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同金遲疑了。
這個時候,所謂的面子已經不重要了,不要說讓他跪拜他的母親,就算是給李子樹磕幾個響頭,他也會毫不猶豫。
但是,一口氣磕八千多個,還必須把頭磕出血,這就有點兒過分了。
他臉色陰沉,大聲質問:「李子樹,你在耍我嘛?你如果不願意救我媽,你可以直說,沒必要這麼折磨我們!」
李子樹臉上的淡淡笑意悄悄斂去,聲音也有些清冷:「這裏所有人都可以見證,你誠心誠意的叩首八千三百九十五次,我保證你的母親可以恢復神智!」
「你知道為什麼是八千三百九十五次嘛?那是從你降生的那一天開始,一直到你大學畢業,你母親撫養了你整整二十三年!」
「這二十三年,不管她怎樣傷心,怎樣痛苦,怎樣勞累,卻從來沒有短過你的吃穿用度,整整八千三百九十五天,每天一個頭!」
「這並不是讓你報答你母親的養育之恩,而是給你一個向你母親贖罪的機會!」
「如果不是你忤逆不孝,用家庭暴力報答你的母親,她又怎麼會受傷?又怎麼會去尋短見?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萬同金如同見了鬼一般,表情驚駭,眼睛都要瞪出眼眶,顫抖著嘴:「你......你怎麼知道?」
這話一出口,等於是他自己承認了做過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萬同金似乎想到了什麼,趕緊捂住了嘴巴,哆嗦著看向四周。
看到的情形讓他絕望,不光是李子樹身後的何涵韻向他投來鄙夷的目光,就連跟他一起過來的人,也全都不屑的看着他。
那目光,彷彿是在看一坨令人作嘔的狗屎。
李子樹淡淡說道:「怎麼?你不想救你的母親了?我一分錢都不收你的,只需你滿懷歉疚和誠意,在你的母親面前磕滿八千三百九十五個響頭,自然就可以讓你的母親恢復神智!」
萬同金嘴唇顫抖,臉色一片灰暗,無力的癱坐在地,磕八千三百九十五個響頭,必須見血,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嘛?
本想讓老媽最後發揮一下餘熱,替自己再賺一筆錢,順便看看李子樹能不能把老媽治好。
如果能治好,讓老媽繼續打工,自己不是也能多一份收入嘛。
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最後還想掙扎一下,看着李子樹說道:「LI大師,我磕八千三百九十五個響頭,你確定能讓我母親恢復神智?」
李子樹點點頭,隨即對何涵韻說道:「涵韻,用手機給他攝像,要求態度恭敬,姿勢標準,頭頭見血!」
何涵韻興奮的拿出手機,打開攝像,對準萬同金,鄙夷的說道:「你不要想矇混過關,也別想偷工減料,好好贖罪吧!」
萬同金心一橫,牙一咬,為了僱主的酬金,或者為了能多一份收入,拼了。
規規矩矩的跪在他老媽的輪椅前,就要開始磕頭。
李子樹眉頭一皺,淡淡說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萬同金一頭霧水,看了看面前的老媽,看了看四周,卻沒有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
何涵韻嬌哼一聲,伸出手指指向天空越發熾熱的太陽:「你磕頭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會結束,這麼熱的天氣,你熱死了活該,你難道也想將你老媽熱死?」
「還有,很快就到中午,你不為老人準備午飯嘛?」
這些事情,李子樹最開始也提起來過,經何涵韻一提醒,萬同金立刻想了起來。
搭個遮風擋雨的帳篷非常容易,他們在來之前,就有了駐紮在李子樹居所附近的打算,車上都預備了這些。
而且,也帶了飲用水和食物,在其他病人的家屬幫助下,萬同金很快將帳篷搭好,為他母親遮住了烈日。
隨後,他又拜託一起來的一名中年婦女,代為照顧他生活不能自理的母親。
磕頭正式開始。
萬同金真的下了狠心,特意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塊扁平的石頭,他猛然俯身,額頭與石頭髮生了親密接觸。
「嘣!」
一聲輕微的悶響。
萬同金頓時眼冒金花,腦袋嗡嗡作響,暈頭轉向,險些摔在一旁。
從小到大,家中雖然不太富裕,但萬同金哪裏受過這種罪,眼淚鼻涕幾乎同時湧出。
可即便如此,還是模模糊糊聽到何涵韻的聲音:「根本沒出血,這個頭不合格,不能算數!」
我屮艸芔茻!
能不能講點兒人道主義精神?
我是一個人啊!
萬同金心中吶喊,卻不敢多說什麼,剛剛只是疼出來的眼淚,卻再也止不住了。
他流着眼淚,又一個頭磕在了石頭上。
這一次,他咬着牙,特意在粗糙的石頭表面摩擦了一下。
火辣辣的疼痛感覺襲來,他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但總算破了皮,多少有些紅色的鮮血滲了出來。
見了血之後,之後每磕一個頭,便可以頭頭見血了。
三五個頭之後,萬同金突然想起小時候,他父親為了救他和母親,在那個漆黑夜色中推開他們,自己卻倒在車輪下,躺在了血泊中。
他只不過是破了皮就如此疼痛難忍,父親流了那麼多血,到底是什麼樣的感受?
萬同金開始磕頭,馬上又一個中年女人跳了出來,懷裏抱着個三四歲的女童,哭哭啼啼的央求道。
「LI大師,我女兒才三歲啊!一年前突然開始瘋瘋癲癲,本來已經什麼話都會說了,現在卻只會咿呀亂叫!還請LI大師救命啊!」
李子樹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自稱名叫呂婷婷的女人,隨即微微搖頭,淡淡說道:「你知道要我幫忙的方式,準備磕頭吧!」
呂婷婷一愣,她就是仗着病人是她的女兒才敢迫不及待的跳出來。
兒子跪老媽,天經地義,你總不能讓我跪自己的女兒吧!
她遲疑說道:「LI大師,病人是我女兒,你總不能讓我跪拜自己的女兒吧!」
李子樹瞟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呂女士,你跪拜磕頭的人是你的婆婆,這是你虐待婆婆的第十個年頭了吧!」
「要求一樣,頭頭見血,磕滿六千六百六十六個,我保證你的女兒恢復正常!」
呂婷婷臉色一變,抱着孩子就撲向李子樹,嘴裏還尖聲道:「你算什麼大師?你憑什麼污衊我虐待婆婆!你不給我道歉,我們娘倆就撞死在你這裏!」
這竟然是一個典型的潑婦!
一言不合就要撒潑撓人!
李子樹不慌不忙,淡淡說道:「呂婷婷,你不想你的兒子也變成瘋子吧!」
呂婷婷的指甲距離李子樹的臉已經不足一尺,卻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兒子是她的心頭肉,尤其是在女兒瘋了之後,呂婷婷幾乎將所有的愛和心血都傾注到兒子身上。
她已經夠不幸了,兒子絕不能再出現任何問題。
觸及到了她的核心利益,為了賺取酬金來對付李子樹便只能放在第二位。
「你說什麼?我兒子也會瘋?」
李子樹淡淡說道:「你家的房子處於逆地,西高東低,而且正東方和東南方有奇形怪狀的污水池,兩個孩子體弱多病不說,精神也不振奮。不要說孩子,你覺得你自己正常嘛?」
呂婷婷收回手,抱緊自己的女兒,滿臉震驚:「你......你認識我?你怎麼知道我家的情況?」
李子樹微笑搖頭,繼續說道:「我想,之所以污水池會靠近你家的房子,依照你的脾氣和面相進行推斷,這些污水應該就是你家排過去的吧!」
「若我所料不錯,你的公公,應該是在前年因為腦疾去世,你的丈夫,這兩年也飽受眩暈之苦吧!」
呂婷婷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不停後退,嘴裏還喃喃自語:「這不可能啊!這不可能啊!」
自己的老底被一個從來不認識的人如數家珍,恐怕任何一個人都會感覺到震驚。
更別說呂婷婷本就有些迷信,更是有些不敢繼續招惹李子樹。
可讓她和萬同金一樣,跪在那裏磕頭見血,她又不甘心。
只好暫時先持觀望態度,等待萬同金磕完頭,看看結果如何。
病人和病人家屬們都安靜下來,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都不敢繼續鼓噪鬧事,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道萬同金身上。
萬同金一直在磕頭。
三五十個頭之後,他的腦袋已經有些迷糊。
腦海中浮現出來,父親臨死時看向他的目光和將他抱在懷裏哭得撕心裂肺的母親。
那時,他還懵懂無知,並不知道這到底代表着什麼。
三五百個頭之後,萬同金的腦袋反而不覺得那麼疼了。
可是,他的眼淚卻再也止不住了,口中還不由自主的念叨起來:「媽!您原諒我吧!我知道錯了!」
「媽!兒子不是人,從來不知道您賺錢原來這麼辛苦!媽!您快好起來吧!」
三五千個頭之後,萬同金早就已經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眼裏只有面前的老媽存在。
無數記憶碎片不停在他昏昏沉沉的腦海中閃現,他依舊不停念叨,卻因口齒不清而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媽......媽......」
不知不覺之間,他的頭磕在石頭上的力量越來越大,溢出來的鮮血流在臉上,滴在身上,看起來相當凄慘。
萬同金的意識也明顯有些混亂,迷糊不清,但卻能夠清晰的讓人感覺,他的確是在對他的母親真心懺悔。
六千個頭磕了下去,卻還遠遠不到八千,萬同金實在支撐不住了,搖搖晃晃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他的面前,輪椅上的渾渾噩噩的老媽,此時早已淚流滿面,一邊掙扎想要擺脫束縛,一邊哭喊道:「同金,同金,你怎麼了!你別怕!媽在這呢!媽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