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獄之外。

嚴奇靈負手而立，時而看向那座變動着的小山頭，百無聊賴之際，向不遠處的祁紅衣笑問道：“紅衣妹子，你來此作甚？”

蕪沒遺地時，祁紅衣、黃老魔和銅老錢聯袂而來，在得知銀月女皇、沈飛晴的圖謀後，祁紅衣臨陣倒戈，最終和虞淵、嚴奇靈、虞蛛並肩作戰。

兩人算是舊識。

懷抱琵琶的祁紅衣，神態冷漠，出現於此時，和沈飛晴對視一眼，就沒別的動作。

見嚴奇靈無聊詢問，她略作猶豫，道：“我來接引我師傅。”

“你師傅？”嚴奇靈驚訝。

祁紅衣指了指劍獄，“被禁錮在內。”

嚴奇靈回憶起她的身世，瞬間就明白了，“原來如此。”

祁紅衣出自青鸞帝國，是一位丞相愛女，在權利鬥爭中，老丞相失敗，被一位大將軍所殺，她被牽連，被剝皮抽骨，拘禁了魂魄。

沒死絕的她，傳言被人搭救，三十年後懷抱琵琶再現，將那位大將軍一家滅門。

之後，祁紅衣就遁入蕪沒遺地，修邪門道決。

她的師承，從沒對人說過，也無人知曉。

如今來看，將她救下了，傳授她一身速成奇詭法決的師傅，應該也是某位邪魔大梟，被鎮壓在了天外的劍獄。

“我師傅，在外域星河遊歷時，被人擒獲，關押在劍獄。”祁紅衣解釋，“已經很多年了，可惜我才淺學疏，本領不夠，救不了他。我這趟聞訊而來，也只是搭個順風車，將被劍獄掏空氣血靈力的師傅，從這方大澤帶走。”

她說完，嚴奇靈輕輕點頭，道：“你做得對，這是應該的。”

祁紅衣的師傅，在她將死之際，把她從青鸞帝國救下了，傳授她邪道法決，助她報仇雪恨。這個恩情，祁紅衣銘記於心，該報答時，自然要報答。

“嚴先生，爲何來此？”祁紅衣心生好奇，“我聽聞，在那隕月禁地時，嚴先生還幫着虞淵，鎮壓過化魂池底下的東西？”

這句話一出，沈飛晴，檀鴛，還有趙婕等人，都悄然看來。

有很多秘辛，她們只隱隱聽過，不知內情。

嚴奇靈瞥了沈飛晴，還有檀鴛一眼，嘿嘿一笑，說道：“抵禦外界魔頭異類，我覺得是應該的。化魂池底下鎮壓的，乃是作祟的天魔，想禍害浩漭凡人。我呢，雖然也被三大上宗，被那魔宮妖殿排斥，被禁錮在隕月禁地，可我畢竟是這方天地的人。”

“對待外敵，我當仁不讓。”話鋒一轉，他看着那座劍獄說，“裡面的人，沒有外域的天魔，沒有星空異族，都是浩漭天地內部的邪魔。他們，是被三大上宗，被魔宮、妖殿認定爲邪魔，和我本質上沒區別。”

“內部的糾紛，不涉外，我出出力，換點東西是不違背原則的。”

此番道理，他是說給沈飛晴，還有檀鴛等人聽的。

沈飛晴和銀月女皇所爲，他之所以不齒，要和虞蛛破壞她們的好事，就是這兩個野心勃勃的女子，打算喚醒暗域修羅，令他在蕪沒遺地活過來。

而暗域修羅，乃星河中的異族，不是浩漭天地的同類。

“我陰媚宗，也是對外的。”

趙婕抿嘴一笑，相隔很遠，向嚴奇靈鞠身一禮，旋即對檀鴛說道：“朋友歸朋友，大義是大義。如果當時我在蕪沒遺地，知道沈軍長和李玉盤要釋放那暗域修羅，我會極力阻止。”

檀鴛哼了哼，沒吭聲。

當事人沈飛晴，臉色深沉，道：“我們有我們的理由！”

話不投機半句多。

也在此刻，漂浮在劍獄上方，維繫空間穩定的那位老者，驟然變色，喝道：“嚴先生，煩請助我一臂之力！”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集向劍獄。

只見銀亮小山頭，蜂窩般的洞穴口，不斷有凌厲的劍芒，“嗤嗤”的飛射出來。

斬月大修封在這磨劍石的劍芒劍意，能割裂空間，一脫離劍獄當中的洞穴，衆人就看到劍獄周邊的空間，漣漪激盪，時而有狹小的，明晃晃的空間縫隙撕扯出來，從中透出了死寂、冰冷、無盡荒涼的氣味。

密集的空間縫隙，因那些劍意、劍芒的流竄而去，令空間變的極其脆弱。

“轟！轟隆隆！”

坐落着劍獄的大地，深處將有轟鳴聲傳來，彷彿這方世間的大地基石，都因那些劍意、劍芒的流竄，要爆炸開來。

端坐一微縮法臺，兩手掐訣，一塊塊奇特空間玉石被拋出的那位老者，神情凝重，輕喝道：“嚴先生，這一方被拉入大澤的小天地，若刺破空間，將劍獄的氣息釋放出來，被三大上宗，被魔宮、妖殿所知，會有什麼後果，你我都清楚吧。”

“你答應我的東西？”嚴奇靈看向那一襲白袍。

“事後立即兌現！”此間主人道。

“好！”

嚴奇靈身影一閃，也在劍獄上方顯現，大手一揮，就出現一個黑白相間的大棋盤。

棋盤一現，一條條綻裂的空間縫隙，竟迅速癒合。

“劍獄，怎麼會突然動靜如此之大？”

站在那懸空小轎的龍漾，感受出那一滴龍血的氣息消失，開始擔憂她父親，那頭九級的老龍安危。

“虞淵順利突破到入微境了。”此間主人微笑着說。

騰！

碧綠色的極寒冰焰，忽洶涌燃燒，內中那位近期聞名天下的女子，因此話，似再次情緒激變。

滿臉褶皺的陰媚宗老嫗，眉頭微皺，心中疑雲重生。

“不是早被天魔依附了麼？披着藺竹筠皮囊的一頭外域天魔，冷血無情異物，怎會連番因虞淵這個不相干的人，而變幻心境？”

……

空置石洞，沒邪魔異類。

虞淵端坐其中，一手持劍鞘，心神意念沉浸。

剎那間，他就靈識如水一般，流淌到刻印在臂骨的劍痕，立即又在着手感悟，那些劍痕所藏的劍道真訣。

嗤嗤！

一束束劍芒，從石道內疾射出來，就在洞穴內飛逝不定。

當他的念頭意識，體會那一式劍道玄妙時，在他的識海小天地，由天地人三魂重疊而成的魂魄，隨之發生着變化。

他的靈識，一縷縷地流逝着。

須臾後，他生出疲累感，心湖一動，就醒了過來。

“悟劍，會消耗靈識。待到突破到陰神境，靈識再次精煉爲魂念，就是消耗魂力了。”很自然地，他有了這麼一層感悟，知道了緣由和關鍵。

“啊！”

低頭一看，他注意到一束劍芒，飛入劍鞘！

他一激靈，立即凝出一絲靈識，仔細去觀察。

劍鞘底部，綿綿劍意劍芒如溪河！

在那蕪沒遺地，爲了對付暗域修羅的殘魂，損耗了劇烈的劍芒、劍意，他後來在星燼海域的海底，在裂衍羣島，也有借用劍鞘內的力量。

不可再生的那些劍芒之力，早就見底了，所餘不多。

而現在，又有新的劍芒劍意，就在劍鞘底部顯現！

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重新顯現的劍芒和劍意，源自於他所在的劍獄！

他在參悟臂骨劍道真訣，心神意識沉浸其中的時候，會有劍意、劍芒自發聚集而來，會有一些沉澱在劍鞘。

劍芒和劍意混在一起，可以當做一種獨特能量來看待，此方劍獄的，交織在石道中間，在一個個洞穴口的，都是這種能量。

因這種能量的存在，才令龍頡，鍾離大磐般的邪魔巨擘，無法脫離劍獄。

“我會來荒神大澤，是蟒後受妖殿囑託，而妖殿那邊，又是被此間主人，說服了某個妖殿的重要人物。所以，我會過來，就是被特意安排的，因爲我身懷斬月大修的劍魂，手持劍鞘！”

虞淵心神微變。

“他知道，我突然到入微境，靈識凝結，能參悟那些劍道奧妙。也知道，參悟的過程中，會有劍意、劍芒逸入劍鞘。久而久之，困禁那些巨擘邪靈的力量，就會都流入劍鞘，不再有制衡作用。”

“那些被禁者，自然就能順利脫身，從劍獄離開！”

一念至此，虞淵當然就知道鍾離大磐的幫助，和那位神秘主人，該是有默契，相互都心知肚明。

“怎麼辦？”

繼續感悟劍道真訣，就會在體悟的過程中，不斷地聚集劍意、劍芒，結果就是劍獄的被禁者，都能順利地走出來。

不去感悟劍決，他拿着劍鞘，也能從劍獄出來。

可他要面對的，將會是那一襲白袍，他和陳清焰，都可能被當場格殺。

“劍獄所禁者，是鍾離大磐，是那龍頡，這些人也不是天外異族。”虞淵琢磨了好半響，深吸了一口氣，就有了決定。

他決定，繼續在劍獄內悟劍，不顧那些劍意、劍芒的諸多聚涌。

待到他如此去做時，那座劍獄先極其不穩定，劍意、劍芒疾射。

嚴奇靈和那人合力，才堪堪穩住局面。

數日後，再沒有劍意、劍芒，從那座劍獄飛出來。

一襲白袍的此間主人，看着外面安靜，內部劍意、劍芒流淌的劍獄，輕輕笑了起來，“我就喜歡聰明人，喜歡上路子的年輕人。”

他看出了虞淵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