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的蹤跡，怎麼發現的？

簡單。

打草驚蛇！

高明之所以到長樂驛來折騰，不就是為了這個？要不然的話，他上這兒折騰什麼勁呢？

留下了安慶宗和嚴庄，那是意外的驚喜。

高明前來長樂驛，擺在明面兒上的理由三個。

第一個，找御史大夫王鉷，也就是御史台的老大，他現在的頂頭上司，向他彙報，長安城裡隱藏了三千斤火藥的，並且在一路追蹤之下，在安祿山的東平郡王府中，發現了黑衣人的蹤影。

第二個，就是要請王鉷奏請天子，允許他帶人，徹查安祿山的府邸。

第三個，高明要查一查安祿山隨行的人員。

前面兩個，其實是一個事兒，聽明白了以後是一個事兒。

什麼事兒？

有人在安祿山的東平郡王府發現了黑衣人的蹤跡，所以高明要查安祿山的府邸！

所謂的彙報三千斤火藥隱藏在長安城中，一來，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二來，也為了渲染緊張的情緒。

要不然的話，王鉷都不會答應向天子奏請，李老三知道了這個要求以後，也不會答應報名。

至於第三個明面上的事由，查一查安祿山的隨行人員、看看黑衣人有沒有藏隱藏在安祿山的隨從之中，一起離開長安，說白了，就是扯淡！

明面上，當然有這個可能。

但是實際上，仔細一想，那根本不可能的事。

為啥？你就想吧。

人家黑衣人費勁巴拉地運送上萬斤火藥進入長安，又把其中的三千斤火藥加工成了火器，肯定是所圖者甚大！

現在目標沒達成呢，倒是讓小義帶領淮南諜報司，攻破了張守珪的廢宅，里裡外外砍了三十多口的人，到了最後，就跑了六個！

那種情況下，那六名黑衣人，正事兒不幹啦，把三千斤火藥送給安祿山就拉倒了，還幫著他藏進了府邸，然後轉身跟著安祿山一塊兒跑回幽州，可能嗎？

他們要是真這麼慫，第一個不敢進入長安城，第二個不敢在灞水碼頭大火意外炸毀上萬斤火藥的時候，還加班加點地，把火藥改造成火器，第三個更不可能殺人滅口，就因為灞水幫的粱十六幫發現了爆咋的真相，而灞水碼頭的文吏魏六聽到了粱十六的供詞，黑衣人就悍然殺人滅口？那不是有病嗎，馬上都要離開長安城了，還控制這個消息，圖啥？

除此之外，還有第四個不可能。

他們更不可能，在高明追查到張守珪的廢園之後，派出六名黑衣人進行圍殺！那是國朝的監察御史，正八品上的朝廷命官，幾乎每一天都能見到天子李老三的官場新貴！這個身份，可不是一個小小文吏或者灞水幫一個混子能夠比擬的，殺了高明，整個長安城都得轟動，還有這群黑衣人的活路嗎？

這些不可能，反過來說，都是既成事實，所謂論跡不論心，就人家黑衣人表現出來的態度，那是非常堅決，完全是一種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然。

在這種態度下，人家正事兒沒辦就能跑，那才不可能的事！

說實話，高明來長樂驛這一趟，壓根兒就沒琢磨著，能在安祿山的隨行人員裡邊兒，找到黑衣人的蹤跡。

但是他依舊來了。

不單單向王鉷彙報了三千斤火藥的問題，同時也請王鉷奏請天子徹查安祿山府邸，最後特別堅決地提出來，要對安魯山的這個隨從人員進行檢查，甚至在遭遇安慶宗阻攔的同時，想都沒想就耍出一些市井手段來逼迫安祿山，表現出來的態度，也是決然！

明明知道找不到，還這麼決然，這是圖啥呢？

打草驚蛇！

事實上，在高明前來長樂驛之前，早就見到了小義。

邢縡的手下，在東平郡王府發現了黑衣人的蹤跡，這個消息，就是小義告訴高明的！

哥兒倆不用商量就知道，麻煩了！

為啥麻煩？

前文提到了李林甫、王鉷，甚至滿朝文武的那些擔憂，高明和小義也不傻，他們兩個又怎麼會想不到？

別說什麼三千斤火藥對長安城的威脅有多大，只要沒有明確地從安祿山的府邸之中將這三千斤火藥起出來，甚至就算把這三千斤火藥從東平郡王府起出來，只要沒有明確這三千斤火藥跟安祿山有直接的關係，以安祿山帶兵出征塞外的的背景下，所有人，不管真的假的，必須選擇相信他！

這個結果，不管在過程中有如何的博弈和妥協，到了最後，根本不會變！

更何況，高明和小義手上也沒有明確的證據，只有邢縡手下人的一句話而已。

這算是啥！？

情報販子的一句話而已！

就算他是王銲的摯友，就算他在王鉷的面前也有足夠的影響力，但是這也不行！

說白了，地下世界的所有相關的東西，都拿不到檯面上，俗稱狗肉不上席面，說的就是它！

因為這麼一句話，去徹查國朝郡王的府邸？

高明估計，就算是把自己師父抬出來，估計辦不下去這件事！

就算是把這件事推到了李老三的面前，估計李老三也不能同意。

怎麼辦！？

硬的來不了，咱給他用計！

這計，怎麼用呢？

就兩字，折騰！

在安祿山的面前折騰，在所有人的眼前折騰！

高明以彙報為由前來長樂驛，折騰的越大、越歡、越好。

而小義，帶著淮南諜報司的人員兵分兩路。

一隊人馬，包圍長樂驛，暗中觀察在高明進入長樂驛之後，有多少人離開這裡、回歸長安。

另外一隊人馬，直接包圍東平郡王，看一看在這段時間裡有多少人，進入東平郡王府，同時也要看一看有多少人離開東。

這是啥意思啊？

很明白呀。

到高明到長樂驛一頓折騰，一連氣就是三個要求，最重要的，在提第一個要求的時候，就已經把關鍵信息給露出來了——在安祿山的府邸，發現了黑衣人的蹤跡。

如果，在長樂驛正堂的這群人裡面，真的有和黑衣人有關係的人，他會怎麼想？

壞了，消息泄漏了，怎麼藏身安祿山的府邸還能走漏了消息？

現在別說這個了，趕緊報信去吧！

如果黑衣人真的聽到這個消息，這麼想才是必然，然後就有他離開長樂驛，不管是直接前往東平郡王府，還是通過別的手段，反正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送出去。

那麼，埋伏在長樂驛周圍的諜報司人員，就有了用武之地了，沒別的說的，跟著！

跟著他前往東平郡王府，就能坐實安祿山與黑衣人的關係。

如果跟著他期望了其他地方，那就摟草打兔子，再次端掉黑衣人的一處藏身的巢穴。

至於諜報司的第二支人馬，別有任務。

消息如果到了安祿山的府邸，黑衣人得到了消息，自然會有所行動。

如果他們還藏身在這裡，必然要跑！

不跑不行啊，人家高明高御史，已經請王鉷奏請了天子徹查安祿山的府邸，縱然高明和小義猜測李老三不會答應，但是，黑衣人可不敢賭這個，要是平常時節還好，這不是安祿山剛剛離開準備出征嘛，所謂人走茶涼不就是這麼一個道理，黑衣人哪裡敢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天子李老三對安祿山的信任上？

所以，他們肯定會跑！

他們一跑，諜報司的第二支人馬，就派上了用場了，還是那句話，跟著！

只要黑衣人出門，斷然逃不過淮南諜報司的眼線！

這一回，放長線，釣大魚！

一定要跟著找到他們的巢穴，找到那三千斤火藥，給黑衣人來個斬草除根才好！

這便是高明和小義商量好的，打草驚蛇！

事實上，打草驚蛇之計，進行得很是順利，不過呢，再好的計謀也難免會有不如意的地方，這不，打草驚蛇之中，就有一個小細節，跟高明、小義兩人的預測不太一樣，這也是小義親自過來找高明的原因。

「我們在長樂驛外安排的人手，發現一共有三個人，在你進入長樂驛之後回了長安城……

但是呢，這三個人都沒往東平郡王府去。

有兩個，直接去了西市採買，然後就直接回家了，應該是朝廷的官員，安排自家的長隨出去採買。

最後一個，乃是兵部官員的一個隨從，自你進了長樂驛之後，直接離開回歸長安城，哪也沒去就直接回家了，這個倒是有點奇怪了……咱們諜報司查了查這個兵部的官員，平常也不見他和安祿山沒什麼關係，還不能確定就是這個人給東平郡王府通風報信……

不過呢，東平郡王府那邊倒是發現了黑衣人蹤跡！

雖然沒有人進入王府，卻有人從王府之中出來。

同樣是三個人。

兩個人打馬直奔長樂驛，說是安祿山臨行的時候落下了什麼東西，知道安祿山還在長樂驛有一場送行的飲宴，沒有那麼早地離開長安城，他原配康氏，這不就打發家中的奴僕給他送過來了嘛……

說實話，這兩個人，吸引了咱們諜報司的大部分視線！

要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咱們還真發現不了，在他們兩個打馬飛奔長樂驛的時候，在東平郡王府很偏僻的一處角門處，又鑽出來一個！

而且，經咱們的人辨認，正是當時逃走的六名黑衣人之一！

這麼說的話，這是安祿山的家裡人，給咱們玩了個聲東擊西——用正門處那兩人的策馬飛奔來吸引咱們的注意力，好方便黑衣人離開東平郡王府！

現在，咱們諜報司的人員，已然追蹤上去了，他斷然不可能跳出咱們的視線……

我呢，過來找你，就是想問問，那個兵部的官員，你有什麼印象沒有？

說實話，沒有弄清楚長樂驛這邊和東平郡王府之間，到底是如何聯絡，我這心裡，總是覺得不對……」

高明一聽這情況，都蒙了，小義哥，您是不是執掌諜報司，都干出來職業病了！？還弄不明白他們之間的聯絡方式就於心不安？有必要嗎！？或者說，現在最終的事情，是那個嗎！？

不過呢，小義竟然發問了，高明卻也不得不回答

「呃……小義哥你說說的那個兵部的官員，我還真沒有什麼印象，就知道姓張，行三，人稱張三郎，在兵部供職，是個員外郎……

我想想啊……倉部……對！倉部員外郎，只要負責點驗大唐各處武庫……

我跟他平日里一點接觸都沒有，還真談不到什麼了解……」

小義聞言，點了點頭。

「這樣啊……倉部員外郎……這職責說重，還真沒有什麼大用處……按照道理說，他應該跟安祿山沒有什麼關係才對……主要是這個職位太尷尬了，以安祿山東平郡王的身份，總不能還得要走通他的路子，好方便從武庫之中申領武器吧？

也不對……

朝廷武庫，畢竟是重要的位置，也說不定安祿山有什麼別的想法……

不成，回頭我再查查看……

再說了，如果他們之間真的有關係的話，他們又是如何聯絡的呢？」

小義這邊自言自語，高明都快急瘋了，現在是滿足好奇心的時候嗎？

「小義哥，您是不是想多了？

咱們現在既然已經找到了黑衣人的巢穴，拿人就是了！

長樂驛這邊如何聯絡東平郡王府，一時半會想不通，沒關係，抓人，審！

只要抓住一個活口，審明白不就行了？」

小義聞言，也不得不點了點頭。

二人說完，不再多言，齊齊出了長樂驛，快馬加鞭，直奔長安城！

光宅坊，就在平康坊的左近，從平康坊出門向東，拐向南，路過兩個十字街口，就是光宅坊的坊門，而且這個地方距離皇城，比平康坊還近，向來是長安城內治安最好的地區之一。

高明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黑衣人被淮南諜報司突襲之後，竟然藏身在這裡，膽兒是真大，難道他們就不知道，淮南諜報司的行動人員，現在都在平康坊的淮南進奏院存身嗎？想必他們也知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的道理吧。

更讓高明沒有想到的是，在光宅坊黑衣人藏身的宅院外面，竟然有看到了一個熟人。

任海川！

「道長，您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