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高明和胡七連賭七十三場，竟然僅僅贏了十六場！

按照一開始說好的規矩，胡七隻需要交出來一十六條人命，就能保住灞水幫的上上下下，更不用說這些人命，每一條的作價三十貫，由屬地豪商張胖子支付給灞水幫。

別說賭場中的各個賭徒，就連胡七都擔心高明耍賴不認賬，最起碼的，他也知道，僅僅十六條人命，人家高御史，可沒法想御史台交代。

果然。

高明在賭局結束，再三確認了數量之後，開始提條件了……

這就由不得胡七不加小心了。

在胡七面色凝重的追問之下，高明神色輕鬆的開口說道：

「這些條件，倒也不難……

第一個條件，此事過後，你灞水幫，再也不許作姦犯科！」

胡七聞言一愣，只聽得高明繼續說道：

「高某授命清繳你灞水幫，不管是放過你了幫中的老幼婦孺，還是放過這五十七命青壯，都是要擔責任的……

不過既然開賭之前已經說明白了，咱們就按照規矩辦。

不過，高某必須要提醒你們灞水幫一聲。

今日之前，你們灞水幫干過什麼，除了命案，高某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今日之後，在高某人為你們灞水幫擔了責任之後，你們任何一個幫眾，膽敢在作姦犯科，就別怪高某人翻臉無情了！

真有那麼一天的話，別說什麼青壯不青壯的，你灞水幫的老幼病殘，一個都跑不了！」

胡七聽了，一陣無語，既有點不服高明最後的威脅，又有點無言以對。

關鍵是，人家說的有理啊。

按照道理說，人家高御史清繳灞水幫，就應該把灞水幫上上下下一網打盡，結果現在自己但了責任，放了灞水幫大部分人一馬，如果，這些被放了一馬的人，再去作姦犯科，別的不說，都對不起人家高御史擔當的這份責任！

所以，高明出言威脅，胡七愣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本來就是嘛，人家就算救人，也得救個好人啊，斷然沒有救個潛藏罪犯的道理！

不過，胡七轉念一想，這樣也挺好，起碼幫里馬上就有五百貫的收入了，既然有了錢，干點什麼不行，幹啥非得為非作歹的，風險多大啊，真要是被高御史逮住，那不全完了……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帶著灞水幫走走正途！

「好，這個條件，我答應了！」

高明點頭，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為啥強迫著張胖子給拿錢，還不是就為了讓灞水幫有個啟動資金啥的，好讓他們走上正途，他相信，如果胡七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就算自己不提，他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好，第二個條件……

十六條人命，三天之內，給我交出來，死活不論！」

胡七一聽，臉色變得難看了，沒辦法，十六條人命啊，還都是自家灞水幫的手足，交誰不交誰啊……

結果，還沒等他難受勁過去呢，肩頭就挨了一刀鞘。

周全！

胡七還有點不樂意了，幹啥呢這是！？剛才我是朝廷命犯，你怕我跑了，把我摁在桌子上，打也好，敲也罷，也算是你職責範圍之內的事兒，咱不跟你計較……現在我這兒正跟你家高御史商量事兒呢，你咋還揍我。

結果，聽了周全一句話，一點怨氣都沒有了，恨不得讓周全在砸他一刀鞘！

這哪是打他啊，這是醍醐灌頂啊！

「你個傻小子，怎麼當上幫主的！？

還不趕緊謝謝我家少爺！

死活勿論！

知道什麼意思嗎！？

屍首也可以頂賬！

懂了嗎！？」

胡七其實也不是個笨人，要不然的話，也不能統領這一百多人的幫派，在長安城裡面混日子，還能搶下了很多人眼中的肥肉——灞水碼頭，如果說他剛才僅僅去難受十六條人命了，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經周全提醒，哪裡還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

死活不論！

也就是可以拿屍首頂賬，說白了，一具屍首拿出來，誰知道他是不是灞水幫的？

死人會說話嗎！？

死人既然不會說話，那麼頂賬的時候，胡七自然也不會說……

這具屍首，不是灞水幫的，也是灞水幫的了！

也就是說，高明再一次給了灞水幫一條活路，這一次，卻針對灞水幫的那十六條人命！

只要灞水幫能夠在三天之內，找齊了十六條屍首，豈不是可以一人不死！？

這個人情可就大了！

不但放過了灞水幫的所有人，還幫著灞水幫掙了五百貫！

胡七想明白之後，趕緊抱拳拱手，一臉激動地看著高明。

「高御史放心，三天之內，必然一個不少，送到貴府！」

高明聽了，不由得冷哼一哼。

沖胡七，你他么有病吧！？弄十六具屍首給我送家裡面去！？我他么要那個幹啥！？晦氣不！？

也是沖著周全，就他么你多事，三天時間呢，他胡七堂堂一個灞水幫的幫主，這點事情都琢磨不明白！？還用你提醒！？這話是應該你說出口的嗎！？

周全跟了高明多少年了，那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一看高明的眼神，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嘿嘿一聲憨笑之後，又給了胡七一刀鞘。

胡七這回沒有不高興，倒是有點不明所以，只聽得周全提醒道：

「你可別忘了我家少爺的第一個條件！

別為了湊十六具屍首，就去害命！

真到了那個時候，你要是說不清屍首的來源，我家少爺，絕對不會放過你灞水幫！」

胡七聽了，頓時一凜。

怪不得第一個條件，是不許灞水幫作姦犯科，原來這是一切條件的前提，膽敢違反，一切作廢！

想明白這個之後，胡七也沒有多說什麼，向著高明一抱拳，鄭重點頭。

應下了！

不作姦犯科就不作姦犯科，不就十幾具屍首嗎，長安城的冬天，還能少了那個？再說了，昨夜裡灞水碼頭大火，燒死無數……撈去唄，這又不犯法！

這個條件，好辦！

高明見他真正理解了，這才開口繼續說道：

「第三個條件，十六條人命之中，必須有你灞水幫的幫主，胡七！」

胡七聽了，臉上就是一僵。

周圍賭徒更是一片大嘩，喧鬧過後，卻一個個露出瞭然的神色。

張胖子更是在一邊撇了撇嘴，他就知道是這樣！

剛才看著胡七一張老臉都快樂開花了，張胖子就覺得有點不對，果然，高明這個條件一提，張胖子這才覺得邏輯通透了……

倒不是張胖子看不得胡七好，而是張胖子剛剛被高明著實坑了一把，現如今對「白面小三郎」很是敬畏，在這種敬畏之中，又有那麼一絲絲了解……

他就不覺得，高明會輕易放過胡七！

可憐胡七還是什麼灞水幫的幫主呢，好歹也統領這上百人，卻連這件事情都沒有想明白，人家高御史憑啥又是放灞水幫一馬，又是給灞水幫「創收」的，難道僅僅是因為灞水幫中的老幼婦孺可憐！？

長安城裡面可憐的人多了，怎麼不見人家高御史去可憐可憐？

就你灞水幫能有這份氣運！？誰信？

可別忘了，即便人家高御史要可憐你們灞水幫，也是要擔責任的！

人家高御史授命「清繳灞水幫」，卻私自放縱了「人犯」，到了最後就弄回去十六具屍體……

理由倒是好說，灞水幫「負隅反抗，被當場擊殺」云云，十六具屍首，就是灞水幫的核心成員了，至於其他外圍的成員，一見形勢不好，早已星散……

這個理由，或者說這個交代，很牽強，要不是人家高御史自己的身份，恐怕還真糊弄不過去！

但是，在這十六具屍首之中，必須得出現胡七這個幫主——你不是說灞水幫覆滅了嗎，首惡在哪？抓不到灞水幫的幫主，就想上報結案？可能嗎！？

只有胡七也被高明或抓或殺，朝廷才有可能捏著鼻子認可「灞水幫覆滅」，要不然的話，斷然不行！

這才是「首惡伏法，除惡務盡」！

張胖子想明白了這一切，抬眼看著胡七，真要是說起來的話，這胡七……也聽可憐的，灞水幫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誰都能活，唯獨他，不行，可憐這貨，剛才還因為保下了大部分幫眾而歡欣鼓舞呢……

這個時候，高明也在看著胡七，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起來，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之所以提出來這個條件，一方面，也真是如同張胖子等人的猜測一樣，有了「首惡」，方便向朝廷交代，而另一方面，也好再試一試胡七這個人的品性！

剛才胡七的表現可夠意思，在賭桌上磕頭磕得邦邦響，即便血流滿面也不曾稍緩，這是為了什麼？為了灞水幫，為了青壯，為了老幼婦孺……

好，現在給你機會！

放你灞水幫一馬，不但放過老幼婦孺，還放過大部分青壯！

但是，你獨不得活！

倒是要看看你胡七如何選擇！？

不僅高明在看著胡七，張胖子也在看著他，全場的賭徒也在看著胡七。

胡七在眾人的目光之中，緩緩點頭。

「好！高御史，三天之後，我胡七，帶著灞水幫屍首十五具，親自到貴府請罪！」

說完之後，竟然展顏一笑。

「這樣也好，用我一條性命，換我灞水幫上下平安……值！

況且，還有五百貫入賬呢！

別的不說，就是用這五百貫賣我胡七一條性命，都是我老胡家的祖墳燒了高香了，真沒想到，我胡七的性命，還能有這麼值錢的一天！」

周圍人聞言，有人嘆息，有人不屑，也有人心情很複雜，比如，張胖子。

說實話，胡七要是不加最後那一句有的沒的，張胖子還真不信他，不過在胡七滿臉釋然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那就顯得……起碼真假莫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嘛，臨死之人，做出一些跟平常不太一樣的事情，說出一些不太一樣的言語，才是正常情況，就想胡七這樣，在高御史一個條件接一個條件的壓迫之下，竟然還能開口自嘲，倒是真有了一點準備慷慨赴死的意思……了吧？

至於高明，卻不置可否。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這種時候，只有論跡不論心，只看實際行動，不用聽他說什麼，因為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有可能是假的，所以，別當真，只等三天後，看胡七來不來就是。

「第四個條件……」

此言一出，胡七的臉色就是一苦，怎麼還有啊？我都把自己搭進去了，還有條件？我可是將死之人，能管的事情可就不多了哈，你高御史即便放了我們灞水幫一馬，但是要是想挾恩圖報，繼而提出什麼過分的條件，恕我可不答應哈……

高明卻不管他，直接說道：

「第四個條件，十六人之中，必須有昨天倖存的那兩名灞水幫眾！」

眾人一聽，在理！

就連胡七聽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條件還真不過分。

高明高御史一定要「清繳灞水幫」，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作業的那一場大火，且不說邢縡、張胖子被摘出去以後，朝廷關於罪責是如何劃分的，昨夜「導致」大火的直接責任人，無論如何也得給交出來吧？

說句不好聽的，胡七這樣的灞水幫幫主，也不過是「領導責任」，被問責了……

直接「引發」大火的當事人，怎麼也跑不了！

只有把昨天的直接責任人，和胡七這樣的間接責任人，全部拿獲，然後再配上幾個死活不論的「灞水幫幫眾」，人家高御史才好向朝廷交代，已然覆滅灞水幫！

要不然的話，差了一個，也交代不下去啊……

不過，不過分歸不過分的，關於這個條件，胡七還真答應不了……

「高御史容稟，這個條件，小人……小人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高明聞言就是一愣，在他看來，自己提出來的這麼多條件，只有最後一條最為簡單，卻沒想到，胡七答應了這個又答應了那個，偏偏到了最簡單的一條，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