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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月滿西山 - 第一卷 定西風雲起 第五十二章 樂游原上奇岳奇水字體大小: A+
     

    「當然有名,此原名為樂游原。」

    鹿明明說道。

    樂游。

    取極樂而從游之意。

    劉睿影聽到這名后,在心中也是一陣冷笑。

    這些讀書人,成天鼻孔朝天的誇耀自己是推動進步與變革的主流,說起來頭頭是道,做起來齊卻又委實不盡然。

    寫的那些所謂的千古文章,又有幾篇是為了這天下的黎明蒼生而論?

    一個個的驚人之筆,斐然文采卻是不能當做半粒米下鍋。

    除了讓大傢伙兒多識了幾個字以外,其餘的都是空話。

    但偏偏歷朝歷代還都吃這一套,若是脫掉了這層「仁義道德」的皮,彷彿連路都不會走了。

    那些被捧起來的聖賢,把自己寫的幾筆臭文章再傳給後世的學子,就這麼搖頭晃腦的三番五次,五次三番,路還沒走穩,尾巴卻已翹到了天上。

    最終,卻也只是孕育了無數巧偽之人。

    所謂的聖,賢,忠,又有哪個容於了天下?

    劉睿影不知道的是,當初鹿明明就是因此和博古樓樓主狄緯泰大吵之後不歡而散,就此離開了博古樓。

    「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搬弄是非,我們讀書就是為了如此嗎?如若是,還不如乾脆拜那村裏兒的長舌婦為賢達。若不是,為何又這般萎靡虛假?」

    不得不說,鹿明明還是良知未泯……

    端的是心如湧泉,意如飄風。

    雖然他沒有能力去力挽狂瀾,卻也是能夠分清是非而不去苟合。

    立足於名而又立足於利,卻也是當着真沒有雙全之法。

    剛步入樂游原,還沒幾步。

    劉睿影就看到無數的石碑,零零散散的立於平原之上。

    一塊上面寫着「開天闢地,治世定倫」

    另一快上面寫着「勢鎮四極,威加海內」

    這哪裏還有聖賢所謂的氣度?跟個土財主差不多……

    還有一面石碑,卻是最為寬整平闊。

    比景平鎮中祠堂的泥牆還要巨大好幾倍,已經不能算是碑了。

    眼見上面無字,卻是只有一副畫,手法兼工帶寫。

    畫上有水火翻滾。

    卷千里之外的紅黑雙色之土,堆積成一處高聳重巔的赤色山崖

    山崖之上怪石林立,彩鳳飛舞。

    山崖下的樹林劍,更有麒麟坐卧。

    有十條蒼龍,盤旋於十跟通天石柱之上。

    而林中更有萬千靈獸仙物,都在活潑奔跑。

    一隻長壽鹿,在溪邊飲水。

    一隻仙雪狐,在洞口張望。

    還有無數的額有花朵奇異,四季不凋謝。

    入雲神樹日日結果。

    以山崖為中心,向四周放眼看去全都是嫩綠的新草。

    偶有溝壑暗部其中,卻也是藤蘿密佈。

    「這畫中是何方之景?」

    劉睿影問道。

    雖然他明知這不會是真是存在的現實,但卻也被此情此景牢牢吸引,竟是不自覺的開口問道。

    「哈哈……這就是文祖誕生之地啊。」

    五福生的花六說道。

    「若是能夠超過八品金綾日的文道修為,便可更上一層樓,借到一束文曲星光傍身,而後去往這文祖聖地中繼續修鍊。」

    鹿明明解釋道。

    五福生五人,卻也是駐足在花前久久不願離開,似是極為心馳神往。

    「很多年前,博古樓主狄緯泰在一處秘密之地中尋的此畫真跡,而後卻是找畫師放大數倍,重新描摹於此,供人瞻仰嚮往。」

    鹿明明接着說道。

    「你信嗎?這文祖之地?」

    劉睿影問道。

    「那你信武道跨過仙橋,成就星仙嗎?」

    鹿明明反問道。

    文道的至高便是去往這文祖誕辰之地,而武道的至高便是跨過仙橋,修成那破萬法的星仙。

    若說這文祖誕辰之地,有何玄機妙法,劉睿影卻是一點兒都不信……

    雖然他對神仙之事也么沒有幾分相信。

    世間武道修為最高的層級,明面上就是那天神耀九州。

    但是這雖掛天神之名,卻是沒有半點天神之力。

    什麼飛天、遁地、移海、搬山、造物、控命,卻是一個都做不到。

    但是自從上次他頓悟之後,在凝成大宗師法相時,發現了星淵劍的異動。再結合那星淵劍茫茫然傳入他腦中的那段功法和論述,讓劉睿影卻是對這神仙一事有了幾分動搖。

    「不管它存不存在,或真或假,都是一種寄託,一個念想……人們需要這樣的感情。」

    鹿明明看劉睿影沉默便如此說道。

    劉睿影點了點頭。

    誠然,文道固有他虛假偽善的一面。

    但是千百年來他所建立的這套堅不可摧的信仰體系,卻是讓人們有了安居樂業的前提。

    任何的事物都有他本身的兩面性,和時代的局限性。

    永遠沒有一通百通的道理。

    不變應萬變或許在對滴之時,交鋒之中頗為有用。

    但在進程的洪流之中,卻只是廢話一句。

    劉睿影試着站在對立面去想了想。

    那就是如果這套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仁義道德」轉眼間崩潰到稀里嘩啦,那又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

    或許到那時世間便再也沒有了忠孝仁義之人,沒有了維護公平公正之人,失去了謙卑恭敬的品格,丟掉了天理人心的束縛,豈不是一場更大的災難?

    當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不可怕,朦朦朧朧的大家誰都分不清善惡好壞。

    但擁有后的崩塌才最為致命,找不回來的下場只能是一起消逝罷了

    想到這裏,劉睿影又整理了下情緒。

    他對這博古樓,卻是沒有那麼大的敵意與輕視了。

    不管對方正確與否,都不應該去嘲諷一個人,一個團體,一個民族的感情與信仰。

    即便是在旁人看來,這再傻,再愚蠢,也不要。

    或許到了最後,那些無所畏懼且一無所有的旁人,才是最可憐的。

    劉睿影正在思索間,一條不寬的小河橫於眼前。

    很明顯,是由人工開鑿出來的,特意從太上河引來的水。

    水流平緩,不起波濤。

    上面每隔一段兒,就駕過去一座很是明朗的石橋。

    看石橋另一邊,竟是還坐落着不少人家。

    水真不愧是萬物靈發之母。

    這樂游原和前面的古戰場能如此不同,在劉睿影看來全靠這條河渠。

    「這條河是博古樓十大奇景之一,四季不凍河。來往的書生都會在這裏潤筆洗硯,只求自己的才情文思也如這和誰一班,長流不休。」

    鹿明明說道。

    「十大奇景是什麼?」

    劉睿影問道。

    「你前面不是看了那文祖聖地圖嗎?」

    鹿明明反問道。

    劉睿影點了點頭。

    「裏面有十條蒼龍盤旋於十根通天石柱之上可還記得?」

    鹿明明問道。

    「記得。」

    劉睿影回答。

    「這十大奇景便是樓主狄緯泰在參悟了文祖聖地圖后,名人修建的,卻是為了和途中的那十蒼龍,十石柱一一對應。以此上應聖地,下順凡心。」

    花六竟是插嘴解釋道。

    凡是關於這博古樓氣派威風的一面,他都會頗為驕傲的搶過話頭來。

    「那若是用來洗劍洗腳呢?」

    這卻是酒三半問道。

    他想鹿明明只說了這四季不凍河能夠洗筆洗硯,卻是沒說能不能用來洗別的,難道這河水卻是還藏着什麼隱秘不成?

    五福生的五人聽到這句話后,頓時都回過頭來。

    雖然有黑白雙色的薄紗擋着了面龐,但劉睿影還是能感覺到他們五束銳利如刀鋒般的目光,似要把酒三半生吞活剝了一般……

    劉睿影知道酒三半這句話雖然極為刺耳,但絕非挑釁之言……

    以他的心性來說,這卻就是他的所思所想,並沒有任何嘲諷侮辱之意。

    「洗劍也一樣,不過最好是看了腳之後再去洗。因為人血和墨汁其實是很近似的。想不想試試?」

    花六說道。

    他卻是已經上半身徹底的轉過去,壓在了馬後托著的黑白雙色棋盤之上。

    「好啊!只是……哪來的腳砍。」

    聽到酒三半這如此說,花六卻也是愣住了……

    這人是愚蠢到家還是故意找茬到底?

    就在這時,兩分卻是朝着花六丟了個顏色。

    花六終究還是按捺了下來,只是頗為玩味的對這酒三半說:

    「不急,後面有的是機會。一定能讓你如願的!」

    過了石橋,劉睿影看到這半邊的景色天空,卻是又有不同。

    翠綠的苔蘚成堆,白雲如浮玉一般輕潤。

    竟是和平南王域的水鄉之地頗為相似。

    不知道的人,哪裏會覺得這裏是定西王域與震北王域相交之處的偏僻所在?

    陽光搖曳,片片煙霞隨之蒸發。

    露出三五點梅花,七八棵綠竹,一兩處蘭花,十幾團蘭草。

    隨即,劉睿影卻是看到平地上擺着幾張巨大的案幾。

    「有客自遠方來,當屬至樂之一也!」

    兩分卻是調轉了馬頭,然後對這劉睿影說道。

    「這過了石橋,便算是正式進入到博古樓的地界了。我們特此為劉省旗你準備了接風宴。明明,你是知道規矩的。幫個忙,介紹招呼一下。」

    言畢,兩分就下了馬朝前走去。

    案几旁站着十數人,是早已在此地等候的,見到兩分過來紛紛躬身行禮不止。

    劉睿影看着他背影,卻是有些憤懣……雖然他嘴上說着「當樂乎」,但劉睿影卻也沒聽出任何「樂」的語氣。

    而且,這說是接風宴,卻只有桌案並無椅凳……

    這是故意叫人難堪?

    就是歐小娥都面露不滿之色……

    但當下卻也是不宜開口發作。

    若是點明了出來,還不知道對方又能用何種說辭來搪塞,最後還是落得個見識淺薄,不懂規矩的名銜。

    劉睿影走進一瞧,竟然全部都是奇珍異果。

    一盤櫻桃般大小的金丸。

    明黃而肥厚的梅子。

    皮薄肉甜的荔枝。

    個大汁多的鮮棗。

    這些都如剛剛採摘的一般,連枝獻上,帶葉端來。

    劉睿影出於客氣,只拿了一個梨子。

    一口下卻是味甘如瓊漿,酣暢解渴。

    只看酒三半卻是抱着一個西瓜,兀自亂啃……而後又挑了個黃皮大柿子,在衣服上蹭了兩下便咬開來吃。

    汁水迸濺,弄得前胸衣襟上都沾滿了,卻也是絲毫不在乎。

    但看歐小娥正在仔細端詳著一個剝開的石榴。

    饒是他歐家「劍心」的身份,卻也是沒有見過如此顆粒飽滿,色如丹砂的品相。

    而另一張案几上,卻是有四罐還在微火慢炊的湯羹。

    其中是放了數種陳皮,另加金瑪瑙芋頭,形花紋山藥。

    最後再把那薏米茯苓研磨成粉,一併加入其中。

    雖無半點葷腥,卻也是人間珍饈。

    「樓主特意交代,有你的一份!」

    兩分指了指湯羹,對着鹿明明說道。

    鹿明明也不怕燙,多年的打鐵生活讓他的雙手都佈滿了老繭。

    他就這麼端起來,輕輕的把湯匙探入其中。

    動作極其的小心,卻是生怕這湯匙和碗壁發生什麼觸碰一般。

    「叮!」

    也不知這博古樓用的是何種餐具。

    鹿明明雖然是千萬小心,但終究還是把湯匙和碗壁觸碰到了一起……

    這一聲的清脆悅耳,卻是在這空曠的樂游原上都能經久不歇。

    看着湯匙中舀起的湯羹,聽着耳邊的清脆,感受着手中的溫度。

    鹿明明卻是又把湯匙乾脆丟進了碗中,隨後徐放回了桌案之上,竟是一口沒喝。

    讓劉睿影感到奇怪的的是,這接風宴竟然沒有酒……

    而這卻也着實是辛苦了酒三半一頓好找。

    「素心手談是為高明,因此博古樓的飯食都是以清淡為主。像酒那般濃烈之物,卻是上不得枱面。」

    兩分不動聲色的說道。

    而後讓身後站着的一眾侍從給每人都上了一碗茶,他自己倒是率先喝了起來。

    不過吃了這果子,再品完那羹湯。

    劉睿影卻是知道這天下人為何都想要讀書了……

    想那武修之輩,每日風餐露宿的。

    還需夏練三伏,冬練三九。

    一心只為了那武道極致,而後尋覓那飄飄無影的星仙之境界,好得個長生不老。

    但到頭來卻是比那鏡中花,水裏月還不如……摸不著更看不見!

    肌肉男都是凡夫俗子,為何不就乾脆做個名利之徒?

    小兵思將軍,宰相望王侯。

    這讀書人的想法追求雖然俗了點,但貴在實際啊!

    這星仙是好,但抓不住,摸不著。

    可方才這果子,湯羹,卻是實打實的吃盡了肚子裏,現在咂咂嘴還能品出香味兒來!

    「這裏竟然還有座山?」

    劉睿影看到前方的平原上,有着一大片陰影。

    「這也是博古樓十大奇景之一。名為千峰萬仞,不過和那四季不凍河一樣」

    鹿明明說道。

    千峰在前,猶如排列有序的戰戈,象著着博古樓牢不可摧的地位。

    萬仞在後,呈現出孔雀開屏之狀。最上面還立着一口巨大的銅鐘,為的卻是這背後不空,靠山如鍾之說。

    「沒想到咱們明明這些卻是還記得這麼牢!」

    花六聽聞,回頭對着鹿明明邊笑邊說。

    劉睿影看到那山也着實不低……

    不由得感慨這博古樓卻也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積澱當真是極為身深厚。

    日頭此刻已到了正上方。

    但是山頂卻好像有雨雲徘徊,嵐光黛色中顯得略微有些冷清。

    劉睿影忽然看到有幾個農夫模樣之人,背上背着遮陽斗笠,身上穿着布藝,腳下踩着草鞋。

    其中有人扛着柴火,有人扛着鋤頭等農具,從山腳下走來,踏歌而行。

    歌聲唱道:

    「田地青青,溫酒陶情,人皆泛梗浮萍。珠箔銀屏,向雨花鈴,舊典也是眾芳亭。騎牛不讀史,上馬莫念經。不貪圖那魏闕與彤亭。只求梅妻一位雙鶴子,不論世間泰與寧。」

    「妙啊!」

    酒三半聽到這歌,竟是合著拍子,跟着曲調也哼哼唧唧的唱了起來。

    劉睿影雖然也是對這歌曲頗為欣賞,但卻因自重身份而沒有表現出來。

    實則他心裏卻也是有些打鼓……

    這些農夫砍樵人都是隸屬於博古樓的佃戶。

    他們租用博古樓的土地耕種,秋收之後博古樓再買下他們的糧食與布匹綢緞自用,儼然是自給自足。

    這歌曲定然是博古樓中人教他們的不假。

    但是這詞里話間就真的是這般無欲無求,通透灑脫嗎?

    劉睿影卻並不認同。

    待幾人等人走近了,這幾人皆微微躬身,並微笑着行禮問號。

    「我博古樓教化天下,即便是庶民也是這般溫文爾雅。」

    兩分說道。

    劉睿影點了點頭。

    但心中的不安之感覺卻是越來越激烈……

    慕然間,眼前卻又閃過一幕畫面。

    他看到了一座城。

    城門上並沒有掛任何名牌,所以也不知是何地何城。

    只是城樓上豎立着諸多幢幡寶蓋,無風自搖。

    劉睿影冥冥中不知如何,便就走進了城門……

    只見城裏只有一座壯麗的樓台。

    萬重彩霞似從天間飄然落下,隱隱約約的落在地上,形成一大片輕薄的暗紅色霧氣。

    樓台上雕刻着精緻的飛禽與走獸,碧綠的瓦片在紅霧的掩映襯托下更顯光彩。

    一條宛如白玉鋪成的路,兩邊打着純金的基石,一直延伸到那樓台最深處。

    「汪……汪汪!」

    突然傳來的幾聲狗吠,卻是把劉睿影的思緒拉了回來。

    來不及多想,便看到左前方站着一人。

    「阿黃!」

    這人穿着七品黃羅月的文服,背對着眾人。

    劉睿影還沒認出來,但是歐小娥竟是先認出了那人的懷中之狗。

    卻正是前幾日在路途中碰到的那隻,愛吃酸黃瓜翻青白眼的阿黃!

    「我們果然又見面了!」

    那人聽到有人喚他的狗,卻是回頭看到了歐小娥,劉睿影,酒三半三人。

    今日的常大師卻是脫去了那件靛藍色雲錦襖子,直截了當的露出了身上的七品黃羅月文服。

    「沒想到,常大師卻也是七聖手之一!」

    劉睿影說道。

    鹿明明看到劉睿影認識常憶山卻是顯得有些驚奇。

    而常憶山看到劉睿影三人和鹿明明在一起,前面還有五福生領路也是覺得頗為不可思議。

    這下兩撥人頭對頭,尾碰尾的遇上,卻是各有各的思量。

    「見過常大師!」

    五福生下馬齊聲說道。

    他們看到常憶山在此,卻是絲毫不敢怠慢。在兩分的帶領下急忙下馬行禮,和先前對待鹿明明的散漫輕蔑截然相反。

    「好久不見。」

    常憶山卻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是絲毫沒有搭理五人的意思。

    而後卻是徑直朝着後方走來,對着鹿明明說道。

    「好久不見。」

    鹿明明回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

    只是常憶山的好久不見中一開始帶着高傲,中間卻又多了幾重賣弄,但皆結尾又收官於難以言明的複雜和糾結。

    而鹿明明的好久不見,卻只有一種感覺。

    那就是苦澀。

    其實說苦澀並不準確。

    因為我苦澀往往是失而不得的落寞的進階。

    但是鹿明明並沒有這種落寞,他只是單純的感慨。

    可是這種感慨卻是最容易和落寞搞混淆的。

    不管你心裏到底還有沒有念想,但只要生了這感慨,在旁人的眼光里,那便是還有。

    在一般的世俗規定下,要想證明沒有,就得做到三絕。

    絕口不提,絕眼不看,絕心不想。

    可人非機械,只需要一節發條,幾個齒輪便可運轉。

    眼耳口鼻舌,各有不同用處。

    手臂腿足心,各有不同擔當。

    協同在一起之後,卻是用盡了天下間所有的辭藻都說不盡,講不透的。

    但所謂的三絕之風,往往都都是用作逃避的絕佳借口。

    真正的強悍,卻是如先前五福生說起自己的大哥之骨做了棋盤棋子,以及剛才鹿明明的這短短的四個字好久不見一般。

    有感慨,但已是前塵往事。

    感的是人,是舊時之人。

    不論當時有何種糾葛。

    恩情也罷,仇怨也好,卻是都一筆勾銷,一了百了。

    不求你記我的恩,我卻也不再惦念你仇。

    如此兩相遺忘,豈不美哉?

    慨的是時,是當今之時。

    不論以前共處過多久,起碼也有互伴的時光。

    開心也罷,難過也好,卻也都是一筆勾銷,一了百了。

    不求你記得當時之樂,我卻也不追究那時之悲。

    只是星移斗轉,你我終又再會時,對這天道無常的嘆惋。

    劉睿影看着這倆個人,覺得人這一生着實是太沒有意思……

    殊不知,鹿明明也是如此想法。

    他在祠堂後面泥牆上的養生論中卻是有一句話:

    「人之陽壽,至多不過百年。除病瘦死傷憂患,已百歲高齡還能開口而笑者,不過一掌之數。」

    可見人生實苦。

    活的年歲越大,經歷的痛苦也就越多。

    如此這般日積月累,就算是能活到五百歲又有何意思?

    這般束手束腳的被歲月之磨礪無情的捆綁起來,以至於到最後不但沒有了選擇的餘地,卻是連笑的機會都被剝奪了……

    那卻是與死人還有什麼兩樣?無非是能夠吃喝拉撒罷了。

    「準備回來了?」

    兩人停頓了很久。

    久到劉睿影覺得,都能從這裏趕赴東海之濱后再折返一個來回那麼久。

    漫長的停頓之後,這是常憶山對鹿明明說的第二句話。

    「沒有。」

    鹿明明的回答永遠是這麼簡潔,幹練。

    字不多。

    語氣不多。

    連嘴唇上下觸碰的次數都不多。

    但他卻總能挑出最簡單明了的字眼,一針見血的說出自己想要表達的內容。

    唯有刪繁就簡,才可領異標新。

    這看似平常的詞詞句句之中,卻也無處不彰顯著鹿明明的文道修為。

    「還在打鐵?」

    這已是第三句了。

    「對。」

    鹿明明的回答劉睿影三人也早已心知肚明。

    「不過剛收了個徒弟,教他彈琴。」

    鹿明明拍了拍劉睿影的肩膀說道。

    這一句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鹿明明的個頭要比劉睿影高出不少。

    他抬頭一看,鹿明明正低頭對自己笑着,於是他也笑了。

    劉睿影的心中劃過些許暖意。

    這是他第三次感受到此種暖意。

    但他卻還是不知道這暖意究竟有何用處。

    第一次是在丁州府城內,他中了音波功,湯中松不惜付出貼身玉佩也要給他醫治時。

    第二次是在景平鎮中,看到酒三半把那名神箭手的頭丟過來時。

    第三次,就是剛才。

    鹿明明拍著肩膀,對常憶山說他是自己徒弟,而後又對他笑着時。

    「真好。」

    常憶山看了看劉睿影,也笑着回應了一句。

    但是任誰都能從這句真好中,聽出濃濃的羨慕之意。

    他在羨慕什麼?

    或者說當今的鹿明明還有什麼是他常憶山好羨慕的?

    雖然鹿明明的品級還在,也仍舊是文道七聖手之一。

    但他是和常憶山比起來,兩人真乃雲泥之別。

    不過,讓劉睿影等人驚奇的是,阿黃竟然沒有對鹿明明翻白眼,舉止間還是頗為激動親昵。

    「常大師戰況如何?」

    劉睿影問道。

    當日離別時,常憶山說自己與那屋主人卻是要拼酒大醉六十日。

    現在他出現在了這裏,卻是不知道結局怎樣。

    劉睿影對這事本沒有任何興趣。

    他只是想說些應凈化,熱熱場子罷了。

    但酒三半聽到卻是眼睛一亮,恨不得與常憶山調換一番,讓那大醉拼酒六十日之人是自己才好。

    「還差一日一局。」

    常憶山笑着說道。

    「博古樓內有要事急召,因此這賭約卻是沒能完成……」

    常憶山也是面露可惜之色。

    「那這卻是做不得數……下次定當要重來六十日再戰六十局才好!」

    酒三半說道。

    「哈哈哈,大善!定是要如此這般!」

    常憶山撫掌大笑。

    言罷,卻是從罐中抽出一根酸黃瓜遞給歐小娥,示意讓她去餵給阿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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