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閻羅殿的祖師，九大天魔之一，閻魔天尊？」

隨着寶壽道長這一句話，魔旗之上的眼睛，便也察覺有異。

「你不是閻羅殿新任大殿主。」

魔旗之上，眼睛閃爍，最後落在了他手中的白虹仙劍之上，低沉說道：「神皇的佩劍？」

這尊天魔老祖口中的神皇，自然是創立神庭，修成真仙道果的初代神皇！

「這是貧道的劍。」

寶壽道長神色平靜，淡淡道：「貧道不喜歡神皇這個稱呼，你可以換一個。」

魔旗之中的眼睛，也閃爍了一下，然後枯澀而沙啞的聲音響起：「你殺了閻羅殿的當代大殿主？」

寶壽道長站在原處，靜靜與那魔眼對視，說道：「難道不是你殺的？」

閻羅殿的大殿主，確實已經隕落了。

本應該是隕落在寶壽道長手中。

但是寶壽道長並未得到他的道行與神通。

這就非常古怪！

可到了這一瞬間，寶壽道長心中，也隱隱有了推測。

而這尊閻魔天尊，默然半晌，似乎也想了什麼，緩緩出聲。

「聽聞不久之前，無極老魔現世，被人一劍刺破虛空，從而傷了左眼，至今劫火存於左眼之內，未能清除。」

「聽聞擊傷無極老魔的人，也是一個年輕的道士。」

「想來就是你了？」

魔旗之上的眼眸，略微閃爍，如是說道。

寶壽道長聞言，笑着說道：「大約是的。」

閻魔天尊再度陷入沉默當中，過得半晌，才繼續說話。

「儘管我等天魔，皆受上古封禁，但終究是天魔之身，就算是任由陽神境巔峰的修行人攻打，也視如尋常！」

「能一劍擊傷無極老魔，你應有仙級戰力。」

「具有仙級戰力，堪稱偽仙級強者，難怪你可以斬殺閻羅殿的大殿主！」

「只是，本座觀你年紀尚輕，氣息仍顯稚嫩，而無歲月消磨之意，只怕年歲未過二十，如何能修成偽仙？」

區區二十年光景，對於沉眠虛空的天魔而言，打個盹都不足夠。

憑着二十年光景，凝就三魂七魄而成陰神，就已經足以稱得是一代天驕！

二十歲的陰神，足以傲視當世！

二十歲的陽神，更是前無古人！

那麼二十歲的偽仙級戰力呢？

閻羅殿數千年傳承，歷代殿主皆立身於世間頂尖強者之列，然而均是窮盡畢生之力，直至壽元耗盡，都無法達成這等層次！

「這有何難？」寶壽道長神色認真，一本正經地說道：「只要刻苦修行，努力學習，天天向上，等你下輩子，也能爭取二十歲成就偽仙！」

「……」魔旗上的眼睛，剎那間凝住了。

「你問了貧道一件事，貧道也有一點頗為好奇的。」

寶壽道長說道：「閻羅殿的大殿主，分明是陽神大成之境，為何他死之後，全無陽神真人隕落的跡象，只像放了個屁，便煙消雲散了？」

「……」

閻魔天尊停頓半晌，才道：「你竟能察知這等變化？」

寶壽道長靜靜看着魔旗上的眼睛，緩緩開口。

「若貧道猜測不錯，閻羅殿歷代大殿主，繼任之時的傳承方式，便是將肉身及陰神獻祭於你，徹底被你煉化。」

「對他們而言，認為這是新的修行之法，得以一步登天，登臨世間頂尖強者之列。」

「或許就連他們自身都未有察覺，實際上他們已經被你種下魔魂！」

「九大天魔，被封禁於虛空之內，然而閻羅殿的歷代大殿主，就是你在外行走的化身！」

「你不動念，他們便是真正的魔道頂尖強者。」

「而你一旦動念，他們便毫無反抗之力，成為天魔之化身！」

「貧道斬殺大殿主，便只是斬了你一具化身而已！」

寶壽道長這般說來，是從他屢次斬殺第四殿主殷曉，得出來的結論。

斬殺大殿主，其實便如斬殺殷曉的那些替身一樣，全無半點法力增益，也沒有道術神通加身！

他知道殷曉那些肉身，並非本體，皆是替身，所以沒有掠奪其本領，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斬殺大殿主，一無所獲，便察覺不妥，心中念頭一動，便有了這般猜測！

「不錯。」閻魔天尊緩緩說道：」閻羅殿的存在，便是為了讓本座繼續掌控世間一切動靜，而大殿主則是本座在外行走的化身！你若願意成為新任大殿主，立誓臣服，本座可以答應，你不必獻祭自身，獻出一縷神念法力即可……」

「聽聞吞陰山的冥河咒術，得自於世間九大天魔之一冥河魔祖。」寶壽道長笑着說道：「不知道閻魔天尊，憑藉一縷神念法力，動用的又是什麼魔道咒術？」

「……」閻魔天尊的眼眸，顯得愈發冰冷。

「剛才貧道還讓人上交一縷神念法力，用以作為咒殺之術的材料，以此來威脅對方，沒想到轉過頭來，就被您老人家威脅了。」寶壽道長笑着說道。

「閻羅殿歷代大殿主，皆是新人斬舊人，取而代之，繼而臣服於本座。」閻魔天尊語氣森冷，道：「你雖非閻羅殿出聲，但本座可以給你機會，卻也只有一次機會。」

「貧道若不答應呢？」

寶壽道長思索了片刻，這般問道。

轟隆聲響！

就在寶壽道長聲音落下之時！

便見周邊天地，瞬間支離破碎！

正是從魔旗之上延伸出來的無數絲線，將百里虛空，盡數割裂，化作了無數碎片！

這百里之內，虛空亂流，湧現開來，覆滅一切！

恍惚之間，寶壽道長似乎看見了演法洞天覆滅時的場景！

這百里虛空，天崩地裂，為之崩潰。

「天地潰滅，唯獨真仙之輩，可保持不滅。」

「既然你不願意效忠本座，便受死罷！」

「可惜了你年紀輕輕，具有這等本領，終究看不清局面，夭折於此。」

閻魔天尊語氣稍凝，那魔旗之上的眼睛，漸漸閉合，便要消去神異。

然而就在破碎的虛空天地之間，一切皆歸於平淡。

在先前道士所在的地方，只留存着白虹仙劍，並未被虛空破滅之力所毀去。

只見魔旗一卷，就要將那白虹仙劍捲起！

但就在這個時候，卻見一隻修長而白皙的手掌，握住了劍柄！

而手掌的主人，赫然便是剛才那個年輕道士！

「老傢伙，大殿主隕落了之後，你才蘇醒過來，沒見識了罷？」

寶壽道長笑着說道：「早知道你們這些魔類不講道義，才留下的白虹仙劍。」

先前發覺魔旗有問題的瞬間，真身便已退去，換作了化身，又怕被天魔一眼看穿，便留下白虹仙劍，但見仙劍氣息凌厲，隱隱席捲八方，鋒銳無匹。

閻魔天尊非真身到此，藉著一支魔旗顯化，也不敢冒着仙劍凌厲之氣仔細探查，竟也沒能看穿化身的虛實！

道士作為老陰比的自我修養，竟真的瞞過了被譽為姦猾狡詐的天魔老祖！

「好一個道士！」

閻魔天尊聲音冰寒，道：「我們定然還會再見的。」

聲音落下，便見魔旗之上的眼睛，閉合了下去，徹底失去神異，再也沒有閻魔天尊的氣息。

「這就走了，如此無趣？」

寶壽道長笑了一聲，微微低頭，俯視下方，說道：「貧道最厭惡有人如此裝模作樣，而且放了狠話就跑，實在教人生氣，你有什麼話說？」

只見大地之上，有一隻老鼠探頭出了地面。

那老鼠抬頭起來，眼神閃爍，口吐人言。

「這一面旗，應該是閻羅殿兩大聖物之一。」

「閻魔黑蓮已毀，這已經成了僅存的聖物。」

「根據閻羅殿記載，這魔旗的旗杆，用的是天魔之骨，那旗面用的是仙神之皮，穿線縫合的是真龍之須。」

「剛才就是真龍之須，延伸外放，切碎了虛空。」

「道君若要找回顏面，可以從這魔旗入手。」

這老鼠正是閻羅殿的第四殿主殷曉，他坑了大殿主一把，也想看一看這位寶壽道君是否真能斬殺閻羅殿的大殿主，剛煉化了一隻鼠妖，潛行而來，便遇見了這般場面。

「從魔旗入手？」寶壽道長眉宇一揚。

「魔旗可通無盡虛空，直指閻魔天尊。」殷老鼠出聲道：「這一面魔旗就是閻魔天尊親自造就而成，天魔之骨用的材料便是其肋骨！旗面上的紋路，便是定住虛空的陣法！」

「如何催動？」寶壽道長問道。

「閻羅殿功法所修鍊的法力，都具有閻魔氣息，沿着紋路催動，可以」殷老鼠出聲道。

「那你來試試？」寶壽道長問道。

「閻魔天尊會察覺到我。」殷老鼠低沉道：「我不死之身的神通，得自於閻魔，只要閻魔一念之間，就可以剝奪我的神通！道君還是用了剛才收集的蓮花碎片罷……」

「這些蓮花碎片，沾染著大殿主的氣息，本座準備用來上交獵妖府，換取賞錢的。」寶壽道長略有遲疑，然後說道：「不過一片應該足夠了，剩下有二百餘片，你說該怎麼用？」

「每動用一片，可以催動一次魔旗。」殷老鼠這般說來，口中念動法訣，將催動魔旗的秘訣相告。

「可以了，你回去罷。」

寶壽道長這般說來，左手一探，接過魔旗。

那老鼠停頓了下，說道：「先前閻魔天尊，借魔旗而現世，所以道君可以不懼，但是打開魔旗背後的虛空通道，乃是直面天魔！道君真有把握，可以直面閻魔天尊之威？」

寶壽道長笑着說道：「九大天魔，堪比仙神之威，但畢竟是被封禁，無法直接干預當世，何須懼之？況且本座也不是沒有直面過天魔……」

殷老四聽聞這話，忽然便想起之前豐源山上的傳說。

吞陰山掌教隕落之時，以吞陰山至高法門，打破虛空，讓無極天魔重現。

然後無極天魔都差點讓這道士一劍捅瞎了！

殷老四這般念著，鑽入了地底下，不知怎地，隱隱覺得這位創建閻羅殿的老祖，堂堂九大天魔之一的閻魔天尊，恐怕接下來處境會很不樂觀。

而此時正被殷老四惦記着的閻魔天尊，身處於無盡虛空當中。

這是一尊身軀龐大的天魔，它萬丈之軀，被封鎖虛空！

無形的鎖鏈，如天地固定的秩序，將它萬丈魔軀，封鎖於虛空之內，無法動彈！

它在這枯寂的虛空之中，已經沉寂了成千上萬年之久。

它只在三千年前，中元境神庭覆滅的時機當中，尋得了機會，以積蓄的魔念，擊碎了虛空，在外創立了閻羅殿，以十類神通，定下十脈殿主！

從此之後，它才得以與外界貫通，不再陷入永世的枯寂當中！

每當從沉眠之中醒來，它就會掌控閻羅殿的大殿主，藉助這一具化身行走於外，用以觀測外界天地之變化！

但未有料到，在這一次，閻羅殿的大殿主，竟然在外界隕落。

「罷了，再沉眠一段時日。」

閻魔天尊不由想道：「待得下一次閻羅殿中，有其他殿主更替輪換，再藉機送出一道信物，重新選定一名陽神級數的後輩，擔任大殿主之位！」

它這般想着，心緒浮動，巨大的眼眸，在虛空中閃爍著光芒。

它心中的怒氣，掀起了虛空之內的風暴，亂流滾滾，萬分震蕩。

它微微張口，低沉的聲音，響徹於虛空之中。

「若非本座被封禁，何至於被這後輩欺辱？」

「就算本座被封禁，若不是只能藉助魔旗，又怎會被這年輕道士避過一劫？」

「若他再敢現於本座身前，就算隔着一層天地虛空，本座也定要將他徹底鎮殺！」

「該死的道士！」

閻魔天尊心中這般念著，虛空之中的震蕩愈發劇烈，亂流滾滾。

轟隆隆聲響！

虛空亂流席捲！

然後便聽得一聲更為劇烈的響動！

虛空亂流被從中裂開！

外界的塵埃污濁，飄飛到了虛空之內！

「……」

閻魔天尊眼眸閃爍，看向了虛空破碎的裂口所在，旋即巨大的魔眼，凝滯了下來。

只見在破碎的虛空之前，顯化出來的是外界天地！

而在虛空天地的缺口所在，站着一個年輕道士，提着一柄仙家法劍，面上含笑，語氣淡然。

「從來沒有人可以在貧道面前裝完逼就跑路！」

轟地一聲！！！

聲音未落，他一劍揮出！

這一劍傾盡全力！

動用了混沌珠！

也動用了離字令！

更是以仙家劍術施展開來！

但見這一劍形成浩蕩劍流，火焰滾滾，卻如江海浩瀚，席捲而去，覆蓋虛空百萬丈，燃盡一切！

這是寶壽道長至今最為強大的一劍！

整個虛空之內，動蕩不堪，破碎而又恢復，恢復則又破碎！

當下便見無窮無盡的魔氣，朝着虛空缺口所在，覆蓋了過來！

縱然天魔已被封禁，無法動彈，但單憑魔氣之威，就足以鎮殺陽神級數的真人！

「想憑魔氣威壓，鎮殺貧道？」

寶壽道長只笑了一聲，眉宇間迸發仙符光芒，法袍光芒大盛，防護自身。

然後又見他運使靈元護身咒，全力抵擋魔氣寒潮！

接着頭上一拋，更是紫金寶塔，垂落萬千光芒，護衛自身！

然後又是吞陰山的青靈魔雲罩，擋在了虛空缺口之前！

無窮無盡的魔氣，被擋在了虛空之內！

「……」閻魔天尊陷入了沉寂當中。

「來啊？」寶壽道長平靜道：「你若脫困，憑天魔之力，或許還真有本事能與貧道戰上一場！至於現在……你這尊天魔，動彈不得，單憑魔氣威壓，壓死個煉神真人倒是不難，想壓死貧道，下輩子你都沒指望！」

聲音落下，他又是一劍揮出，劍流洶湧澎湃！

轟隆聲響！

虛空通道，驟然關閉！

這一切陷入寂靜之中！

赫然是閻魔天尊，主動斷掉了虛空通道，切斷了與現世之間的聯繫！

「就這？」

寶壽道長取出魔旗，又取出一片黑蓮碎片，伸手一點，打入魔旗之中！

魔旗光芒大盛，當即擊穿虛空，直指無盡虛空之中的閻魔天尊所在！

然後虛空通道重建，寶壽道長又是一劍，朝內中斬了過去！

他連斬三劍，閻魔天尊震怒萬分，怒吼咆哮，震得虛空搖晃！

然後虛空通道，再度被閻魔天尊切斷，就此關閉！

「竭盡全力，總共砍了它五劍，都沒能把這天魔斬殺？」

寶壽道長微微搖頭，暗道：「貧道還是太弱了……」

於是他心中不服，再度催動魔旗，取出黑蓮碎片，打開虛空通道！

轟隆隆！

內中動靜，依然未有平復！

火焰、劍氣、洪流、虛空風暴、滾滾魔氣，到處席捲！

閻魔天尊怒吼咆哮，在仙神封禁的鎖鏈之下，留存餘力，鎮壓了這種種亂象，但還未鬆一口氣，便見虛空通道再度開來！

然後那年輕道士，站在虛空通道之前，莫名其妙地嘆息，像是沒臉見人一樣，然後舉劍而起！

「夠了！」

閻魔天尊出聲喝道：「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寶壽道長頓了一下，滿面羞慚，澀聲道：「貧道就是想試一試，究竟能否斬殺天魔，但接連五劍之下，法力消耗了足足一成之多，居然都沒能將你斬殺，簡直有辱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