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的年輕人讓盧、苗二人驚訝不已,着裝如此顯眼的人,應該一出現就能注意到,可兩人剛才都絲毫沒有察覺,這個年輕人就彷彿從天而降一般。是敵?是友?剛才那道擊碎盧海龍仙劍的白光應該就是此人發出的。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名修仙者,可又為何要阻止盧海龍殺死日暮炎狼呢?
正在三人疑惑之時,日暮炎狼忽然向側方跳開,盧海龍下意識以為它要對年輕人不利,連忙喊道:「當心!」
奇怪的是,那年輕人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依然靜靜地看着盧海龍。更奇怪的是,妖狼沒有攻擊他,而是伏下身子躲在他身後。此時,它彷彿已不再是兇殘狂暴的妖狼,反而像一隻乖巧的大狗。
「這年輕人非同一般,而且來者不善……」心中思慮著,盧海龍拱手道,「這位道友,不知你是何宗派?為何阻礙我擊殺妖狼?」
年輕人咧嘴一笑,幽幽地說:「你不可以殺它。」真是無法形容此人詭異的聲音,淡淡的又很朦朧,輕輕的又很渺茫,雖然他的臉上洋溢着微笑,可是卻讓人莫名感到一絲冷意。
「為什麼不能殺它?」苗昊商走到盧海龍身後。
「因為我不許。」年輕人道。
「笑話,你是何人?有什麼能耐不許……啊?」苗昊商話未說完,突然發現年輕人的身影消失了,還沒來得及環顧四周,一隻冰涼的手已經握住了他的後頸。
好迅速、好詭異的身法!盧海龍大吃一驚,姜桓谷的《蝶影迷蹤步》已經是快到極致的身法了,可再快也只是形成一道模糊的虛影,而這年輕人行動起來卻無聲無息,好像突然換了個地方,根本看不到移動的身影。
「就憑這個……」年輕人幽幽的聲音在苗昊商耳邊響起。苗昊商頓時感到一股極冷的寒氣從握著脖頸的那隻手源源不斷地灌入自己體內,須臾之間,他的身上竟然結出一層寒霜。
「放開他!」盧海龍大喝一聲,以手為劍攻向了年輕人,年輕人哈哈一笑,身影再度消失了。
苗昊商渾身顫抖,雙唇因為極寒的凍氣而發紫,頭髮、眉毛上結滿了厚厚的冰晶,臉上、手上甚至出現了凍傷。能凍傷大乘後期高手的凍氣,那該有多冷?
盧海龍顧不得查探苗昊商的狀況,他連忙環顧四周,那年輕人已經重新負手站回原處了。盧海龍連忙度一道靈力給苗昊商,沒想到苗昊商體內的凍氣如此之強,大有順着手進入身體經脈的趨勢,他連忙想要收手,可是手掌已經被牢牢地凍在了苗昊商的背上。迫不得已,盧海龍大喝一聲,集全身靈力於手掌,奮力一震。終於,手是收回來了,可掌心的一大塊皮已經撕破了,血滿全掌。
看着盧海龍狼狽的樣子,年輕人笑着輕輕搖了搖頭。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護妖害人?」盧海龍惱怒喝問。
「我……叫負屓。剛才那小個子傷我妖狼,這算是給他一個教訓。」說罷,年輕人一甩藍色長發,轉身離去,那頭日暮炎狼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盧海龍不敢去追,年輕人的實力深不可測,並且苗昊商生死未卜,應當趕緊返回融陽宗救治才是。
苗昊商依然渾身篩糠似地發抖,盧海龍也不敢直接碰觸他,只得脫下長袍將其裹住,御劍回山。路上,正巧迎著姜桓谷。姜桓谷看到衣裹里的苗昊商后詫異萬分,聽了盧海龍的描述,更是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他原本以為只有一頭日暮炎狼,所以將眾修仙者護送回山,換了新衣前來接應,沒想在他回山這段時間竟然冒出一個如此強勁的高手。
回到大殿,盧海龍急命李原嘯趕緊調撥留守天道山的兩位大乘期高手趕來火葉山,那名叫做「付戲」的年輕人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太清宗痛失三位長老,亢龍郡數十位修仙高手喪命,李原嘯悲痛地用靈息玉通知了其他六大宗派,並且提到了那位詭異的年輕人。
苗昊商的傷很嚴重,極致的寒氣凍傷了臟腑,凍裂了許多經脈,花千雪幫苗昊商診視過後,面帶憂色地對李原嘯說:「苗前輩的傷勢不容樂觀,此傷需分三步醫治:一是治療臟腑,需要赤日宗的萬榮丹數顆;二是再續斷脈,我可以煉製恢復良藥,但需要藥材;三是恢復外傷,一般的丹藥就已足夠。目前我只能暫且保住苗前輩的性命,我寫下藥材與你,務必在十日內備齊,否則前輩之命休矣!」
李原嘯面露為難之色:「普通藥材之類融陽宗內就有,不夠的話還可命人回宗去取。只是這萬榮丹……我太清宗的大還丹與萬榮丹藥力不相上下,我身邊就有數顆,不知可否取而代之?畢竟萬榮丹是赤日宗的珍貴秘葯,恐怕……」
花千雪搖頭道:「萬榮丹是必須的。雖然大還丹的藥力與其不分伯仲,可是藥性卻不同。大還丹性溫,而萬榮丹性熱、性烈,正好醫治苗前輩臟腑的凍傷。如果沒有萬榮丹,苗前輩必定難逃此劫。另外,我所需的藥材中也有一種毒物十分稀有,原本無忘谷中有此物,無奈如今已被水淹。情急之下,只得去拜託毒煉宗了。」
這種事李原嘯只能親自前去,數顆萬榮丹,不知赤日宗會不會慷慨解囊。臨行前,李原嘯將承影劍交給了盧海龍。盧海龍的仙劍已碎,此時又不便啟用七星劍,有了承影劍之後,至少守住防線的壓力會減輕許多。
火葉山距離金烏山很近,李原嘯幾個時辰之後就來到了曦和殿。騰龍郡的各路高手都在殿中,朱鴻烈見到李原嘯很是驚訝,大敵當前,若非急事,李原嘯絕不會輕易離開融陽宗。
李原嘯將苗昊商受傷需要萬榮丹醫治的事詳細說了一遍,朱鴻烈聽后眉頭緊蹙,低頭沉思,許久不語。李原嘯心中略有失望,道:「朱宗主,萬榮丹的珍貴我很清楚,只是苗前輩他必須要靠萬榮丹來化解臟腑中的寒氣。你也不必為難,這樣,我願意以兩顆大還丹換取一枚萬榮丹的比率與貴宗交換,如何?」
朱鴻烈回過神來,笑道:「李宗主,你誤會了。我並非心疼萬榮丹,眼下是修仙界同心協力的時候,苗前輩又是為了殺敵而受了傷,區區數顆萬榮丹,贈予苗前輩又有何妨?無須用大還丹交換。我方才思慮的是關於那個叫做『付戲』的年輕人。」
盧海龍當初聽到負屓報出名字時,未能詳問,只聽了個大概讀音,權且當做「付戲」。
朱鴻烈又道:「攻擊火葉山的是妖豹獸群,被我宗大乘高手輕易抵擋,並未發現如同日暮炎狼等級的妖獸統領,更未遇到什麼神秘人物。如果連大乘後期高手都奈何不得那年輕人,日後他攻來此處,我們該如何應對?」
旁邊一位正在閉目養神的鶴髮童顏的老者睜開了雙眼,慢悠悠地說道:「鴻烈,不必驚慌。盧海龍與苗昊商雖然厲害,可他們的仙劍是比不上我宗純鈞劍的。我的修為境界略高他們一籌,又有純鈞仙劍在手,相信可以對付那個叫什麼『付戲』的年輕人。不對,這個稱謂也該改一改了,能重傷苗昊商的,怎麼可能會是個年輕人?」
朱鴻烈點點頭,向李原嘯介紹道:「這位是我宗大乘後期的前輩,方萬流。」
「原來是方前輩,久仰久仰。」李原嘯向他行禮。
方萬流輕輕地點點頭,又閉上了雙眼。即將跨入渡劫境界的他,總有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不過剛才前輩的話有一處需要糾正一下,我宗的盧海龍前輩已經突破瓶頸,進入渡劫境界了。」李原嘯微笑道。
「什麼!」方萬流的眼睛立刻瞪圓了,「不、不可能!上次遇見他時,他的修為還差我一截呢,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進入渡劫期?你休要蒙我!」
「我怎敢欺騙前輩?盧前輩真的已是渡劫境界。」
「我不信!他肯定在騙你!」方萬流死活不信。
李原嘯哭笑不得:「方前輩,實不相瞞,盧前輩正是家師,他怎會欺騙自己的弟子?」
「不行!」方萬流連連搖頭,「一會兒我和你一起走,我要親自去見一見盧海龍。」
「前輩,這不妥吧……」朱鴻烈的神色十分為難,「緊要關頭,純鈞劍又在前輩這兒,倘若前輩不在的期間妖獸來犯……」
「無妨無妨,我就去看一看。純鈞劍啊,給小景吧。你快點把萬榮丹拿給李宗主!」方萬流哪裏還有開始那一本正經的模樣?現在的他就像是個孩子。他把背上的純鈞劍抽出,直接拋給了不遠處一位青年模樣的男子。那男子嚇了一跳,慌忙接住了赤日宗的鎮宗寶劍。
朱鴻烈不知該說什麼好,連連搖頭。方萬流一直就是小孩兒脾氣,這次接到訊息回宗后,他還特地告訴朱鴻烈,說自己已經穩重了許多。的確,這些日子以來,方萬流一直板着臉不苟言笑,只是他回來的第一天,就向朱鴻烈要純鈞劍。在回宗的大乘期高手中,確實是方萬流的境界最高,於是朱鴻烈就把純鈞劍給了他。沒想到一聽說盧海龍的修為境界超過了自己,他就又原形畢露,連純鈞劍都不要了。
李原嘯暗自好笑,剛才他看到方萬流說話時那副傲慢的樣子,心中不舒服,才故意說出盧海龍已經升入渡劫境界,沒想到卻詐出一個老頑童,現在回想起剛才他驕傲自得的口氣與裝出來的一本正經,反而覺得方萬流是個可愛的老頭。
朱鴻烈無奈,派人取了十顆萬榮丹。李原嘯過意不去,執意要留下十顆大還丹作為交換。朱鴻烈拗不過他,只得收下。剛說了告辭,方萬流就一把扯住李原嘯的衣袖往外走。出了曦和殿,李原嘯連聲道:「方前輩,莫急,我還有事情要辦,現在不能回去。」
方萬流回頭瞪了他一眼:「你想讓小苗就這麼死嗎?你還有什麼急事能比救人還急?」
李原嘯解釋道:「前輩誤會了,我要辦的事正是為了救苗前輩。萬榮丹只可醫治苗前輩的臟腑,但凍裂的經脈還需要其他的藥材,我現在必須去找毒煉宗主彭信威。要不前輩你自己去火葉山吧,反正也很近。」
方萬流立即答道:「好!」轉念一想,又不住地搖頭,「不行!我可不能自己去,如果讓老盧和姜胖子知道我是去看修為境界的,那該多丟人。我和你一起去找那個什麼彭威信,然後一起回去,到時你就說……你就說我是擔心小苗,所以幫他去要到了藥材,唔,不錯,就這麼說。好了,快走,那彭威信在哪兒呢?」
「呃……前輩,是毒煉宗主——彭信威,不是彭威信……」
「哎呀,管他是什麼,到時他敢不給你藥材,哼哼,我就揍他!揍到他給為止!」方萬流不耐煩地道。
「前輩,不可魯莽啊,我是有求於人,需要恭敬才是。更何況,如今毒煉宗應該是同天雲宗一起守在琴雪江畔,到時還有驤龍郡的各路高手在場,鬧大了不好看吶。」李原嘯真的擔心了,以方萬流衝動的小孩兒脾氣,搞不好真會動起手來,那討要毒物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沒事沒事,天雲宗那幾個老傢伙我都認識,他們要是敢為難你,我連他們一起揍一頓!你這人怎麼當宗主的?這麼啰嗦!」方萬流御劍而起,疾速飛去。
李原嘯急得在後面大喊:「前輩,方向反啦……」
……
琴雪江在在流經騰龍、驤龍、飛龍三郡交接處時,向南轉向,流過半郡之地后,又轉回西,穿過飛龍郡,注入星風海。在向南這一流段東畔,從北至南有一列大城:江州、厲州、洛州、賓州、喬州、榮州、士州,大州之間也都是村鎮等人煙密集之處。為了便於防守,飛龍郡安桂王軍、驤龍郡平豫王軍、亢龍郡東昌王軍、騰龍郡寧晉王軍聯合廣大百姓,短短數日之間,沿琴雪江畔壘起一道長城,北至江州,南至士州,將江畔大州系數連接起來。
攻向此區域的是妖鱷獸群。城牆堅固,又有修仙者防守,妖鱷涉過大江之後便無法繼續前行。毒煉宗的毒在防守期間大放異彩,彭信威從七毒園運來了諸多毒物,正巧由於連月大雨,許多毒草、毒花、毒木都快死了,乾脆就扔到了大江中。妖鱷儘管厲害但也懼毒,一時間死傷無數,琴雪大江中滿是妖鱷的屍體。妖鱷群吃了大虧,不敢再涉水進犯,因此,這片區域的防守最為輕鬆。
李原嘯御劍飛行時,俯瞰著江畔腐爛的妖鱷屍體,不禁嗟嘆連連。
方萬流不滿地說:「心慈不是這麼個慈法。妖鱷害人,誅之應當,何苦嗟嘆?」
李原嘯搖搖頭:「我不是嘆那些妖鱷。前輩你看,那些妖鱷沒有殘肢斷腿卻死了,必定不是與修仙者打鬥所致。毒煉宗又在此防守……」
方萬流撇嘴打斷道:「這還不明白?妖鱷屍體發紫、發青,短短數日就腐爛成這樣,一看就是中毒了唄。毒煉宗在這裏就說明是他們投放的毒。真是的,既然投毒如此有效,就應該把毒分一些給我們啊!」
「前輩,你可能看出毒是投在什麼地方?」李原嘯又問。
方萬流掃了一眼:「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了,投在琴雪江里了唄。妖鱷涉江,投毒入水,水流毒散,妖鱷皆亡。嘖嘖,這個方法殺敵效率還真高。」
「可這個方法也殺死了其他生物。看看江面上的死魚,再看看江畔枯萎的花草……恐怕幾年、幾十年都難以恢復。此處還是琴雪大江中游,毒物順水而下,還要毒死多少?將來即便打退了妖獸,沿江的百姓又該如何生活?這種殺敵方法,我實在不敢苟同。我寧肯損失宗內弟子與妖獸拚命,也不願安逸投毒破壞一方水土!」李原嘯痛心疾首地說道。
方萬流不再言語,驚訝地望了望李原嘯,他確實沒有想到這麼多。「現在,我有點兒明白了,為他人福祉着想的胸懷,的確是當一宗之主的材料。」方萬流轉而又變成忿恨的口氣,「天雲宗主,那個叫葉什麼的,還有毒煉宗主彭信威,哦,不對,是彭威信……哎呀,不管是什麼,這兩個宗主太糊塗。奇怪,天雲宗那幾個老傢伙按理應該沒有這麼糊塗才對啊!我們趕緊去看看。」
天雲宗的人都在賓州城,借了一處府邸當作議事的地方。方萬流與李原嘯出現在正廳門口,廳內許多正在品茶的修仙者都站了起來。
「李宗主,你怎麼來了?快請坐。」葉申榮笑臉相迎。
李原嘯作揖道:「此番前來是有要事拜託毒煉宗彭宗主的。」
「哦?李宗主,不知有何事?」一旁的彭信威問道。
「我宗一位大乘期高手受了傷,急需龍蝍蛆十條,因此特來相求。我願用三顆大還丹交換。」說着,李原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玉瓶,放在了桌上。
這玉瓶是太清宗專門存放大還丹的器皿,還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大還玉瓶」。不少人都羨慕地看着這枚玉瓶,那裏面裝的可是續命的良藥。
「不必如此客氣,不就是十條龍蝍蛆嗎,我馬上就去拿給你。不過龍蝍蛆可是劇毒之物啊,對貴宗高手的傷有何用?」彭信威疑惑地問。
「彭宗主,難道你忘記了?花珺門人如今正在我宗里。」李原嘯道。
彭信威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花珺一脈的用毒水平,我也甚感佩服。李宗主,區區十條龍蝍蛆,如何能抵得上三顆大還丹?只要一顆就好。正巧前番為救治本宗張長老,李宗主已經用掉了一顆大還丹,我還未曾感謝,這次龍蝍蛆就當是回報吧。大還玉瓶,還請收好。」說罷,彭信威走出了大廳。
李原嘯也不客氣,將玉瓶放回衣襟內。
「這人還算不錯,挺懂人情世故的。」方萬流忽然評價道。
眾人這才注意到這個一進門就自說自話坐在椅子上的老頭兒。
「你就是天雲宗主吧,申屠旭他們在哪兒?」方萬流問。
敢以這種口氣說話,還敢直呼天雲宗高手的姓名,想必不是簡單人物。葉申榮恭敬地回答:「申屠前輩與其他幾位前輩都在房內休息,不知您是哪一位?有何貴幹?」
方萬流不耐煩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我只是陪小李子來走一趟的。對了,你們怎麼能把毒投入琴雪江呢?連江中的生物與沿畔的花草、土壤都已被劇毒侵染,太過分了。以後沿江百姓還怎麼生活?申屠旭他怎麼會同意你們這麼做呢?」
葉申榮賠笑道:「前輩,我投毒入江也是為了抵禦妖鱷啊,這還是申屠前輩吩咐的呢。」
方萬流一高從椅子上跳起:「申屠老猴他瘋了不成?算了,我這次沒空跟他計較。小李子,拿了東西我們趕緊回去!」
「是。」李原嘯應道,心中哭笑不得地想:「我好歹也是太清宗主啊,怎麼就變成『小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