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分鐘。」周從文見陸天成實在是緊張，便乾脆說道。

  「老陸，你這也不行啊。」巡迴護士笑道，「要不要干紗布？看你著體力，都幹啥了，就大汗淋漓旳。」

  「要。」陸天成也不客氣，側身，彎腰，把頭使勁伸出無菌區。

  巡迴護士聊天是聊天，但她干正事兒的時候手腳麻利，給陸天成的無菌帽上系了兩塊干紗布用來吸汗。

  幹完正事，巡迴護士笑道，「老陸，你這身體也不行啊，是不是平時運動個兩三分鐘就汗流浹背。」

  陸天成沉默。

  他不是不能開玩笑，也不是做手術的時候非要板著臉，像是紀律委員一樣。

  只是今天的手術是陸天成期待已久的，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越是這樣陸天成就越是緊張，越是緊張，他就越是做不下去。

  平時很熟練、瞭然於胸、已經形成肌肉記憶的種種動作剛一出手就覺得變形。

  與之而來的，陸天成的耳邊滿滿都是祝軍的叱罵聲。

  「你怎麼這麼笨，教你多少次了你都學不會！」

  「就這，還想去日本，去了幹什麼？丟人麼！」

  「沒天賦就是沒天賦, 再怎麼努力都不行。」

  每一句話祝軍都說過很多遍, 說過很多年。陸天成也知道，祝軍只是為了不讓自己做手術而說。

  不管自己的技術動作是不是標準，不管自己做的對還是錯，他都會這麼說。

  本來可以當做是放屁, 但這又讓陸天成陷入一個自身否定的怪圈裡難以自拔。

  「天成, 慢著點，別著急, 有我在呢。你到現在做的都對, 只要別貿然用力就行，哪裡不對我會提醒你。」周從文安慰道。

  「嗯。」陸天成慎重的點了點頭。

  1分鐘後, 再次開始手術。

  周從文不再閒聊, 進入心流狀態，全神貫注當助手。

  他的手術天下第一，當助手更是世間無雙。

  雖然是胸腔鏡, 但經過周從文的手暴露的術野寬敞無比，巡迴護士站在後面看電視機的畫面看的心曠神怡。

  手術做的好，開車就是快，難怪周從文車速自己跟不上，人家的手術做的，嘖嘖。

  不愧是手術室老流氓！

  「肖院長, 看這術野莪感覺我都能做。」巡迴護士笑呵呵的說道。

  肖凱沒有和巡迴護士說話, 他面色凝重的看著電視機屏幕。

  術野被周從文暴露的的確是好，這一點沒有任何問題。周從文周教授的手術手法，無論什麼時候都能相信。

  按照肖凱的臨床經驗來看，陸天成在周從文這樣的頂級之中的頂級助手協助下, 手術會順利完成。

  陸天成的水平不差，缺的是手術經驗, 尤其是術者的經驗。

  周從文也不吝嗇，只要展現出足夠的水準, 以後手術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直到陸天成被磨出來為止。

  可是！

  陸天成面對著暴露好的術野，半天沒有動。

  在電視機屏幕上, 能看見長鉗子就在心包外, 隱約能看見顫抖。

  心魔，這就是心魔。

  肖凱心裡嘆氣, 但他一直保持沉默，沒有說話。

  不知道周從文周教授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現在看，陸天成似乎無可救藥。

  這麼好的機會, 他都把握不住, 人生還有什麼指望，真特麼的。

  肖凱有些惋惜，但他清楚這都是既往十幾年裡老主任壓制的結果。

  只要站在術者的位置上，就要被老主任罵，自信心一點點降低，直到負數。

  有人能走出來，但有人一輩子都在這種陰影里兜兜轉轉。

  陸天成雖然刻苦用心, 但可惜的是看情況他走不出來十幾年來老主任有心壓制下形成的陰霾。

  這種時候, 沒人能幫忙，只有陸天成自己走出來。

  但看他現在的舉動, 走出來的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

  「天成，怎麼了？」周從文也發現了這一切，他沒著急, 可是等了20秒，陸天成還是沒動作，便沉聲問道。

  「周教授……我……」陸天成結結巴巴的說道。

  「你注意術區，左前方第四象限十五度的位置，鉗子靠上去。」周從文冷靜的說道。

  陸天成汗濕重甲。

  剛剛系上的干紗布瞬間就被汗水浸透，一滴溢出來的汗珠輕輕落在睫毛上。

  多年保持的無菌觀念觸發陸天成的肌肉記憶，他猛的一側頭，離開無菌區。

  「老陸，你這是雜耍呢？還是相面呢。」巡迴護士一邊給他擦汗，一邊不高興的說道，「趕緊做吧，後面還有4台。

  要是周教授做, 午飯是吃不上了, 但能正常下班。看你這速度，還不得干到後半夜啊。」

  「你說你，一動不動就知道出汗，難不成……」

  巡迴護士說到這裡，想起什麼, 哈哈大笑。

  陸天成被擠兌的夠嗆，他再次嘗試，還是下不去鉗子，無奈中和周從文說道，「周教授，還是您來吧。我……我……不行……」

  周從文也很無奈，他認真的看了一眼陸天成。

  類似的情況周從文沒遇到過，但能想得到。

  當年自己路過王成發在牆上的照片時，看一眼都後脊樑冒汗，被PUA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但王成發比較乾脆，自己也不屬於他的嫡系。

  陸天成就不一樣了，他一直都是祝軍的嫡系，祝軍冷冷的看著他與李慶華斗，但其實這些年很謹慎的控制著兩名手下大將。

  周從文嘆了口氣，見陸天成臉色特別不好看，幾乎處於休克的邊緣，甚至能觀察到他靈魂和身體已經有了質壁分離的跡象。

  算了，慢慢來。

  周從文點點頭，雙手平舉到胸前，轉身與陸天成背靠背換了位置。

  來到助手的位置上，陸天成瞬間就精神起來。

  他身上像是有道光似的，連站在身後的肖凱都看的清清楚楚。

  真特麼的，肖凱恨不得一腳踹在陸天成的屁股上，要不是他正在做手術的話。

  不爭氣啊，真是不爭氣啊。

  這麼好的條件，和老主任撕破臉皮爭取來的機會，竟然就這麼放棄了？！

  肖凱覺得心裡很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