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虛血途

失去雙手的黑石老祖出現了片刻的愕然，但在轉瞬之後又再度猖狂地笑了起來：

「殺不死我，你根本殺不死我！」

「嘿嘿嘿……」

「老祖我這身軀是無敵的，是不死的！」

「嘿嘿嘿……」

「剛才那一劍掏空了你內勁了吧，是不是感受到虛弱了。」

「嘿嘿嘿，活下來的終究只會是我黑石老祖！」

雖然黑石老祖的雙臂都在那一擊之下被毀去，但它本能地以為出過一劍的伊然肯定又一次再無力出手。

扭動着肩膀，黑石老祖邁出的步伐顯得無比沉重。

一步一步走向伊然，它的眼神中沒有半點擔憂，唯有勝券在握的堅定。

遠處的姥姥看着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老祖，你要當心這傢伙扮豬吃老虎啊！」

等到姥姥終於想起要提醒黑石老祖的時候，黑石老祖已經走到了伊然面前。

黑石老祖眉毛微挑嘴角勾起，似乎還有些滿意自己能夠做出這般微妙的表情。

「靈階的修為想要施展出這般威力的一劍，絕對需要傾盡全部內勁。」

「之前那兩次出劍便是如此，如今又怎會有什麼意外出現！」

「姥姥你根本無需擔心，就看着我是如何敲碎他的腦袋！」

說着黑石老祖便在伊然身前停了下來，看着面無表情還沒有絲毫動作的伊然。

對於黑石老祖的託大，姥姥欲言又止卻是做好了腳底抹油的準備。

今日之事，她已經受到了太多的打擊，實在是不願意再去摻和這些事情。

若是可以，她寧願不再當什麼王，也要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黑石老祖自信滿滿地看着伊然，悶聲悶氣地說道：

「姥姥說你在裝，可老祖不信。」

黑石老祖猛然將自己的頭顱砸向伊然。

正如它講的那般，它要用自己的腦袋去敲碎伊然的腦袋！

可就在黑石老祖將頭顱敲響伊然時，滿臉嚴肅的伊然突兀地笑了。

在黑石老祖看來，那就是突兀，因為面對死亡時的表情應該是恐懼應該是絕望。

即便再怎麼淡然，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帶着笑容。

黑石老祖心裏一驚暗道「不好」，只是心裏也沒有一絲懼意。

擁有「不死之身」的它，即便再吃兩劍又如何，即便身軀破碎又如何！

無法毀去自己的本體，即便將這天屍蟲的身軀磨滅成齏粉又如何！

自己是不死的！

正所謂與使人瘋狂，先使人膨脹。

在內心膨脹到極致之後，突然落空的那一下，才會真正感受到什麼是絕望。

僅僅只是下一刻，黑石老祖就開始感受到無邊的畏懼。

伊然一拳直接捶在黑石老祖的頭顱之上。

若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當然不可能讓黑石老祖感受到畏懼。

「崩！」

伊然怒喝一聲，以拳作劍刺向黑石老祖眉心。

一股強大的震蕩之力，從拳頭蔓延到黑石老祖的頭顱之上。

「崩劍」，這還是伊然年少剛剛學劍時所學的基礎劍招之一，卻是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再施展過。

這一劍最大的特點在於暗勁以及震蕩之力。

要想對付眼前黑石老祖這般身披厚重盔甲的敵人，以暗勁或是震蕩之力才是傷其根本的最有效手段。

之前黑石老祖只是以精神力控制天屍蟲，這樣的手段毫無意義。

之後伊然的狀態愈發之差，即便施展這一招怕事也無法將自己的力量透過天屍蟲的身軀。

但此刻卻是不一樣了！

「嘣……」

一聲悶響之後，黑石老祖的胸口竟是崩裂開來。

原本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細微豁口，在伊然拳力的震蕩下開始逐漸裂開。

說是不死之體，哪裏又能真的不死。

看似恢復如初的傷口，有哪裏能夠完美地掩蓋曾經受過的傷勢！「崩！」

伊然又是一聲怒喝，第二拳猛然轟出。

沒有絢麗而恐怖的劍罡，卻是最為純粹的力量再度侵襲向黑石老祖體內。

兩拳疊加之下，黑石老祖開裂的胸口直接炸碎開來。

連同之前被伊然斬開的傷勢，從胸膛一直崩碎至腹部。

黑石老祖的身軀終於在震蕩之力下忍不住顫抖起來。

明明是魁梧的壯漢，卻像極了風燭殘年的老人那般無力。

「嗚嗚嗚嗚嗚……」

嘴裏本能地嗚咽著，無人能夠想像黑石老祖此刻正承受的痛苦。

強大的力量被一點一點剝離，那種從高峰之上直接墜落深淵的無力感，放誰身上都是最難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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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黑石老祖再無半點之前的囂張氣焰，剩下的只有一片慘淡，以及無力反抗的身軀。

他們三個拚死才找到的一線生機一絲機會，伊然肯定不會錯過，更不會像他的對手那般託大。

「給我崩！」

第三拳刺向黑石老祖的頭顱。

這一拳直接將黑石老祖的頭顱打得後仰開去，與後背形成一個直角，呈現出極度詭異的姿勢。

常人若是如此，恐怖脖子早已斷了。

但他是黑石老祖，並不會因為這麼一拳而讓腦袋與身軀分離。

只不過黑石老祖的狀態也絕對說不上好，同樣已經處於崩潰的絕境。

一團耀眼的光芒在眉心處若隱若現。

它想要鑽進頭顱之內，卻又被體內的股震蕩之力給推出。

就在兩股力量僵持不下的時候，伊然遞出了第四拳。

「噼里啪啦嘣！」

這一拳伊然刺向了黑石老祖高高抬起的下巴上，然後將黑石老祖的身軀都給直接震飛了出去。

但是比這幅身軀飛得更快的，是那團耀眼的光華，是那枚黑石！

在發現自己無力抵抗那股震蕩之力后，黑石老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逃跑！

可早就等待這一刻的伊然，哪裏會容黑石老祖就這般逃離。

「受死吧，黑石老祖！」

就在黑石老祖的身軀倒飛出去的同時，伊然已經開始吸納天地靈氣，凝聚劍氣和劍意。

「亂影劍舞！」

在伊然的暴喝聲中，在漫天雷霆之間，無數道凝聚在一起的劍罡斬在了那團想要飛走光華之上。

「噼里啪啦嘣！」

天空都為這一劍黯淡，大地都為這一劍震動。

劍罡在黑石之上爆碎，黑石在劍罡之下哀嚎。

「啊啊啊啊啊……」

「千年修行，我不甘吶！」

尖銳的哀嚎，在劍罡之下逐漸變得無力，變得微不可聞。

光華漸漸變得熄滅消失，玄異的黑石也變得黯淡無光，如同路邊最常見的廢石。

劍罡猛然下壓，黑石應勢炸碎，一代大妖黑石老祖就此隕落！

萬石山，本以各種嶙峋怪石而得名的高山。

在凝聚所有機緣所有氣運讓黑石老祖誕生后，它的巍峨壯麗便達到了巔峰。

可黑石老祖卻並沒有反哺萬石山，而是不斷索取，掏空山體將所有嶙峋怪石都視為自己的養料。

修行千年的黑石老祖，它的實力確實強大了，但卻也失去萬石山的所有庇護，更別說什麼機緣氣運了。

反倒是在黑石老祖死後，天地變得清明起來，月色灑落在萬石山上，為大地鋪上一層白霜。

似乎是要將一切過往掩埋，讓一切都留在過往。

……

……

二十里之外的清風山上，一棵槐樹拔地而起化作人形，然後朝着與萬石山相背的方向逃亡。

可沒等它逃出十里地，一道年輕的身影就擋在了她的身前。

「姥姥，你這是想去哪兒啊？」

「你不是想吞噬我的魂魄，將我囚作你的面首嗎？」

姥姥臉色難看，對於眼前之人的嘲諷卻不敢有任何的逾越。

「黑石老祖都被您斬殺了，難道就不能放小女子一條生路嗎？」

「你們人類都時常說寧可負天下也不負美人，難道我就不美嗎？」

說着，姥姥又哀怨地哭泣起來。

知曉姥姥過往的伊然自是不會上當，對於姥姥的表演更是心生厭惡。

「你的軀體美到虛假，你的美使用無數的鮮血和魂魄滋養出來的。」

「真要讓我用一次詞來形容你，那隻會是蛇蠍二字！」

轉瞬之間，妾有意郎無情的畫面就急轉直下。

姥姥一腳踏在大地上，無數的根莖枝蔓破土而出，將伊然包圍其中。

「既然談不攏，那你就去死好了。」

「本王就不相信接連遞出兩式天階武技之後，你還能有餘力斬殺本王！」

「而且，既然你苦苦相逼，那本王即便是死，也要讓你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

言語間，已有靡靡之音響起，枝蔓頂端浮現出姿態萬千的女子。

有的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但卻冰冷之中有着柔情似水。

有的熱情奔放喜笑顏顏，但在熱情奔放中卻有欲拒還迎。

有的……

數十位長相各異姿態各異，但全都風華無雙的女子圍繞着伊然。

她們銀鈴般的笑聲，混雜在一起，卻成了最勾魂奪魄的迷障。

而那些根莖刺破大地刺向伊然，卻是鋒銳無比的長矛。

在精神和物理上同時發動最強大的攻擊，若是尋常之人，只需稍有不慎立馬便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然而帶着戰勝王者之勢而來的伊然，除了真氣不夠充盈之外，無論是氣勢還是心境都已經達到了有一個巔峰。

本就不受姥姥精神力影響的伊然，看着眼前的漫天妖魅就像是在看姥姥那些年裏犯下的惡做出的孽。

桃花劍都未出鞘，伊然手掐法訣冷冷說道：

「五雷正心，鎮一切妖魔鬼祟！」

驀然間，天空中雷霆乍現，數道蘊含着無比神聖之氣的雷光徑直劈向了姥姥。

包圍着伊然的那些女子，稍一觸碰到雷光便像是冰雪消融瞬間蒸發。

被囚禁在姥姥身體之內的那些魂魄，又有多少是真的甘願助姥姥為惡？

她們只是度過了太長黯淡無光的歲月。

在沒有希望之後，只能任由姥姥擺佈自己的魂魄，好讓自己少吃一些苦頭。

她們的一生，本就沒有多少精彩可言。

在最美好的歲月里遭遇不測后，還有經受更加漫長歲月的摧殘。

這就是姥姥做出的孽，這樣的孽也必須用生命作為代價去洗清。

雷光勢如破竹，將枝蔓消融，將根莖炸碎。

當雷霆無情地轟打在姥姥身上時，蘊含的神聖之力直接朝着姥姥的體內涌去。

只是瞬息之間，姥姥便難以再維持人類的身軀，重新化作一棵槐樹。

未等片刻，整棵槐樹便徹底炸碎開來，整個樹榦瞬間煙消雲散。

鬼王姥姥在黑石老祖之後，同樣隕落於這片夜色下。

「五雷正心」作為最純正的雷法，對一切鬼物妖物都有着極其可怕的壓制力。

再加上修為的優勢，伊然想殺姥姥本就是毫不費勁。

之前那般作態，本就是想將姥姥背後的另一個妖王給揪出來。

不過伊然也沒想到黑石老祖會這般強大。

當然，更沒想到的是，會順手救下自己的故鄉之人。

將姥姥擊殺之後，伊然並沒有直接離去。

感受着天地間尚未完全消散的魂魄以及久久不願散去的那些怨念。

伊然盤坐在只剩樹墩的槐樹上，手掐法訣輕聲低吟間，些許暖意從伊然身上散發出來。

今生歸今生，來世歸來世。

今生事已了，苦難當自知。

來世尚未至，萬事皆可求。

暫開往生路，送汝往生去！

「今夜，送諸位踏入往生，希望諸位來世無需再受這般苦難。」

「能尋到愛你護你之人，並且一生為伴！」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