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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衍紀 - 第四百七十九章 枝節橫生字體大小: A+
     

    相比化雪河流域地勢之坎坷崎嶇,湧泉河畔的地勢就平坦許多了。湧泉河大段都在樹林間穿行,往年的這個時節,河水早就凍上了,唯獨今年例外。聯想到水中奇毒的事,花清雨懷疑,天星河及其支流都不上凍一定是人為的原因。

    在到達湧泉河畔時,花清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試驗了一次。在水裏撒下巨蛇口涎、黃色石粉以及探毒粉之後,湧泉河的水立即變紅了。

    「果然,湧泉河中也有奇毒的一味原材。」花清雨心道。

    說起天星河中的奇毒,雖然很邪惡,但身為花珺門人,花清雨對它頗感興趣。據她長年煉毒的經驗,越是這等效果奇特的高級毒藥,對煉毒條件的要求也就越苛刻。從材料的品質、材料的配比、煉毒的器具、煉毒的環境、煉毒的方式以及煉毒者的能力,每一個方面都不可怠慢,如此才能成就高品質的毒藥。

    可這門奇毒卻是個例外。

    材料的品質方面,從已經掌握的兩種材料來看,一種是巨蟒的口涎,沒有半點加工;另一種則是個酥脆的「石頭」,也不像是什麼高級材料。

    材料的配比方面,巨蟒口涎時多時少,「石頭」又泡溶在水裏,最後又通過河水為媒,最終混合在一起,簡直毫無「配比」可言。

    煉毒的器具,完全沒有。

    煉毒的環境,直接就在天地自然之間,考慮這個已經沒有意義。

    煉毒的方式,是最普通、最常見、也是最簡單的「混合」方式,完全未經人手操作,比「摻合」更加粗簡。

    嚴格來說,這門奇毒的形成過程都算不上「煉」這個字。

    難道煉毒者的能力真就如此卓絕?甚至可以無視其他因素,以如此簡陋的方式製成曠世奇毒?花清雨簡直不敢相信。

    此毒又與凶妖曲朔衡、赤熛大帝紀豫丘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花清雨的心頭倍感沉重,因此一路上大多數時候都沉默不語。費徒空知道她心中有事,也沒有多言。

    湧泉河比化雪河稍微短些,源頭的泉眼就在兩座高峰所夾的鞍部地帶。這裏是一片凹地,幾十個泉眼湧出的水聚成了一個不大的湖泊。湖泊蓄滿凹地之後,就從兩峰之間的斜溝流下,形成了湧泉河。

    兩人走了快兩日,終於走出了茫茫林海。樹林一直覆蓋到泉眼所在的山坡根下。出了樹林之後,「雙月峰」的山坡就在不遠處。

    「吳兄提過的湧泉湖應該就在山頂,那裏就是湧泉河的源頭。」費徒空指著雙凸峰頂,「沿河路的白針林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想必奇毒的最後一味原材就在上面。」

    花清雨將手攏在眉前,仰頭眺望。雙月峰左右兩峰相隔並不遠,鞍部的地勢也不比峰頂低多少,就好像一個大饅頭被砸了一棍似的。湧泉河水從兩山所夾的溝壑徑直流下,彷彿一條透明的絲帶。「似乎不太好爬啊。」她說。

    「『車到山前必有路』,不必擔心。」費徒空向前邁開了步。

    兩人邊走邊尋找著可以上山的路徑,似乎只有山坡東側有岩石可以踏腳。於是,兩人離開了河畔,誰料剛走出去沒幾步,周圍的雪忽然裂開一道縫隙,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腳下就「嘩啦」一下子塌陷下去一個大坑。兩人跌落坑底,隨即碎石和積雪一起劈頭蓋臉地落了下去,將他們徹底掩埋。

    陷阱!兩人居然在荒山野嶺踩中了陷阱!

    費徒空一邊在心中咒罵着,一邊奮力撥開壓在身上的積雪。可連頭都尚未露出時,上方就落下幾道撓鈎和縛索,將他從雪堆里拉了出去,四肢張開弔在半空。花清雨隨即也被如此吊了起來。費徒空用力甩了甩頭,將臉上的雪塵抖落,定睛一看,陷阱邊竟圍了不少人。有四組人分別扯緊纏在兩人雙臂上的鈎索。

    「放開我!」費徒空用力掙紮起來,結果又來了兩組人,往兩人身上拋了好幾道繩索並收緊,這下徹底動彈不得了。

    「你們是什麼人!」費徒空連脖子上都綁緊了一根繩索,只得憋足了勁兒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

    一個穿着虎皮衫、獵戶模樣的大漢從人群後轉了出來,摸著下巴細細打量著兩人,瓮聲瓮氣地說:「我當是何方神聖,沒想到竟然是兩個低手!」

    「你們這伙山賊好大的膽子!」費徒空喝道。竟然在深山老林里挖陷坑,實在不像是什麼高檔次的人。

    「山賊?哈哈哈!」那虎皮衫大漢笑得臉上的肉都一顫一顫的,「多蠢的山賊才會選擇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打劫?聽好了,我們是奉命來抓人的!給我綁緊了帶走!」

    一群嘍啰一擁而上,將兩人的手腳綁在竹竿上,頭上還蒙了布袋,然後由幾個壯漢挑着,那情形簡直就像是獵到了野豬后凱旋迴村似的。

    一場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遭遇,花清雨心中百般猜測。這夥人說是來抓人的,卻又用「挖陷阱」這種被動的方式,難道有人算準了他們兩個會到雙月峰來?那個陷坑的位置也很奇特,因為只有想要攀上雙月峰的人才會往那裏走,莫非那個主使之人連他們的意圖都事先預料到了?從這夥人圍攏的速度來看,顯然是一直埋伏在附近。想到這裏,花清雨心中「咯噔」一沉,暗暗叫苦:「不妙了,一定是我們殺蟒蛇、毀石頭的事被下毒之人知道了,所以才派人埋伏在最後一味原材附近守株待兔!」雖然有監兵界的妖族相護,但花清雨實在不願這麼早就和幕後主使對上。如果那個神秘人物權尊勢重,即便有妖族相助,恐怕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在花清雨思索期間,費徒空的嘴就一直沒停過:「你們這群雜碎,趁大爺我還沒生氣,趕緊把我們放了!」「好小子們,再不把我們放了,過會兒必將你們碎屍萬段!」「我可是有高手朋友相護的,他現在只不過是有事暫離,等回來找不見我們,哼哼,一定會把你們全部剁成肉醬!」

    咒罵似乎挺有效,費徒空臉上的布袋被扯掉了,虎皮衫大漢陰沉的臉映入眼帘。費徒空冷笑:「呵,還算你……」誰知「識相」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大漢就往他嘴裏塞了一塊又臭又鹹的布,而後把布袋重新套上了。

    費徒空連連乾嘔,破布的氣味在布袋裏更加熏人,嗆得他眼淚都流出來了。「嗚嗚嗚!」「嗷嗷嗷!」他用盡全身力氣扭動着身軀,憤怒地大吼,直到有人點了他后脖頸上的啞穴,並且用繩子將他從頭到腳一箍一箍牢牢地綁在竹竿上,他才終於「安分」下來。

    「不行,現在絕對不能落到幕後黑手手中!」花清雨思來想去,還是除掉這幫人最為妥當。她正要將監兵界中的妖族召出來,旁邊嘍啰說話的聲傳進了她的耳朵。

    「上頭吩咐下來說是一個老頭和一個年輕女子,可這男的不像是老頭啊!瞧瞧他,剛才鬧起來多大的勁兒,差點把竹竿都弄斷了。」一個嘍啰道。

    另外一個聲音說:「也許是傳話的人搞錯了唄,管他呢!反正除了那兩人,沒人會到雙月峰來。老大設下陷阱的計策太妙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哈哈哈!」

    「這還能搞錯?老頭就是老頭,年輕男子就是年輕男子,我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反正主要目標就是那個女的,白衣,清瘦,斗笠,長發,全都對上了。地點也沒錯,蒼雲嶺本就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雙月峰這兒更是沒人會來,他們倆剛才分明想要上山,准沒錯!」

    聽到這裏,花清雨連忙開口:「各位好漢,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我們是從外地來的,途經神玉谷時,聽聞蒼雲嶺雙月峰上有個湧泉湖,我們來這兒不過是想上去取點兒水罷了。」

    虎皮衫大漢的聲音傳來:「取水?你取水做什麼?」

    「我是個煉藥者,山泉之水對我很有用。」花清雨道。

    「煉藥者,那就沒錯了。我們在這兒等了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勸你不必再動歪腦筋,騙不了我的!嘿嘿!」大漢得意地笑道。

    花清雨愣了,隨後暗暗啐道:「真是個豬腦袋,若要騙人,又怎會承認是『煉藥者』讓你給對上?」不過從虎皮衫大漢的話能知道,下令他們抓人的主使並不是在天星河中下毒的人,畢竟花清雨到達牡丹集也不過就是數天之前的事,而這夥人卻是埋伏在此很長時間了。如此,她心安了不少,反倒不急着召喚監兵界的妖族出來,她想看看這夥人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天星河中的奇毒,三種原材已毀其二,暫時也不必擔心。想到這裏,花清雨乾脆閉上雙眼,隨着竹竿盪悠悠的顫動節奏閉目養神。

    也不知走了多久,竹竿突然被重重地摜在地上,疼得花清雨「哎喲」叫了一聲。她感覺地面很平,像是在房子裏。

    「抓來了?」一人道。

    「這不明擺着嘛!快去通報三爺!就說我蒯金安沒辜負期望,在雪堆里靜候了一個多月,終於把人給抓住了!」虎皮衫大漢催促道。

    「嘁,不過兩個低手,抓起來有何難?要表功,等三爺來了你自己說吧,我可不想替你挨罵。」先頭那人說完后,踩着輕步走遠了。

    留在房中的蒯金安嘟嘟囔囔地抱怨:「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冰天雪地的,藏一個多月那滋味兒好受么?哼,這廝被三爺看中提拔之後就立即翻臉無情了,連過去那些兄弟義氣都忘得一乾二淨……」

    一個嘍啰勸道:「大哥,算了,看他那面相,本來就像個見利忘義的傢伙。這種人走了也就走了,不必惦記。再說你還有我們呢,我們以後會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你的。」

    「唉,你以為我在為失去他這個兄弟而惋惜?我是怕他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早知道,不該把他推薦給三爺的!」蒯金安懊悔不已。

    花清雨聽着,心中暗道:「那個『三爺』應該是這夥人的首領。高位的人是『首領』,低位的人是『弟兄』,擁有這種簡單結構的組織如果不是山賊的話,那會是什麼呢?」忽而,李凌山說過的一個詞躍入了她的腦海,「對了,是『幫派』!」

    據花清雨所知,江湖幫派之中也有名聲顯赫的大家。自統領往下,職位區別細緻,大家分工明確,各司其職,紀律嚴明,和軍隊無二。像這種「首領以下皆弟兄」的幫派只有兩類,要麼是所有人都稱兄道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大幫,要麼就是紀律鬆散、僅以首領為尊的小幫。從蒯金安所說的狀況來看,這個幫派顯然是第二種。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再次響起,有人進屋來了。蒯金安連忙恭敬地呼道:「三爺!」

    「唔。」出乎花清雨的意料,這個「三爺」的聲音竟然是個女的!而且聲音還年輕。

    「『三爺』,這事兒我辦得還算不錯吧?」蒯金安向她討好。

    「三爺」卻冷冰冰地斥道:「抓兩個人竟然用了一個多月,你還有臉說?」。

    「可是,這娘們兒直到今天才剛回雙月峰啊……」蒯金安十分委屈。

    「三爺」見蒯金安還嘴,氣得一拍桌子:「那你們就在那乾等著?若是她一去不回呢?你是不是也打算在山下等到死?」

    被「三爺」如此一嗆,蒯金安不敢吭聲了。

    「把布袋給我摘了,我倒要看看,是個什麼模樣兒,竟把二爺家的公子迷得神魂顛倒!」「三爺」下令道。

    「原來『三爺』不僅僅是個稱呼,還代表着在幫派中的地位。如此說來,除了『二爺』之外,還應該有個『大爺』才對,那個『大爺』應該就是這個幫派的一把手。」花清雨正想着,頭上的布袋就被粗暴地扯掉了。

    「嘁,還帶什麼斗笠,裝模作樣!」「三爺」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她走上來撩起一腳,踢飛了斗笠。

    花清雨的青絲滑落到肩膀,她抬起頭看着「三爺」。

    沒有想到,「三爺」不折不扣是位美人兒呢,雖然穿着樸素的布衣,但她的清秀氣質根本無需華麗的衣着來襯托。可惜,她臉上塗着氣味略嫌嗆人的胭脂水粉。花清雨覺得,此人雖然貌美,但似乎品味不高。另外,此女臉上有戾氣,眉宇之間肅殺之色若有若無。

    「喲,果然長得挺俊俏。」「三爺」笑道,臉上卻不見絲毫笑意。

    花清雨理了理頭髮,從容地說:「我在路上就已經說過了,你們應該是抓錯人了。我是第一次路過蒼雲嶺區域,到雙月峰只是為了去湧泉湖取些泉水而已。」

    蒯金安連忙說:「『三爺』,不要聽她胡說,她是想編造胡話以便脫身。白衣、斗笠、長發,都對上了。還有,她已經親口承認是個煉藥者了!」

    花清雨好奇地扭頭看了看,這個愚蠢的傢伙究竟長什麼模樣。兩人對上眼之後,蒯金安喝道:「看什麼看,我說的有錯嗎?」

    花清雨回過頭來,又輕輕搖了搖頭,蒯金安的長相和他的腦子很相配,難怪他在幫派中爬不上高位。

    「蠢貨!錯大了!白衣長發又帶斗笠的女子,天底下多得去了,你去大城的街上恐怕一抓就是一群,這也能算?還『親口承認是個煉藥者』,人家既然敢說出自己是個煉藥者,就證明她不是你要抓的人!真是笨蛋!無能!」「三爺」連珠炮似地罵了一通,替花清雨把想說又不能說的話全說出來了。

    蒯金安嚇了一跳,和那幾個嘍啰連忙跪地討饒:「屬下辦事不力,還望『三爺』恕罪!」

    「罷了罷了,本來也沒指望你能辦成事,滾吧!」「三爺」不耐地擺了擺手。

    「是,是。」蒯金安唯唯諾諾地帶着手下的弟兄們退出了房間。

    「三爺」背起手,圍着花清雨繞了一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真是個煉藥者?」

    花清雨回答:「我叫段清雨,會煉點葯。」。

    「三爺」威嚇:「敢騙我的話可不會有好下場!」

    花清雨瞅了她一眼:「你身上有淡淡的藥草味,據我判斷,你在兩個時辰內應該接觸過山公藤、元麻仁、鹿蒙草、巴蒲絨這四種草藥。」

    「三爺」怔了片刻,拍手叫了聲「好」。「看來你比我想像得厲害多了。你是四象級?」

    「不是。兩儀級。」花清雨如實道。

    「兩儀級竟然能在煉藥術上達到這種程度,本事不小嘛!」「三爺」的話根本聽不出是褒是貶,說完之後,她再度圍着花清雨繞起圈來。

    「他又是誰?」「三爺」這才問到費徒空身上。

    「他是我的朋友,我們結伴而行,一起往仙族地境去的。」

    「哦?」「三爺」蹲下身子,親自為費徒空摘去布袋,解開啞穴,又將他身上的箍繩全部弄斷,僅剩下綁住他手腕的那道繩索。最後,她又從他嘴裏將那團臭烘烘的破布扯了出來。「什麼破玩意兒,又臟又臭的!」「三爺」皺眉道,將破布甩到了一邊。

    「呸呸呸,我可是把這臭布團含了一道,我還沒抱怨呢!」費徒空惱怒不已,使勁往地上吐著口水。

    「呵呵。」「三爺」看着他那滑稽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不得不承認,她笑起來還是非常好看的。

    費徒空抬起頭:「三爺,既然抓錯人了,可以把我們放了吧?我們還有別的事呢!」

    「嗯,你可以走,不過她卻不行。」「三爺」指著花清雨。

    花清雨猜測:「『三爺』可是要讓我煉什麼葯?」

    「果然聰明,難怪煉藥術道行不淺。」「三爺」道,「確切地說,是想讓你去醫一個人的病。」

    「醫病……」花清雨有些驚訝。雖說煉藥之人多少都懂點兒醫術,但並非是絕對的。更何況天下名醫成千上萬,為何要她去醫人?

    「你今天先安心休息,待明日一早,好好打扮打扮,我親自送你到二爺那兒去。」「三爺」道。

    花清雨愣了愣:「煉藥、醫病還要打扮?」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三爺」不肯細說,又轉向了費徒空,「小子,你想走還是想留啊?」

    「我是絕對不會丟下清雨妹妹自己走的!」費徒空道。

    「那就是想留咯?無妨,我叫人給你們安排房間。」「三爺」拍了兩下手,從門外進來幾個人。「三爺」如此這般地對他們吩咐了一通之後,那幾人押著花清雨和費徒空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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