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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月滿西山 - 第六章 冰酒與餉銀【三】字體大小: A+
     

    一想到狼王明耀。

    劉睿影忽然覺得靖瑤的這次行為,狼王明耀應該不知道。

    「狼王明耀想必不會讓你這麼做!」

    劉睿影說道。

    其實他是在詐。

    不過這詐也是有理性的分析包含在其中。

    因為劉睿影不覺得狼王明耀會做如此冒險的事情。

    況且他也應該不缺這四百萬兩銀子。

    若是這靖瑤不主動暴露自己草原的身份。

    劉睿影或許只會以為是個膽大包天的江湖幫派所為。

    但若是這事關整個草原王庭,劉睿影便覺得事有蹊蹺。

    此言一出。

    靖瑤的臉色驟然突變。

    劫奪餉銀的事情不但是狼王明耀不知道。

    就連迎火部的大部公,二部公兩人也不知道。

    他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

    那就是挑起草原王庭和震北王域的戰火。

    他的復仇,只有在戰場上才能完成。

    但平靜的久了。

    他也害怕自己心中的復仇之火熄滅。

    所以他要不遺餘力的促成雙方開戰。

    這麼看來,靖瑤着實是個極為自私的人。

    他自己家族的仇恨,凌駕於一切之上。

    雖然很可憐。

    但卻也更加可惡。

    因為他竟然置整個迎火部,以及草原的利益而不顧。

    只是為了一己私仇,就能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舉動。

    他不求名聲。

    雖然這名聲能帶給他榮耀與自尊。

    可是他都放棄了。

    這樣的人,即便是彎刀在手,也成不了氣候。

    一個活在仇恨中的人,目光定然極為短淺。

    有的人說,悲哀的人往往很頹廢。

    活在仇恨中,的確是能夠讓人奮進。

    但悲哀的人往往卻是因為他們看的太遠,所以才會變的患得患失。

    這就是未雨綢繆。

    只不過這般先見之策,總是被曲解為杞人憂天。

    劉睿影方才說的那句話。

    卻是在不經意間把眼前的局面徹底封死。

    靖瑤本也不會留他性命。

    但劉睿影竟然搬出了狼王明耀來壓他,這讓靖瑤如何受得了?

    並不是他對狼王明耀不夠忠誠。

    而是他覺得若是自己坐在那王座上,早就會開啟這征伐之路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靖瑤一刀劈出。

    刀鋒未至,凌冽的刀氣卻是已撲面而來。

    劉睿影展開身法。

    體內的大宗師法相也同時起身。

    他如同一隻春燕般。

    蹁躚的身姿從這一刀的刀鋒之上掠過。

    但靖瑤的刀法着實了得。

    更何況他的彎刀,刀尖可是上翹的。

    靖瑤眼看一刀劈空。

    急忙一抖手腕。

    彎刀便朝上抬起。

    那刀尖眼看就要刺進劉睿影的后腰。

    劉睿影身子凌空,無從借力。

    已是來不及再度躲避。

    靖瑤一看如此,臉上微微一笑。

    似是已經看到自己這彎刀的刀尖把劉睿影穿透的畫面。

    但劉睿影體內的大宗師法相卻猛然蹲下。

    緊接着劉睿影的身子也如同被壓了一塊千斤巨石般。

    在那刀尖還未勾到他的身子時。

    就已重重的落在地面上。

    甚至把酒樓地面鋪着的銹紅色的磚都砸爛了很多塊。

    這一摔讓劉睿影有些懵。

    不但是他。

    就連靖瑤都不搞不清為何劉睿影會突然如此。

    劉睿影有些絕望。

    這樣的場景他也沒遇到過。

    大宗師法相這麼突如其來的舉動,把他摔得有些頭暈。

    他轉頭看到了酒家的後窗。

    就是先前華濃翻身越出去的那一扇後窗。

    此刻的劉睿影,只想趕緊找條路出去。

    眼前之人,顯然不可力敵。

    況且他體內陡生變故,也讓他更加擔憂。

    自己已經掌握了這靖瑤的行動和情況。

    若是能脫身。

    把這些消息傳出去,自然能有援軍相幫。

    卻是好過他在這裏孤軍奮戰。

    況且他還要照顧著華濃。

    蕭錦侃把自己的徒弟託付給了自己,那他就一定要護其周。

    可是靖瑤卻不會給他多餘的機會。

    只見他雙手持刀,自上而下劈砍殺來。

    劉睿影只得就地一滾。

    樣子雖然狼狽。

    但總是好過被這彎刀砍成兩截的命運。

    躲過這一刀后,劉睿影以劍為杖。

    拄着地佔了起來。

    他看到靖瑤的雙眼,就像兩團火球。

    裏面熊熊燃燒着的,都是征伐的野心。

    靖瑤又出了一刀。

    這一刀沒有先前那兩刀的勢頭猛烈。

    甚至還有些乏味。

    但越是激烈的招式,往往就隱藏在這些黯淡之中。

    這一刀直到劈砍到了劉睿影的面前才綻放出它應有的光華。

    劉睿影從未見過如此輝煌燦爛的刀芒。

    簡直就像是流星墜地時,身後還拖着長長的火光。

    此刻他才發現。

    自己整個身子都被這刀光所籠罩。

    這打光雖然明亮。

    但卻生髮不出一絲溫暖。

    反而是徹骨的冰寒。

    就好像他先前喝的酒一樣。

    冰涼的酒水,只能讓他的喉頭和胃部感到寒冷。

    而這刀芒卻是讓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覆蓋住了一層薄冰。

    劉睿影不自覺的開始打顫。

    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因為寒冷。

    這一刀他躲不過。

    至於能不能擋住,劉睿影也不知道。

    但他也得拼儘力試一試。

    擋住了,還有生的希望。

    若是不擋,那便是自我放棄了。

    只不過劉睿影還沒有想好要怎麼抵擋。

    他腳下的步伐飛速挪移著,朝後退去。

    他退的很快。

    可還是沒有這刀芒快。

    何況他現在已無路可退。

    因為他的後背已經貼到了酒家的后牆上。

    那扇窗就在自己後腦處。

    若是翻身出窗,定然可以暫避其鋒芒。

    可是華濃還在後院中。

    自己若是出去。

    豈不就是讓他也跟着一同陷入危險?

    這是絕對不可行的。

    就在這千鈞一髮至極。

    劉睿影出了一劍。

    這一劍他調動了體內所有的勁氣。

    甚至還暗暗溝通了大宗師法相。

    雖然有了先前的變故。

    讓劉睿影對這大宗師法相併不是很放心。

    但病急亂投醫。

    此刻的劉睿影,已是沒有了任何別的方法。

    這一劍平整刺處。

    雖然用盡了力。

    但卻是劉睿影自出劍一來,最沒有把握的一劍。

    劍出。

    他閉上了眼睛。

    能做的已經都做了。

    在劉睿影出劍之後的事情,便不是他做能夠控制的。

    腦海中只有四個字。

    聽天由命。

    但命運往往就是這麼玄幻。

    有時候你苛求的,反而永遠不會得到。

    但當你抱着參與的態度時,卻又能獲得最終的榮耀。

    「叮……」

    劉睿影的耳邊傳來一聲金屬的長鳴。

    這讓他想起了中都查緝司的那一座古鐘。

    那座古鐘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

    但是它每隔一個時辰都會敲響一次。

    夜晚也是如此。

    劉睿影不止一次的抱怨過那口該死的鐘為何在晚上也不消停。

    無數次夢中驚醒,都是因為那鐘聲。

    按理說,聽久了鐘聲,早就該習慣了才是。

    但劉睿影就是習慣不了。

    他被吵醒之後,就想要出去走走。

    一路上躲避著巡夜的司衛來到了馬棚。

    馬棚里漆黑一片。

    老馬倌似乎已經睡了。

    劉睿影躡手躡腳的想要牽一匹馬出去騎。

    「又被鐘聲敲醒了?」

    老馬倌在黑暗中忽然說道。

    話音還未落。

    馬棚的燈就亮了起來。

    劉睿影性質缺缺的摸了摸馬的鬃毛。

    那一匹馬兒很是享受的哼哧了一聲。

    「你不也沒有睡着?」

    劉睿影問道。

    「但我不是被鐘聲敲醒的,是被你弄醒的。」

    老馬倌說道。

    劉睿影撇了撇嘴,席地而坐。

    先前混沌的腦子,此刻卻是變得清醒了起來。

    再想睡着,怕是難了。

    「你為何這麼討厭那鍾?」

    老馬倌問道。

    「你不覺得它很煩嗎?」

    劉睿影說道。

    「我非但沒覺得它煩,反而覺得它的存在讓一天都變得更有意義起來。」

    老馬倌說到。

    「有什麼意義?無非就是提醒你又過了一個時辰罷了。」

    劉睿影說道。

    手上玩弄着地上的草料。

    「這就是最大的意義。」

    老馬倌說道。

    隨即點燃了自己的煙。

    劉睿影沒有看清他的煙是如何點燃的。

    好像二指一撮,就生出了火來。

    但此刻的他心情鬱悶至極。

    卻是對老馬倌這奇妙的舉動也沒有絲毫興趣。

    「古人不知道一天有多久,只能分得清天黑和天亮。那樣的一天雖然過得逍遙,但你不覺得有些太過於糊塗?人一輩子,能看到幾次天黑?幾次天亮?」

    老馬倌說道。

    「我倒寧願那般糊塗的過。哪怕只能看個五六次也知足。」

    劉睿影賭氣的說道。

    「後來人們把一天劃分了十二個時辰,把一年劃分了二十四個節氣。這樣,對時間才有了概念。其實無論你怎麼劃分,光陰歲月都會遷移不止,不會因為你的劃分而做出任何改變。這些劃分,其實都是人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

    老馬倌並不理會劉睿影的氣話,而是緩緩地接着說道。

    「可是我現在就活的不好,連覺都睡不着,怎麼能活得好?」

    劉睿影雙手一攤,反問道。

    老馬倌點了點頭。

    他很是贊同劉睿影的觀點。

    畢竟一個人若是連睡覺都不踏實,那怎麼可能過得好?

    「你不是告訴過我你想要將來做一番大事?」

    老馬倌問道。

    「沒錯,但這和那鐘聲又有什麼關係。」

    劉睿影說道。

    「若是你連着鐘聲都無法忍耐,又怎麼能做得成大事?」

    老馬倌反問道。

    劉睿影無言。

    雖然他知道老馬倌說的是對的。

    可心裏還是無法消除對這鐘聲的厭惡。

    「大事也是積累起來的。往往不經意的一個小舉動,到最後或許便可救自己或他人一條性命。有這鐘聲在,時刻提醒着你不要虛度任何一個時辰,豈不是很好?」

    老馬倌說到。

    劉睿影笑了笑。

    他覺得自己晚上並不做事。

    晚上就是用來睡覺休息閑聊的時間。

    那這鐘聲還在不斷的提醒著自己又有什麼意義?

    其實他討厭的不是那鐘聲。

    而是每當鐘聲想起后,他才發現自己竟是又浪費了一個時辰的光陰。

    他討厭的,其實是虛度光陰的自己罷了。

    但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通常都會去抱怨那客觀。

    就好像明明是劉睿影自己沒能利用好著一個時辰的光陰。

    他卻非要怪那鐘聲響起一樣。

    其實鐘響不響,歲月都在流逝著。

    而他方才出劍。

    或許就能算得上是老馬倌口中那不經意的小舉動。

    「鐘聲敲醒了你,你又吵醒了我。你討厭鍾,我是不是該討厭你?」

    老馬倌說道。

    說完,他的煙葉抽完了。

    馬棚又黯淡了下來。

    劉睿影卻並沒有離開。

    而是坐在馬棚門口,看着天上的星星。

    直到朝陽升起時,那鐘聲也隨之而來。

    劉睿影會心一笑。

    心中對那鐘聲的厭煩卻是不知不覺的消失了許多。

    靖瑤看見自己的刀竟然被劉睿影的劍尖抵擋住。

    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劉睿影也是同樣的表情。

    但這結果,顯然是他所追求的。

    那就是自己終究還是擋住了這一刀。

    靖瑤的彎刀雖然造型怪異。

    但卻極薄。

    甚至比劉睿影的劍還要薄。

    能用劍尖抵住這樣薄的刀鋒,還是在如此緊要的關頭。

    天下想來也沒有幾人。

    「沒想到,查緝司也不儘是庸才。」

    靖瑤放下了刀說道。

    「僥倖而已。」

    劉睿影把劍背在身後說道。

    為的就是不讓靖瑤看見自己正在微微顫抖的手。

    但額上的汗水,卻還是將其出賣了。

    靖瑤輕輕一笑。

    隨即一掌拍出。

    劉睿影先前看到過他這一掌的威力。

    何況自己現在心境不穩,勁氣不足。

    無論如何都不可與之爭鋒。

    走投無路之下,只得翻身越出了窗子。

    掌力打在牆上。

    頓時出現了一個大洞。

    靖瑤不緊不慢的從洞裏走出來,來到了後院。

    雖然外面已是春暖花開。

    可是這後院中確實蕭瑟一片。

    就連地上的野草都是枯黃的。

    劉睿影不知這是為何,但這酒家後面的園子倒是和當下的情景極為襯托。

    靖瑤沒有再對着劉睿影出招。

    華濃本是坐在那些裝着餉銀的箱子上,晃蕩著雙腿。

    看到劉睿影這般狼狽的來到後院中時,他從箱子上跳下,站在劉睿影身邊,拔出了劍。

    劉睿影用手攔着他,朝後退去。

    靖瑤揮刀劈開了一個大木箱。

    裏面的銀錠嘩啦啦的流出。

    「小子,我看你很愛錢。你幫我殺了他,這些銀子都歸你。如何?」

    靖瑤撿起一塊銀錠,扔給華濃說道。

    劉睿影稍稍放鬆的精神,即刻又緊繃了起來。

    華濃這少年。

    心性不穩。

    總是能說出些非常人說的話,做出些非常人做的事。

    「這不是我的銀子,我不要。」

    華濃看着自己腳下的銀錠說道。

    隨即將其一腳踢開。

    「你的銀子?難不成這天下還有寫着你的名字的銀錠不成?」

    靖瑤被華濃逗樂了。

    他自負有足夠的本事殺了眼前的兩人。

    但他要的是劉睿影徹頭徹尾的臣服。

    而不是這般與他死戰到底。

    雖然草原人的天性就是如此。

    死戰到底畢竟是要痛快的多。

    但卻遠遠滿足不了靖瑤的**。

    「這就是我的銀子!」

    華濃取出先前問劉睿影借的那二十兩銀錠說道。

    「上面可有你的名字?」

    靖瑤譏諷的問道。

    「沒有,但這就是我的銀子。我可以把我的名字寫上去!」

    華濃說道。

    言畢便用自己的劍,在銀子上刻畫起來。

    「我的名字,該怎麼寫?」

    華濃突然停住了手,轉向劉睿影問道。

    這名字是蕭錦侃給他取的。

    他只知讀音,卻不知字形。

    劉睿影沒有回答,而是拿過了銀錠,用自己的劍,把『華濃』二字刻在了銀錠上。

    華濃看着自己銀錠上的字,開心的笑了。

    隨即高高的舉起,似是在對着靖瑤炫耀。

    「你只有二十兩,可這裏卻有整整四百萬兩。二十兩隻需要刻兩遍。四百萬兩豈不是要刻成千上萬遍?」

    靖瑤說道。

    「如果這些都是我的銀子,我會刻的。不管多少便,直到刻完為止。」

    華濃說道。

    靖瑤搖了搖頭。

    先前他還想着用這些銀兩來策反這名少年。

    讓這兩人自相殘殺一番。

    但現在看來,這少年簡直就不像個人。

    甚至靖瑤一時間都找不到詞語來形容。

    但劉睿影卻藉機觀察起了周圍的地形。

    老虎抓兔子,自是不費吹灰之力。

    但老虎若是存心戲弄兔子。

    那就怪不得這兔子會有可乘之機了。

    靖瑤看了看其餘完好無損的十七箱子銀子。

    吩咐他的部下,這些十七箱餉銀都運出去。

    至於損毀的那一箱,他便讓部下自己分了去。

    他的本意就不是為了這些餉銀而來。

    靖瑤不是一個愛錢貪財的人。

    他是為了這匹餉銀被劫奪之後,震北王域邊軍所出現的動蕩。

    不過錢,是沒有人討厭的。

    這些錢不知可以買來多少箭矢。

    草原缺鐵。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而王域的城池兼顧。

    若是缺少了箭矢,怎無法攻城。

    靖瑤要用這些銀兩去買來巨量的箭矢用以裝備狼騎。

    劉睿影顯然不知道靖瑤的打算。

    若是讓他知道了此事。

    那背後的牽扯,可就遠遠不止眼前如此這般簡單。

    箭矢在五大王域都是軍備之物。

    私人之間是絕對不能像商品般流通的。

    曾經也有商隊,在貨物中悄悄夾帶了箭矢,想要走私到草原來賣出高價。

    但都被通商口岸的邊軍一一查貨,而且都以通敵叛國罪,當場斬首示眾!

    那麼靖瑤究竟聯繫到了誰,竟然能賣給他四百萬兩現銀的箭矢?

    剛從博古樓掙脫出來的劉睿影。

    卻是沒想到自己轉眼又掉入了另一處深淵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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