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狄最終還是未能殺掉芬里爾。

畢竟，這是一場夜襲，而且是一場以三百對四千的人數懸殊的夜襲。當芬里爾不顧一切地逃跑，並且一路上不斷求援，吸引住越來越多的赤焰軍團士兵時，追殺本身已經無法持續下去了。

但米狄對此並不遺憾，因爲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不是芬里爾，而是贏得這場戰爭。

隨着夜刃豹騎兵有條不紊地撤退，白色的冷霧終於散去，而與此同時，東方的地平線上，黎明的朝陽也正緩緩升起。金色的陽光破開了夜晚的寒冷與黑暗，爲人們帶來了光明與溫暖。

只是，赤焰軍團的營地，卻並沒有因黎明的朝陽，而顯現出什麼生機，相反，這裡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屍體與鮮血，被撞倒的帳篷，以及各式各樣魔法的痕跡，看起來如同廢墟一般。

當赤狐將軍在損失了超過六百名士兵，終於從霧之魔女的反攻中脫身後，展現在他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幅淒涼無比的景象。

“立刻統計損失。”赤狐將軍陰沉着臉說道，他畢竟在夜襲中途就通過魔法通訊瞭解了情況，自然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還不至於暴跳如雷，但即使如此，卻也當然不可能高興得起來。

自己帶了兩千五百人出去，回來只有一千九，殺傷不過一兩百。

米狄呢？帶了三百人過來，將作爲赤焰軍團核心的數百名元素師殺了個七零八落，連大魔法師都只剩下兩人，現在的赤焰軍團，在遠程大範圍火力上，已經趨近於零了。

接下來，能夠依仗的，大概只有騎兵部隊了。避開夜晚無法使用戰馬的環境，在白天作戰，中央突破，兩翼包抄，從正面直接滅掉那些該死的精靈，還有那個該死的米狄。

“波特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一名騎士臉色蒼白地跑了過來，“馬廄遭到襲擊，我們的戰馬，都跑光了！”

“什麼！”赤狐將軍彷彿被重錘擊中一般，身體重重地晃了下，要不是兩邊的親衛連忙上前扶住，他可能直接就倒下去了。

這當然是米狄夜襲的成果。

以三百夜刃豹騎兵衝擊敵方大營，這是件風險極大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會陷入其中，遭遇全滅。所以，米狄一開始的目標只有元素師，一擊得手，立刻撤離。至於騎兵，他雖然也想要乘機消滅，但時間上是絕對來不及的，哪怕有霧魔的干擾也不行。

但就在赤焰軍團開始轉入防守姿態，米狄不得不準備撤退的時候，芬里爾出現了。

於是，米狄果斷髮動攻擊，還招來了幾十名最精銳的夜刃豹騎兵，壯大聲勢。

這麼做，並不是爲了什麼私仇，而是將其當做一個誘餌，轉移赤焰軍團的注意力。

芬里爾果然不負米狄的期望，聞風喪膽地逃跑中，把所有能叫來的部隊都叫來了。赤焰軍團一時之間也以爲，米狄的真正目的就是斬殺芬里爾，於是重新進行調度，放棄了軍營中需要重點防禦的區域，全部都去保護芬里爾，同時設法包圍米狄。

包圍當然落了個空，因爲從一開始，米狄就沒把芬里爾當回事，自然不會追擊得太過深入。

而藉此機會，其餘的夜刃豹騎兵們卻又獲得了時間與空間，於是，在擊殺了大批的元素師之後，他們調轉了劍鋒，直接攻向了防守再一次變得薄弱的馬廄。

這一次，比屠殺元素師還要簡單，因爲並不需要進行什麼殺戮，只要將成羣的戰馬驚走即可，很快，他們便達成了目的。

於是，最終這場夜襲的成果，就是直接拔掉了赤焰軍團最強與次強兩個火力點。

現在，赤狐將軍手頭只剩下了步兵，以及一羣失去了坐騎，只能當步兵使用的騎兵，還有寥寥幾十名根本形不成覆蓋打擊的元素師。

雙方的差距，被進一步縮小了，這不僅僅是兵力差距上的縮小，更是戰術層面的優勢轉換——就算是一代名將也好，在如此單一的兵種構成下，也很難佈置出什麼精彩的戰術。

“即刻拔營，向阿思雷克斯的領地移動。”米狄一回到大營之中，立刻下達了命令，“不要計較體力，先加速一下，甩掉赤焰軍團，準備爲決戰做準備。”

黑髮少年的眼中閃動着靈動的光芒，有條不紊地做出了一項項指示。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接連而來的勝利，以及米狄身先士卒斬殺無數敵人的過人戰績，已經完完全全地贏得了精靈們發自內心的敬畏。

只要霧之魔女不開口，米狄的命令便是絕對的。指示發下去，五個部族的長老和隊長們，立刻開始迅速執行。

而直到最後一名精靈走出主營後，米狄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此刻再沒有剛纔那種鎮定自若，相反，卻透露出深深的疲憊。

就算是超階轉職者也好，就算擁有獨一無二的強大鬼神也罷，米狄始終是人，既然是人，就會累，就會有弱點和錯誤，米狄當然不會例外。

從白天獵殺斥候的時候開始，他就在不停地進行計算和佈置。

然後是屏息凝神的埋伏。

整整一夜的奔襲作戰。

身先士卒的衝鋒，以一人之力，一柄大劍開出了一條血路。

短時間內直接面對四名35級的大魔法師並且通過瞬間爆發將他們一一秒殺。

以及最後，面對平均等級18級的精銳部隊“炎衛”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令芬里爾嚇得逃跑的強大壓迫力。

做到以上任何一點，都已經可以算是很了不起了。然而，米狄做到了全部。

所以，他現在累了，而且很累，甚至連掩飾都很難掩飾下去。只是戰爭並不會因爲一場成功的偷襲便告結束，所以他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一面讓精靈們保持當前的士氣，一面繼續發佈各種命令。

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就這樣突兀地遞到了米狄的眼前。

艾麗斯?奧特洛波絲親手泡的紅茶。

沁人的香味，醇厚的湯色，光是聞着看着，就令人心生暖意。

“這是斯頓紅茶，有安神作用。”艾麗斯淡淡地說道，神色自然而平靜。

泡茶的手法，艾麗斯有自信可以算是超一流的，只是像這樣給別人泡茶的事情，她畢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做。就算看起來再怎麼順手而爲、舉手之勞，其實毫無疑問，這一杯茶對於黑髮少女來說，也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米狄會有什麼反應，艾麗斯也無法預測。

所以說話的時候，儘管表情平靜，少女還是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簾，避開了對方的視線，然後下意識地看着自己的腳尖，就好像心虛了一般。

“謝謝。”米狄卻是真的很自然地接過了茶杯，然後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艾麗斯之前也曾經見過這樣的笑容，戰鬥結束後，米狄總是會這樣一邊笑着一邊揮手。

但那時的她，多半都是位於後方角落裡，默默地觀察着。

這樣的陽光笑容，艾麗斯認爲，肯定是送給菲娜的。紅髮少女與黑髮少年之間的那種強烈的羈絆，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來。

況且，霧之魔女也從來不認爲，自己和米狄之間達到了那個程度的關係。歸根到底，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艾麗斯獲得對米狄鬼神的研究權利，而米狄則獲得精靈部族的援兵。兩邊的紐帶，僅此而已。

不是戰友，而是交易的雙方，必要的時刻，艾麗斯隨時可以抽身而退。

但此刻，米狄的笑容卻是確確實實地送給艾麗斯的，並且爲她一人所獨有。

這樣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黑髮少女這樣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綻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一瞬間，傾城傾國。

而在精靈們迅速拔營撤退的時候，正如米狄所料，赤焰軍團卻沒辦法繼續追擊了。他們必須先清理損失，救治傷員，同時儘可能地收攏一些走散的戰馬，重整軍勢，最後才能開始行軍。

在白樺林地追擊了一個下午，失去了無數的斥候，一場夜襲又被打了個七暈八素，最後，還是追不上敵人的部隊，這種失敗感，對於全軍上下都是一次重大的打擊。

只不過，在赤焰軍團的營地裡，有一間裝設樸實無華的帳篷，卻並沒有受到失敗氣氛的影響。

而在昨晚，這裡也從未被襲擊過。

儘管夜刃豹騎兵們多次來回穿插，但就是沒有從這帳篷前面經過。

無所不在的霧魔也沒有察覺到什麼魔力異常。

就連有着二十年重生經驗，對危險極度敏感的米狄，都不曾將注意力投向過這裡。

巧合，抑或是必然？

這是“噩夢之手”懷斯曼?紐頓的帳篷。

“真是意外的驚喜啊，本以爲貝爾瑪爾公國這種太過悠閒的地方，除了過家家一般的貴族戰爭外什麼都不會出現，沒想到，竟然被我撞上了那麼有意思的東西。”一身灰色法袍的中年人，此刻那眯起的雙眼中，卻閃爍着愉悅的光輝，就好像是發現了新玩具的孩童一樣，神情之中充滿了快樂。

“本來只想當一個觀衆的，不過看起來，該是出手的時候了，畢竟，在戲劇上演到關鍵時刻時大聲喝彩，丟點金幣上去，也是觀衆的本分纔是。”懷斯曼自言自語地說着，終於站起了身。

“白。”他念出了一個名字。

“在。”一個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

“銀。”

“是。”第二個聲音從陰影中響起。

“灰。”

“有。”第三個聲音從遙遠處傳來。

“準備熱熱身吧，讓我們去抓幾隻小貓回來。”懷斯曼說着，露出了一個冰冷無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