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的這個念頭剛剛升起。

蓮花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責怪，又有些不安：「你還是對這個耿耿於懷么？」

哪吒困惑搖頭，表示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蓮花指了指上面的花紋：「這個墨龍紋身。」

紋身？這個紋身怎麼了？

雖然不明白這個紋身代表着什麼意義，但是哪吒隱隱覺得，自己曾經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紋身，只不過那個紋身更加靈動，更加真實，就彷彿是活物一般。從那個紋身上面，甚至能夠感受到一股靈魂的波動。

而眼前這個，墨色凝固，深沉如死，僅僅是一個圖案罷了。

但不知為何，哪吒卻感受到一種憤怒的情緒，這種情緒彷彿穿越時空，歷久不變，在一瞬間攫住了他的心神。

恍惚中，他聽到一個陰狠的聲音：「哪吒！所有人都會為你陪葬！所有人！」

哪吒頭痛欲裂，他的太陽穴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耳膜隱隱生疼。

「哪吒，你怎麼了？」蓮花一雙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哪吒，擔憂的問道。

「我知道了，肯定是這個紋身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竟然會把這個圖案導入編輯器。」

他？哪個他？

蓮花正打算切換圖案，哪吒伸手抓住了她。

二人對視，哪吒緩緩的搖了搖頭。

蓮花驚訝的問道：「你確定嗎？」

這次，哪吒堅定的點了點頭。

假如他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麼他就不能逃避。

或許這個紋身能讓他想起什麼。

「好吧，既然這是你的意願，那我只好滿足你。」蓮花輕輕嘆氣，選定花紋，隨後拖動了進度條。

覆膚器立刻蓋了上來，幾道光芒閃爍，機械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肌肉和皮膚。

隨後在小臂的皮膚上，一條墨龍也浮現出來，張牙舞爪，目露凶光，帶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

看着這條墨龍，哪吒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曾有一刻，自己手持紅綾，騎在龍身之上，在海天之間恣意遨遊。

這畫面如此真實，以至於哪吒心中一驚，他在失去記憶之前，真的降服過一條龍么？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龍？

哪吒思緒翻湧，很快一道訊息出現在腦中。

嚴格來說，這個世界原本是沒有龍的。

但是當機械神靈天尊，通過十座漆黑之塔，將生化異能輻射在世界的每個角落之後，一些生命力頑強的生物，扛過了輻射，從而發生了異變。

它們的身體強度得到提高，智力也擺脫愚昧，能夠運用一部分生化輻射引發的異能，當異能累積到一定程度，它們甚至能夠蛻變成人。

於是從那之後，世界上便有了妖族。

從生物層面上來說，妖族只是一群經過了異變的猛獸，僥倖得到了些許異能與靈智，但其智力水平充其量只相當於人類七八歲孩童的程度。

不過巨龍一族卻不一樣，它們的智力與人類相差無幾，甚至掌握了一定程度的科技，因此也被機械眾神所忌憚。

龍族雖然擁有龐大的生化異能，能夠噴吐龍息，行雲布雨，但在神族的機械異能面前，卻不堪一擊。在一場大戰之後，龍族徹底落敗，世世代代淪為神族的坐騎。

而至於人族呢？

人族在兩者的夾縫中艱難生存，一度瀕臨絕境，但慶幸的是，人族是諸天萬類之中，唯一能夠將生化異能和機械異能融合的種族，這才得以在嚴酷的大地上延續至今。

「假如我曾經降服過一條巨龍的話，我應該算得上是一名強大的人類了。」

哪吒心中暗暗想到。

「喂，你在想什麼呢？」蓮花的呼喚令他回歸現實。

哪吒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聲音。

「不能說話確實很難交流。」蓮花有些氣悶，轉頭朝門外喊道：「阿財，你還沒調試好嗎？」

話音剛落，實驗室的大門突然打開，一隻銀光閃閃的機械狗昂首挺胸走了進來，看樣子十分神氣。它的嘴裏還叼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漆黑的方盒，樣子有點像老式磁帶。

機械狗阿財蹭了蹭蓮花的腿，似乎在等待誇獎。

蓮花接過方盒，伸手在阿財頭上摸了摸，阿財立即發出興奮的叫聲。

「這是聲音管理器，現在來恢復你的聲音吧，雖然我沒有辦法恢復你的記憶，但是聲音我還是記得的，你放心，一切都會和以前一樣。」

蓮花轉頭望着哪吒，彷彿在看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陌生人。

她將聲音管理器通過數據線，連接到哪吒的左臂當中。

隨後命令道：「載入代號哪吒的聲音文檔。」

「聲音文檔正在載入中。」

這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很久，不過幾分鐘的時間，方盒中便傳來消息：「聲音文檔已經載入完畢。」

「好了。」蓮花喜不自勝，催促道，「哪吒，你可以說話了。」

哪吒嘴唇翕動，說了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我，我叫……哪吒？」

他的聲音如他的外貌一樣，乾淨爽朗，透著一股少年感。

蓮花抓住哪吒的手，興奮的點頭。她終於聽到久違的聲音，眼中不禁泛起淚光。

哪吒問道：「我現在是在哪裏？」

蓮花輕輕拭淚：「這裏是朝歌城。」

「朝歌城？」哪吒不禁一愣，隨即腦中發漲，湧現出許多信息。

朝歌城，商朝首都，人族最後的堡壘，佔地約八千平方公里。

城池整體由鈦金打造，乃是一座銅牆鐵壁的機械之城，城牆上安裝着無數等離子炮和遠程火炮，能夠將膽敢進犯之敵，燒成一片灰燼，在朝歌城最外面的一道關卡，還安放着一座名為「炮烙」的超大型集束炮，據說能夠將方圓十里內的生物瞬間蒸發殆盡，但一般不會輕易使用，由於巨大的功率限制，每動用一次炮烙，就要令全城上下徹底斷電三分鐘。

為了避免神族的數據入侵，這裏統一使用着只有人族靜脈才能註冊的區域網，這區域網連接着一道直徑百餘里的量子護罩，避免著朝歌城不會遭受野獸和炮火的侵襲。不過由於太過耗電，一般情況下，量子護罩只會開啟一道邊緣，遠遠望去，就像是給這個銀白色的城市描上了一層淡淡的藍邊。

相比於外界的廝殺與混亂，這裏保留着人類社會僅存的秩序和人理，不論是偷渡客，獵獸師，還是斗獸場的角鬥士，地下拳擊場的機械師，不論是有再大的來頭，到了這裏都得規規矩矩。

一時間，與朝歌城有關的信息一個接着一個的跳出來，即雜且亂，多到令哪吒心煩。

哪吒十分無奈，自己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這些常識性的東西卻好像烙印在了他的腦子裏，記得一清二楚。

「那這裏呢？」哪吒指了指實驗室。信息量太大，他不得不切換一個問題，來轉移注意力。

蓮花認真回答道：「這是你師父太乙真人改造的反重力實驗室，我們現在懸浮在離地面兩千米的高空中。」

「反重力實驗室？」這個信息倒是沒有，看來是他沉睡之後發生的事。

至於太乙真人這個名字，哪吒只是覺得耳熟，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果然記憶是有選擇性的嗎？

他繼續問道：「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蓮花愣了一愣，隨即眼中湧出淚花，這一哭就有些停不下來：「我……可能要等你的狀態好一點，再告訴你。我怕你接受不了，會做傻事。」

接受不了？還有什麼是比一覺醒來，發現記憶一片空白，還缺了一條胳膊，更讓人難以接受的事？

看着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哪吒不禁無奈：「我變成這副樣子，我都沒哭，她反倒哭上了。」

她可真是個又愛嘆氣，又愛流淚的小姑娘。

哪吒雖然很想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但不忍心繼續逼問眼前的這名女子。

於是他換了一個問題：「好吧，那你總該告訴我，我還要在這裏生活多久？」

蓮花好不容易止住了哭，但嘴裏還在抽噎：「暫時不清楚，雖然系統提示你的狀態已經穩定，但很難保證不會出現突髮狀況，至少要觀察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么？」那確實有點久了。

哪吒正若有所思，突然一個溫潤的身子投入了他的懷中，蓮花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嘴裏帶着哭音：「哪吒，答應我，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好嗎？」

哪吒有些手足無措，佳人在懷的感覺原本十分美妙，但如果懷裏的女孩哭哭啼啼那又另當別論。

蓮花仰起頭：「還是說，你連一個月的時間也不願意陪我？」

倒不是不願意，而是他實在一頭霧水。

「罷了，我的命都是她救的，在這裏留一個月又有何妨？」哪吒想道。

「我答應你就是了。」

「真的嗎？」

哪吒點了點頭，在所有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留在這裏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他輕拍女孩的背，令她的情緒平穩下來，兩人這般相擁著，享受着片刻的美好。

突然，實驗室的燈光一齊熄滅，四周光線一暗，緊接着紅光閃爍。

「什麼情況？」哪吒立即警覺。

「警告！遭到異能者入侵！」

「警告！入侵等級為最高！」

「警告！所有人員立即撤離！」

急促的警告聲在耳邊重複迴響。機械狗阿財在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中，變成一隻巨大的獒犬，朝門外發出威脅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