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多斯向前走去，來到一處面對羣山的巨石上。

冷冽的寒風吹襲而來，他卻毫不在意，甚至閉上眼睛，根本不看那些壯絕的景色。

“坤廷帝國的每個人，從上到下，從王室到平民，都渴望着這種力量！可笑如他們啊，因爲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力量出自何方，能怎樣塑造這個世界……”

周圍沒有其它人，古多斯卻壓低了聲音，侃侃而談，像是說出了心中預謀已久的話。

他的表情看起來沒有任何波動，但昆塔莎能感受到古多斯平靜外表下猙獰的目光，覺得這個人的內心一定充滿了無窮慾望。

“你根本不清楚，你誕生時經歷過什麼。那就讓我告訴你吧，導致坤廷帝國內部紛亂和功虧一簣的不是我，而是人性的慾望！雖然他們在帝國裡都是權勢滔天的存在，但你以爲統治者看重的是什麼呢？

他們看中的根本只是自己的利益——在我眼中如蠅頭小利的利益。呵，你清楚的，所有的惡果都是他們自己種下的！

而我的事業之偉大，更不是用他們的價值觀能夠衡量的。

順便提一句，在未來，他們還需要有人小小地懲戒一下。

而那個手執皮鞭懲戒他們的人，就是我！”

說完這些話，古多斯猙獰的眼神中恢復了一絲正常。在昆塔莎看來，這樣的眼神的確與別人完全不同——

不管是坤廷王都的統治者、貴族、百姓，還是軍隊的士兵、將領，甚至包括野蠻的異族……

除了古多斯這樣的人，他從未見過別人有這種深邃、充滿怨毒與憤恨、帶着血色條紋，如若蛇一般的雙瞳。

“看到那些傀儡了嗎？”

古多斯似乎仍不滿意昆塔莎的表現，用低沉的言語暗暗威脅着他道，“你，也想變成他們那個樣子嗎？也許你自己還沒意識到，失去我的庇護你將一無所有，什麼都不是！”

這一剎那，昆塔莎渾身猛地一激靈。

他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這是在要挾！

同時，他也感到自己體內的力量不受控制般翻涌起來，很不安分。這不光是感覺上的問題，而是實實在在發生在身上的事。

不知爲什麼，每當古多斯靠近自己時，都會有一種力量被吸取的異樣感覺。

對於這種無法言喻的感受，他除了惶然不安外，還有深深的恐懼。

昆塔莎又回想起那個深夜的山洞，無數坤廷士兵的哀嚎、慘呼，想起自己在無邊黑暗中見到的那個古怪多面體。

只是一瞥，就讓他感到無可名狀的懼意。

那東西，就是古多斯所說的符文矩陣嗎？

昆塔莎內心燥熱起來，難道他僞裝成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打着北征的幌子，謀劃了這麼大一盤棋，其實就是想用人造神靈的能力爲自己謀取利益？

自己只是個工具？

猶如海潮褪去後才顯露的礁石，諸多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在昆塔莎的腦海中串聯起來——

神秘的龍族聖山，坤廷人的造神計劃、被轉化的血肉傀儡、屠殺異族人的靈魂，還有魂晶石、靈魂之力、詭異的符文矩陣……這些都是有內在聯繫的。

這就是眼前之人的龐大計劃。

所有的一切都豁然開朗！

混亂的思維向着某個點凝聚——想到這裡，昆塔莎心底裡又出現了那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由內而外地燒灼他的意志，讓他在痛苦之中舉步維艱。

這感覺是害怕麼？

他想起了自己誕生時，曾經歷過片刻的躁動。不知道人類管這種感覺叫什麼，他只知道身體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充滿痛苦、恥辱，還有深深的恐懼！

他終於對古多斯的秘密，有了更深層次的瞭解。對他的目的，似乎也有了那麼點認識。

他腦子裡很亂，無法確定內心真實的看法，但還是決定再問問看。

也許能順便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

此時，古多斯仍然閉着眼，那樣子就像一尊人形的雕塑，彷彿是在做夢。昆塔莎的接近，將他從夢的海洋中喚醒。

在這個夢中，黑暗伴着狂涌的海嘯升起，整個世界都在這漆黑的死水之下被遺棄。他心裡的一部分，對這股黑暗即將帶來的滅絕甘之若飴——而且他知道，自己在這場毀滅中扮演的角色。

古多斯知道昆塔莎就站在身後，一副目光凝滯的樣子。

“被威脅之後，是想對我動手了麼？”古多斯內心估摸，以爲對方要踏出那一步了。

他淡然道，“很多東西你不可能看得到，但看不到並不等於不存在……它們就在注視着一切。就像進化一樣，人類自然的天性會抗拒變異，但只要改變天性，人類的軀體就將變爲最好的容器！

只要用我的方法，他們中就將誕生更多、更強大的神靈。

你，能明白我說的這些話嗎？”

昆塔莎屏住呼吸，感到自己的意識更加混亂了。他看到古多斯就站在巨巖上，腳下是萬丈深淵，只要輕輕一推……

就在這時，腦海中紛亂的雜音響起，對聲音極爲敏感的他頓時痛苦不堪。

他開始抗拒那些聲音，但沒用，只能默默忍受。

不過他的思維仍在運轉，古多斯的話令他恢復了一些理智。

他確實聽說過這些事，知道在他誕生後，坤廷帝國還將陸續創造更多的人造神靈。

這些人造神靈會更加強大，擁有未知的恐怖力量，也許只要動動手指就能讓一支軍隊覆滅。他們顯然也被編入了北征計劃，是帝國最終勝利的保證。

可昆塔莎仍想不明白，古多斯殺這麼多人到底是爲了什麼？

難道，只是爲了獲得靈魂之力？

可他明明已經擁有幾乎無敵的力量了。

正在昆塔莎胡思亂想之時，古多斯緩緩回過身，眼中帶着一抹血色。

一股憎恨涌上來，一抹戾氣閃過瞳孔……他忽然伸出彎曲如鉤的五指鐵爪，狠狠抓向昆塔莎的脖子。

“啪！”

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反抗動作，身體像木偶一樣了無生機，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只能任由古多斯的鐵掌抓住。

“神靈？又算什麼玩意兒！”

古多斯陰惻惻地笑了，對這些強大的神靈來說，他的意識完全可以輕易凌駕於其上，沒有任何限制。

作爲渺小的人類，曾經的他是低賤、毫不起眼的。而如今，他驚世駭俗。

古多斯暫停片刻，心中的愉悅感覺被無限放大。

他品嚐着一個強大神靈的極度緊張——在緊張之下，他還品嚐到了深埋已久的恐懼，以及歷盡折磨後的求生欲。

這些都讓他產生了共鳴。

古多斯興致盎然了，終於鬆開了手，拋下昆塔莎。

他轉眼看向雪花紛飛的羣山中，開始低聲說些莫名其妙的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