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算是多少有點規矩。」肖凱道，「九十年代的時候特別亂……周教授，您對那時候有了解麼？」

  「沒有。」周從文實話實說，搖了搖頭。

  「別的不說，那時候區級醫院的藥房裡有電飯鍋，您敢信？」

  「呵呵，直接開藥，低價折給藥房的人換電飯鍋？要說那時候電飯鍋還是個稀罕物。換的人……估計不少。要不說藥房主任是個肥缺呢，無論什麼時候。」周從文笑道。

  「是，我當時看的心都涼了。」肖凱搖頭，「但附近的幾家大工廠都關停，這還是白水市那么小的一個破地兒。」

  說到那時候硬著陸，周從文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只鱗片爪也都是聽人八卦後拼湊起來的。

  「好多人一下子沒了營生，要不說醫生這個職業還算是好的，當時當醫生算是吃香的。」

  「肖院長，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哦。」周從文道。

  肖凱哈哈一笑，他沒理解周從文說的未來到底是什麼樣。

  「周教授，您開個玩笑還挺押韻，不過當時醫生過的還不錯，就是臨床上太亂了，一點都不規範。」肖凱道，「要不說還是得發展，經濟好了，臨床也漸漸的正規了很多，這都是我親眼看見的。」

  「嗯。」

  「當時絕大多數的醫生在社會上都有買***如說我們白水市百貨大樓里很多店都是臨床主任們開的。紅包都不用送，直接送買貨的單據。」

  「哈哈哈，這也算是變相。肖院長，你開了什麼產業？」周從文好信兒的問道。

  「嘿嘿。」肖凱有些不好意思。

  「說說麼，就咱倆。」

  「當時市裡面的殯儀館還不像現在一樣，死亡的患者都停在醫院的停屍間，至少先放一天。」

  「你承包停屍間了？」周從文問道。

  承包這個詞周從文很久都沒說過，現在提起，連他都覺得特別陌生。

  「嗯，醫院的停屍間、所有超市都是我的。」肖凱道，「我本來還想按照生、老、病、死四步走。」

  周從文豎起拇指。

  肖凱是真特麼的能折騰。

  「但變化很快，我後來和人一起搞了我們白水市最大的殯儀館。」肖凱道，「那是真掙錢啊。」

  「肖院長，你家產得幾百上千了吧。」周從文問道，「還對臨床這麼上心，你這可以說是初心不忘。」

  「哪有。」肖凱笑道，「我怎麼掙的錢我自己心裡明鏡一樣。周教授您說，我會點啥。我要是醫院裡面崩了，殯儀館的生意最多1年就得被人吞掉。」

  周從文笑了，的確是這樣。

  「從前我們江海市最大的窗簾批發生意，是王成發家的。」周從文補充道。

  「說實話，現在的臨床主任們比我那時候的主任們好一些。」肖凱道，「最起碼不用每天一邊上班，一邊操心著外面的生意。但不操心不行啊，總不至於每天下班還要去等老婆下班吧。」

  肖凱沒說太多，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他覺得說出來嗓子眼都有點堵。

  「但人要講良心。」周從文叼著煙，眼睛眯起來看著醫大二院急診科的霓虹，「掙錢是掙錢，大家誰不掙錢，不掙錢誰養家餬口？」

  「是。」

  「我……聽鄧主任說過兩件事。」周從文叼著煙，雙腿分的極開，看著急診科三個大字似乎出了神。

  過了足足有半分鐘，肖凱沒敢打擾周從文的思緒，但赫然看見周從文嘴上叼的煙紋絲不動，灰白的菸灰長長一截，也不掉落。

  唉，周從文周教授的手穩，其實人家的身子也穩，心思更穩。

  「帝都有一家大型醫院，不是頂級的。一個患者肚子疼，做了CT，說是腹膜炎，住院後直接上了四代頭孢。」

  「是真的麼？」

  「真的，患者連板狀腹都沒有，後來找到鄧主任，開了兩盒阿莫西林膠囊吃了就好。」周從文無奈的搖了搖頭，菸灰這才跌落。

  「沒有適應症就收入院，這種的確有些過分。」

  「還有更過分的。」周從文道，「外省有個患者去循環科就診，說是要下支架才行。因為是新技術麼，患者也不太了解，心裡懸的慌，就跑帝都找鄧主任。」

  「能跑去帝都，還認識鄧主任，也不簡單。」肖凱笑道。

  「鄧主任看了一眼病歷就怔住了，是瓣膜的病，要開大刀，和冠脈狹窄下支架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周從文淡淡說道。

  「！！！」

  肖凱無語。

  「鄧主任直接把患者收了，修補瓣膜後出院。具體的事兒也沒和患者說，患者臨出院的時候，他還聽其他患者家屬說帝都的醫療水平也就那樣，地方都能下架子解決問題，來帝都卻要開大刀。」

  「沒辦法，掙點良心錢吧，這都不是咱能解決的。」肖凱道。

  這裡面的說道兩人都懂，但不管是技術巔峰的周從文，還是白水市的副院長肖凱都很無力，完全沒辦法解決。

  淺淺淡淡的閒聊，過了好長時間沈浪都沒出來。

  周從文真想把沈浪按在急診科，那麼願意看熱鬧，就留在急診看一輩子好了。

  兩個半小時後，吃了紅心甘蔗的患者被120急救車送來。

  周從文先給孩子查體，發現他的情況並不是特別重。但畢竟有8-48小時發病的可能，便建議收入院繼續觀察。

  醫大二院的醫療水平肯定要比白水市更高，即便是神經毒素中毒遲一點發作，能恢復的機率總要更高一點。

  處理完這個患者，周從文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肖院長，回吧。」

  「辛苦了，周教授。」

  「自己人，客氣什麼。」周從文笑了笑，「沈浪，走了。」

  沈浪還有些戀戀不捨，但時間的確不早了，回去還要早點休息，明早早起晨跑。

  「看見什麼了？」周從文問道。

  「好多亂七八糟的患者。」沈浪嘴上雖然這麼說，但他明顯特別興奮。

  周從文就搞不懂了，急診科對一名臨床醫生來講，是地獄的代名詞。

  可在沈浪這兒，竟然像是一塊香餑餑，幾天不來就想。

  這人也是個作死的性格。

  說著，三人走出急診科。

  拐角處，猛然迎面走來幾個人，周從文的表情立馬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