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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衍紀 - 第六百六十七章 潭中之潭字體大小: A+
     

    不管別人如何認為,蕭天河的三位同伴還是相信他的。「雪上飛」眼睛一轉,上前道:「『梁』老弟,如果你受得了的話,還是先去冰潭旁邊看一看,傳說中的椋鹿戒究竟什麼模樣,被凍在寒冰中的什麼位置。」

    蕭天河心領神會,「月下鬼」懷疑椋鹿戒之事純屬子虛烏有,去冰潭旁對照《八獸珍戒》書冊上的圖案看一看便知真假。於是他說:「那正好,邱道友可以與我同行。」

    「我和你這盜賊可不是同道,少跟我套近乎!」邱子菁從火堆中抽出一根火把,先行走了出去。

    他的師父想阻攔,卻被蔚長老擋下:「此子太過心高氣傲,讓他吃些苦頭也算是個教訓。」

    「我送你出去。」「月下鬼」和蕭天河一起走到凹坑外沿,悄悄將那本《八獸珍戒》塞給了他。

    邱子菁在前,蕭天河在後,兩人向淵底行進。凹坑所在的深度差不多是六品級能夠忍受的極限,再往下不到五十丈,邱子菁感到凍氣徹骨,四肢僵硬,速度越來越慢。他回頭看看,蕭天河卻沒多大變化。礙於面子,邱子菁拿出一瓶丹藥,一股腦倒進了嘴裏。

    「如果受不了就回去吧,丹藥一下子吃太多沒什麼好處。」蕭天河好心勸道。

    「不用你管!」邱子菁沉着臉,「你先走!」

    又下去了幾十丈,丹藥也不頂事了,深淵中清晰地回蕩著邱子菁牙齒打戰的聲音。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幾乎要將火把湊到臉前,卻眼見着蕭天河在前頭幾丈從容自如地向下,再向下。

    已經距離凹坑足有一百二十餘丈了,邱子菁實在挨不住了,連聲音都在顫抖:「你、你可真、真有本事,我算是、服、服了!」

    蕭天河回頭看看他那副熊樣,估計自己也爬不上去了,嘆道:「我送你一程吧!」

    邱子菁雖不情願,但是為了活命,還是老老實實趴在蕭天河的背上,由他馱著往上爬。

    「多謝救命之恩。」躊躇了許久,邱子菁還是紅著臉道了謝。

    「客氣了。」蕭天河覺得邱子菁本質還不壞。

    「『梁』兄,既然你有這等奇異的本領,何苦非要當一名盜賊呢?天下義賊少有,畢竟為人所不齒啊!」邱子菁疑惑地問道。看來他是真的心悅誠服了,不僅改了稱呼,連語氣都變得柔和了。

    「有時候命里的事不由自己選擇的。」蕭天河只能如此回答。

    「如不嫌棄,此次桂菊會之後可以和我們一起返回雨田宗,連掌門一定很樂意收你入宗的。」邱子菁發出了邀請。

    蕭天河婉拒道:「多謝美意。不過我是個魔道的修真者,並不適合加入雨田宗。」

    「那太可惜了。」邱子菁惋嘆。

    快爬到凹坑時,邱子菁的身體已經緩暖了不少。蕭天河把他放了下來:「剩下這點距離,你自己爬也沒問題了。」

    邱子菁知道,蕭天河這是在給他留面子,於是對他感激地深深鞠了一躬。

    與邱子菁分別之後,蕭天河再次往下。到底不過三百丈距離,他下去得很輕鬆。當站在淵底的地面上時,蕭天河感到了強烈的寒意,但並非難以忍受。在下到淵底的過程中,他也思考過自己格外抗凍的原因,最終還是歸於虛空之境中的漫長錘鍊。軀體堅實了,想必也更抗凍了。蕭天河舉着火把,大踏步向深淵中心地帶走去。

    千年冰潭,顧名思義,潭中之水常年結冰。但當蕭天河親眼看見冰潭之時,還是吃了一驚。寒潭不大,潭中的冰塊倒是不小,儼然已是一座小冰丘了。冰塊反射着火把的光芒,亮晶晶的。在冰丘中心,的確凍著一枚戒指,可是隔着厚厚的冰層,根本看不清戒指的模樣。蕭天河略有些失望,看來此次將是無功而返,還是得等永靈熱泉噴發。

    忽而,一陣寒風吹過,火苗跳了兩下,熄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蕭天河眉頭緊蹙,深淵四面都是山崖,哪裏可能起風?既非自然之風,多半乃不詳之兆。

    果不其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問話:「來者何人?」

    蕭天河大驚,淵底竟然還有別人!可是根本辨不出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他慢慢靠在了冰潭旁邊的一座岩石上,沖着黑暗反問:「你又是何人?」

    「你為何能經受住冰潭的寒氣?」那人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可還是聽不出人在哪裏。

    蕭天河還是反問:「你又為何能經受住寒氣?」

    「嚯嚯嚯……」那人詭異地笑了一聲之後,沉默了。

    許久未聽見動靜,蕭天河輕手輕腳地往回走。好在淵底地形並不複雜,即便沒有光,只要知道岩壁的方向,也能找到來路。剛走出幾步,身後傳來一聲詭異的碎裂聲,感覺像是冰碎了。蕭天河沒有回頭看,反正壓根也看不清,索性加快步伐,朝着來路疾奔。驟然,一股恐怖的吸力牢牢「拽」住了他,他前傾身軀依然舉步維艱,衣服脆裂成屑,連鞋子都一塊塊從腳上脫離。吸力越來越大,蕭天河最終被吸得「飛」了起來,向著冰潭墜去。落至冰丘上方時,他看到潭底正散發着淡藍色的幽光,冰丘已從當中裂開,就這樣,他一墜到底,從裂縫中墜入了冰潭的最深處。在蕭天河的身影消失之後,一分為二的冰丘重新合攏,恢復原樣,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蕭天河呼號著,翻滾著,直到「噗通」一聲落入水中,頓時,一股強烈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一齊向他襲來並包圍了全身,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覺。

    ……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天河被丹田和經脈湧出的暖意所喚醒。他發現自己正飄在水面上,處於一個山洞之中。山洞中間聳立着一塊巨大的岩石,外圍都是水。仰頭望去,千年冰潭的冰丘就在三十幾丈外的洞頂。潭中潭!這太奇怪了,蕭天河能感覺到,這裏比潭外更冷,可是,水卻沒有結冰。發出幽藍色光芒之物也正是這怪水。他撩起一些水來,水滴從指縫間滴落,好似流星墜地一般絢爛,激起的波紋也使得藍光蕩漾起來,這場景甚是玄妙。

    潭底山洞之中沒見其他人影,總之,先上「岸」再說。蕭天河遊了兩下就摸到了巨岩,但觸感卻表明,那根本不是什麼巨岩!而是一個長著毛的怪獸!

    蕭天河驚叫了一聲,洞中再次響起先前的人聲:「你到這邊來。」

    此獸口氣聽着並沒有那麼凶。蕭天河定了定神,順着怪獸龐大的身軀繞向了山洞另外一邊。原來,他剛才所處的位置是怪獸的背後,來到正面之後,他才看清了怪獸的模樣:二十來丈高的身軀,頭顱像是一頭山羊,頭頂的兩隻「羊角」貼著洞頂一直延伸到后脊的一半處,頜下的「羊胡」一直垂到水中。怪物四肢跪在水底,脖頸縮緊,頭因為長角抵住洞頂的緣故,必須得保持後仰。太壓抑了,這姿勢就像是山羊被關進了鳥籠,絲毫動彈不得,蕭天河都替他感到難受。

    羊怪儘力垂下眼來,打量著蕭天河。

    「真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快就又有人來到這裏。」羊怪道,「不過,你的實力可差得太遠了。」聽上去他相當失望。他的話表明兩點:第一,不久之前曾經有人也下到過這座潭底山洞;第二,那個人應該是個高手。

    蕭天河略微一想,問道:「上次來這裏的人,莫非就是『千臂金剛』?」

    「什麼『金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個古怪的傢伙。你先上來吧,在太陰之水裏呆太久,我怕你會死。」羊怪非常和藹地勸道。

    原來這藍幽幽的水叫太陰之水,好霸氣的名字。

    也許是因為羊怪口氣柔和之故,蕭天河先前對他的恐懼已經一掃而空了。他順着羊怪身上的長毛爬上了他的肩頭。

    「我叫蕭天河。不知你該如何稱呼?」

    「我……我姓白,名字是……我想一想……哦,我叫白水集。」羊怪道,「這是再上一次來這裏的兩個人給我起的名字。」

    再上一次,也就是說,在蕭天河之前至少曾經兩次有人下到過這個潭底岩洞。

    「跟我說說你的事吧。」蕭天河拉着白水集的長毛裹住身子,十分暖和,「你好像是被困在這兒了?」

    白水集長嘆了一聲:「沒錯。我已經被困在這裏八百多年了。」

    蕭天河聽了直咋舌,八百多年都被憋在這對他來說相當狹窄的洞裏,得孤寂到何等程度?「你那麼神通廣大,能破開冰丘把我吸進洞來,怎麼會出不去呢?」蕭天河不解。

    「呵呵。」白水集落寞地笑了一聲,「那可不是我的神通,而是這一窪太陰之水的『功勞』。那座冰丘本來就是裂開的。太陰之水的源頭在我身下,每隔數日,太陰之水就會灌滿整座山洞,寒氣會沖開冰丘裂縫,可冰丘一旦開裂,太陰之水就會疾速倒灌,併產生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冰潭外的一切無根之物都吸進洞來,待太陰之水水位下降之後,冰丘又會重新合起,倒灌也會慢慢停止,太陰之水將會重新積蓄。這個循環周而復始,自我被困於這裏起,就始終如此。」

    「難怪外頭乾乾淨淨的,連個石子都看不到呢。」蕭天河道,「那你為何被困在此?冰丘開裂時,你為何不趁機出去?我想那股吸力對你這等龐大的身軀來說,應該沒什麼威力吧?」

    「早年間,我犯過一個大錯,得罪了聖人。聖人心慈,不忍殺我,遂將我關在此處悔過。聖人在洞內留下禁制,我出不去,也不能出去。聖人曾說過,待我徹底悔悟之後,終將遇見一位有緣之人,將我帶離這裏。」

    「那……你已經徹底悔悟了么?」

    白水集笑了笑:「八百多年過去,聖人的禁制早已鬆動,現在如果我硬是要出去,並非不可能,無非就是多耗些妖力罷了。可是,我不想那麼做。」頓了一頓,他繼續說道,「我起初心灰意冷,這寒冷的深淵之底,怎會有人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想到,我竟真的遇到了下來淵底之人。只可惜,前兩次我遇見的人都不是有緣之人。第三次遇見的是你,看來,我還得繼續等下去。我一定要等到那個有緣之人出現把我帶離這裏,如此才算不負聖人當初之苦心。」

    回到「遇見人」這個話題,蕭天河問到:「你上一次遇見人時可是在七年之前?」

    「洞中無歲月,我已經記不清具體日期了。」白水集回答,「不過我記得,他來時正好是熱泉噴發之時。」

    「那應該就是『千臂金剛』沒錯了。他離開黃泉深淵之後,在江湖上散佈了椋鹿戒的消息,我這回正是沖着椋鹿戒來的。椋鹿戒就是凍在冰丘里的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是我第一次遇見的夫妻二人留下的。距今也不知過去多少年了。」

    「你第一次遇見的人是陸長岡和蘇君溪?」蕭天河驚訝道。不過想一想這也很正常,椋鹿戒總不會無緣無故落在淵底。

    白水集也很吃驚:「你知道他們二人?」

    「他們倆可是聞名於世的鑄匠。他們鑄出了八枚戒指,江湖上稱為陸蘇奇戒。椋鹿戒正是其中之一。」

    「怪不得!」白水集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氣,「他們當時被仇家擊落深淵,本該一命嗚呼,正好遇上熱泉噴發,后又被吸進洞來。我消耗妖力替二人療傷,他們雖然無法帶我離開這裏,但留下了一枚戒指作為答謝,說是將來世人會被此戒吸引而來,也許我等待的有緣人就在其中。」

    「那你第二次遇見『千臂金剛』是怎麼回事?」

    「那個古怪的傢伙是個喜好鑄造之人。」白水集回憶道,「他下到淵底是為了尋找淬火用的極品水材,也就是太陰之水。雖然他實力很強,但依然無法破除禁制。他在仔細研究了那枚戒指一番之後,說該戒指是不可多得的極品。我想把戒指送給他,他卻始終不肯收下。沒想到後來他替我在世上散播了消息。真如你所說的話,我感覺我離開山洞的日子就快到了!」

    蕭天河抓了抓腦袋,不知該如何說才能不打擊到白水集:「這個……其實陸蘇奇戒對於頂尖高手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這次桂菊會聚來的高手雖然不少,但都達不到『千臂金剛』那樣的實力。」

    「哦?」

    「你有所不知,江湖上有一本記載着當世最厲害的三十位高手的名冊,『千臂金剛』排在第十三位。而這次來的高手,即便和名冊上排行最末的人相比,也是遠遠不及……」

    白水集沉默不語。

    蕭天河嘆道:「連『千臂金剛』那樣的高手都無法帶你破除禁制,聖人所說的有緣人,必定是個實力登峰造極之人。如此看來,應該是陸長岡夫婦高估了椋鹿戒的吸引力吧。其實我覺得,經過八百多年的悔過,你已經有資格離開這裏了。」

    「不!不論如何,我都絕對不會違逆聖人之言。」白水集有點兒一根筋。

    蕭天河無言以對。

    「我的故事說完了。該你了。」白水集沒有要送蕭天河走的意思,也許是他孤獨得太久了吧,好不容易來了個可以說話的人,想多聊一會兒。

    蕭天河打飛升之後說起,一直說到被吸入潭底。白水集聽得津津有味。聽完之後,白水集問道:「我前兩次遇見人,都是正趕上熱泉噴發之期。現在熱泉還沒噴發,你是如何抵抗住寒冷的?」

    「也許是因為我軀體比較堅實吧。」

    白水集「呵呵」一笑:「是挺堅實,不過也不及『千臂金剛』和陸氏夫婦,連他們都受不了酷寒,趕在泉歇之前離開了深淵,你實力這麼弱,怎能受得了?你一定有過什麼奇遇,好好想一想。」

    蕭天河剛飛升沒多久,在清微界的經歷也就這麼點兒。除了桂菊會之事,也就剩下從龍朝京那兒獲得紅珠的事了。想到這裏,蕭天河心中砰然一跳,紅珠是五行聖祖祝融妖靈寶珠的一部分,而祝融正是火之聖祖!火,禦寒,也許玄機正在於此!

    「對了,在來此地的路上,我意外得到了一顆火屬性的妖靈寶珠……」蕭天河將紅珠從孟章界中拿了出來。

    白水集一見紅珠就目瞪口呆,許久,雙目竟湧出淚來:「啊!聖人,妖靈寶珠上有聖人的氣息!」

    「啊?祝融聖祖就是封你在此的聖人?」

    「正是,正是!祝融,火神祝融!」白水集眼淚縱橫,「不會錯了,你一定就是我的有緣之人!八百年,已經足足八百年了!我終於等到你了!」

    「這……」蕭天河一下子有點懵,拿出紅珠原本是想解開抗凍之謎,結果卻被白水集認定是有緣人,「可是,我無法解除禁制啊!」

    「既然你得到了聖人的妖靈寶珠,那就一定能解除禁制,你試一試,激發妖靈寶珠中的妖力!」

    蕭天河滿懷歉意地說:「我實力不夠,才一品級……」

    白水集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沒事,我可以等。等你修鍊有成之時,再回來破除禁制。」

    「如果要修鍊到『千臂金剛』那樣的實力,恐怕得等很久。」

    「我八百年都等過來了,不在乎多等個百十年。」

    「好,我答應你,待我修鍊有成之時,一定會回來的。」蕭天河鄭重地承諾。

    白水集喜滋滋的:「你的資質很不錯,我相信重逢之日不會太久。我這就送你離開。」

    蕭天河把妖靈寶珠收回孟章界,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喊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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