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聲早就響過了。
但階梯教室里的學生卻一個也沒有離開。
甚至,越來越多外系的學生和授課老師聽到這邊的動靜過後都圍了過來。
他們不是學習中醫的。
他們也聽不懂中醫和西醫究竟怎麼做才能取長補短。
但是。
從這個男生堅定的語氣里,在場的眾人意識到,中醫沒落,傳統『望、聞、問、切』被取代的說法確實太過片面。
此刻。
陳一凡大腦一片空白。
本以為只是隨手解決一個微不足道的競爭對手。
他在提出這個辯題時根本沒有經過思考,只是隨口一提罷了。
哪裡想得到這個男生竟然這麼難纏?
可惜。
現在說什麼也遲了。
中醫藥系的學生根本沒有想象到,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插班生一開口就能說出這樣的話!
那些原本已經準備好羞辱這個插班生的女學生也都愣在當場。
而一些原本就看不慣陳一凡仗著出身長相隨意賣弄的男學生此刻看著葉准更是兩眼放光。
沒想到一個插班生,開學第二天竟然直接怒懟授課老師!
「這個哥們是幾班的呀,有點眼生啊?」
「我的天,他這番話,說的也太好了吧,難道是外校的教授專程過來踢館的?這也太年輕了吧!」
「嘶——!」
「藏龍卧虎啊!沒想到中醫學系裡居然還有這樣的人物。」
「你別說,細看之下,他還有些清秀喃!」
就在葉准剛停下發言。
階梯教室外面無論學生還是授課老師都立刻陷入了激烈討論。
「他說的沒錯,如果連學習中醫的人都不自信,誰還能看重中醫?」
「沒錯啊,『望、聞、問、切』雖然學精很難,但單入門簡單啊!如果每家每戶都多少懂些中醫診斷,不僅節約了很多醫療資源,更重要的是能應急救命啊!」
「好厲害!直接懟的陳教授都沒有話說了!」
陳一凡不愧是博士出身。
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反而逐漸冷靜了下來。
他開始重新正視眼前的插班生。
看著講台上穿的並不是很好,眼神篤定,面容堅毅的葉准。
陳一凡不知道為什麼,哪怕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他,也不由的感覺到了一些自卑。
這種局促感。
就好像是在面對自己的導師進行論文答辯一樣。
「這位同學說得很好,舉例說明了傳統中醫里『望、聞、問、切』的運用,也闡明了中醫曾經在我們華夏的重要地位。」
陳一凡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站在階梯教室內,想要努力保持住自己的優雅。
之後。
他話鋒一轉,面對圍觀的眾人朗聲道:
「但是,這位同學好像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中醫的沒落,不是我一個人提出的,而是現今我們醫學界大家共同的認知。」
「難道說,你能否認大家的共識嗎?」
陳一凡越說越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佔據了上風,異常瀟洒的揮了揮手。
「大家么?」
葉准嘆息一聲。
看著身邊所有的人,包括階梯教室外圍觀的外系師生。
「大家?我們不要老用『大家』這個詞,根本沒有統計過,你數過多少人嗎?」
頓時。
整個階梯教室又陷入一片寂靜。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好像無論對與否,只要拉上大家,人數多的一方,就一定是正確的。
但是。
如果真的是這樣。
為什麼「日心說」,打破了長期以來居於統治地位的「地心說」?
為什麼自由落體試驗,推翻了「自由落體運動的速度是與物體質量有關」這個結論?
片刻之後。
階梯教室里響起了一個稍稍有些猶豫的女聲。
眾人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庄曉瑩舉著手,有些倔強地看著葉准,出言道:「那...那你說中醫沒有沒落?有什麼證據嗎?」
葉准聞言。
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這些關在象牙塔里的大學生還不如自己一個山上人對中醫的關注多。
這樣的人,怎麼能傳承千年中醫?
「中醫現在也並沒有沒落,只是年輕人多數不願意像老一輩的那樣去專研中醫和傳承及發揚。」瞥了眼庄曉瑩,葉准冷笑一聲,一句一針見血道。
葉准將手中的《影像診斷學》隨意扔在了課桌上。
緩緩的說道:「現在,中醫在國外可以說比在國內流行,因為外國通過研究證明中醫對世界醫學進步是有益的。」
「而且!」
葉准絲毫不給任何反擊的機會。
「中醫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前不久屠院士的青蒿素就是一個很好的說明!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中醫不但不會沒落,反而會更加的顯示中醫的生命活力。」
將新發的課本擺放整齊。
不去看那些被震撼的無以復加的眾人。
葉准毫不留戀地走出教室。
那一刻。
這個新晉國醫學院的大四插班生簡直就是傳說中十步一殺人千里不留行的俠客。
而吃中葉准那兩刀的。
一個是啞巴吃黃連自討苦吃的陳一凡。
剩下的庄曉瑩,被刺得更深。
迎著太陽走出教室。
要說憤怒,其實也沒有,更多的則是失望。
葉准入學,一方面是為了磨礪心境,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跟上時代,磨練醫術。
結果。
滿懷希望而來。
卻遇到了一群連中醫都不相信的人。
這樣的人。
怎麼能寄希望於他們傳承中醫喃?
這學。
不上也罷。
葉准將棒棒糖叼在嘴裡,頭也不回的走在校園裡。
「嗨,小夥子!」一個蒼老的聲音急促響起。
葉准沒理會。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一點也沒有放棄的意思,繼續喊著。
葉准叼著棒棒糖,依舊頭也不回。
大牌的很!
直到葉准快要走出校門。
一個乾枯的手掌終於搭上了他的肩膀。
葉准有些不耐煩的轉過頭。
「葉准?」
「大四插班生?」
只見一個老人一隻手搭著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插著腰,厚重的老學究眼鏡,踩著一雙廉價橡膠底布鞋,一身土老帽的裝扮,彎著腰,喘著粗氣道。
葉准看著老人追的辛苦,出言道:「誰?」
老人也不答話,只顧喘氣。
片刻之後,他終於緩過來,一邊摸出手帕擦著額頭的汗,一邊眯眼看著葉准:「來,小夥子陪我去吹吹空調。」
「不去。」葉准眉頭一挑,乾脆道。
老人也不急,重新戴上眼鏡,慢條斯理道:「想磨練醫術,哪裡有實踐來的快?」
葉准聞言。
渾身一震。
也不管下意識停在原地的葉准。
老人微微一笑,背著手,慢慢悠悠的走在校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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