉的額頭,讓她站在原地,聲音頗有些冷漠的說道:「我在跟師兄師妹敘舊,麻煩你不要吵好么。」
陶葉雖是有些委屈,但也乖乖聽話的捂住嘴巴。
見此一幕,江子畫忍不住搖頭晃腦,感慨道:「人比人得死啊,想我江某風流倜儻,俊逸非凡,卻比不得一個黑貨。」
李夢舟好笑的說道:「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臭不要臉。」
江子畫擺了擺手,「你不懂啊。」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得趕快找到逃出去的方法吧,否則那些黑色沙塵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又會再來。」
沈霽月臉上的疲憊是很明顯的,隱隱也有着一些后怕。
李夢舟朝着遠處的蕭知南和沈秋白他們看了一眼,輕聲說道:「其實,我有辦法能夠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