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虛血途

誰也沒有想到，在漆黑的天穹之外竟會是一方七彩的琉璃世界。

目光所及，整片空間都如同氣泡一般，只讓人覺得夢幻泡影，氤氳的光華在流轉間便讓人深陷其中。

這一幕，給人帶來的唯一感覺便是不真實！

但這樣的感覺並沒能持續多久，因為他們很快便發現，那些與自己一同進入這裏的，不知在何時便已經悄然失去了蹤影，於是一股恐慌開始在他們心裏漠然生出。

「有人在嗎？」

有人開口詢問，只是並沒有得到回答，於是他的內心變得更加不安起來。

「有人在嗎？」

雖說註定了不會有任何的回應，可他還是忍不住繼續開口。

因為此刻的他，心裏找不到任何的依靠！

在許久都沒人答話之後，他終於還是鼓起了勇氣，往前邁出了腳步。

他感覺自己撞到了一個琉璃氣泡，只是他並沒有把那輕柔的觸碰放在心上，於是便又踏出了第二步。

然而，不等他的第二步落下，眼前便已經開始出現變化。

一座山峰突然出現在眼前，連綿的竹林一直從山腰來到他的腳下。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這一幕，然後耳邊便傳來了曾經無數個日夜都為之魂牽夢縈，如今卻再不願意想起的聲音。

「亦帆哥哥，你是宋家的未來，你不能死在這裏！」

「我為你擋下他們，你趕緊走，走得越遠越好！」

這個名為宋亦帆的年輕人有些迷茫地轉過身來，看着被自己牽在手中的女子。

她的溫柔，她的堅強，伴隨着塵封已久的回憶，如同洪流一般湧向他的心頭。

「婉兒妹妹，你……」

只是未等宋亦帆說完，他身側的女子便焦急吼道：

「亦帆哥哥，好好活下去，不要忘了婉兒！」

說完，婉兒努力掙脫開宋亦帆的掌心，然後轉身朝着一群滿是殺意的壯漢衝去。

宋亦帆只覺得腦海和心頭同時一陣抽搐，就像是有無數鋼針將它們刺穿。

再一次經歷這一幕，看着那個長得很是普通但溫柔而堅強的女子，宋亦帆只是想着：

「你還是沒有說要我替你報仇。」

「你是怕我死在他們手裏，還是不願我活在仇恨之中呢？」

宋亦帆默默低下頭。

他的心裏其實已經很清楚，眼下只不過是一場幻境，但他也不想再看一遍那個女子為自己而死。

宋亦帆抿著嘴，滿是痛心地說道：

「婉兒，你作為一個外人，卻想着宋家的未來。」

「但你怎麼也不可能想到，追殺我們的這些人，其實也是宋家之人！」

宋家是沂水城中的一個小家族，只是家族雖小派系卻多。

對於宋亦帆這個幾乎註定便要成為家主的晚輩，很多人的內心其實都是不願的。

於是在他外出歷練的時候，便遭到了族人的暗殺……

這樣的事情在很多家族裏其實都有發生。

一旦有家族出現擁有地階靈府的天驕，開始緊張起來的其實往往都不只是家族的對手。

那些看不到希望的族人，以及不想大權旁落的上位者，都會死死地盯着那位天驕。

希望他成長得慢一點，甚至也希望他直接便死在成長的路上。

與家族有可能變得強盛相比，親手掌握族中的一切權柄其實才是大多數老人的想法。

曾經的宋亦帆面對這一幕，雖然滿是心痛，但還是哭着逃了，不然也不會有今日的他。

只是再後來，他回到族裏潛心修行，在實力強大后終於知曉了往昔的一切。

可他又如何能夠對自己的那些先輩動手？

那時候的他雖然還想着要為婉兒報仇，但心底其實已經不願意再去多想。

再後來，終於成為大武宗的宋亦帆開始嶄露頭角被很多人所知，又遇上了其他喜歡的女子。

於是為他而死的婉兒，卻成了他再也不願想起的人。

只是此刻，又一次看到與十數道身影搏殺的婉兒，想到她即將死在這裏，宋亦帆的心開始顫動起來。

「既然這是幻境，那這一次我便陪你一起去死吧！」

如此想着，宋亦帆便沒有再選擇離去，將所有的內勁全都爆發出來，凝聚成金色的紗衣，然後朝着追殺而來的人衝去。

……

一番苦戰之後，宋亦帆和婉兒牽着手倒在血泊之中。

他們聯手斬殺了四人，這也婉兒也看清了他們的面容，明白了原來就是宋家之人想要身側這位宋家的天驕去死。

於是她喃喃說道：

「既然這般，那我能陪着你一起去死，其實也算不錯了。」

說完，婉兒便失去生機。

而宋亦帆眼神中卻滿是迷茫，他以為等到婉兒戰死，自己戰死之後幻象就會消散。

可是身體上真實存在的虛弱感卻讓他驚懼，似乎這一切從來都不只是幻象而已。

宋亦帆的眼神變得迷茫，然後整個腦子都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擁有地階靈府的天驕，不曾死在族人手裏，也曾死在敵人手裏，卻終究還是死在了幻境中，死在了很久都不願想起的過往中。

若是讓宋亦帆知道，自己死在這幻象里便真的是要死去，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做出如此選擇。

大概率，還是不願的！

……

……

不光是宋亦帆，所有人在邁出那一步后其實都陷入了幻境之中。

而且每個人遇到的，還都是自己最不願意想起、最不願意麵對的過往。

曹篤驚一眾護衛，幾乎個個都是滿眼赤紅。

他們一生與魔獸為敵，最不願想起的當然便是看着自己的同袍倒在魔獸的利爪和獠牙之上。

也最不願意麵對的，當然便是看着同袍為了救自己而死在魔獸手裏。

只不過這樣的經歷，對他們而言又太過尋常。

因為每當大戰來臨，他們還是會站在他應該在的地方。

若是同袍遇到危機，而他們又恰好能夠出手相救，那他們同樣會選擇擋在同袍的身前，代他們去死！

只是作為護衛，他們的出手永遠都無法像尋常修士那般暢快，即便是選擇去死也同樣如此。

因為他們需要考慮的從來都不是自己一人的身死。

他們需要想着，若是自己死了，自己的防線又該由誰頂上，那人又是否會因為自己的死而又搭上性命。

他們作為護衛中的頂尖戰力，很多時候都決定着一場戰鬥的勝負。

若是他們為了救下同袍輕易死去，那結果不光是他們這支小隊會死盡，附近的村落也可能因為他們的失職陷入危機。

而戰場從來都是如此，強者永遠都要背負着更多的責任。

如此想着，他們便多了顧忌不敢輕易去死。

所以無論幻境如何變化，又有多少同袍血灑當場，他們都只是全力拚殺死守於自己該在的位置。

他們滿腔熱血，卻為了身上背負的責任，做着最為冷血的旁觀者。

……

汪司程的雙眼已經變得赤紅無比，他再一次看到了那群遊獵的魔獸，看着它們對自己所在的小隊發動衝鋒。

那些魔獸很弱，只是自己的父母和那小支軍隊更弱！

看着那些戰士一個接着一個倒在血泊中，可剩下幾人依舊還拚死護著自己的父母。

又看着自己的父母又為了保護自己，身上不斷地出現一道又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汪司程早就赤紅的雙眼突然變得清明起來。

他雖然憤怒但卻沒了半點暴虐，雖然無力卻沒有半點頹然。

看着狂奔而來，獠牙已經伸向自己父親脖子的魔獸，汪司程一把撥開自己母親的手，然後沖向了那頭不過三階初期的魔獸。

既然曾經是那麼得遺憾，那麼這次就不能再留遺憾！

「父親母親，這次就由我來保護你們吧！」

言語間，汪司程的氣息瞬間開始暴漲，很快便從三星大武士提升到了九星大武士。

雖然依舊隔着一層境界，可是汪司程的拳頭依舊把那頭魔獸打退出去很遠。

汪司程轉過頭，與自己死去很多年的父母對視，似乎是想要從他們眼中看到，如今只存在於記憶中的驕傲神色。

只是當汪司程轉過頭的時候，他的父母便已經開始消散。

無論他有多麼出色，眼前這一切不過就只是幻境而已。

至於之後的那些經歷，無論是獨自行走於魔獸森林裏還是與天驕發生衝突后被人追殺，其實都只是不過如此而已。

……

相比於某些人的坎坷經歷，宋玉龍、蔡鐵寒、唐風吟三人就要簡單了不少。

他們年少得名，又出生於風評極好的大家族，除了宋玉龍經常惹事被人追殺外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坎坷。

所以即便是在幻境中再度遇上曾經的危局，也不過就是讓他們再走一遍曾經走過的路罷了。

……

至於又一次站在固城外的李錦兒，目光滿是平靜地看着不遠處氣息暴虐到極致的六階蒼鴻雀。

想當初，她在獨自面對蒼鴻雀的時候，內心也是不安的。

只是在看到固城在魔獸潮的侵襲下被毀去，無盡的憤怒和義無反顧的守護之意讓她選擇了殊死一搏。

那一次大戰之後，蒼鴻雀被斬她也是重傷垂死，固城更是被毀去大半。

而這一次，她相信自己，更不願看到往昔的慘狀。

於是在這裏，李錦兒直接施展出了全力，恐怖的火炎燒紅了半邊天際，讓所有衝鋒而來的魔獸不得踏入固城百丈範圍內！

李錦兒看着在緩緩退去的幻境，很是不在意地說道：

「不過如此而已！」

……

青龍秘境外，知道這只是幻境而且還知曉此行結局的莫相依，這一次沒有讓伊然帶自己進入青龍秘境。

帶着往後記憶而來的莫相依，無比地珍惜這段與伊然獨處的時光。

所以她帶着伊然不斷在青龍秘境周圍毫無目的地遊盪，卻絲毫不提及進入秘境的事情。

可是幻境終究還是不受她控制，兩人突然便出現在青龍秘境裏，再度經歷曾經的一切。

無論莫相依如何反抗，終究還是走上了曾經的那條路。

被人圍殺，被青龍王.佔據身軀，被自己的爺爺帶走，莫相依看着兩次救下自己卻被自己爺爺拋棄的少年，莫相依哭得梨花帶雨。

緊接着畫面便來到了天池秘境，又開始面對無比慘烈的一戰。

被虛影佔據身軀的怪物開始圍攻他們，她修為不高，只能在宋玉龍的領域內艱難地抵抗著怪物的攻勢。

可當她力竭之後，看到滿身是傷的伊然，還在獨自抵擋着最為強大的怪物時，她能做的依舊只有流淚。

所以在稍稍恢復內勁之後，她依舊如曾經那般躍了出去為伊然擋下了那一拳。

幻境開始消散周遭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而莫相依的氣息也開始變得無比微弱。

因為上天想要人死，它便只想看到這一幕，只想讓莫相依在此刻便死去。

只是很快，幻境又再度變得清晰起來。

莫相依仍是昏迷狀態，但是臉上卻帶着笑意。

因為她一直都知道，他會戰勝那個敵人，然後將她抱起帶出天池秘境。

她知道無力改變這樣的過往，但她也從不求改變什麼。

她知道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他們終究會在之後再度相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