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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月滿西山 - 第一百零七章 血染刀劍風沙里【三】字體大小: A+
     

    月笛的腳腕被握住,整個身子便只有她撐在桌面上的左手來保持着平衡。

    正在氣頭上的月笛,此刻被人阻攔,卻是更加暴躁,這一式鞭腿上的勁氣一股腦兒的全部傾瀉而出,打在此人的手掌之上。

    但磅礴的勁氣浩瀚若龍奔,竟是猶如泥牛入海一般悄無聲息……

    她這才抬頭看了看來人,卻是孫德宇。

    兩人本有舊仇,現在卻又添了新恨!

    女人不能惹,尤其是正在發怒的女人更不能惹,那麼她即使再生氣,也會將原本生氣的對象轉移到惹怒她的人身上。

    更何況惹怒自己的竟是原本有了過節之人,就更加耐不住瘋狂的本性了。

    藏在腿旁的劍微微向上翹起的同時,腿一縮,劍尖對準了孫德宇的眉心而去。

    孫德宇怕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月笛會如此不講道理的貿然出手。

    但他卻是忽略了自己不也是毫無道理的,阻擋了月笛對趙茗茗的攻勢?

    他當然有自己的立場,只不過月笛並不知曉。

    震北王上官旭堯特意叮囑過,不能讓趙茗茗在震北王域內有任何損傷,然而月笛的武道修為孫德宇是極為清楚的,故而擔心再打下去,趙茗茗若是不敵受傷,可就不好交代了……

    孫德宇手腕發力,方才握的極死。

    月笛這麼一抽,卻是讓自己的一隻鞋落在了他的手裏。

    孫德宇望着自己手上這一隻女人的鞋子還未回過神來,就看到面前閃過一星寒光,直奔着他的面門。

    而他也無心戀戰,只是想要了解月笛與趙茗茗之間的糾紛而已。

    既然無心,那邊不會出劍。

    孫德宇右手抓着鞋子,左手抬起仍在劍鞘中的配件,很是輕鬆地將月笛這一劍格擋開來。

    她這一劍也只是氣憤所致,並沒有過多的考慮與狠厲。

    但即便如此,孫德宇仍是覺得虎口一陣發麻。

    「你是什麼意思?」

    長劍的嗡鳴聲還未散去,月笛便開口厲聲質問道。

    「我的目的豈不是一目了然。」

    孫德宇有些無辜的說道。

    想要跟一個正在氣頭上的女人說清楚道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尤其是當一個女人正在與另一個女人爭鬥時,孫德宇驟然出現,還明顯偏袒。

    女人就是如此。

    當你不幫她的時候,會埋怨你為何要袖手旁觀。

    若是你大義凌然的挺身而出,往往又會被指責是不是輕視了自己。

    但無論如何,卻是都不該有任何偏袒。

    這樣的情況一旦發生,那就是千張嘴也說不清楚,跳進太上河也洗不明白。

    「你與她什麼關係?」

    月笛用劍指著趙茗茗,對孫德宇問道。

    「沒有關係。我甚至都不認識她,也未曾謀面。」

    孫德宇搖了搖頭說道。

    言畢還把手裏的那隻鞋扔還給月笛,沒想到月笛卻是抬手一劍,把這隻鞋反劈成了兩半,還順勢用劍一挑,把自己的另一隻鞋子也朝着孫德宇的臉砸了出去!

    她的腳很白,比她的臉更白。

    整日穿着鞋襪,風不吹,日不曬,雨也不淋,自是要比臉和手更加白皙才是。

    不過難的是月笛的腳還極為玲瓏秀氣。

    與她略帶剛毅的面龐有着不小的差距。

    一個周身穿着妥妥噹噹的女劍客,光着一雙腳站着,的確是有些奇怪,還有幾分詭異,但站在一旁靠着牆壁看熱鬧的老闆娘卻是掩口輕笑。

    「你又在笑什麼?」

    李俊昌問道。

    從他來到這礦場,進入店中,與老闆娘衝鋒之後,好似就今天的她最是開心。

    無論是嬌小,輕笑,還是大笑都已經有過無數次。

    「你沒有給女人脫過衣服,當然不知道我在笑什麼。」

    老闆娘說道。

    「凡是都有第一次,我不會你可以教我,我不知道你可以告訴我。」

    李俊昌說道。

    「教你脫衣服?我教會了你,若是你又去脫了別人的衣服,那我豈不是吃虧大了?」

    老闆娘反問道。

    李俊昌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不知怎的,他也算是個煙花之地的老手,怎麼被老闆娘這麼輕輕的調戲兩句,卻是就有些害羞,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個女人若是脫了鞋子光着腳站在你的面前,你會想到什麼?」

    老闆娘扭過頭去,看着月笛努了努嘴說道。

    「我會想到她要睡覺。」

    李俊昌說道。

    「嗯……倒也不錯。反正睡覺也是要在床上才能做得事情,你這麼說也通!」

    老闆娘說道。

    李俊昌皺着眉頭略微思忖了片刻,卻是就明白了老闆娘話中的意思。

    床上能做的事,除了睡覺還有什麼?

    但凡是已經學會了自己用筷子吃飯的,都應該知道。

    「真是不知脫去鞋子還有這般妙處……」

    李俊昌說道。

    在他印象中,只見過一個女人脫鞋子。

    那就是她的母親。

    每當她母親拖鞋子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定然是又闖禍了……

    不到一個時辰,鴻洲李家上下就能看到這位大少爺捂著屁股,腫著臉從房裏出來。

    有時候脖子上還會有半個鞋印。

    「不同的女人自然有不同的意義。」

    老闆娘說道。

    李俊昌點了點頭,這一點她很是承認。

    他就覺得,的發泄和精神的依戀是兩回事。

    兩者不矛盾,也互不妨礙影響。

    「畢竟是老熟人了……就不能友好一些?」

    孫德宇躲開了迎面飛過來的鞋子后說道。

    「上次已經與你說的極為透徹。你我之間,兩不相欠!如果你仍舊執意要如此的話,我會殺了你的,不關你是誰,何種身份。」

    月笛說道。

    孫德宇在心裏暗暗咒罵了一句他的王爺……

    本以為這次護衛震北王上官旭堯來到礦場是個極為輕鬆地活計,沒想到這小小的礦場之中卻是匯聚了八方神佛,一尊比一尊不好惹。

    這其中,偏偏又是最難以對付的,落在了他的頭上。

    月笛這人,軟硬不吃,水火不容。

    一門心思的,只有自己的想法。

    天下間最好對付的是兩種人。

    一種是死板教條,做什麼事都要認個理字。

    這樣的人只要你嘴皮子上的功夫到位,到頭來定然是能把他說的服氣到底。

    另一種是毫無原則,只憑喜好。

    這樣的人只要摸清了脈門,投其所好,好色的給美人,貪財的送珠寶,便能很是輕鬆地玩弄於股掌之間。

    最害怕的就是月笛這般,喜怒無常,心隨意動。

    道理也認,原則也講,但卻分人看事兒下菜碟。

    孫德宇被月笛這幾句話嗆的差點一口氣上不了,覺得自己兒子當初定然是瞎了眼……

    這月笛雖然風韻依舊,姿色也不差,但脾氣卻是這般古怪……也不知他倆是如何相處的。

    早知道來這礦場會碰到這位麻煩的大人物,來之前孫德宇定然會去兒子屋中坐坐,旁敲側擊的打聽打聽月笛的秉性喜好。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便也該明白我不會輕易出手。」

    孫德宇輕輕咳嗽了一聲,抻了抻衣衫的前襟,正色說道。

    這句話一出口,月笛卻是沒有立馬反駁。

    孫德宇身為震北王府的供奉,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間都代表了整個震北王域。

    尋常的小事,自是無須他插手管理。

    唯有震北王上官旭堯特殊交待的事,才會讓他如此之上心!

    月笛的目光轉向了趙茗茗,難不成這小姑娘卻是有什麼驚世駭俗的身份不成?

    看面相,趙茗茗的年齡定然是要比月笛年輕不少。

    頓時一個想法,從月笛心中升起。

    「聽說震北王上官旭堯並沒娶妻,眼下這姑娘論起年齡來正好是她女兒輩,難道此女竟會是震北王的私生女不成?」

    月笛這麼想着,眼神看向趙茗茗的目光頓時就減去了幾分狠厲……

    當爹的就算地位再高,但始終沒能給她娘親一個名分。

    這孩子長大怕是也吃了不少苦頭……

    她心中湧現出一股母愛般的疼惜,順帶着對趙茗茗也有了同情與溫柔。

    「我並不認識你,為什麼要來插手我的私事?」

    好巧不巧的,就在孫德宇已經感到月笛的心緒漸漸平穩下來,趙茗茗卻是言出驚人。

    端的是有種一石擊破水中天之感。

    「您並不認識我,但我家主子卻認識您!」

    孫德宇說道。

    他轉過身去,沖着趙茗茗微微頷首以示客氣,言語中甚至還用上了敬語尊稱。

    「你家主子我也不認識。」

    趙茗茗淡漠的搖了搖頭說道。

    「我家主子就是先前那位想請您喝酒,但卻被您拒絕的人。」

    孫德宇說道。

    這麼一說,趙茗茗卻是恍然大悟。

    但他對震北王上官旭堯也並不知悉,他為何又要派自己的部下來保護自己?

    或許也同那獅子樓的張公子一樣的,都是貪戀自己的美色罷了……

    「不論是你還是你家主子,我都不認識!若是你仍舊執意插手的話,那我也只能和你用劍說話了!」

    趙茗茗頗為強硬的說道。

    一時間,孫德宇卻是進退兩難……

    他並不能暴露震北王上官旭堯的身份,便也就無法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讓月笛與趙茗茗二女都滿意。

    月笛聽到「主子」兩個字后心頭一震!

    孫德宇身為震北王府的供奉,那他的主子還能有誰?自是震北王上官旭堯。

    她在腦中飛快的回憶了一遍從孫德宇進入店中開中,他身邊那人的一舉一動,愈發覺得自己的推斷定然正確。

    隨即朝後看了一眼仍舊在與靖瑤纏鬥之中的晉鵬,她想要把震北王上官旭堯也在此地的消息傳達過去,奈何卻是沒有時機。

    「你保她,是你主子的意思?」

    月笛問道。

    孫德宇點了點頭。

    她如此問並不是因為震北王的名頭便可以把她唬住。

    畢竟月笛是中都查緝司的司督,中都查緝司背靠五王第一王,擎中王,查緝天下,論底氣可是一點都不輸。

    況且這次查緝司大舉介入餉銀被劫奪一事,還是震北王上官旭堯親自致信了擎中王劉景浩,要求查緝司中人一道幫忙調查。

    想通了這些關節,月笛卻是更有底氣,看向孫德宇的目光依舊不善。

    「但她卻是和這些個草原人同路而來,我覺得此人對於餉銀一事有重大嫌疑,需要拿下審問一番才知清白與否!」

    月笛說道。

    左手伸入懷中,掏出自己中都查緝司司督令牌,「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你一定要如此作對?」

    孫德宇問道。

    他也來了火氣。

    覺得自己對月笛着實已經仁至義盡了,為何她還要這般的咄咄逼人,寸步不讓?

    「我沒有與誰作對,我只是在貫徹作為一名查緝司司督的職責罷了。相反你卻是在作對,在和整個中都查緝司作對!」

    月笛說道。

    孫德宇聽后頓時笑了起來。

    好大一個名頭!

    試問天下有幾個人敢和中都查緝司作對?

    以月笛的身份,就是去往任何一個王域,都會得到王爺親自宴請招待,禮數備至。

    而他孫德宇,說到底只是一個王府供奉罷了,哪裏犯得着去觸這個霉頭,和中都查緝司作對?

    「原來你也是中都查緝司中人……」

    趙茗茗看着月笛說道。

    語氣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劍拔弩張。

    從認識了劉睿影開始,她便對中都查緝司有了一股莫名的好感。

    下山到現在為止,趙茗茗也遇見了不少人,經歷了許多事,但卻沒有幾個人是令她入眼的,也沒有幾件事是讓她舒心的。

    反而和劉睿影的邂逅,趙茗茗覺得很是美麗。

    多情少女春夢勤。

    在九山上的時候,趙茗茗也曾經趴在窗台上,看着天空中的雲捲雲舒,一直到夕陽沉醉,晚霞微醺,夜空神秘浩渺。她的心中也是有所期待的,想要一次美麗的邂逅,亦或是真誠的重逢。

    那時的她,心中總是有空缺的,一顆完整的七情六慾的心,少了一瓣,便是不美,時時刻刻都好似被抽動,周身氣息都略微躁動,只等一個人來將那空洞填滿,但必須填滿之人也是少了一瓣心,少了一味情。

    九山上沒有四季輪轉,那就定然要在一個滿城飛花的時候,不如另一個人的小天地中,那方小天地或許有落葉蕭瑟,也有冬雪繽紛,但只要全身心的走了進去,站在那個人的身邊,寒冷和蕭瑟都會消弭於無形之中。

    兩人就這麼互相依偎著。看積雪融化,看病樹回春。

    凍結的流水逐漸的變得歡快,那人用剛冒出地面的嫩草編了一個手環,青草綿軟,露水冰涼,卻蓋不滅無名的熱火,為她套在她的皓腕之上,宛如套住了世間的所有美好。草環上能夠感知到對方的心跳,這種炙熱的波動,溫暖的讓人無法抗拒。從手腕到心田,再蔓延到四肢百骸。不需要什麼你儂我儂之間言語的承諾,單單是這樣坐着就是年華的享受。就算是秋天仍舊躲不過,也可以在落葉滿地的時候,把自己的腦袋埋進那人的胸膛之中。平日裏最不受人待見的飄零與枯黃,此刻也會變得別有一番風情。

    這些都是趙茗茗的憧憬,在她的思緒猶如穿花蝴蝶般胡思亂想的之後,又會感到一種很深很深的落寞……沒人知道自己的憧憬究竟會不會變成現實,但只要有了希望的苗頭,那也是一件足以令人歡喜的事情。

    這憧憬不是時時刻刻就會有,或許看見某樣與之相關聯的事物,或許遇到自己喜愛的事物,那感覺就如嫩芽出土般,慢慢的鑽出,生命活力的氣息涌動,讓人不禁頭暈目眩,臉頰緋熱。

    「是。」

    月笛說道。

    「那你認不認識劉睿影?」

    月笛問道。

    先前她也問了晉鵬這個問題。

    不過晉鵬雖說他認識,但還是沒有告訴他劉睿影確切的在哪裏,做什麼。

    惦記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是無時無刻都在心心念念的。這樣的情感藏不住,也擋不住。

    「你為何會認識劉睿影?」

    月笛好奇的問道。

    「曾在定西王域和博古樓中有個幾面之緣。」

    趙茗茗說道。

    雖然她與劉睿影已經很是熟識,可依舊不想說的太多。趙茗茗只是想要知道劉睿影的近況罷了。

    「怪不得那小子卻是可以坐懷不亂……我還以為是真有定力,沒想到卻是已經心有所屬!」

    老闆娘嘟囔了一句說道。

    「難不成你對劉睿影也有意思?」

    李俊昌急切的問道。

    「我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只不過在劉睿影剛來的時候,覺得這個很嫩的雛兒,便想逗逗他,順帶着找點樂子解悶兒!沒想到人家卻是根本不吃這一套,確實讓我熱臉貼了個冷屁股……」

    老闆娘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看來你是被她比下去了!」

    李俊昌笑着說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尺度。我雖然在劉睿影那邊不討好,但不找就有人對我十來年都難以忘卻,還千里萬里的硬要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見我?」

    老闆娘說道。

    李俊昌的身子往後退了半步……好似是不想讓老闆娘看到他害羞的樣子。

    明明知道老闆娘話中的人就是他,但李俊昌卻也只是在心中竊喜著,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老闆娘便也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李俊昌卻是鼓足勇氣,把手搭在了老闆娘的肩頭。

    他能感覺到老闆娘的身子僵直片刻,還微微的顫了個機靈,但很快就放鬆了下來,一抬肩,卻是把李俊昌搭在自己肩頭上的手抖落,而後又順勢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胳膊總是要比牆壁舒服。

    不但柔軟,還有溫度。

    只是李俊昌覺得這一切發生的過於突然迅速,還未對此做好任何的準備。可是老闆娘的腦袋已經依偎在了自己身邊,鼻尖更是傳來了縷縷淡淡的發香,便也就如此了。

    心中卻還盼望着這大廳中這幾人能夠打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沒想到那小子還挺風流,真是人不可貌相!」

    月笛笑了笑說道。

    「我與他只是朋友,或許還不算。」

    趙茗茗皺着眉頭,一字一頓的說道。

    她不希望自己心中這份美好的憧憬有任何的玷污與破損。

    「我與他是朋友,你還要對我出劍嗎?」

    月笛問道。

    「你與他什麼關係都和我毫無瓜葛,況且還是你先出的手!」

    趙茗茗說道。

    「但我現在沒空,起碼也得把這橫插一手的人趕走才能解決你我之間的事端!」

    月笛說道。

    「我可以幫你。」

    趙茗茗知道她說的是面前的孫德宇。

    話音剛落,月笛就說了一聲好。

    孫德宇這次連在心中暗罵震北王的功夫都沒有,因為趙茗茗的劍已經朝着他的背心詞來,同時月笛他也欺身上前,一劍橫批。

    孫德宇腹背受敵,卻還是只能格擋閃避,不能回擊,心中不由得極為憋屈……

    女人之間的仇恨來的極快,不過轉移的卻是更快!

    好像討厭是可以不死不休,但若是出現了一位令雙方都討厭的人,她們倆頓時就能同仇敵愾起來,眼下的孫德宇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孫德宇是奉了王命來保護趙茗茗的,可現在卻是莫名的捲入了兩個女人的爭鬥。

    他彎腰弓背,雙手握劍拄在地上,看看避開了趙茗茗刺向他后心的一劍。

    繼而手中長劍驟然出鞘,豎直上提后「叮」的一聲與月笛的劍相交。

    這一回卻是個平手,誰都沒能佔到對方一點便宜。

    月笛運起身法,身影變得如風如電,飄忽不定,悠忽一下轉到了孫德宇身側,化掌為劍,朝他右臂之處接連劈出三掌。

    月笛不禁劍法超群,掌法亦是妙訣!

    孫德宇想要回劍逼退月笛凌厲的掌風,但他右手持劍,右臂之處卻是死角。

    情急之下,只得也是出掌應付。

    他與月笛兩掌相交,發出一聲悶響。

    勁氣四溢,朝着周圍席捲而去。

    李俊昌左手出刀,朝着正前方一刀劈去,破開了這道驚奇之浪涌,但一旁的櫃枱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碎裂崩塌之後,上面擺放的酒罈也應聲落地,摔得稀碎,大廳之中酒香濃郁,若是讓不會喝酒的人走進來,怕是聞到這酒味便已然醉倒……

    「你這裏有如此好酒,方才為何不拿出來喝?」

    李俊昌鼻翼抽動,聞着這股子馥郁濃厚的酒味說道。

    「你懂什麼!好酒能賣好價錢,自己喝了多可惜?再說,什麼酒喝了都醉,越是濁酒醉的越快,你喝酒難道不是為了求醉?」

    老闆娘說道。

    「沒看出你還挺會過日子……」

    李俊昌說道。

    「我這裏的東西都是要賺錢的,不然我這老闆豈不是白叫了?」

    老闆娘反問道。

    「可是你請我喝酒卻是打來的與那些個苦工一樣的酒……」

    李俊昌說道。

    心裏卻是有些難過。

    「這世間誰打你不會讓你記恨?」

    老闆娘話鋒一轉問道。

    「我娘!」

    李俊昌雖然不懂老闆娘問這話究竟是何意,但他還是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這就是了,人只有對自己最親密的人,最放心的關係時才會肆無忌憚,毫無計較。若是我對你想像招待貴客一般,嘴裏客套話,恭維詞不斷,然後擺出來一桌上好的席面,你難道不會更加難受?」

    老闆娘問道。

    李俊昌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只有和老闆娘最親密的人,她才願意在後台之中的灶台上,隨意弄幾個小菜,打兩壺小酒,二人有說有笑的喝着。

    反觀孫德宇卻是倒退了幾步,月笛只上身輕微晃了晃,雖然光着腳,卻穩如磐石。

    她對這孫德宇輕蔑一笑,似是在嘲諷。

    不過也正是吃准了孫德宇不敢對她下死手。

    若是孫德宇方才一掌全力以赴的話,那二人也之間也就是五五之數。

    「月笛!我勸你不要欺人太甚!」

    孫德宇劍指月笛面龐,臉色鐵青的說道。

    「我一個弱女子,光着腳連鞋都沒了,究竟是人欺我,還是我氣人?」

    月笛說道。

    眼看多說無益,孫德宇也不想如此一直被動。

    權衡之後取其輕,仗劍朝着趙茗茗攻去。

    趙茗茗扶著桌角,腰肢一扭,便向月笛身旁而去。

    她自知若是力拚,以她現在化身人形的模樣自是不敵,因此只要站到月笛身邊,定然就可以讓孫德宇有所收斂。

    哪裏想到孫德宇的劍卻是如影隨形般一路逼殺,不管趙茗茗的身法如何騰挪,那劍尖卻是都距離她的身子不到三寸之遙。

    「這裏太擠了。」

    晉鵬說道。

    他與靖瑤之間的打鬥也因為方才那一掌而停滯了下來。

    「你要如何?」

    靖瑤問道。

    「去後面。」

    晉鵬說道。

    隨即頭也不回的提劍朝着後堂走去。

    靖瑤緊隨其後,從後堂中穿過了一扇角門,來到了停放馬車的院中。

    「咱們也去吧?」

    老闆娘對這李俊昌說道。

    「為何要去?」

    李俊昌不解的問道。

    「我也是女人……看女人打架總是缺了些意思。何況組合三人怕是都會點到為止,而那兩位兄弟才真的是刀劍輪生死,該當更加精彩才是!」

    老闆娘說道。

    李俊昌的點了點頭。

    他當然不會拒絕老闆娘的任何建議,任何想法。

    他們二人步子急切,沒走幾步卻是就看到了靖瑤的背影。

    穿過後堂的角門有一道極為逼仄又不見天光的小道。

    兩邊是牆壁,頂棚上覆蓋着厚厚的茅草。

    日頭正高時,走在這條小道上感覺也是在黑夜之中。

    尤其是星星點點的亮光,透過茅草的縫隙照射進來,像極了夜晚的天幕之上的點點繁星。

    晉鵬走在前面。

    靖瑤把把彎刀重新插回了刀鞘,跟在後面。

    這條小道不但逼仄,還有些低矮。

    以靖瑤高大的身材不得不略微弓背低頭才能通過。

    如此一來,他的模樣除了變得有些滄桑之外,更是增添了幾分滑稽。

    這條小道很長,走了很久才到盡頭。

    精要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但卻沒有回頭看看。

    一個人只有心性足夠堅定的情況下才會如此。

    此刻他的雙眼如雄鷹,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看着他的「獵物」晉鵬。

    晉鵬的走的不快不慢,但靖瑤的步子卻邁的很大。

    不一會兒,就要貼在晉鵬的後背上時,他才可以的放慢了速度。

    後院之中有棵樹。

    單憑葉子很那分辨究竟是一顆什麼樹。

    雖然是在春天,可是礦場的一切都被風沙染上了一層土黃。

    就連這棵樹上新冒出的葉子也不例外。

    照例也是土黃色的,看上去沒有一點生機。

    若是不仔細瞅瞅,確實覺得這棵樹已經死去很多年了。

    晉鵬一直走到後院的正中央才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小道盡頭處站着的老闆娘和李俊昌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這人還挺優雅的!」

    李俊昌說道。

    「都是裝的。」

    老闆娘很是不屑的說道。

    「優雅這種事,為何還要裝?」

    李俊昌問道。

    「每個人都有個自己塑造出來的面具和外殼,窮極一生都在拼了命的往裏鑽。或許他的外殼就是優雅吧。」

    老闆娘說道。

    「若是鑽不進去呢?」

    李俊昌問道。

    「不會有鑽不進去這種事存在……只要你想,你就能進去。哪怕是斷手斷腳也要進去。」

    老闆娘說道。

    晉鵬站定之後,橫劍當胸。

    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靖瑤的手。

    而且並不只是他那隻握刀的手,晉鵬的目光卻是在他的雙手之間來回搖擺。

    並不是晉鵬覺得這雙手有多麼的可怕,他是覺得這天地之間的造化着實奇妙。

    這雙手既能端來一碗熱奶,救了他的命。

    卻是也可以拔出一柄彎刀,要了他的命。

    生死無常,哪裏有什麼尺度和屏障可言?

    到了後院中,靖瑤頓時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的頭髮,肩膀以及胳膊雖然有些在方才那條逼仄小道中蹭上的灰塵,但他的目光卻比在大廳中時更加炯炯有神。

    晉鵬有些好奇的望着她,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會讓他產生如此的變化。

    「你很喜歡這裏?」

    晉鵬問道。

    「那大廳有些太過於狹小了。」

    靖瑤說道。

    「你喜歡遼闊的地方……」

    晉鵬說道,卻不是問話。

    「草原人當然會喜歡遼闊的地方!」

    靖瑤很是高傲的說道。

    一個民族從馴狼開始。

    一個民族誕生在狼群出沒的地方。

    一個民族。

    無限狼群。

    從靖瑤的臉上,晉鵬可以看到一種只屬於降服者的自豪。

    這種自豪從狼背黑色那個溢散而出,裝滿了整個河谷,整片草原。

    但現在這種自豪卻回蕩在逼仄的小道,狹窄的後院。

    自豪的背後是寂寞。

    不是靖瑤一人的寂寞。

    而是所有草原人,與這個民族共有的寂寞。

    當晉鵬離開草原之時,他看見一匹狼載着一個男孩,悠悠地從那兩株白樺樹間走出。

    那山坡只有兩株白樺,他就那麼悠悠地走出去。

    一隻鐵皮桶拴在腳卷後面盪著。

    狼和馬不同了,它門從不會走在一個水平線上,總是恣意的踏過一叢叢的野花。

    不一會兒,晉鵬便有些惱怒……

    因為他的目光無法鋪排地掃過,無法停留在那些個銀白色的光點上。

    先前看到男孩的喜悅便也不能將其淹沒。

    突然間,晉鵬卻是很羨慕那個草原男孩,想做做他做的夢,想去他要去的地方。

    但是那被一匹狼悠悠載去的男孩的夢恐怕早已跌到草坡的背面去了……

    背面有一叢飛瀑,音樂傳來的水流聲很是嘈雜。

    晉鵬追過去一看,水流恰好落在一塊能開花的石頭上。

    接着他便聽到了那男孩爽心的笑聲。

    想走上前去說幾句話,卻又發現自己語言不通且無話可說,只得悻悻離開。

    轉身望見這綠地,綠地之後仍是綠地,最多有一條捲毛的狗在對着他狂吠不休、

    羊群在這個季節,是最白最凈的。

    草原給他的最後一抹印象,則是一位穿着火樣裙衫的姑娘。

    晉鵬在心裏不自覺的把這姑娘和先前的少年配成了一對兒。

    火樣的裙衫烘著嫩嫩的露珠,透露出一股永不孤獨的意味。

    姑娘嘴角斜吊著二支野花,灑脫的似是不用告別母親便可以去這天地間的任何一處地方。

    一串草原特有的掛墜,清脆地敲在她的脖頸。

    草原的黃昏,總牽一縷炊煙慢慢繞在半山腰的霧帶上

    於是一切就變得平靜而優美

    此刻嘈雜的就只剩下那隻捲毛狗。

    姑娘的笑很是動人。

    可晉鵬知道,這笑不是為他。

    突然下起了雨來,早就聽說草原上一旦下雨,便得住上七日有餘。

    晉鵬望得那架山樑與天間,正斷開了一道湛藍的裂縫。

    遠處的營帳里響起了單調的彈撥樂。

    草原的人們立即圍着一塊猩紅的地毯抖動着。

    似困獸的掙扎,也好似一群升騰的崢獰,

    ?一個民族的魂從那肩、那胯、那扭動着的巨大背脊上孕育傳送著。

    只是那一雙雙憨厚的眼神,增添了無比的溫馨。

    晉鵬想要從靖瑤的身上找到些當年那位男孩的影子。

    可惜的是,他沒有找到絲毫。

    兩個身影就好像兩條平行線,永遠沒有辦法去重合。

    當靖瑤的刀再度出鞘時,風沙忽然變得極為猛烈。

    從四面八方翻過牆壁來到這後院中鼓盪不休。

    還帶着一陣陣凄厲的呼嘯。

    晉鵬的劍迎風而出,帶着一道電光直取靖瑤的咽喉。

    劍未至。

    卻已破開了風沙。

    但逼人的劍氣已經取代了風沙,把園中那棵樹上的嫩葉撲簌簌的震落下來。

    還未成型,卻已凋零。

    這是怎麼樣一種凄慘決絕的景象?

    靖瑤立刀於面前,一掌死死的抵住刀身。

    即便是如此,仍然腳下一滑,朝後退了一丈有餘。

    並不是這一丈遠的緩衝便讓他站定了身形,而是靖瑤的背已經緊緊的貼在牆壁上,再無退路。

    然而晉鵬的劍,並不會就此罷休。

    就在靖瑤雙腿蹬地,高高躍起時,晉鵬的劍也隨之變化,朝上挑去,繼而筆直刺出。

    兩人一上一下,一高一低,一刀一劍。

    晉鵬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的劍,他的身子,距離靖瑤越是靠近,越能感覺到他周身鼓盪著的磅礴的勁氣。

    這股子勁氣卻是比風沙還要磨人。

    猶如一把把無形鋒利的小刀,不斷切割者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包括雙眸。

    靖瑤的身形已經過了向上竄起的勢頭,開始墜落。

    晉鵬幾次欲要閉上的眼睛,仍然在堅強硬挺著。

    他不能閉眼。

    即便什麼都看不見,也不能閉眼。

    總是已經到了極為難忍的地步也不行。

    但他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靖瑤身形的變化。

    晉鵬大笑了一聲之後,竟是也衝天飛起。

    右臂高舉,伸的筆直。

    右臂之上是右手,右手之上是長劍。

    此刻晉鵬的腿腳,身子,右臂,手,長劍已經化為了一個圓融的整體,好似長虹出深淵,朝着仍然在不斷下落的靖瑤刺去。

    「咔嚓……」

    院子中詭異的傳來一聲斷裂的清脆。

    靖瑤與晉鵬自是無暇顧及。

    但老闆娘和李俊昌卻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顆老書最粗的一根枝幹在二人劍氣刀鋒的席捲之下,終於是經受不住這般摧殘而斷裂了。

    樹枝落地,上面的葉子也如雨點般繽紛落下。

    隨即又被鼓盪的真是洶湧的勁氣攪成碎片。

    看上去猶如一場秋雨,煞有意境。

    「若不是這兩人還在動彈,我真覺得心愛你是一幅畫!」

    老闆娘看着院中的場景十分動情的說道、

    「你喜歡這場面?」

    李俊昌問道。

    「你不覺得很美嗎?」

    老闆娘反問道。

    「我只覺得有些凄涼……」

    李俊昌說道。

    「美好的東西總是會變得凄涼,所以還不如直面這些凄涼。你不要把任何事以及他倆的身份帶入進來,只想着這是兩位不知為了什麼而抽劍拔刀的江湖豪客。在震北王域荒涼的礦場上,在一家殘破不堪小店的後院中,在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書旁,風沙混著碎夜或許還要夾雜着血與酒……這真是最極致的凄慘!」

    老闆娘說道。

    「你喜歡,我便給你畫下來。」

    李俊昌說道。

    「不必了……」

    老闆娘說道。

    「為何?這樣不是就能時刻觀賞?」

    李俊昌不解的問道。

    「花開了,每日看看都有每日的新奇。但花落了,卻是看一次就足夠。」

    老闆娘搖著頭說道。

    「他們倆,都會落?」

    李俊昌問道。

    他本已拿出了紙筆,現在卻是又放了回去。

    人的手果然是不可小覷,無論是誰的。

    誰能想到李俊昌的手除了能拿起「咫尺天涯」外還畫畫?

    並且畫的着實不錯!

    「總會落一個吧……不然不符合規矩。」

    老闆娘說道。

    李俊昌認可的點了點頭。

    院子中可以有無數朵花,也可以好幾株樹。

    定然有的花先開早落,有的書晚抽芽遲凋零。

    雖然最終的結果都一樣,沒有任何區別,可輸贏的本質爭搶的不就是一個先後?

    差了一瞬間,一眨眼也是后。

    搶了一悠忽,一須臾也是先!

    靖瑤看到晉鵬劍光襲來,凌空身形閃動,想向旁側躲開。

    奈何他周身三尺內,卻是都晉鵬的劍氣所籠罩。

    劍尖不斷顫動,封死了晉鵬的任何退路。

    他已然沒有了任何選擇。

    「當!」

    刀劍相交。

    李俊昌護在了老闆娘身前。

    隨時阻擋着即將襲來的餘威。

    「咚咚」兩聲悶響。

    似是二人已落地。

    但李俊昌與老闆娘的視線卻被揚塵和碎葉遮擋,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原本以為的轟轟烈烈,卻是驟然之間便冷靜了下來……

    李俊昌朝着正前方接連劈出數刀,換得一片澄澈。

    但院中空空如也,早已無人。

    若不是那斷裂的樹枝落在地上,旁邊還有幾滴腥紅的鮮血在提醒着他們倆方才發生了什麼,任憑誰都會覺得這好似大夢一場。

    「人呢?」

    老闆娘問道。

    「不知道。」

    李俊昌收起了刀說道。

    「真是了不得!」

    沉默了片刻,老闆娘忽然發出了一句感嘆。

    「的確是了不得……尤其是晉鵬!」

    李俊昌說道。

    「可是他這樣做,到底算不算是背叛?」

    老爸娘有些疑惑的問道。

    「他如果不這樣做,就是背叛了自己。但現在這般,你若是說他背叛了中都查緝司倒也無可厚非。」

    李俊昌聳了聳肩說道。

    「左右都是背叛的話,我也會這麼選的。」

    老闆娘說道。

    「沒錯,否則這心結恐怕是一輩子都解不開。」

    李俊昌嘆了口氣,悠悠的說道。

    方才這一場交鋒,晉鵬明明有三次機會可以直取靖瑤性命,但是他都放棄了。

    第一次,就是在靖瑤的刀堪堪出鞘時。

    晉鵬本可以仗劍急功,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長劍比彎刀靈巧輕盈,再加上晉鵬的武道修為本就在靖瑤之上,若是再借住了身法之威,靖瑤定是難以招架。

    即便不戰死,也只能棄刀跪地受縛。

    可是晉鵬卻沒有這樣做,反而是翩翩君子般的等靖瑤周身的氣勢打到了頂點,他才出劍。

    李俊昌和老闆娘對自己先前的評價有些後悔……

    每個人都有面具和殼子是不假。

    但晉鵬的優雅卻又不似旁人那般的惺惺作態。

    即便他是裝出來的樣子,可是在先前那樣的情境之下依舊能包吃住自己慣有的本心,這份優雅就已經變得極為真實。

    可以可以,可以故作姿態,只要在所有的場合,任意的時間都是如此,那再虛偽的客套也會變成整整的前輩。

    錯過了這第一次的大好機會,一鼓作氣再而衰……

    但就算是如此,晉鵬卻是也以一件之威使得靖瑤無路可退。

    以李俊昌和老闆娘的眼裏,自是能看出來晉鵬可以在靖瑤的身形高高躍起前就出劍封死他頭頂的空間,但晉鵬仍舊沒有這樣做……

    這卻是讓李俊昌和老闆娘頗為不解。

    不過從二人先前在大廳中的對話中不難聽出,他們倆似是有些老舊的因果。

    至於是什麼,二人說的含糊其辭,外人旁聽根本琢磨不透,揣摩不出。

    再而衰,三而竭。

    若說第二次晉鵬還有七成的把握能夠一劍斃敵的話,第三次機會,二人卻是都在五五之數。

    靖瑤自上而下劈出一刀,定然要比靖瑤從地上彈起揮劍迎敵要有優勢的多。

    晉鵬出劍的時機雖然已是在靖瑤向上躍起的勢頭過去之後,但卻是在他下墜的勢頭正盛之時。

    靖瑤已是巔峰,晉鵬卻剛從地面彈起。

    先機盡失,高下立判。

    惟一的手段,便是晉鵬依仗着自己身後的武道修為硬拼一劍罷了。

    「你覺得這血是誰的?」

    老闆娘看着李俊昌問道。

    李俊昌卻是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幾滴鮮血,雙眼噙著淚水,不說話。

    老闆娘似是感受到了什麼別樣的情緒,向來潑辣精怪的她卻是也收斂了性子,默不作聲的站在他身邊。還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放在他的後背上,順着他的脊柱上下摩挲著。

    感覺到後背傳來的溫暖,李俊昌心裏流淌過一股暖流,頓時安心下來。

    「我沒事。」

    李俊昌轉過身,握住了老闆娘的手說道。

    老闆娘抬起另一隻手,食指的指尖輕輕滑過李俊昌的額面頰,留下一道淺淺水印。淚痕總是會消失的很快,但只要開了口,便會樂此不疲般不斷的湧現。彷彿是一位淺笑的眼窩並不能承載那溢滿心頭的苦,所以才會這樣悄然綻放,流出。

    老闆娘也不知她現在究竟是以何種心境在面對李俊昌,但她這世道一開始見到李俊時,絕對是逃避。本想換個新的環境,來幫助遺忘,但有些事卻又真的可以忘記嗎?那個曾經溫暖了她無數光陰,笑起來像初夏午後陽光一樣不急不躁的少年,那個可以陪着她早起看朝陽,日暮數繁星,再把熟睡她背回家的少年,她是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的……現在回憶起來,確實要比後院中的場景更加像夢,既然是夢,那就不如珍藏,應當是要比遺忘更加漂亮的應對。

    至少老闆娘明白,不論以前有多麼的不如意,不開心,不盡興,都要漫漶欣喜的去接受,有時候會很痛,但當痛楚散發的淋漓盡致時,定是會否極泰來的。老闆娘不恨他,除了不告而別之外,也再找不到什麼可以用來記恨的理由。她自己不也是為了堅持當初的選擇而放棄了幾乎一切來到了這礦場?他們倆都是沒有退路的人,不如直接選擇跟隨。趁著還沒有被這些不幸徹底的擊潰、打垮、沖昏頭腦,那邊就如此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李俊昌倒是對老闆娘說過不少承諾,當時的他們卻是都有足夠的資源能力去製成。但現在無論是老闆娘也好,李俊昌也罷,都已不再年輕,也不會做夢。所老闆娘不敢賭……她已經沒有了當初毅然決然的離開鴻洲青府的豪邁,剩下的只有那千思百轉的糾結……

    夜深人靜的時候,老闆娘失眠大抵都是在想如果自己當初不離開青府,那刀現在又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是不是也會同平常人家一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身邊有個呵護自己的人?即便是不夠有趣,甚至有些寡淡,也能相敬如賓的過完這半點不由己的一生。

    ————————————

    老闆娘客棧西北角的戈壁灘上。

    震北王上官旭堯正朝着他先前在在窗子中看到的身影走去。

    「你來了。」

    高仁背着手說道。

    「你不就是在等我?」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不錯,我正是在等你。」

    高仁說道。

    仍舊是沒有轉過身來。

    「那你早該算出我會來。」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他的腳步停在距離高仁三丈遠的位置。

    「難道你沒有算出我何時回來?平白無故的站在這裏被風吹了小半個時辰定然不好受吧……」

    震北王上官旭堯接着說道。

    「我若是能算到這一步,你也不會對我是如此態度。」

    高仁微微側了側身子說道。

    「那該是如何?」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自是會三番兩次,五次三番的邀請我去你那華麗的震北王府中做客,拿出最好的酒,叫來最美的姑娘。」

    高仁上多傲。

    身子又朝着震北王上官旭堯這邊偏轉了幾分。

    「也正是因為你有如此想法,所以你才算不出我什麼時候會來。」

    震北王上官旭堯輕蔑的說道。

    「你很看不起我?」

    高仁問道。

    這次他的身子徹底的轉了過來,面對面的看着震北王上官旭堯。

    「不不不,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任何人,我最多只是對你有些不理解。」

    震北王上掛需要連連擺手說道。

    「你可以問我。」

    高仁笑着說道。

    「我問你若是你不回答,豈不是很沒面子?」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你不問,那隻能永遠自己瞎猜。我可以接受被人看不起我,但我不能容忍別人誤會我。」

    高仁說道。

    「所以你定然是會回答的了!」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說不定呢!」

    高仁眉毛一挑,打了個機鋒。

    「你來我震北王域,到底是想要做什麼?難不成是真為了幾百萬兩銀子?我不覺得你會甘心為草原人當個馬前卒。」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幾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況且草原人也沒有那麼不堪。」

    高仁說道。

    「但對於你來說,最終的目的一定不是為了錢。」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人醜陋的一面你有了解過嗎?高高在上的震北王當然是不會知曉的。」

    高仁說道。

    還右手扶胸,對這震北王上掛需要深深地鞠了一躬。

    「願聽先生賜教!」

    震北王上官旭堯拱了拱手說道。

    「人的醜陋自古就存在,不管是先前的無數個皇朝,還是的那個下的五王共治。有人的地方,就要醜陋。這醜陋不是說人的臉好看與否,而是取決於人心。這裏面蘊藏着的就是人類千百年來都難以改變的醜陋的一面,很多人都被征服。但要說最讓醜陋的一面,恐怕還是「人為錢死,鳥為食亡。」

    高仁說道。

    「沒錢寸步難行,吃不飽,穿不暖,你我也是如此。」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關於這一點,他沒有什麼反駁之處。

    「你出身在門閥士族,對這些當然是風輕雲淡的一句帶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何這種痛苦你沒有,別人卻有?甚至最後都不得不選擇被屈辱的征服。」

    高仁反問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沉默了……

    對於這些關鍵,他的確是從來沒有考慮過。

    但是縱觀每個時代,每處世道,卻是都有不合理的現象發生也只有一些不夠堅強的人,會被各式各樣痛苦所征服。當一個現象變得足夠普遍的時候,那它的出現和存在,定然就是合理的,故而震北王上官旭堯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大多數人剛開始都是有夢想的,也志氣。不論富貴還是貧賤,孩童都會對你說出將來要怎麼樣。但是結果呢?不是他們不努力,而是現實根本就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機會。很多人本來可以一生去做很多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但最終卻都變得世俗。跟隨世俗的潮湧,隨波逐流的放棄了夢想,人云亦云的渾噩度日。但最為你這樣的王爺,一域之主,真的有考慮過自己治下百姓的疾苦?」

    高仁厲聲質問道。

    這已經超出了談天的範疇,竟是變得有些像斥責與聲討。

    「五王共治已經有了不短的年頭,四海昇平的年代,可醜陋的事卻比征伐不斷,狼煙四起時更加頻繁,歸根結底就是像你們這般盛氣凌人的人太多,而那些有抱負也有能力的人卻永無出頭之日。」

    高仁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他看震北王上官旭堯默不作聲,卻是越說越起勁。

    「每個年景都有每個年景的苦,每個年景都有每個年景的規則。掌握了這種規則,便掌握了自己的活法。掌握不住的人當然就會覺得被拋棄,被舒服,甚至被踩壓。這樣的事情,怕是不能一概而論……」

    震北王上官旭堯終於開口說道。

    「你知道我為何會沒有得到至高陰陽師——太白的傳承?」

    高仁話鋒一轉問道。

    「願聞其詳。」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因為不論是我的師傅葉偉,還是我的師弟蕭錦侃,他們都太自私了。師傅是個跛腳瘸子,師弟是個睜眼瞎子,而我是個侏儒矮子,按理說像我們這樣的人,當然是要為自己爭權奪利,可我想的與他們都不一樣。我認為自己已經是足夠幸運的那一小撮人,而更多人的卻因為條件所限,一輩子無法買房娶親,有了什麼頭疼腦熱也不知去看郎中抓藥,而是去神廟中好一頓哭爹喊娘,最後用手絹包一捧香灰帶走。」

    高仁說道。

    「所以你想要改變這些,讓每個人都有追尋自己願景的機會?」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當我師父葉偉問我和我師弟,若是得到了至高陰陽師——太白的傳承之後會做些什麼。我說的是即便天罰隨身,我也要用我畢生所學,一己之力,來儘可能的走遍天下的邊邊角角,儘可能的給所有人一個平等的機會。」

    高仁說道。

    「蕭大師是怎麼說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問道。

    「他如何說,現在還重要嗎?」

    高人冷笑這說道。

    震北王上官旭堯抿了抿嘴……覺得自己這問題的確是蠢得夠嗆!

    高仁如此說,最後卻是沒有得到至高陰陽師——太白的傳承,那便說明蕭錦侃的回答定是與他截然相反。

    「不重要了……」

    震北王上官旭堯說道。

    這句話他說的聲音極小,小到他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

    剛一出口,就被風吹散,沙磨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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