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秘境內的夜晚極為靜謐。

這一天，直到古月一族的祭祖活動結束，沈七也沒有返回住處。

他覺得，他或許真的應該像玉石中的女子所說，去走一走、看一看。

沈七一路向前走去，甚至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要走向何方？

沈七不曾動用修為，有時路過不好走的路段，他就彷彿像是一位步腳蹣跚的老人，費力的挪動着步伐，艱難的走動着。

月光如水，帶給了沈七幾分清涼之意，他似乎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寧靜，望向空中的明月，他心中莫名的一陣歡愉。

古月一族的領地，對於修士來說雖然不大，但是對於凡人來說卻是相當遼闊。

走走停停，直至到了先前與古月一族廝殺的戰場，沈七也是花上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依舊是六條通道，只是如今的沈七是從通道里走出，自然也就不必選擇，他的眸光深幽，似乎帶着幾分追思。

山谷一如來時，卻又不如來時。

天空與海水的顏色混雜在一起，依舊磅礴大氣的山谷，此刻在沈七的眼中，卻是顯得那麼的蕭瑟。

在煉化了秘境之心后，沈七明顯感覺自己眼中的海月秘境隱隱有些變化，雖然此刻的他，未曾動用絲毫的修為，亦是有種看破一切虛妄的感覺。

沈七抬手，他用指尖對比著月光，望着這相比於外界的明月，要小上許多的彎月，他的神色充斥着一股淡漠與肅穆。

四圍都靜寂了。微風掠過了萬頃煙波，這海面只是一面明亮的寶鏡，並沒有奪目的光輝，但是青天之上，卻是被灑滿了清輝！

一輪皓月當空，上面有無際的青天，下面有無涯的碧海，沈七的身影在其中略微顯得單薄，仿若滄海一粟。

突然，他的氣質變了，懵懂的目光一閃而逝，周遭的靈力瘋狂的湧入他的胸口，他的髮絲飛揚，伴着月光，恍若即將飛升的仙人。

眼下的海水似乎停止了流動，沈七的思緒漸行漸遠，最終陷入了沉思。

良久，一股異常猛烈的氣息，從沈七體內傳出，他的口鼻不自然的溢出了鮮血。

隨後，沈七身體竟是向著海面，緩緩的墜落而去。他閉着眼，一動不動，彷彿已身亡。

沈七的氣息，不知為何變得明滅不定，他的軀幹，彷彿也在此刻失去了所有的精華，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毫無徵兆的降臨。

起源之地的入口處，此刻的桃林變得異常妖異，一道道黑氣不停的變幻著，帶着某種不可名狀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在相同的時間，依舊在起源之地，一尊尊血屍抬起頭來，他們神色早已木訥，此刻的行為更像是下意識的行為。

顯然，沈七如今所處的狀態並不是一場偶然，法則之境的奧妙，雖然難以用言語來形容，但是修士在領悟的過程中，倒也不至於如此兇險。

沈七的身軀向著海水下方沉去，冰冷的海水不斷的拍擊着他的胸膛，似乎灌注著一股幽深的寒意。

肉體的疼痛，沈七早已經感覺不到了，強烈的死亡之意如鯁在喉，但他卻是怎麼也無法掙扎，一團黑氣在他眉間不斷跳動着，充斥着一種極端的詭異。

「為何會如此？天地之力怎會這般難以溝通？」

沈七的意識早已模糊，若不是他胸口的玉石微閃，一道朦朧的霞光護住了他的心脈，或許此刻的他，已然化為了此間大海的一部分。

安然村，或許，再也回不去了吧，至於那份刻骨銘心的仇恨……畫面越來越模糊，沈七的思維也越發的緩慢。

沈七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淚，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夠感覺到，他的掙扎是顯得這般的無力、可笑。

玉石內，澹臺明空的神色凝重，她的目光直盯着沈七眉間處的那團黑氣，卻是想不到什麼辦法。

不知過去了多久，天空上突兀的落下了雨水。

這雨水很急，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種召喚，迫不及待的落入了海面。

然後，只見海水奔天而去，此番聲勢浩大，彷彿淹沒了不知名處的怒吼與不甘，這幅景象看上去極為荒謬，卻又真實的發生在此刻。

隨後，玉石中傳來了一陣驚疑聲。

「這方秘境竟有這般造化，倒是小看了這上古年間的月皇！只是那道黑氣，不知為何，竟是這般的棘手。」

沒有過多久，這近乎遍佈了整個海月秘境的海水，竟是全部懸在了天空中，黑壓壓的氣勢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源源不斷的靈氣，依舊在從四面八方湧入而來，不斷地鑽入沈七的體內，他的汗毛舒張，一道道雜質排出體外，氣息也是變得逐漸強盛起來。

沈七睜開了雙眼，入眼的黑暗雖然讓他有些不適，但是倒也沒有讓他感到驚慌，畢竟，他早就對黑暗法則有些領悟。

即便眼下的黑暗，彷彿抽離了整片天地的光線，絕非尋常的法則之力能夠達到。

沈七的呼吸聲勻稱，一道平靜的不像話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

「澹臺前輩，你說，究竟何為人生？」

玉石內，澹臺明空微微愣神，她響起了一個久遠的年代，那時候，也有一個小女孩這般問道，「師父，你說，究竟何為人生？」

……

片刻后，澹臺明空微微一笑，她的話語中難得的多了幾分柔和。

「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經歷，亦或者說，不同的經歷，造就不同的人生。你又何必糾結？你一生的經歷，便會是你的人生！」

沈七似懂非懂，「我的人生便是人生嗎？」

話語間，他指尖一道天地之力竟是憑空出現，他微微一怔，「原來，竟是如此嗎？」

顯然，此刻的沈七，已然是正式踏入了法則之境。

「這海？本就沒有海，又何必成海？」看着重新落入地面的海水，沈七喃喃自語，一道白光從他指間落下。

瞬息間，海月秘境便恢復到了他一開始進入此地的模樣。

「既然如此，那便去履行我的諾言吧！」沈七的腳步很輕，卻是須臾間，便消失在原地。

近日，古月一族顯得卻不是表面上那麼平靜。

「族長，沈小友會回來嗎？」

「會的。」

閻老的語氣充滿著肯定，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在他看來，沈七不是不信守承諾之人。

「莫不是他還在記恨那一日？」

此言一出，人群沉默了，閻老眉頭微皺，微微張口，卻是不知怎麼回答。

閻老知道，畢竟是死了那麼多族人，剩下的族人們又怎能夠真正不介懷？他們心底里對沈七，雖然已經不至於抱有太大的仇恨，但是還是充斥着大量的不信任。

但是，他又能怎麼相勸呢？閻老的面孔在這一刻，似乎都是蒼老了數分。

沈七踏足法則之境后，對於海月秘境的控制更加嫻熟了。其實，他早就回到了古月一族的駐地，只是恰巧遇到這般情形，他的身影隱藏在虛空中，眉頭微皺。

「你也不必想太多，畢竟，對於古月一族來說，你的確是一位充滿矛盾色彩的恩人。」女子的聲音從沈七心頭直接響起。

「我懂。」

良久，他隱隱做出了某種決定。

沈七將手掌處劃出一道血痕，一行鮮血衝天而去，他雙眸緊閉，再次睜眼時，氣勢卻是強大了太多。

「古月一族，沈某來履約了！」

只聽得聲音，卻不見人影，沈七的話語聲雖然輕微，卻彷彿是在在場每個人的耳邊響起。

下一刻，一道道無形的枷鎖，從古月族族人的身上崩裂開來，海月秘境內的古月族建築，也散發出了一股有一股恐怖的氣息。

「今日，古月一族重獲自由！」

閻老感受着體內重新迸發出了無窮的生機，他的修為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晉陞，原本被鎖在血脈深處的力量在逐漸蘇醒。

看着四周的族人，一個個都是沉浸在這一份喜悅中，閻老的神色雖然欣喜，卻又有些複雜。

沈七沒有現身，這本身就說明很多問題，閻老心中微微嘆息，終究還是成了一場交易。

古月一族雖然擺脫了詛咒，但是想要重新在諸天萬界發展起來，又豈是族內那些底蘊能夠完成的？

閻老老謀深算，他早就已經想過，古月一族的發展中，若是能夠把沈七綁定在一起，定會容易許多。只是，沒有想到，族內對那件事的芥蒂這麼深。

「海月秘境身處於古域，卻又可與外界相連，這是外界的地圖，諸位可自行斟酌而去。」

隨機可見，一道碩大無比的圖案出現在空中，隨機化為了一卷地圖落下。

「今後，古月一族與沈某再無因果。望諸位前程似錦，重現當年榮光！」

沈七的話語聲緩緩落下，旋即，他的身影消散在了虛空中。正如閻老所想，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想要相見的意思。

「現在，你要去何處？」澹臺明空的聲音依舊清冷。

「蘇老讓我來到古域，自然有他的道理，在煉化了海月秘境后，雖然我已經算這裏的主人，但是修行畢竟是與天爭命，這裏已經不適合久留。」

沈七略微思索，做出了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