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見，我身體的最後期限就要到了，如果有更好的方法，能讓我保留意識，我不會選擇這樣的。但現在，只能依靠此的智腦了。”戈薇的聲音透着一絲淡定。

“是麼，那你要怎麼做？”蕾娜塔問道。

“你很快就會看到了。”

戈薇轉過身，看了一眼蕾娜塔，道，“我會盡最大的努力頑強活下去的，希望能將我所知道的信息全部儲存起來，爲你和後來的人揭示真相，留下傳承。”

戈薇的身體上出現了光芒，銀色髮絲變成了無數細密的觸手，形體正在消失，向着輔助腦的核心探去。

她感受到了一絲能量波動，這種物理方式的接觸，只是提供了一個更暢通的管道。真正要傳輸的，其實是些看不見、摸不着、無形無質的東西——數據。

生物智能的機器上面，還殘留着尤爾金留下的靈力，他同樣是用神經束與輔助腦產生聯繫的。

在接觸到智腦核心後，戈薇感到瞬間心智被打開了。無數被隱藏的信息都一覽無餘。

輔助腦與母體的結構類似，都是鳥人族科技的集大成者。但兩者當初所用的基礎物質不同，生物質能芯片的結構，也有所差異。

這些差異就是爲了防止母體入侵所造的。

在創造母體的時候，鳥人們從沒有想過會，有一天米特羅生物和埃克斯生物可以共處於一個軀體中，並受到一個意識的統合。

戈薇很快就找到了輔助腦核心，體內的能量全部涌了進去。

白芒閃耀，戈薇的形體如同幻滅的泡影，頓時模糊起來。

“多謝你……在我還未誕生時，就存在於母體意識中上百年了。而當我孕育出有形體的生命後，卻只存在了短短四個小時。在這幾個小時裡，我認識了你……”

她的身體完全變成了透明狀，所有能夠證明她存在過的物質基礎，在短短几秒內都成爲了空氣。

肌體在迅速消亡，化爲能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戈薇體內的能量已經燃盡，或變成了某些別的東西。

在這一刻，她承載過的經歷和信息，通過生物芯片導入輔助腦——一個陌生卻熟悉的新軀體。

她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但是……如果現在嚴肅地回憶起來……我確實有一個真正的遺憾。” 戈薇彷彿對蕾娜塔說出了最後的心聲。

蕾娜塔看着巨柱，默然不語，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內心卻有些傷感。

“當我離開這具軀體的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是多麼的不平等。如果你相信每個生命都是平等的……那麼當你發現某些生命被挽救了，而另一些生命被放棄了，你會感到無法接受。

我對自己說：‘事情不可能如此’。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它理應是我努力的頭等大事，而不是毀滅那些別的生物。”

“世界是虛無的，我們活在彼此的心中。你住在我心裡，可是我卻要找個新的容身之地……好了，我們會以別的樣子再見的。”

戈薇說完了。

但她的語音還回蕩在蕾娜塔的腦海裡。

蕾娜塔看着她的身體化爲光影，逐漸消失在空氣中，心中竟然沒有絲毫波瀾。

沒錯，如果就像戈薇說的，這個世界是虛無的，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那她又該做些什麼呢？

她需要同伴，可是這個世界哪裡還能找到同伴呢？

蕾娜塔心跳得很快，她想起創命實驗室裡那些還未開化的生物。

對了，恩主說那是人類。

這種生物選擇遵從本體意志，屈從於自身的生理需求、被大腦的化學分泌物所主導、被自身的荷爾蒙所驅動的原始慾望，這些都是進化的生物本能。

人類這種生物，就是按照這樣的理念創造出來的。

那麼，是抑制這種本能，還是順從這種本能，是進化的兩個大方向。也許這正是鳥人們的實驗。

蕾娜塔非常清楚，人類離成爲真正的智慧體還很遠，甚至連影子都看不見。如果要說自我意識的程度，人類也僅僅高於昆蟲。

但那是鳥人們以自身爲參照物，培育的生命體，擁有旺盛的生命力。而且他們體內有着米特羅生物的基因，還有鳥人們的強大靈力。

繼續恩主未完成的工程，讓這個孤獨的世界變得有生氣一些。

蕾娜塔想明白了，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無法拒絕的責任。

這個任務幾乎是無限的。它不可能被完全完成，但是任何自覺地解決這個問題的嘗試，都將會改變這個世界。

這就是蕾娜塔要走的路。

她看向那根巨柱楞了許久——輔助腦中樞系統嗡嗡作響。她心中感慨，在心底裡感謝了尤爾金、戈薇，還有那些她從未見過的鳥人們，甚至還有母體。

它讓蕾娜塔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往前走。因爲她沒有退路，只能不停地努力向前走。

和敵人的戰鬥讓她成長了。

沒有經歷過黑暗和風雨，就不能稱之爲活着，頂多算是一具行屍走肉。一個瞭解了世間的黑暗，歷經風雨就怨聲載道的人，本身就是一個弱者。

什麼是強者，什麼是真正強大的個體？

那是明明瞭解世界的黑暗，仍然用光明作爲標準；明明瞭解走捷徑的規則，卻仍然堅守自己的原則；明明體會了世間的殘酷、冷漠，卻仍然用陽光的心態做命運的主宰者！

蕾娜塔心潮起伏，但是——

就在這時，一陣恐怖的震動傳來，她身體搖晃，差點站立不住，整個中央制御單元都開始搖晃不已。

“戈薇！”

“你還在麼？我知道你能夠聽到我！”蕾娜塔心中咯噔一下，看着巨柱，聲音有些發顫。

“我在。”

戈薇很快就做出了迴應，輔助腦的光屏亮了起來，看來她與輔助腦的融合很順利。

“剛剛的震動是怎麼回事？”

“……”

寂靜。

戈薇許久沒有回答，蕾娜塔臉色一凝，頓時有些心慌。

她知道此地現在處於地幔深處的岩漿中，難道是中央制御單元要毀滅了嗎？

“回答我啊！戈薇——”

蕾娜塔看着光屏不住喊道，心神不寧，伸出手想要操作一下控制面板。

這時，從巨柱上部劃過一道電弧，藍色電火縈繞在金屬外殼上滋滋作響。

她吃了一驚，不由得後退了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