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你最近怎麼樣啊，要我說該退休就退休，你還能幹到多大年紀。”
“我不放心麼。”患者坐在病牀上，嘆了口氣，“年輕人做事情毛躁，半年前開董事會的時候有個香江的小散戶股東問東問西，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竟然跟她吵起來。”
周從文看了一眼“不爭氣的東西”，他年近五十，精明強悍中透着穩重。
聽患者這麼說，患者的兒子嘴脣動了動，但沒說話。
“你這病我初步診斷是過敏性肺病。”黃老把話題拉回來，“說說吧，你最近接觸什麼陌生的人或者是什麼陌生的事兒麼？”
“沒有。”患者很堅決的搖頭，“我的生活作息你還不知道麼老黃。”
“我從53歲開始創業，其實已經錯過了大好年華。”
“你有人脈，又沒什麼難的，別說是創業，你那是水到渠成。”黃老笑道，“說正經事。”
“比我人脈廣的有的是，還不是大多都死在溫柔鄉里，每天酒池肉林消磨的不成人形。”
“我從77年開始，每天游泳3000米，風雨無阻。”
說到這裡，患者一頓咳嗽，等他稍微好點後黃老道，“這倒是，那時候你膝關節有問題，每天還跑半馬，被我叫停了。要不是換了鍛鍊的方式，怕是你現在早就做關節置換嘍。”
“我堅持的好吧，自律性超級強。”患者略有些得意。
“好。”黃老道，“每天洗涼水澡也堅持着麼？”
“當然，我是不敢遊冬泳，怕抽筋一下子死在裡面，其實溫度什麼的我還算是適應。老黃，你都沒有這種自律性。”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挺好的。”黃老像是沒聽到後面那句話。
“每天早飯吃……”
患者開始嘮叨他的作息、飲食。
周從文驚訝的發現這位老者對自己要求的太嚴格，作息規律到了極點，幾點游泳、幾點吃早飯、幾點中飯、幾點開會、在哪開會、一直到晚飯、娛樂、睡覺都清清楚楚。
患者說的明白，最近半年除了生意場上的幾個重要人物之外沒見過陌生人。
周從文也很理解。
像眼前老者這種人不是普通人隨隨便便能見到的。
但他的行跡越是規律，疾病診斷就越難。
過敏性肺炎總要有過敏原不是，最近半年患者沒出過帝都，平時幾點一線，也沒有新裝修的地兒，更很少接觸人。
周從文現在只有一個猜測——飲食。
黃老卻沒着急下結論，而是繼續和患者閒聊。
在別人看來他的每一句話都漫無目的，但周從文卻知道自家老闆的問題都有一個共同點——過敏原。
說到過敏原，這是最讓人頭疼的。
周從文遇到過對口服10多年的降壓藥過敏的患者，類似的情況能準確找到過敏原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兒。
而眼前的患者生活、作息規律而刻板，奔着一百歲活，甚至周從文知道他還想再活五百年。
誰知道哪過敏，一頭露水。
黃老足足和患者聊了1個小時，這才告辭離開。
出了病房，周從文問道，“老闆，發現哪有問題了麼？”
“沒有。”黃老搖頭，“有可能是飲食導致的，但感覺上機率比較小。”
周從文最開始認爲是飲食導致的，但隨着老闆一點點的詢問病史，他也覺得這點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
診斷陷入僵局。
鹿主任和一衆醫生老老實實的站在病房門口，聽到黃老這麼說，他們也都有些失望。
“治療性診斷吧老闆，給糖皮質激素試試看。”周從文建議道。
“這是必須的，但過敏原在哪呢？”黃老皺眉，背手弓腰往前走，周從文感覺到老闆身上澎湃的戰意。
“小周，周從文，是吧。”鹿主任湊到周從文身邊問道。
“鹿主任，您好。”周從文客客氣氣的招呼了一聲。
“久仰大名，這次去英國公出還順利？”
“還行，手術做完了，挺成功的。”周從文含糊回答道。
“您考慮……”鹿主任寒暄了一句後直接問道。
周從文搖了搖頭。
鹿主任道，“患者家屬一直說要去梅奧，要不乾脆就……”
“梅奧也解決不了。”黃老背手弓腰走在前面，雖然年紀已經大了，但耳朵不背，聽到鹿主任的話後肯定說道。
“黃老。”鹿主任苦笑。
“患者家屬呢。”黃老回頭掃了一眼，見中年男人在病房門口送自己，便招了招手，“小林，來。”
“黃大爺。”患者家屬叫到，跑到黃老身邊。
“找人帶我去你爸住的地兒看看。”
“啊？”患者家屬一怔。
“不知道是什麼過敏，老闆要去瞄一眼他平時居住的地方。”周從文解釋了一句。
又不是破案，還要去現場麼？
患者家屬一怔，但沒有拒絕、推辭，而是招呼一個年輕人陪黃老。
年輕人是患者的孫子，他雖然年輕，但看上去很懂事，不是普通的紈絝子弟，對黃老尤其客氣。
“我去看一眼，你們忙吧。”黃老擺了擺手和鹿主任說道。
鹿主任看着黃老佝僂的背影發呆，直到黃老、周從文的身影消失後很久，她還站在原地看着。
“主任，黃老要幹什麼。”住院總不明就裡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鹿主任搖頭。
“怎麼感覺黃老像是在破案呢。”住院總疑惑的問道，“去患者家就能查到什麼麼？”
“我估計黃老是要查找過敏原，可他又不是專業警察，到哪去找哦。”鹿主任也很不懂，但她不敢也不願勸黃老。
多少年留下來的威嚴以及手到病除的經歷，讓鹿主任覺得雖然邏輯上講黃老應該沒什麼收穫，但誰知道呢。
如果說有一個人能給出診斷，只有黃老，去梅奧也不行。
……
……
周從文陪着自家老闆上車，一臺厚重的老款紅旗，看着和柳小別給周從文配的車有些像。
黃老上車後便不再和周從文說話，而是閉着眼睛似乎在想什麼。
要不是眼球偶爾帶動眼皮微微動兩下，就像是黃老已經睡着了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