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不得你的人又豈止我一個？”

關於這件事，希爾倒是沒有否認，正如他所說，如果莫蒙塵的退役決定公之於衆的話，會有無數人表示不捨。

他才33歲，即便脆弱的膝蓋再次受傷，也不是毀滅性的傷勢，他完全能夠等到完全康復的時候再復出。

這又不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那時候醫療水平還不如現在這麼完善，球員的生涯都很短暫，像莫蒙塵這種善於保養身體的人，怎麼着也該打到35歲往後的年紀，才33歲就想着退役，拋下這偌大的家業，怎麼想都不對勁。

莫蒙塵問：“是JD讓你來勸我，還是你聽到這個消息忍不住過來勸我？”

“這兩者有區別嗎？”

天大的區別。

“如果是前者，說明你只是受人所託。”

“如果是後者，說明你捨不得我，那我會很高興，然後鄭重地請人送你離開我的病房。”

希爾被他氣笑了，合着他怎麼做都是錯的咯？

“如果不是JD，我不會知道這件事。”希爾說，“他沒讓我勸你，他只是覺得我需要知道這件事。”

這就是杜馬斯的高明之處了，他不需要開口，他知道以希爾的秉性，得知這個消息肯定坐不住，哪怕他不開口，啥事都要操心的老媽也要親自趕到醫院說服老爹回心轉意。

這老頭子真是壞得很。

莫蒙塵看破不說破，穩當地坐着，等希爾繼續說。

“既然如此，那就請你開口吧，我想知道你要怎麼勸我。”莫蒙塵淡淡地說。

他這副禦敵狀態讓希爾很難開口，他確實準備了許多的說辭，可是也發現了莫蒙塵的態度是堅定的，這絕不是他一時頭腦發熱的草率決定，他也不是那種拍拍大腿就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的莽夫。

“我只是想告訴你，無論做什麼都應該三思而後行，更何況是這麼大的事情？”

“你覺得我不知道這個道理？”

莫蒙塵反問。

希爾不語，莫蒙塵繼續說：“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還有什麼可做的？”

“個人榮譽、冠軍、培養接班人...”莫蒙塵緩緩地說，“我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繼續作爲活塞的一員，我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他說起這個，希爾猛然想到莫蒙塵過去同他說的目標。

“你說過，追平八連冠是你的目標，但超越八連冠纔是你的目的，我們纔剛剛追平了八連冠，還有一個目標呢。”

“所以啊，我決定明年退役，我相信明年的此時，我們可以完成這個目標。”莫蒙塵笑着反問，“你說到時候，我還有什麼目標可言？”

希爾沒想到這一句話就把自己裝了進去：“你不是喜歡整數嗎？9這個數字不太好。”

喂喂，這句話當着NBA歷史最佳9號球員的我說是不是不太合適？

“我作爲歷史上最偉大的9號。”莫蒙塵頓了下，“可能也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帶着超越凱爾特人王朝的九連冠退役，哪裡不好？”

希爾道：“你當初簽了3+2的合同，從這點看，你一開始就是衝着十連冠去的，爲什麼要改變心意？”

“因爲這只是我說服自己的一個理由。格蘭特，人人都能爲榮譽而戰，但榮譽永遠都在那兒，每年都會有一個冠軍，你我終會老去，年輕的一代遲早接班，該放下就得放下。”莫蒙塵說，“我又老又累，而且，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希爾依然沒有被說服：“我不接受你的決定。”

“很遺憾，我的未來由我做主。”莫蒙塵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等我出院，我們帶上家人一起出去一趟。”

“去哪兒？”

“暫時我還沒想好。”

談話到此爲止，希爾不再糾結莫蒙塵決定退役的事情，這件事也被暫時壓住。

因爲選秀大會剛剛結束，NBA各隊的休賽期正要開始，也許莫蒙塵過兩天就改變主意了。

只有當他真正對外宣佈會在本季結束的時候退役，這一切才無可更改。

八月初，莫蒙塵正式出院。

這時，休賽期已經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湖人以頂薪同時續約KK組合，確保這兩位至少爲湖人效力到2013年，如果一切順利，這兩位極有可能同時終老湖人。

同時，爲了讓球隊具備冠軍的競爭力，湖人也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招兵買馬，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在下賽季衝出西部。

森林狼這邊動作就不多了，奧尼爾衰老，詹姆斯頂薪續約，佩頓退役，波西離隊。

由於地理環境的因素，森林狼很難在自由市場買人，交易更是想也別想，奧尼爾沒人要——也不能說沒人要，只是交易價值一般；

詹姆斯和漢密爾頓都是非賣品，把這三人排除之後，剩下的就是一堆別人看不上的破銅爛鐵了。

活塞的大動作集中於選秀大會期間，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保持球員的健康和陣容的穩定，靜待下賽季到來。

八月中旬

馬賽馬拉國家公園由於莫蒙塵和希爾這兩位NBA巨星攜全家到來而顯得異常熱鬧。

這件事很早就傳開，一些對野生動物不感興趣的遊客也跟着湊熱鬧。

平時大傢伙來馬賽馬拉都是拍動物的，今天倒好，觀光車大部分圍繞在莫蒙塵和希爾一家的觀光車附近，遠遠地拿攝像機和照相機拍攝。

“在這種地方，能讓你恢復青春活力嗎？”希爾笑問。

“也許吧。”莫蒙塵淡淡地看向前方。

這時，他們的正前方百米處，有獅羣出現。

爲首一頭雄獅鬃毛旺盛，體態豐滿，甚爲雄健，身後大概有四頭成年母獅，形態各異，都很健康，還有若干小獅子，看起來真是浩浩蕩蕩。

“皮魯，這是哪個獅羣？”莫蒙塵試着裝出很專業的樣子，他對獅子有所瞭解，但大多來自紀錄片，對馬賽馬拉的獅羣，也只認識一個。

導遊笑道：“這是瑪莎獅羣——我們這兒的明星！”

“這就是瑪莎獅羣？”莫蒙塵驚訝地看了過去。

廣闊的馬賽馬拉國家公園有無數獅羣，莫蒙塵通過《大貓日記》認識了其中的一支，也就是向他迎面走來的瑪莎獅羣。

希爾問道：“只有一隻雄獅嗎？”

同樣只能依靠紀錄片瞭解獅子的他，潛意識裡覺得一般的獅羣都有兩隻獅王。

導遊說道：“之前有兩隻，但其中一隻遭到三頭獅子圍攻致死，現在只剩下一隻，它可是我們這的大明星，因爲鼻孔有一個明顯的傷痕，我們稱它爲諾遲。”（Notch）

莫蒙塵一行與瑪莎獅羣擦肩而過。

莫蒙塵回頭望了一眼那隻體態雄壯的獨獅王。

“形單影隻卻能統御這麼大的獅羣，真是了不起。”希爾說。

“可不是嗎，諾遲不但體態強健，而且對幼師極有耐心，對遊客也很友好，是一隻相當有靈性的獅子。”導遊誇起諾遲就像誇自家孩子一樣熱情。

看見了真獅子，莫家的孩子個個都很激動，蘇格拉鼓動姐姐們向莫蒙塵一起發難。

“爸爸，我們可以養一隻獅子嗎？”

“我要小獅子！”

“對，就像那隻被獅子媽媽叼在嘴裡一樣！”

莫蒙塵白了蘇格拉一眼，觀光車繼續推進。

幾個小時下來，莫蒙塵和希爾兩家看見了不少動物，獅子作爲馬賽馬拉最受歡迎的生物，今天的亮相頻率也頗高，甚至有一次他們全程目睹了獅羣捕捉獵物的全過程。

坐在車上看了三個小時，從下午到傍晚，回程的路上，他們發現了一幕更有趣的。

“這裡馬上會發生一些事情，想停下嗎？”導遊發現了一支陌生的獅羣，有三四隻母獅朝身體狀況不佳的雄獅接近。

由於常年在這裡生活，帶領遊客參觀這，參觀那，他們有着敏銳的直覺。

觀光車停下了。

突然，母獅對雄獅發起了進攻，一隻咬腿，一隻咬背，一隻還不斷地掄起爪子對着雄獅的臉頰又抓又撓。

身體狀況不佳的雄獅吼叫着呼救，它的兩頭強壯健康的兄弟出現了，對着這羣悍婦發起反攻，當場一頓暴打，打得方纔對病雄獅施暴的母獅們躺下亮肚白。

“這是怎麼回事？”希爾看出這是同一個獅羣的。

“攻擊弱者是獅子的本能，排斥瘦弱的雄獅更是母獅的本能。”莫蒙塵替導遊解釋道。

導遊說：“是的，但這種情況並不常發生，因爲這它們擁有三頭地主雄獅，另外兩頭雄獅身體狀況良好，母獅通常不會表現得這麼強勢。”

如果說有什麼遺憾的，那就是莫蒙塵他們沒將這有趣的一幕拍下來。

回程的路上，莫蒙塵和希爾一人坐一邊。

“我總是說，我是雄獅，你是母獅，就像那些傢伙稱你我爲老爹和老媽。”

“爲什麼？”

莫蒙塵望向遠去的草原：“我就像獅羣裡的獅王，強勢，從不退讓。”

“獅王總有老去的一天，但獅羣需要由年輕的強者帶領，獅王的宿命就是被年輕的獅子取代。”莫蒙塵說，“即便沒有被年輕的獅子取代，獅羣裡的母獅也會因爲獅王的老邁而產生逆反之心，今天你也看到了。”

“那幫傢伙敢？”希爾可不相信隊裡那些人會因爲莫蒙塵老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誰。

“是的，有些老獅王會被年輕人打跑，也有些老獅王會因爲無力統領獅羣而遭到母獅的排擠。”莫蒙塵說，“也有一些老獅子，他們會在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選擇離開。”

希爾突然想起了他很久以前與莫蒙塵的一段對話，應該是在某年的全明星週末期間，他們談論老去的問題，他告訴莫蒙塵對年輕人更友善一些，否則等他老去，這幫人可能會變本加厲地報復回來。

“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他當時這麼回答，希爾以爲他是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現在看來，也許他早就預見到了今天。

強勢了一輩子的人，到了也不會接受被人超越和挑戰。

忽然之間，希爾理解了莫蒙塵的決定。

作爲朋友，作爲並肩作戰十二年的隊友，他應該支持對方。

“爲什麼我非得是母獅，而你就是獅王？”希爾最後問。

“因爲你比我更容易接受失敗，母獅生於獅羣，長於獅羣，也會將一生都獻給獅羣。”莫蒙塵說，“想想看，這不就是你嗎？我敢肯定，你會打到打不動爲止，而我不會。”

雖然他說得很有道理，但希爾就是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