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處峽谷。

四面皆是山石，透過不時閃現的雷電，可見山石上密密麻麻的蔓藤。

天然的地勢，加上古時就存在的陣法，讓這裡遍布重重殺機。

莫說莫求，就算是道基修士擅闖其中，也要被扒下一層皮來。

陣法核心所在，大約四畝之地，是安全地帶。

不知何時。

這裡出現了兩個茅草屋。

一個四柱撐頂，茅草為蓋，造型樸素到簡陋；

一個墜有彩鈴，環繞雲布，能見女兒家心思。

時間，距離兩人來到這裡，已經過去了五年。

王喬汐盤坐草房之下，視線由暗沉天際，落在對面莫求的身上。

她的眼神有些複雜。

雖然都是修行中人，不拘小節，但一男一女在這狹隘之地朝夕相處，日夜相對，行至坐卧都被對方盡收眼底，難免會心生漣漪。

財、侶、法、地，為修行四要。

王喬汐雖然一心向道，也想過在這漫漫道途，有一道侶能長伴身邊。

莫求，在她看來就頗為合適。

修為、實力，心性、品德，都是上佳之選，且極其難得的讓她有過心動。

相貌雖然不算出眾，但細細看去，卻也頗為耐看，不至於讓人生厭。

奈何……

五年過去，對方除了一開始顯露過些許情緒，此後一直恪守男女之別。

似乎是徹底斷了兩人更進一步的可能。

是看不上自己？

還是心有所屬？

「師姐。」似乎是察覺到對方的注視，莫求睜開雙眼，側首看來：

「可是時機到了？」

「嗯。」王喬汐回神，聞言點頭：

「不錯。」

「我已功行圓滿，鍊氣再無寸進，是時候嘗試衝擊道基之境了。」

本來，她早就該嘗試突破。

不過考慮到這裡不是宗門，一旦突破不成，再無機會挽救。

唯一的一次機會，自然慎之又慎。

這才再次苦熬數年，把基礎牢牢夯實，精氣神都修至圓滿。

其中，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莫求的不少『建議』，讓她屢屢有所悟。

「師姐根基紮實，定能一舉功成。」莫求抱拳拱手：

「我先提前恭喜。」

「成與不成，在此一搏。」王喬汐定了定神，收回視線，面露凝然之色：

「成，大道可期。」

「不成，百年之後，一堆枯骨，無論如何，我也要全力以赴。」

音落，已是取出一枚築基丹，張口服下，閉目凝神嘗試突破。

莫求目視對方，心有感慨。

他早有聽聞天賦異稟之人如何出眾，但一直未曾真正見識過。

王喬汐，給了他答案。

這等天生道體通透之人，半日修行，足可抵他數日不停苦修。

眼睜睜看著對方的修為飛速增加，他卻還在鍊氣十一層苦熬。

若非心志堅定，怕是已經心生絕望。

難怪宗門極少安排內門核心、真傳弟子做任務，只要求他們修行。

這等天資，無所謂什麼機緣。

不必藉助靈石、丹藥，單憑自己的天賦，就足可碾壓絕大部分的人。

唯有天賦不足者，才會去追求那所謂的機緣，尋求更進一步的可能。

他們的天賦，就是上天賜予的最大機緣！

「嗡……」

靈光綻放，莫求回神，定睛看向王喬汐，不放過她身上的絲毫變化。

一位鍊氣圓滿衝擊道基的過程，不論成與不成，都機會難得。

數日後。

一聲清冽通透的長嘯，自暗沉峽谷傳來。

此地，多一道基。

次年。

在放開服用丹藥后，莫求的修為終於突破，來到鍊氣十二層。

六年後。

藉助一枚築基丹的藥力，他大幅度縮減了法力積累，功行圓滿。

當年。

嘗試築基。

…………

十七年後。

峽谷。

「轟……」

「轟隆隆……」

沉悶的轟鳴不時響起，連帶著周遭山巒，都隨著來回輕顫。

某一刻。

一片七彩霞緞從峽谷深處飛出，扛著諸多雷霆筆直衝上雲霄。

「噼啪！」

虛空中，烏雲浮現，雷霆閃爍，欲要毀滅一切的氣息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

「唰！」

一抹暗沉灰芒掠過烏雲。

劍光一閃而逝，天地間勾連的氣機，竟也在瞬間被其斬斷。

烏雲一滯，漫天雷霆也好似沒了根基一般，悄悄偃旗息鼓。

霞光散去，顯出兩人。

其中的女子容顏絕世，頭插寶簪、身著雲紋道衫，氣質出塵，如同畫中走下的仙子。

男子相貌平平，眼帶滄桑，兩鬢斑白，灰色長衫在疾風中獵獵作響。

正是先後證得道基的王喬汐、莫求兩人。

「終於……」

王喬汐閉上眼，伸開雙臂，毫無防備舒展著自己的優美身段：

「我們終於出來了！」

「是啊！」

饒是莫求心志堅定，此番也忍不住輕聲感慨：

「十七年……」

「十七年，凡人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孩童，怕是已經成家立業了。」王喬汐嘆道：

「我從未想過，自己能夠耐著性子，在一個地方苦熬那麼久。」

「果然，人的極限，都是被逼出來的。」

「不錯。」莫求點頭：

「不過苦修的好處是，我們兩人盡皆成就道基，倒也可喜可賀。」

「嗯。」

王喬汐點頭，雙目眯起，迎著撲面而來的疾風，愜意享受。

她根基紮實，本就是蒼羽派最有望道基的弟子，成功進階並不奇怪。

莫求雖然修道日短，卻也屢有機遇，再加上對功法的感悟超凡，還有多餘的幾枚築基丹，也一股氣成就了道基之境。

其間，除了莫求的年齡有些壓著點線，並未發生什麼意外。

兩人先後證得築基，沒有立馬出來，而是打穩根基后才破開陣法。

相比起沉浸於脫困而出的王喬汐，莫求回神更快。

「這裡是哪裡？」

他掃眼四顧，周遭山巒起伏，寥無人煙，與凌雲山脈相差無幾。

「四處看看。」王喬汐提議：

「宗門前輩所過，這邊距離凡人國度不遠，修士不多，很安全。」

「好！」

莫求應是，兩人當即騰空而起，化作一紅一白兩道遁光掠過高空。

煉煞之術，共有七品。

五品之上，煉煞成罡，可憑此飛天遁地，出入青冥。

九火神龍罩在鍊氣境界，因熔煉諸多靈火，早已達到四品極限。

而今證得道基，可發真火，經由真火熔煉，順利進階五品。

火煞之氣，也成火焰真罡。

隨手而為的攻擊力，就堪比最頂尖的上品法器，且耗力極小。

以雲篆遁法操控，速度更是驚人。

王喬汐施展的遁法名曰飛天迷影遁，乃迷月峰獨有的傳承。

此法身姿曼妙，如虛似幻，飄渺不定。

兩人無需藉助法器，就可飛天而行，已是貨真價實的道基修士。

前遁百餘里，山巒就被拋在身後。

「唔……」

莫求眯眼，看向東北方向：

「那邊有一批鍊氣士。」

「一批？」王喬汐一愣。

她雖然比莫求早成就道基，但論及對法術的掌控，卻遠遠不及。

對方提前發現人影，並不奇怪，但凡人世界鍊氣士也有成批的嗎？

「嗯。」莫求點頭，同樣面露不解：

「過去看看。」

兩人遁光一起，身上氣息不做遮掩，遠處的那批人自是早早發覺。

可以看到，人群有些混亂、躁動。

待到兩人散去遁光，落到近前，更是能看到他們眼中的懼意。

其中一位老者顫顫巍巍的上前，躬身施禮，音帶畏縮：

「小……小老兒莫難，見過兩位前輩。」

「莫？」莫求淡笑：

「倒是遇到了本家。」

掃眼眾人，除了這莫難鍊氣十層外，其他人多是鍊氣五六層的修士。

有男有女，足有十幾位，但看樣子，並不是來自同一修仙家族。

他慢聲開口，問道：

「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噗通！」

話音剛落，卻不想，面前的莫難包括其他人，竟是齊齊跪倒在地。

「前輩饒命，前輩饒命，我們……我們不是要逃走的！」

「逃走？」莫求皺眉，道：

「起來說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

莫難幾人抬頭，依舊滿臉惶恐。

「看樣子你們誤會了什麼。」莫求淡然開口：

「我與師姐是山間苦修士，多年未曾出山，所以找你們問下此是何地、今夕何年？」

又隨口問了句：

「誰在追你門？你們有要逃往何處？」

「啊！」

幾人半信半疑，卻不敢多言，當下由那莫難起身上前，道：

「前輩有所不知，自十幾年前邪道入侵魏朝，這些年就未曾停下過。」

「魏朝、凌雲山脈、楚國，乃至大晉，先後成為戰場，我們這裡也難逃一劫……」

「且住！」王喬汐抬手，問道：

「魏朝情況如何，我記得魏朝附近，凌雲山脈里有一修行宗門，他們情況如何？」

「回前輩，十多年前魏朝就已滅亡。」

莫難面露詫異，卻也相信了兩人閉關多年的話，要不然豈會連這等事都不知道？

「至於凌雲山脈裡面的蒼羽派，山門也早已被占，剩下的人寥寥無幾，據說被仙島安置，具體如何，老朽卻不清楚。」

莫求、王喬汐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表情一沉。

「你繼續！」

「是。」

莫難應是，繼續道：

「自魏朝滅亡，邪道大舉入侵后，仙島就有高人出面前去與邪道商談。」

「具體的商談情況我等不知，但聽聞，邪道要求魏、楚、晉等仙島周遭七國被他們划走，此事自不可能答應，戰亂也就波及開來。」

「仙島要求，諸國、諸宗的修行者，都要參與其中，擊殺邪道。」

「我等……我等自問實力不足，所以打算離開這裡，另尋他處修行。」

最後一句，說的在場一行人面露尷尬，卻又顯得無可奈何。

他們這些凡人世界的修行者，實力低微，法器羸弱，在凡人中可以作威作福，但與真正的宗門修士相比卻相去甚遠。

一旦被徵召去了戰場，定然九死一生，倒不如遠遠的躲開，另尋謀生地。

「嗯。」

莫求緩緩點頭，問道：

「此是何地？」

「趙國北境邊界。」

莫求挑眉。

竟然這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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