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院士屏氣凝神,目不轉睛的盯着周從文的術野。
有那麼一個瞬間,楚院士甚至生出周從文一個失誤,導致手術失敗的想法。
但轉瞬他便責備了自己。
這種想法怎麼是醫生應該想的呢!
楚院士糾結着、矛盾着,怔怔的看着周從文做氣管吻合。
猛然間,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東西,看見這個東西后,大階梯會議室裡一片譁然。
“那是什麼?”
“不知道啊,我怎麼看像是氣管鏡的鏡頭呢?”
“怎麼這麼早就上氣管鏡?不是吻合後有條件的用氣管鏡看看麼?現在就上……”
“我去!我知道了!術者是要用氣管鏡做觀察口,看着裡面的情況進行吻合!”
潮水一般的議論聲響起,楚院士不懂這意味着什麼,他偷眼看黃老。黃老巋然不動,只是眼睛眯的更緊,彷彿一幀畫面都不願意錯過。
屏幕上,助手用卵圓鉗夾持右肺下葉,固定右肺下支氣管。
周從文用3-0 Prolene線連續縫合右主支氣管與右下葉支氣管。與此同時,楚院士明顯感覺到黃老不再淡然,他似乎有些緊張,手指也不再敲打椅子扶手,而是用畸形的雙手緊握椅子扶手,隱約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就是肺葉袖切手術最難的地兒,楚院士凝神看着屏幕,內心依舊糾結。
手術屏幕上看不見氣管鏡的術野,但周從文吻合的動作依舊清晰明白。
吻合的順序也有說法,周從文的針依次縫合縱隔側、後側、外側、前側,收緊縫線,打結閉合。
隨後他並沒有結束吻合,而是又在支氣管膜部與軟骨部交界處加強縫合,以策萬全。
最難的吻合竟然波瀾不驚的做完了,楚院士明顯感覺到黃老的身體一鬆,身子又一次佝僂起來。
他轉頭看楚雲天的術野,術者不知道換沒換,但不管換還是沒換,那面還在遊離……
這差距,真特麼的丟人敗興啊。
楚院士甚至感覺到背後無數目光投射向自己,在小聲的議論、腹誹着自己和楚雲天,甚至連梅奧醫院都一併被議論、被輕視。
唉。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楚院士長長嘆了口氣。
周從文的術野裡,已經開始用注射器推注溫鹽水進行沖洗。
確認溫鹽水漫過氣管吻合部後,手術暫時停止,麻醉師開始脹肺。
氣道壓力>30cm H2O,有少量氣體漏出。周從文在漏氣的位置加強縫合一針,隨後再次檢查。
無氣體漏出,放置胸腔閉式引流管,手術宣告結束。
楚院士癱在座位上,傻傻的看着楚雲天的手術屏幕上的手術還在“笨笨”的進行着。
哪怕是梅奧的術者、楚雲天的老師親自執刀,面對肺動脈的腫瘤浸潤也無法顧及速度,全神貫注的進行着遊離。
過了不到十分鐘,一側的屏幕暗下去,周從文的手術宣告順利結束。
楚院士心裡一酸,有些茫然。
他現在只有唯一的一個念頭——楚雲天的手術千萬別轉開胸!
真要是腔鏡轉開胸,自己兒子估計一輩子都會被人戳脊梁骨。
雖然轉開胸手術也是正常的選擇,但誰讓這是示範手術呢!
示範手術的容忍度極低,因爲本身這種行爲是在同行面前裝逼,是擺明了要當其他人的老師,所以纔會做示範手術。
結果沒露臉,反而把屁股露出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其他人也不會吝惜自己的嘲笑,未來一年之內這件事都是一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楚院士默默的看着唯一亮着的屏幕上的手術過程,楚雲天和他的老師還在艱難的繼續着手術。
忽然,門推開,一行穿着隔離服的人走進來。
爲首一人是912醫院的鄧明鄧主任,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微微側着,用很彆扭的姿勢走進來。
這是不願意奪人之美,所有人都知道。
隨後跟着的是那張楚院士熟悉的面孔——周從文。
身後潮水一般的掌聲響起,全國胸外科的醫生並不介意給順利完成一臺難度突破天際的手術術者以最熱烈的掌聲。
周從文微笑,徑直走向黃老。
路過主席臺的時候,周從文側頭看了一眼屏幕,腳步微微一頓。
身後的李然一不小心撞到周從文的後背上,他連忙擡手拉動自己的嘴角,“露出”一個笑臉。
“老闆,那臺手術怎麼回事?”周從文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表情嚴肅的像是有些生氣,似乎嫌棄自己的對手不夠強似的。
觀看直播手術的人都怔住,掌聲湮滅。
手術已經贏了,怎麼還一點情面都不留的出言譏諷,一絲餘地都……
楚院士臉色鐵青,真想站起來一腳把周從文踢出去。
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道理他不知道麼?竟然進來就嚴肅的斥責自己兒子的手術爲什麼沒做完。
有他這麼做人的麼!
狂!
簡直太狂!!
狂到沒邊!!!
“唉。”黃老比沒有訓斥周從文,而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術前資料呢,我看一眼。”周從文看向黃老身後坐在第二排的一名胸外科主任。
那名主任連忙站起來,給剛剛完成難度破天的周從文一個欽佩的微笑,並把術前的資料遞過去。
“影像上來看沒什麼問題,這是意外情況。”那名主任說了一句“公正”的話,讓楚院士稍微好受一點。
其他醫生剛還在鼓掌,轉瞬之間就看見周從文要撕逼,所有人都愣住。
黃老新收的這個小徒弟本事大,脾氣更大。
已經贏了一場,何必不給人活路呢。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不至於在現在就直接把橋拆了,不給對方一條退路。
不過手術做的這麼難看,完全沒辦法和周從文的手術比,被罵一頓也是正常。
有人已經低下頭,不忍心看楚院士難堪;有人則興致盎然的看着,看看黃老新收的這個小徒弟是要怎麼搞定梅奧那羣眼高於頂的傢伙的。
但更多人很迷茫,完全不知道周從文在說什麼。
翻看了一遍資料,周從文皺眉問道,“老闆,我記得術前您提醒過楚院士。”
黃老微微點頭。
“爲什麼還要做腔鏡手術!”周從文冷冷的看着楚院士,居高臨下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