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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月滿西山 - 第一百一十章 血染刀劍風沙里【六】字體大小: A+
     

    震北王上官旭堯朝屋內望了一眼。

    此刻天色已然全都黯淡了下來,屋裡沒有點燈,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但桌椅等生活用品的輪廓還是依稀可見。

    礦場苦工們住的窩棚里,是不會有這般齊整物品的。

    可是震北王上官旭堯的腳步卻如同被釘在了原地似的,一寸都不上前。

    他在猶豫些什麼?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覺得這一切發生的都有些突兀和怪異。

    明明都在朝著好的勢態發展,但越是這樣的順利,就越是讓震北王上官旭堯心中忐忑。

    高仁在一旁捂著胸口,默不作聲。

    很有耐心的等待著震北王上官旭堯的動作,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真誠。

    更何況此刻他的身體狀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震北王上官旭堯認為他根本無力再攪動風雨。

    躊躇了良久,震北王上官旭堯終究還是邁步走進了屋中。

    高仁緊隨其後,這一舉動讓他的腳步不由得停頓了片刻。

    不過高仁一走進窩棚內,便快步超過了震北王上官旭堯的身形,來到了桌邊,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火摺子,點亮了桌上的燈盞。

    這盞燈明顯燈油不足,燈芯也短的嚇人。

    按理說,這麼短的燈芯,是根本不足以製成照明的火光,可它卻依舊燃燒著。

    如豆大的光點居然還發出了極為耀眼的光芒,不但照亮了整個窩棚,還順著窗子與門傳到了外面。

    震北王上官旭堯負手而立,掃視著屋內的一切。

    按照高仁的說法,這屋裡的一切都是用餉銀重新鑄造而成的。

    他的身前有一把低矮,無靠背的椅子,震北王上官旭堯左手一抄,右手再度閃出一把飛刀。剮蹭過後,刀鋒上掛著幾縷銀白色的絲線,正在燈光的作用下燁燁生輝。

    震北王上官旭堯這次滿意的笑了笑,覺得高仁的確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把餉銀都鑄造成這些東西,真可謂是個絕妙的主意!」

    震北王上官旭堯開口讚歎道。

    「你覺得這是想出來的點子?」

    高仁反問道。

    他已在桌邊坐下,臉色相比於先前的慘白,此刻已經微微有了些紅暈。

    「難道不是嗎?你可千萬不要告訴震北王上官旭堯,這麼絕妙的主意是那幫草原人想出來的!」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恐怕這次要讓王爺您失望了……這般您認為絕妙的主意,的確是他們想出來的。」

    高仁說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聽后沉默良久。

    覺得不單單是他,包括定西王霍望在內,或許還是小覷了草原王庭。

    雖然自己等人在心中已經不停地高估了對方,但這次的餉銀事件,卻在旦夕之間,把以前所有的認知盡皆打破。

    「震北王上官旭堯沒有失望,震北王上官旭堯只是有些自卑。」

    震北王上官旭堯笑了笑說道。

    只是這笑看在高仁眼裡,並不是那麼輕鬆,反而有幾分勉強。

    「既然銀子都在這裡,你可以走了。」

    震北王上官旭堯嘆了口氣后對著高仁說道。

    「你只看了一把板凳,難道就不害怕其餘的都是假的?」

    高仁問道。

    「我雖然沒有那麼好的眼力,但還是能知道這屋裡的東西都是銀器。」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好!」

    高仁痛快的起身說道。

    但他卻並沒有即刻離開,而是面朝桌子,俯下身子想要吹熄這燈火。

    震北王上官旭堯並沒有阻攔他這麼做,即便吹熄過後,整個窩棚內又會恢復到此前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高仁是想把這裡面的東西,完完整整的交還給他。

    而這燈火,卻是高仁點亮的。

    所以他走之前,一定要吹熄了這燈火,只有如此這般,才算得上是圓滿。

    雖然這個舉動並不十分的合乎邏輯,但震北王上官旭堯還是能夠理解。

    「呼」的一口氣。

    高仁吹熄了燈。

    可是窩棚里並沒有在一瞬間就黑了下去,反而變得更加明亮,像極了早晨的微光在晨霧晨霧的包裹之中,那種令人難以捉摸的樣子。

    震北王上官旭堯小心的朝前走去,事到如今,他已經知道自己怕是中了高仁的暗算,先前自己的忐忑果然是得到了印證。

    但無論是什麼樣的危機,首當其衝的都是搞清楚自己的方位以及保證自身的安全。

    四周都是霧氣。

    並不濃厚,反而如風吹雲般緩緩地流動著。

    可這並不代表他就能看清自己所處的方位。

    「一……二……三……」

    震北王上官旭堯數著自己的步子,當他停下來時,剛好是朝前走了一丈遠的距離。

    然而這空間似是在不斷的額朝外延展……先前那小小的窩棚,是根本沒有一丈的迴旋餘地。

    震北王上官旭堯扣緊了手中的飛刀,猛然一低頭看到自己腳下一不是礦場的戈壁灘,而是由一塊塊破敗的青石板鋪成的道路,很是寬闊,但卻不知通向何方。

    走著走著,霧氣卻是變淡了許多,已經漸漸能夠看清四周的景物。

    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飛起的古城中。

    不知道這城位於何方,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一切都在高仁吹熄了燈火后發生,震北王想當然的認為自己定然是闖入了高仁早前在此地布下的一道幻陣。

    碎裂石板的道路右側,是一條幹枯龜裂的河道。

    那一條條裂縫像極了馬上就要餓死的人,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張開嘴巴,想要獲得些食物以便自己能夠繼續苟延殘喘的活上半個時辰。

    震北王上官旭堯盯著這些裂縫有些出神,彷彿他們的後面真的隱藏著一張張可以攝人心魄的巨口一般,緊接著他便開始有些煩躁……先前出的冷汗已經被體溫蒸騰的乾爽,這會兒卻是又熱了起來。他用力的拉扯著衣領,讓胸前的衣襟敞開了一條寬寬的縫隙。只是四下里並沒有風,便也沒有了任何涼爽……反而是他這番揪扯衣領的動作,卻是讓他感到更加的燥熱不堪……

    這座廢城雖然殘破,但卻異常的整潔,好像每日都有人洒掃一般,無論是地面還是目力可及之處都看不到什麼灰塵。時間在這裡已經沒有了概念,光線依舊是灰濛濛的,並且過了這麼久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震北王上官旭堯順著這條路接著往下走去,看到右側的河道中開始出現了不少凌亂的石塊,有大有小,卻都各個飽經滄桑。石塊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許多孔洞,這唯有在水與風日積月累的侵蝕下才會形成。

    莫名的,震北王從這些石塊的孔洞中感到了些許的不安和害怕……若先前那河道中龜裂的縫隙像是一張張巨嘴,那現在這些石頭上遍布著的孔洞則又是一雙雙眼睛。

    而且這種不安與害怕隨著他愈發的靠近這些石塊,就變得愈是強烈,終於,他手中再度閃出一道銀光。

    那飛刀徑直的本想那石塊而去。

    「轟隆!」

    石塊在飛刀的打擊下碎裂開來。

    但緊接著傳來的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是讓震北王上官旭堯皺緊了眉頭。

    這次飛刀出手時,他並沒有閉上眼睛。

    因此他很是清楚地看到,從那些石塊的孔洞中鑽出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蟲子。

    他們猶如受驚的馬蜂一般,亂糟糟的尋找新的庇護。

    一半鑽進了其餘的石塊中,另一半則掉入了河道中龜裂的縫隙里,不見了蹤跡……

    震北王上官旭堯快步走過這一片碎石塊,市肆的輪廓已經在他眼中浮現出了一個大概的框架。

    這個地方已經足夠奇怪,但他卻還看到了許多造型詭異的房屋與不知是何物的奇怪建築。

    終於走到腳下之路的分叉處,這裡聳立著一句高大的雕像。

    通體都是森然的白色,遠看就像是草原人吃的一種名為奶疙瘩的事物擠成一團的樣子,可當震北王上官旭堯走進之後,才發現這雕像並不是什麼聖賢之身,也不是什麼美好的景色,而是全然用人身的白骨拼湊而成。

    他掏出一柄飛刀,拿著它用力的在那雕像的底座上刻畫著,想要留下一個標記。畢竟在這裡視線受到霧氣的影響,看不遠……而精神力不知為何,每當震北王上官旭堯想要動用時,就會感到疼痛。

    並不是僅僅是頭部,而是從後背的脊柱開始,朝前胸蔓延。

    但不管震北王上官旭堯花費了多少氣力,他都無法用自己的飛刀在這白骨雕像的底座上留下哪怕是一道淺淺的痕迹,於是只好放棄……順著新誕生的岔路朝前走去。

    這個地方不但破敗的讓人憐憫……更是古老的令人不適,震北王上官旭堯則一直期盼著能看到某些自己所熟悉的東西來判斷這裡究竟是個是什麼地方,因為即便是換陣,也是根據實際來刻畫描摹的,絕不可能憑空誕生。所以只要搞清楚了此地究竟是何地,那破綻的方法也就顯而易見了。

    但他走了許久,都沒有發現任何自己熟悉的痕迹……道路兩旁開始出現了些建築物,可是這些屋子,亭子,還有沿街鋪面卻都沒有門窗,沖著他的這一面,看上去是一塊光潔平整的石板,至於那些個屋頂的飛檐,角柱,門檻等等更像是一片片浮雕,簡直不像是人類修建塑造的東西……

    不過震北王上官旭堯轉念一想,覺得這裡或許是異獸們所處的九山景象。雖然他從未到過九山中的任何一處,可高仁身為前任至高陰陽師——太白的大弟子,這天下之大,應當是都隨他師傅闖蕩過才對。況且正是因為連震北王上官旭堯這等人物都對九山之上的景色不甚了解,所以用來布置一座換陣才更加具有威脅與殺傷。

    這時候,光線卻突然發生了變化。

    原本霧蒙蒙的一片開始緩緩瀟洒,四周變得通透、澄澈起來,但越有在不可被阻止的黯淡下去,像是到了夜晚時分。

    走著走著,震北王上官旭堯也有些疲憊,他想找個地方歇息片刻。反正自己身在換陣中,孫德宇卻還在陣外,他對自己的安慰也不是那麼擔心,再加上走了這麼久,對這裡的環境已經有些適應,先前的煩躁與不安正如潮水般一點點的退去。

    身為震北王,他的心性和意志力不是常人可以企及的,只是他對路邊那些個沿街卻沒有門窗的房屋仍舊有些忌憚……因此便想著再往前走走。

    很快又到了另一處岔路,這次亮出岔路中間並沒有雕塑,震北王上官旭堯本以為這座幻陣是個死循環,目的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幻陣之主高仁走遠之後,自然便會煙消雲散,可現在看來卻不盡然……這裡遠比他想象的要寬敞許多。

    不過這次他好像也走到了幻陣的盡頭,因為沿著新岔路還未走出十丈遠,就看到了幾座低矮的土牆。

    震北王上官旭堯的心中不由得很是欣喜!

    這幾座低矮的土牆是他自從步入這幻陣以來看到的唯一讓他熟悉的東西。

    泥土混著秸稈經過反覆的攪拌、摔倒變成一個個土塊,繼而又經過晾曬,變得堅硬似鐵,一層層的壘起來就是西北地區村鎮里最為常見的房屋。眼前這幾座土牆正是用了一模一樣的手法砌成的,他伸出手撫摸了幾下,卻是為了讓自己更加安心。

    走到這裡,震北王上官旭堯卻是知道自己必須得歇息片刻。

    雖然和高仁的對戰中他只出了一刀,但那一刀消耗巨大,又走了這麼遠的路,若是再不即使調整,他的狀態恐怕相比於高仁來說都會不逞多讓。再沒有離開這座換陣時,意外總是有可能發生的,故而時刻保持自己處於一個良好的狀態就變得尤為關鍵。

    他靠著低矮的土牆坐了下來,背後有依靠,總是能讓人覺得極為踏實。雖然沒有睡著,但片刻的休息也足以讓他恢復一下精神和體力。震北王上官旭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卻又想起自己剛剛似乎忘記看看這土牆後面是什麼,猛然一回頭,發現這裡的的確確是這座幻陣中城市的盡頭,再往遠,便是一片荒蕪。

    低矮的土牆下是一道低矮的斷崖,透過斷崖的豁口,震北王上官旭堯看到了一座神廟,原始的祭壇、石柱與壁龕應有盡有,但卻都高大的嚇人,並且都是森然的白骨色,一時間,他想起了先前看到的那座塑像,於是百年開始懷疑這神廟是不是也是用白骨做砌成的。按理說,神廟的四壁都會有些壁畫來講述其中供奉的神仙顯靈助人的故事,但震北王上官旭堯卻沒有看到任何,但那座神廟的門口卻是有著許多石塊被認為的擺成一個個奇怪的符號。至於這些石塊究竟和那些在龜裂河道中滿是空洞的石塊是否一致,他不知道……距離有些過於遙遠,已是目力不可及之處。

    光線變得更加黯淡,又夾雜著幾許清幽,彷彿是黯淡的月光。

    那神廟在這般慵懶的光線下變得有些模糊,可是它前方那些由石塊構成的特殊標記卻隱約閃爍著光芒。同樣在這光線下發生改變的還有他身後的土牆,好似驟然變成了一團濃厚的雲,正在緩緩的拔高,不一會兒,就阻擋住了震北王上官旭堯的視線。本是凝固的空氣,忽然不知從某處吹來一股弱風,好在這裡到處都異常的乾淨,整潔,風吹來,並未有任何揚塵。但震北王上官旭堯卻意外的發現,這股風卻是從那斷崖處的豁口吹來的。

    這一令人振奮的新發現,頓時讓震北王上官旭堯打起了精神,他順著豁口縱身躍下,朝那西南面的神廟走去,想要看個究竟。當震北王上官旭堯靠近時,才發現它比遠觀時顯現得要更加雄偉一些,並且有著一個氣派的對開大門當做入口,卻是要比他的震北王府的門還要寬大。放眼世間,除了中都城的城門之外,怕是再難以找到可以與之媲美的了。

    走進這座神廟之後,在牆面與天花板上,震北王上官旭堯看到了許多筆觸凌亂潦草,但有頗為詳細的繪畫痕迹。潦草與凌亂是互相對立的詞語,應當是不可能同時發生才對,但這些痕迹給震北王上官旭堯的第一印象卻就是如此,初次之外,他的腦海中竟是再也找不到任何詞語來描述。這些痕迹全都在神廟內的房樑上。一根根粗壯的房梁外部似是還包裹著什麼東西,而這些印記便繪製在這層包裹之物上。不知是不是由於年代過於久遠的關係,這些包裹之物剝落了許多,才使得本該完整的印記變得殘缺不全。

    忽然,一陣如泣如訴的樂音從神廟深處傳來,乍一聽像是位女子凄美的歌聲,但細細甄別之後又覺得不想,但這樂音卻有種無限的魅惑之意,引著震北王上官旭堯不斷的朝前走去。

    神廟深處,一座全部用骸骨堆積而成的髑髏山,高高的聳立著,山尖甚至刺破了神廟的屋頂。

    在半山腰處,有一座全部用人頭骨砌成的三角形圍牆,圍牆的正中央擺著一口巨大的棺材,蓋板和棺體的縫隙中正在源源不斷的往外溢出混著鮮血的泡沫。

    這些溢出的泡沫不斷的被擺在下方的一個蒲團所吸收,而在蒲團之上,坐著一個人。

    穿著寬大的黑袍,風帽遮住了面龐,手裡拿著一根森白色的笛子正在吹奏,那樂音,正是這人的笛聲。

    看到震北王上官旭堯緩緩走來,他的笛聲驟然停止,接著緩緩的站起身來,他看到此人坐著的蒲團上綉著一具沒有血肉的完整的人體骨架,統體純白,三面四臂,三個骷髏臉分別看向左,前,右三個方向。四肢手臂,右高左低。兩隻右手各舉著一根碩大的鼓棒,隨時準備擊打而下,兩隻左手各端著一個用巨大的顱骨做成的酒器,裡面盛滿了鮮血。

    這人一起身,蒲團上那具三面四臂的骷髏胯骨開始扭動,兩腿也踏出一種玄妙的步法,似是在舞蹈。

    「震北王,上官旭堯?」

    岩子問道。

    空靈的聲音驟然從四面八方湧來……

    「高仁,何必如此裝神弄鬼?」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我不是高仁。」

    岩子搖了搖頭說道。

    他從半山腰上一步步走下來,站在震北王上官旭堯面前。

    震北王面露疑惑,這裡明明就是高仁布置的幻陣,此人若不是高仁,那又會是誰?

    「我叫岩子,很好記的名字。」

    岩子說道。

    他把骨笛收好,對著震北王上官旭堯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震北王上官旭堯看到他的手極為-->>

    枯瘦,皮膚皺皺巴巴的覆蓋在骨頭上,似是沒有一點血肉。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這裡是我的家。」

    要岩子笑了笑說道。

    沒有血肉的臉笑起來卻是比哭更加難看。

    「你的家?難道這裡不是高仁布置的一座幻陣?」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高仁是怎麼讓你進來的,我並不清楚……不過這裡的確是我的家。一草一木都是我親手打造的,雖然這裡沒有草木,但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打造的,而我就生活在這裡,自然就是我的家。」

    岩子語氣平淡的說道。

    「你知道我是震北王,但我卻還不知道你是誰。」

    震北王上官旭堯望了一眼岩子身後的那座髑髏山說道。

    「我說了,我叫岩子。若是你問我有什麼關係的話,那抱歉,我還什麼都不是。」

    岩子說道。

    「你和高仁是什麼關係?」

    震北王上官旭堯接著問道。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交易已經完成了!」

    岩子說道。

    「交易的內容難不成就是我?」

    震北王上官旭堯指著自己的筆尖問道。

    「的確是你。」

    岩子點了點頭。

    「我既不認識你,也不知你是做什麼的,不過既然你願意讓我來你的「家」還很客氣的和我說話,想必我還是有點用的,不至於很快就被裝進棺材。」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雖然我很少出門,但也能聽說一些傳言。都說震北王瀟洒恣意,如今一見才知所言不虛。」

    岩子說道。

    他很是滿意的上下打量著震北王上官旭堯,好似把玩著自己收藏中的一件藝術品。

    「你的眼神讓我很不自在……」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竟是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抱歉……可能是因為我家從沒有來過外人,因此你有些不習慣。」

    岩子微微欠了欠身子說道。

    「高仁也沒有來過?」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他也沒有來過……我只是和他在定西王域與草原王庭的交界處匆匆見過一面。」

    岩子說道。

    「好吧,暫且無關高仁,你這麼急切的要見我,究竟是什麼事?」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我想與你談一筆交易。」

    岩子疏導。

    右手虛引,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引著震北王上官旭堯朝前走去。

    那座髑髏山的底部忽然打開了一道門,裡面亮著溫暖的燈光。

    只不過現在的震北王上官旭堯,對這燈火已經有了些厭惡之感……他覺得待自己回到了震北王府後,估計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讓王府中出現一點燈火。

    相對於女人的一時興起,男人總是要更加理智些,所以這些喜好與厭惡向來都不是平白無故的。高仁用一盞吹熄的燈火,把他引來了這處奇怪的地方……雖然到現在為止,震北王上官旭堯還是堅定的認為這裡仍舊是一座幻陣,縱使他無法解釋岩子的存在,可他並不相信這裡是什麼家之類的鬼話……

    除了燈火之外,還有風,還有月光。

    現在這三樣東西,都讓震北王上官旭堯極為厭惡……

    他已經想好,等回去之後要專門打造一件屋子。

    這屋子的窗戶一定要堅實緊密,不能透進一絲風,另外還要在夕陽即將逝去的時候,讓人用不透光的黑布蒙住窗戶,這樣即便是中秋夜的滿月,也不能讓屋子裡滲進一點兒月光。不過這麼一來,屋子裡就會是黑漆漆的一片,好在那時他的精神力就不會受到任何限制,因此便可以依仗著自己的精神在夜晚過瞎子一般的生活。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聽聽這位自稱是「岩子」的人要和他談一筆什麼交易。

    那道門著實有點窄,以至於震北王上官旭堯不得不側著身子才能通過。與門相連的是一段不長的走廊,盡頭處有個圓形的,不是很寬敞的廳堂。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何外面的神廟那樣高達偉岸,而這髑髏山中的一切卻又精巧袖珍的可憐。不過最奇怪的是,震北王上官旭堯並沒有看到這廳堂中有什麼地方點了燈盞,可溫暖的黃光仍舊充實著空間,讓這裡的一切都又寫了陳舊的年代感,就連震北王上官旭堯也不例外,彷彿自己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

    廳堂中間由一方八仙桌,幾乎佔據了一般的位置,偌大的桌旁卻只擺了兩把椅子,用的都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外面刷了一層清漆。震北王上官旭堯與岩子略微客氣了一番,分賓主之位坐定。

    「聽說你不喜喝酒,所以我只準備了茶。」

    岩子說道。

    「沒有那麼絕對,若是你要喝酒的話,我也是可以喝一點的,只是酒量不太好罷了。」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對於我而言,喝什麼都不重要了。」

    岩子說道。

    手上卻動作嫻熟的開始泡茶。

    「看得出你卻是沒少喝茶。」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反正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無聊,那就不如找點事情做。泡茶是個很消磨時間的活計,所以我就選來做了。」

    岩子說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看著他遞過來的茶杯,雙手結果后輕輕的咂了一口,覺得味道著實不錯!看不出岩子竟是還有這般手藝……

    「在進行你說的交易之前我有幾件事想要確定一下。」

    震北王上官旭堯捧著茶杯說道。

    「請講。」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先前我走來的那座廢棄怪異的城市是什麼,這神廟中供奉的又是誰?為何會有一座如此龐大的髑髏山?以及那口不斷冒出血沫的棺材,和你身下的蒲團又都是什麼?」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這可不是幾句話就能說得清楚……如果你不趕時間,我倒是都能對你解釋清楚。」

    岩子說道。

    「另外,你說的交易與高仁有沒有關係?談的成如何,談不成又當如何?」

    震北王上官旭堯沒有理會岩子的話,自顧自的接著問道。

    「這個問題回答起來比較簡單,我可以立馬告訴你。」

    岩子喝了口茶,緩緩說道。

    「我與你想談的交易,與高仁沒有一點關係。他只是一位掮客,為我們之間創造了這次見面的機會而已。不過我看的出來,他似是用了些很不禮貌的手段或者說誘騙之法讓你來了這裡,因為我從你的神情和言語中感覺到了一股不那麼濃郁的怨氣。」

    岩子說道。

    「我的確是被騙了……」

    震北王上官旭堯苦笑著說道。

    「他不對的地方我會真誠的道歉,另外我不希望這些不愉快會影響到我們後面所談論的交易。」

    岩子說道。

    「決計不會,我以震北王的名譽擔保。」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這是他對岩子著實有了幾分興趣。

    這人看似比彬彬有禮,實際上卻是小心翼翼。

    若他所言不假,應當是由於太少與人接觸的原因,所以猛然面對陌生人說這麼多話,卻是讓岩子有些怵頭。一個人只有在做自己不擅長的事,說不擅長的話時,才會像他這般,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自此都要先琢磨一陣。這雖然是個好習慣,但總是讓人覺得有些彆扭。

    「那就好……」

    岩子重重的呼了一口氣說道。

    看得出,他對這件事很是在意,眼下得到了震北王山上官旭堯的保證之後,才得以徹底的放下心來。

    「關於你上一個問題,其實我已經回答過一次了……不過既然你問了,那我就再說一遍。你先前經過的那座廢棄的城,以及這座神廟,都是我建造的。哦……神廟是原本就存在,準確的說我只是改造了一番。至於那口棺材,還有蒲團,我並不能告訴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嗎?」

    岩子說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點了點頭。

    聽了這麼多廢話,自己卻還是對眼前這人一無所知。

    「至於我,是現任屍薨林主」

    岩子又喝了口茶,指著自己說道。

    「屍薨林主?這是什麼……」

    震北王上官旭堯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字眼。

    「你就當做是一個極為古老且神秘的傳承就好了。我想你定然聽說過「勢」吧。」

    岩子問道。

    「「勢」的傳承已經消亡許久了。」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前不久,「勢」已經在博古樓附近找到了新的傳承人,只不過還不知道是誰。而我說的「屍薨林主」,卻是一個比「勢」更加古老的傳承。」

    岩子說道這裡便閉起了嘴。

    解釋一個東西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另一樣對方已知的來舉例子。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交易了嗎?」

    岩子歪著頭,輕聲問道。

    他看到震北王上官旭堯似是在思考著什麼,故而加倍的小心。

    「你要什麼。」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我要人,活人,男女都可以,但必須得年富力強。」

    岩子說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頓時止不住笑了起來……卻是根本沒有料到岩子所謂的交易竟是這般聽起來像是兒戲。

    「你要幾個人?」

    震北王上官旭堯覺得自己這般肆無忌憚的笑有些過於失禮,收斂了一下情緒之後問道。

    「有多少我要多少,我知道震北王域中的有那麼多監獄,身強體壯的死刑犯想必也不在少數。」

    岩子說道。

    「你要這麼多人,卻是用來做什麼?」

    震北王上官旭堯奇怪的問道。

    「既然他們已經是死刑犯了,為何還要在意去向?」

    岩子反問道。

    「既然你說了是交易,那我能得到什麼?」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我不知道你缺什麼,交易的本質就是互通有無。」

    岩子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缺什麼……看來我們之間的交易是談不成了。」

    震北王上官旭堯攤了攤手說道。

    「仔細想想,一定有的。」

    岩子說道。

    語氣很是迫切。

    「這需要時間,若是我想起來了,再聯繫你。」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岩子皺著眉頭沉吟了片刻,取出一枚白骨做的令牌放在震北王上官旭堯的茶杯旁邊,說道

    「想見我,只需要割破手指,滴一滴鮮血在這枚令牌上,然後沿著你方才走過的路就能來這裡見到我。」

    岩子說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拿起這枚白骨令牌,放在手中摩挲著,它咩有溫度,但也算不得冰涼。雖然是白骨製成的,可拿在手裡卻有一種圓潤之感,像極了玉石。

    「有沒有不需要流血的方式?割破手指未免太疼了……」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岩子默不作聲,他只得收起了這枚令牌,隨即端起了茶杯,準備再喝一口就離開。

    「出去也是得那樣麻煩嗎?」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那倒不必,你想走的時候我可以直接送你出去。從何處進來,出去就在何處。」

    岩子說道。

    「我喜歡你這裡的燈火。」

    震北王上官旭堯站起身說道。

    岩子微微一笑,自己的家得到旁人的誇讚,總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眼看震北王上官旭堯已經做好了準備,岩子打了一個響指,一瞬的恍惚之後,卻是又回到了先前高仁吹滅燈火的窩棚之中。只不過現在的窩棚空空蕩蕩,不存一物。那些個用銀子鑄造成的用品,怕是早就被高仁帶走了。

    「王爺?!」

    身後一人喊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回頭一看,卻是孫德宇,身邊還站著月笛。

    「你們怎麼不打了?」

    震北王上官需要調笑著文道。

    「中都查緝司司督,見過震北王。」

    月笛恭敬的行禮說道。

    「都是自己人,別這麼客氣……剛才就有個陰陽怪氣的人和我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搞得我現在還有些頭疼……」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右手攥拳,用力的敲了敲後腦勺。

    「王爺你方才去了哪裡?怎麼之間就斷了聯繫!」

    孫德宇一臉緊張的問道。

    「我還好端端的站著這裡就說明沒事,當務之急不是應該把高仁找到嗎?」

    震北王上官旭堯走到孫德宇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這片窩棚區中快速穿過,月笛隱約聽到了其中有人說話,正是劉睿影和華濃。於是趕忙走到門口,高呼了一聲。在風中,劉睿影聽到了這聲呼喊,急忙勒馬回神。

    「您怎麼在這裡?」

    劉睿影看到月笛之後詫異的問道。

    「先來見過震北王!」

    月笛領著他朝窩棚內走去。

    從劉睿影身上傳來的一股濃郁酒氣,卻是讓他皺起了眉頭。

    在金爺府中莫名的喝醉之後,劉睿影在華濃的攙扶下,進了間廂房倒頭就睡。直到兩個時辰后被口渴逼醒這才恢復了神智,一看天色,心中卻是隱隱有些不安,也顧不得親自向金爺和小機靈道別,便和華濃一道快馬趕了回來。不過他仍舊在房中給金爺留了一張字條,用以說明。想來今日天明時分,金爺和小機靈等人應該就會返回老闆娘的客棧之中。

    「中都查緝司省旗劉睿影見過震北王!」

    黑暗中劉睿影並沒有看清面貌,反正月笛如此說了,他便稀里糊塗的拜了下去。

    「聽說你在定西王域的時候,讓那霍老狗也吃了憋……你這一拜我可是受不住!」

    震北王上官旭堯側過身子說道。

    劉睿影很是尷尬……不知該說些什麼。心中細細回想了一遍,覺得自己在定西王域的時候都還算得上是平常,並沒有什麼和定西王霍望針鋒相對的時候。

    「不過我們的劉省旗的確是出名的很……這才離開一天多的功夫,卻是已經有兩個人指名道姓的要找他!」

    月笛站在一旁,環抱著長劍,笑著說道。

    「誰找我?」

    劉睿影問道。

    「一個就是那劫奪了餉銀的草原部公,靖瑤。另一位……是個極其驚艷的姑娘!」

    月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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