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睿影還在遲疑要不要先去一趟普濟司將這五百兩銀票送去時,有兩位查緝司中人和一位詔獄獄卒從不同方向朝他走來。
「劉省旗,掌司衛啟林大人讓您即刻前往擎中王府。」
查緝司中人拱手行禮后開口說道。
另一位詔獄獄卒也是同樣的話,只不過是奉了詔獄十八典獄總提調,凌夫人的命令。
劉睿影點頭應過,三人便先行離開。
他抬頭望了望天,見天幕之上從西北自東南已然割裂開來。
雲從龍,風從虎,龍虎相爭,鹿死誰手?
而且這般盛世,為何安東王潘宇歡獨獨缺席?此人最喜熱鬧,第二喜美女。遇上這樣的盛世,都會帶著自己大半的老婆,出來周遊。這次未至,顯然是極為不符合常理……
糾結了許久,卻是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嘆了口氣,匆匆朝著擎中王府而去。
從這裡不需經過祥騰客棧,不過他早就給客棧中的夥計交待過,文壇龍虎鬥開始后,要記得通知趙茗茗等人一併前來觀禮。
今日擎中王府門口可謂是車水馬龍,熱鬧異常。
闊氣的王府大門全部敞開著,就連門檻都被暫時卸去,為了方便馬車出入。
遠遠地,劉睿影就看到凌夫人正站在門口,迎來送往,張羅著一切。
雖然她現在幾乎都待在詔獄中的「三長兩短堂」里,但畢竟還是擎中王府的總管。
這等盛事,倘若她不出面,一是說不過去,二來也著實沒人能擔得起。
劉睿影看到凌夫人那落落大方,舉重若輕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趕緊走上前去,打了個招呼。
「屬下見過凌夫人!」
「怎麼,我給你說的又忘了?」
凌夫人一聽劉睿影這措辭,頓時沒好氣的說道。
「您讓我即刻來此,屬下不敢有絲毫耽誤。」
劉睿影被凌夫人說的有些摸不著頭腦,稀里糊塗的回了一句。
「小傢伙!我讓你叫我姐姐,這麼快就忘了?這是多難的事……《七絕炎劍》的劍譜都能記住,偏偏就這個記不住?還是你覺得我不配,看著這張臉卻是就開不了口,說不出這兩個字?」
凌夫人叉著腰說道。
此時她完全忘了身處何處,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把自己當成個普通女人,在教訓不聽話的弟弟,要不是看著劉睿影年紀也不小了,她的手甚至有些發癢,想上去擰住那隻耳朵,狠狠地轉個圈!
這一番連珠炮似的質問,卻是壓的劉睿影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等凌夫人說完了,這才長長的呼了一口,算是順過來。
這下劉睿影終於知道,曾經老馬倌告訴他說,人能把自己憋死,著實不假。
明明是凌錦無緣無故的挑起這個話題,也是她在話里找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卻成了他的不是,他想反駁,可她的話細想又沒有不合理之處,一時間讓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以為她錯了。
至於其他兩條,嚇死和氣死,他還未體會過,因此仍舊是不置可否。
「這大庭廣眾的……我以為該當正式點。」
劉睿影說道。
「姐姐就是姐姐,難道你在長街上走著,就可以直呼你娘的姓名了?」
凌夫人反問道。
但話一出口,卻是就有些後悔……
劉睿影是個生來就沒有爹娘的孩子,剛才那例子舉的著實很不恰當。
她氣在頭上,是真的失去了理智,有什麼就說了什麼,完全忘了這檔子事。
萬幸劉睿影只是聳了聳肩,並未表現出有什麼不快,這才讓凌夫人放心了不少。心裡也對劉睿影的評價又高了一層,這還是個十分貼心周到的人,分明聽到了戳心窩子的話,卻沒有表現出半點不適,不然她真的要覺得愧疚而不敢在和他說話。
他的周全看的出來是這麼多年的經歷而使其的心智比旁的同樣年紀的成熟老練不少,沒有父母的童年也讓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口。
只有內心有戒備和傷口的人,才會不斷的去嘗試各種事情,關注旁人的心思,以此來將自己的事情掩埋。
她倒希望他能表現得不那麼周全,她也想看顧一下這個不是親緣關係的弟弟。
畢竟人都會累,時常看顧別人,總會忽略自己。
凌錦忽然內心觸動起來,她覺得,她可以做他的那個不周全時性格的依靠。
「姐姐可以什麼是需要我來辦的?」
劉睿影看出凌夫人的尷尬,很是識趣的問道。
「這裡有我在就好,起碼當咱們擎中王府的臉面還不丟人。你快快進去,那幾位王爺都到了,文道七聖手,能來的也來了個齊整。至於那些個門閥大族,更是不必說。」
凌夫人說道。
劉睿影點頭答應,便抬腿朝里走去。
結果剛走出幾步,看到個背影在面前一晃,立馬停住。
似是想起了什麼,轉身重新走到凌夫人身邊,將先前在莫離的脂粉鋪中買來的杭粉遞了過去。
劉睿影不知如何解釋,便也沒有解釋,就這般匆匆而返,又匆匆離開。
再走到剛才的位置時,看到那背影已經不見了蹤跡,這才昂首挺胸的朝里走去。
他先來到王府大門旁側的廂房中,換上一身嶄新的官衣。
這次他未穿中都查緝司省旗的制服,而是換上了詔獄第十三典獄的官衣。
腰牌掛在左邊,龍頭棒系在背後,斜斜的插著,歐家劍在手,頭髮也重新梳理了一番。
雖然還是難掩眼底中的倦意,但這般一收拾,整個人還是顯得容光煥發。
「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卻是口味獨特!」
劉睿影剛有些得意,腳下步子都飄飄然起來,一句話入耳,卻是頓時將其打翻在地……
這般嗆人的話語,聽的劉睿影內心咯噔一下,他似乎一下就懂了來人是誰,只有那個人說話是這般陰陽怪氣的模樣。
「莫大師……」
對這很是熟悉的聲音,劉睿影甚至都不用分辨,乾脆利落的躬身行了一禮。
他聽懂了莫離卻是又在揶揄。
應當是看到了他方才將那脂粉送給凌夫人。
「你若是送她的話,著實選對了。以她的年紀,最適合。」
莫離說道。
這話聽起來正常,卻提了年紀二字,似乎有意在比較什麼。
「她是我姐姐,並非莫大師所想。」
劉睿影辯解道。
他覺得她肯定誤會了什麼,女人複雜的心思總會多想,恨不能有個由頭就想出一場精彩的戲碼。
「當然當然,情哥哥,蜜姐姐,這個我還是懂的!」
莫離說道。
聲音卻是更加的抑揚頓挫,似乎在刻意告訴劉睿影,他無需解釋,她只聽她認為的事實。
這話劉睿影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能靜默著,安心走路。
一路上都被那句情哥哥蜜姐姐堵的心口沉悶,似有一塊沉水的巨石般,繩子都拉不上去,上下劇烈的飄動,就是不落地。
不多時,便到了內院門口。
迎面而來一位管事模樣的,拱手行禮,上前搭話。
「可是劉典獄?」
「正是在下。」
劉睿影回了一禮說道。
王府中人,見官大三級,即便只是給小廝,也得小心應酬著。
俗話說閻王好躲,小鬼難纏……這樣的管事兒,平日里仗著是王府中人,走在中都城裡,卻是比那些門閥大族的公子哥還要氣派。
要是有不得體之處,被這樣的人物惦記上了,雖不會有什麼大麻煩,但就跟被蚊子叮咬,還得疼癢幾天不是?
沒必要的疼痛如果能夠抹去,還是抹去比較好,畢竟誰好端端的喜歡疼痛呢?
「王爺讓您在此負責,將其餘幾位王爺隨行的貴客迎進去,凌夫人已經擺好了宴席。」
管事的說道。
文壇龍虎鬥劃分的極為嚴格。
隨同其餘死亡而來的賓客,與文道七聖手,還有與狄緯泰、徐斯伯隨行之人在一桌。
至於五王,還有那一樓主,一閣主,自然是由擎中王劉景浩親自作陪。
劉睿影應了管事之後,管事朝內一招手,李懷蕾帶著那雲台五人,還有華濃便走出來,站在劉睿影身後。
只不過李懷蕾和那雲台五人,臉上都帶了一副面具,遮擋住面容。應當是凌夫人考慮周全,不想這幾人被都李韻認出來,才如此為之。
「現在來了多少人?」
劉睿影問道。
「他們都在前院說話,還有些路途遙遠的門閥氏族中人比較講究,應當是還在廂房中梳洗打扮。」
李懷蕾說道。
劉睿影聽后,也未多說,便讓人擺了個桌案,上設筆墨紙硯用以簽到,自己端正的坐在桌案后,靜心等待。
莫離待紙筆齊整后,率先拿起筆,在第一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後還不忘記註明「文道七聖手」的身份。
不過她卻是在之前,又加了「天下」二字。
「天下文道七聖手」,世間從未有過這般說法。雖沒有什麼不妥,但多了兩個字,讀起來還是有些拗口。
尤其是這一行字卻是寫在正中,將一張紙占的滿滿當當。
「多謝莫大師!」
劉睿影待莫離寫完,將筆重新擱在架子上,後起身說道。
「不客氣!反正這次文壇龍虎我就跟著你混了,就當我用你那幅字來潤筆吧!」
莫離擺了擺手說道。
劉睿影「噗嗤」笑出聲來。
這莫大師的言行舉止根本不像是個讀書人,反倒像個江湖客。
但這般精打細算的樣子,就是畢翔宇那巨賈也有所不及。
笑了兩聲,劉睿影自覺失態,只得咳嗽了幾下,自行找了個台階。
華濃忽然很是激動的朝前一指,劉睿影順著方向一看,卻是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來,其中不乏他所熟識的。
酒三半、蕭錦侃、歐小娥走在最前面,後面緊跟著的是常憶山和鹿明明。
兩人不知在說什麼,卻是笑的極為開心。
五福生與五絕童子走在最後,雙方之間保持著不近的距離。好在彼此很是冷靜,剋制,就連眼神的挑釁都不存。
鄧鵬飛也在其中,單獨一人,低著頭不知在琢磨什麼。
帶眾人走近,華濃衝上前去,對著蕭錦侃納頭便拜。
蕭錦侃拍拍他的肩膀,將其扶起后,問道:
「你師叔呢?」
華濃指了指身後。
蕭錦侃看不見,可從他抬手的風聲中已經確定了方向,對著劉睿影笑起來。
「別來無恙?」
「好的不能再好了!」
蕭錦侃說道。
「怎麼這麼高興,莫非遇上了什麼好事?」
劉睿影問道。
「師徒三代,借著文壇龍虎齊聚中都。又有老友在此,說不定還會結識新人,當然是頂好的事!」
蕭錦侃說道。
劉睿影略一反應,便知道應當是葉偉也來了。
身為前任的至高陰陽師——太白,定西王霍望親自出面邀請,讓其陪同他一道來此。
但劉睿影再度打量了一番人群去,卻是沒有看到葉偉的身影。
「他和霍望在一起,估計已經開始和擎中王喝酒了吧。」
蕭錦侃說道。
劉睿影又和其餘熟人紛紛見禮,打過招呼。尤其是自己的師傅鹿明明,還有師叔常憶山。
「他是你師傅?」
莫離聽到劉睿影對鹿明明的稱呼顯然很是詫異。
同為文道七聖手,雖然她不進博古,也不入通今,但他們彼此之間也有不少交集。
「只是機緣巧合,一會兒給莫大師細說!」
鹿明明笑著說道。
剛抵達的當晚,他已經從凌夫人那裡得知,劉睿影現在已經是詔獄第十三典獄。
自己這徒弟,即便只掛了個名,沒有師徒之實,但說出去也好聽,當師傅的面子上也有光彩。
「文道七聖手都已同輩論交,這麼算的話,你叫常憶山一聲師叔,也得叫我一聲師叔!」
莫離揚起下巴說道。
劉睿影連連稱是,這位莫大師他可萬萬開罪不起。
寒暄間,沈清秋和今朝有月也結伴而至,他們倆雖然不隸屬於任何勢力宗族,但在門口還不等二人開口,凌夫人就認出了他倆,十分客氣的請進去,還專門謝過沈清秋在太上河中替劉睿影解決麻煩。
「我找了你足足兩天,你個大騙子!」
葉雪雲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站在劉睿影面前,伸手指著他的鼻尖說道。
「你看,我沒有騙你吧?」
劉睿影往旁邊一看,這小姑娘不知怎麼,竟是和湯中松攪合到了一起。
不過以他們倆的脾氣秉性,只要能遇到,定然是可以聊得來。
估計是葉雪雲在滿中都城找劉睿影時,碰上了正在閑逛的湯中松。見這小姑娘鬼靈精怪的好玩,湯中松便上前搭話,一問卻是在找劉睿影,這便帶著她來了王府。
「等忙完了我就教你好嗎?」
劉睿影說道。
對這小姑娘,他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只能哄著。
還得堤防她一不開心,跑到自己舅舅,掌司衛啟林那邊告狀。
「小妹妹,他答應教你什麼了?」
莫離對這葉雪雲問道。
「他……沒什麼,反正後面教我就好了!」
葉雪雲剛想說,卻又想起當日被劉睿影弄了個狗吃屎的尷尬……年紀越小,就會把面子看的越重。
這樣出醜的事情,她當然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但要是不說,便無法回答莫離的問題,因此只能這樣含糊過去。
可她想含糊,莫離卻沒有看出她的窘迫,繼續告誡她。
「小妹妹,記住,千萬不要相信男人!他們嘴裡越是肯定,保證的事情,越不能信!」
莫離這番話說完,還將在場的所有男人都瞥了一眼,包括酒三半和湯中松在內。似乎有意把他們也套進話里。
「這女的是誰?好像頭有點問題……」
酒三半被這莫名的敵意弄得有些不高興,喝了一大口酒後,對著歐小娥說道。
他自以為聲音很小,但喝酒的人對聲音的掌控總是會有錯誤的估計。
莫離一個閃身,站在酒三半身後。
在他又要喝酒的時候,用手指堵住酒壺的口,趴在他耳邊很是溫柔的說道:
「瘋子殺人不犯法,在哪裡都一樣。甭管是荒郊野外,還是擎中王府,都一樣。」
酒三半渾身打了個寒戰。
這溫柔的聲音聽起來卻透骨涼,如催命符般,好聽不好用。
自己方才說她頭有問題,結果莫離卻是就坡下驢來了這麼一通。
頓時讓他身上的酒勁都消散了大半,收起酒葫蘆,掛在腰間,老老實實的站著,一動不動,也不敢出言擠兌回去。
劉睿影和自己熟悉的眾人寒暄過後,便讓李懷蕾和華濃引著眾人一一簽到。
「寄人籬下的滋味,舒服嗎?」
最後一人簽完,突然抬頭盯著李懷蕾問道。
隨即不等她回答,又在名字後面標明了「東海雲台」四個字,然後將筆故意丟在地上,雙手負在背後,大大方方的跟著劉睿影朝里走去。
李懷蕾心中怒難平,瞬時便想拔劍刺去,好在華濃擋在她身前,彎腰撿起地上的筆,擱置好后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這才使的李懷蕾的靈台恢復了些許清明。
進了內院大門,管事的說,凌夫人已經在其中的寒水榭錢擺下了宴席。劉睿影雖然沒去過,但也曾有所耳聞。那地方在一處人造的山坡下,背對著兩棵桂花以及天下最出名的樹——救過擎中王劉景浩的命,被封為「傲雪侯」的柿子樹。現在柿子應當沒有結果,可桂花不知用了什麼辦法,開的又大又好。
且桂花以香聞名,自古都被人所喜愛。
博古樓中有位先賢,曾贊曰:「獨佔三秋壓眾芳,何誇橘綠與橙黃,自從分下月中秋,果若飄來天際香。」開的旺盛時,這香味時濃時淡,經久不散。
世上的花,若以香論,著實是沒有什麼能比過桂花的。
本來應當在金秋八九月盛開,擎中王劉景浩能做到讓其在盛夏開放,也算奪了天地造化。所謂: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但往往只聞其香,並不見其樹。
不少文人雅士都覺得,如若能尋一靜地,蓋一草廬,庭院里種幾棵桂花樹,花開的時候,坐在樹下,酌茗聊代醉,便能把憂愁全然釋淡,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管事走在前,引了眾人往寒水榭來,原來榭在池中,池在房裡,房四面有窗,左右連通,各自架著三條迴廊,唯獨一面沒有,總計三三得九,是為數之極。
迴廊盡頭,跨水接峰,最終都通向一條竹藤編織而成的曲折軟橋,眾人上了竹橋后,竹橋便嘎吱作響。
「還好咱們其中沒有胖子,不然這橋可是要受累了。」
酒三半忽然玩心大起,竟是在橋上蹦跳。
「像你這般不老實,就算是十個胖子也比不上你!」
歐小娥摁住他的肩頭,讓其生生站定。
他那麼一跳,不但整個竹橋都開始抖動,更是有人猝不及防,差點摔個趔趄。
華濃急忙上前扶住自己的師傅蕭錦侃,害怕他有所閃失,但蕭錦侃卻揮了揮手,示意無妨。
「你師父足下有千斤,就和那神廟中的不動明王似的,不必擔心。」
劉睿影說道。
「果然是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你今日雖然換了身兒嶄新的衣裳,但還是老友知道了解的多!」
蕭錦侃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換了新衣服?」
劉睿影反問道。
這可不是能用耳力聽出來的,何況如此小事,蕭錦侃也不會去浪費精力推演天機。
蕭錦侃聽后,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未洗滌過得新衣裳,都有股子漿味,一般人注意不到。但對於瞎子來說,既然以及看不見,那其他的觸感都要變得比尋常人靈敏的多。
過了竹橋,眾人齊刷刷的進入榭中,便被位於水池中央一位曼妙女子的身影所吸引,紛紛駐足觀看。
這女子背對著眾人,亭亭而立,身穿一件掐牙立領琵琶襟綢衫,拖地彈墨萬字不斷頭紋緞裙,身披黛青色暗紋刻絲葫蘆雙喜紋織錦緞。梳著個朝雲近香髻,頂端插了根織絲蜻蜓密臘笄。
手上卻戴滿了足足十個梅葉戒面的金戒指,腰系黃色花卉紋樣綉金緞面束腰,掛著九個海棠金絲紋香袋。
裙擺下微微露出,看得腳上穿的是面軟底鞋子。
光是背影卻是已艷壓牡丹,澄過芙蓉。
「這女子是誰?」
湯中松肚子和劉睿影悄聲問道。
「我也不知。」
劉睿影搖頭說道。
「可惜看不到正面……弄得我心裡痒痒的。」
湯中松十分惋惜的說道。
突然,屋中四面的窗戶驟然關閉。
婢女們用提前準備好的黑布,將其窗戶全部蒙上,屋內登時變得漆黑一片。
接著,只剎那,卻是又亮了起來。
從水池后的屏風裡,兩邊各走出三人,手捧半人高的燈盞,燈盞造型素樸,無雕花紋飾,但每一燈盞都有數十個燭台,一共六座,剛好將這水池以及其中的曼妙女子映照的極為輝煌。
眾人還在游移間,這女子身形開始舞動。
伴隨著不知從何處響起的鼓聲,壯懷激烈。
形影翩然若驚鴻,婉約若游蛟。
在輝煌燈火的映照下,緩緩轉過身來,容光似秋日雛菊。
體態豐滿,卻又極為挺拔。
另有僕從持巨扇,緩緩閃動,使得其身上裙擺飛揚,衣襟飄飄,恍若傲立春風一青松。
無絲竹樂音,只踏著鼓點,這女子來回舞動,時隱時現,呈輕雲籠月式,繼而有浮動縹緲,如西北嚴冬之際,迴風旋雪。
隨著燈火不斷的遠近交織,看上去又多了幾抹明潔和凄清。
在場的眾人無不如痴如醉,恍然之際,猶如身臨旭日破朝霞,新荷穿綠波。
湯中松更是止不住的嘖嘖稱奇。
這女子在他看來,體態適中,高矮合度、
肩窄如削,腰細如束。
秀美的頸項,曲線悠長,隨著舞動之際,不免露出大片大片的白皙皮膚。
面龐上既不施脂,也不敷粉。
髮髻高聳,隨著身形的變化不斷抖動。
湯中松被全然吸引,不由得走近了幾步,細細端詳。
看女子長眉彎曲細長,唇紅齒白,尤其是一雙不住顧盼雙眸,似是沒有在任何地方有所停留,卻是又像始終如一對湯中松秋波頻送。鼓點漸漸隱去,這女子嫻靜一笑,露出連個俏皮的酒窩。
隨即停下身形,優雅中不失嫵媚的朝著眾人深深鞠躬后對著左右侍者一揮手,遮住窗戶的黑布瞬時撤去,整個房中再度被陽光塞滿。
眾人一時間未能適應,紛紛眯起了眼睛。
待回過神后,看到水池上空無一人,那女子也不知去了何處。
悵然若失之下,劉睿影卻是也抻了抻胳膊。
凌夫人從旁側悠悠走出,對著眾人嫵媚一笑說道:
「各位,對這舞可還滿意?」
「不滿意!」
眾人紛紛點頭讚許之際,唯有湯中松跳著腳高喊。
「湯公子可是定西王殿下的高徒,有什麼想要指正的地方?」
凌夫人問道。
她了解湯中松的秉性,知其並不是故意搗亂。
「太短了,沒看夠!而且也沒看清!」
湯中松兩手一攤,歪著脖子說道。頗有股子流氓的意味,配上他那張不羈的臉,卻變成了瀟洒的風流倜儻。
眾人聽聞,都哈哈大笑起來。
凌夫人也是笑的掩住秀口,身子向後仰過去,卻是更豐滿,酥玉欲露不露,似白雲之間隱隱掩埋的高聳山峰,挺拔屹立,把湯中松的眼睛都勾直了,恨不得趴上去看個仔細。
他恨不得自己是那山峰中極速穿過的鳥兒,不僅能清楚的領略上頭的風景,也能與其融為一副獨具特色的畫卷。
反倒是莫離低著頭看了看自己胸前,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她的卻是橫豎,遠近都是那沒有波動的平原,試圖找尋各個角度。最後才發現平原就是平原,怎麼看都不可能成為高聳的山峰,隨即冷哼一聲,側過身去。
臉上帶著嬌怒,卻不是生氣,只是身為女人不由自得的羞愧,惱怒。
「怎麼,容不得別人比你大?」
歐小娥看到了這一幕,開口說道。
自從在酒肆里第一次見到之後,她便對莫離隱隱有些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