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岳玄成天尊，靜靜看着眼前的虛空。

萬里虛空，充斥着劍光，宛如璀璨星河，浩瀚星空，讓他這位身在艮元境的大道真仙，也無法相隔兩境，看清位於古墟之中的幽冥界。

亂流此起彼伏，遮掩了一切見聞。

然而在幽冥界的深處。

劍陣的中心所在。

國師一劍捅穿了寶壽道長。

但寶壽道長不覺疼痛，靜靜看着國師的背後，半晌沉默不語。

探出半個頭的老道士，也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只得訕訕笑道：「你這是什麼眼神？」

寶壽道長哼了一聲，目光落在了國師的身上，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國師抽出了劍，緩緩說道：「此時此刻，有一尊強大到難以揣度的存在，正在看着這一方虛空所在！」

寶壽道長神色凝重，摸了摸胸腹之間的傷口，覺得這紙質量不好，又漏風了。

「只有兩刻鐘。」

國師繼續說道：「現在這片虛空因為你我之戰，殘存法力，刀光劍芒，又凝就了這萬里星光劍陣，如同無盡亂流，在一時片刻之間不會平復，如此混亂不堪的局面下，就算那位仙神，也不能清晰窺探到這裏的一切。但兩刻鐘之後，亂流會平息一些，他大約就能看清這裏的一切。」

寶壽道長左右看了一樣，神色肅然。

此前國師與老道合力，可以發揮出偽仙境第九重天的戰力。

能夠讓偽仙境第九重天都心生忌憚，必然是不久前蘇醒的八境神魔之一！

若不是幽冥鎮獄神，便是創造了這幽冥界的那一尊真仙！

「為師的陽神，已經合了中元境的大道，但是不能被他窺探到，不然會橫生枝節，才讓國師與你戰上一場，將這裏攪亂，現身與你一見。」

老道士從國師身上走出來，身影虛幻，滿面笑容。

寶壽道長面無表情，淡淡道：「弟子還以為您老人家早已經灰飛煙滅，正準備替您老人家報仇，現在看來這仇不用報了？」

老道士擺了擺手，笑着說道：「寶啊，你還是不了解為師嘛，憑為師一向穩妥的性子，怎麼可能被人所殺？」

寶壽道長看着他的陽神虛影，一言不發。

老道士見狀，忙是解釋道：「你這是什麼眼神？為師這不是被他殺的，為師這是自殺，自殺你懂嗎？為師是抱着天大的魄力自殺的，這是壯舉啊，不然天底下，誰能殺了為師這樣曠絕古今的人物？」

國師神色古怪，卻一言不發。

寶壽道長深吸口氣，說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國師看向老道士，而老道士朝他擺了擺手，示意師徒兩人解決。

於是寶壽道長便聽了老道士吹噓了足足一刻鐘！

在並不遙遠的一年前，陽光明媚的日子裏，老道士自創法門，憑藉九宮令之一的中字令，得到了九枚道果碎片之中唯一的大道正果。

眼看着就要以身合道，成就中元境九千年後，繼初代神皇之後的第一尊大道真仙！

老道士仰天長笑，高呼一聲，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國師率領大夏王朝高層強者全部來圍，也阻攔不了老道成仙的步伐！

然後國師就帶着一大批煉神境真人趕來了。

對於大夏王朝而言，出現一尊徹底凌駕於王朝之上的存在，甚至是可以翻手之間鎮滅整個大夏王朝的存在，是完全無法忍受的！

國師的本意，是與老道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但是還沒等國師開口，大夏王朝的高層強者就殺了上來。

修行之人，求得就是大道！

面對無上大道，一步登仙的機會，誰能抵禦得住？

於是大戰開啟，打得虛空破碎，天地顫動！

「為師那時候可還沒有以身合道啊，單憑自身本領，就是以一敵百，當時整個大夏王朝的高層強者都來了，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老道士撫須而笑，說道：「這是還未合道，就力可敵國啊，這是一人鎮一國，寶啊……你看為師厲害不？」

寶壽道長點了點頭，說道：「比起弟子一人一劍，震退六百萬大軍，也不遑多讓。」

老道士神情一僵，笑容凝滯，過得半晌，才悶聲道：「寶啊，你變了。」

他嘆了一聲，還是以前好玩，憨憨傻傻的，就一根筋。

世事磨練，短短一年，失去了為師的庇護，就如同變了個人。

這樣想來，老道士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嘆道：「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變成這個樣子，不過懂得變通是好事，要是不變通，為師懷疑你都要餓死街頭……」

自信點，把懷疑去掉，真就已經餓死街頭了……寶壽道長撥開他的手，然後揉了揉眉宇，無奈道：「言歸正傳，然後呢？」

說到這個，老道士就又精神了，再度說道：「當天為師拎着一把白虹劍，從天源州殺到天水州，從天水州殺到青冥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寶壽道長沒有問他眼睛干不幹的問題，只是靜靜聽着他吹牛逼。

「後面讓我用國運鎮住了。」國師淡淡應了一句。

「屁！要不是老道不願大開殺戒，就把你們都給屠滅了，還輪得到你鎮壓？」老道士甚為不滿，然後看向寶壽道長，擠出笑容，笑嘻嘻道：「主要是為師心善，所以就罷手了，但他想要用國運壓製為師，這可不能忍……於是為師在千鈞一髮之際，身與道合，融合了大道正果，成就了中元境的真仙，就要把國師給打死！」

「然後你就死了？」寶壽道長怔了下。

「這叫什麼話？」老道士不滿地說道：「還不是那天殺的初代神皇，誰能想到過了九千年，這一枚道果碎片，還蘊藏着他一縷神魂，居然還想要奪舍為師！到了那個時候，為師才想明白，原來這道果成仙，就是初代神皇復生的希望，也是欺瞞後世修行者的陷阱！要不是為師天縱奇才，才華曠世，世所罕見，如今你看見的就應該是初代神皇了！」

「您老人家是怎麼避過初代神皇奪舍的？」寶壽道長錯愕道。

「你忘了為師與你一樣，是無命之人？」老道士撫須而笑，繼續說道：「在這緊要關頭，為師想到天下蒼生，黎民百姓，絕不能如此狠毒之輩得逞，借為師之身禍亂天下，於是引劍自刎！你說為師都死了，他奪舍個卵？」

「人家要奪舍你，所以你乾脆把自己殺了，他就奪舍不了？」寶壽道長滿面驚愕，忍不住道：「您老人家簡直是奇才啊！」

「詐死！詐死！」老道士連忙解釋道：「就是捨棄了肉身，陽神還是在的！當時趁他在道果之中的神魂進入為師的身軀，為師便立即把大道融入了陽神之中，然後陽神出竅，斬了自身！這般手段，也只有咱們天生沒有命數的人，才能做到的，換作其他的陽神真人，肉身一死，陽神基本保不住了！說來這初代神皇，大概也無法料到，他準備復生的後手，落在了咱們這樣的無命之人手中，虧得他謀劃了上萬年之久！」

「不錯，若是換一人，便已經被初代神皇奪了身軀。」國師沉聲說道：「大道入身，合為真仙，初代神皇一旦奪舍功成，便是以真仙之身重歸於世！老前輩當機立斷而自刎當場，杜絕了初代神皇重現……」

「然後為師便得了中元境大道，陷入了沉眠之中。」老道士攤手說道：「直到前些時日，你斬了大夏皇帝，引出了八境神魔的蘇醒，連同老夫這第九境神魔也蘇醒了……接着就發現幽冥鎮獄神一直追殺。」

「所以您老人家，藉助國師之身，帶着章之玄，一路逃命？」寶壽道長沉吟道。

「不錯，只是他的身軀，畢竟不是老夫的身軀，支撐不住太久，因此每次借用，都要間隔一段時候，等他身體恢復一些才行。」老道士這樣說來，看了國師一眼，鄙夷道：「以後鍛煉一下身子骨罷，實在太弱了。」

「……」國師深吸口氣，沒有回應。

「寶啊，聽說你把大夏的皇帝也砍了，這是個壯舉啊，其實為師一直都想着去看大周的皇帝，報師門之仇，就是一直沒有機會。」

老道士又繼續說道：「大周皇帝的人頭，為師就先定了啊，你不要跟師父搶……」

說完之後，他又看向國師，得意洋洋地道：「老道早就跟你說了罷，白虹觀門下的弟子，心懷天下，仁善敦厚，才不會搞得天下大亂！你仔細瞧瞧老道的弟子，斬了大夏皇帝，就先威懾朝堂，不準禍延百姓，還抵擋了大周六百萬軍隊來犯，這才是繼承了老道的俠義仙骨！想來天底下，也就只有老道這樣的人物，才能教出這樣的弟子，古往今來，終究是名師才能出高徒啊……」

國師悶聲道：「您老人家聽聞此事時，分明說這絕不可能是你白虹觀的門下，你的徒弟寶壽雖然根骨上佳，但悟性極差，也就鍊氣境的修為，而且腦袋一根筋，指不定已經餓死街頭了，斬皇帝這事就不可能是他乾的。」

寶壽道長神色平淡，朝着老道士看了一眼。

老道士連忙擺手，怒道：「胡說八道！老道一向認為，白虹觀門下，必然都是驚才絕艷！」

國師平靜說道：「那是你確認了傳言中的寶壽道君，出身於豐源山白虹觀，手中有白虹仙劍以及紫金寶塔，才改的口。」

老道士見不好辯解，才咕噥道：「誰知道一年不見，能從鍊氣境飆升到陽神境之上，這簡直沒有道理嘛！話說回來，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寶壽道長神色如常，說道：「每日堅持修鍊，三百六十五日從未間斷，大約是厚積薄發，過往二十年的苦修，都在這一年爆發出來了。」

老道士與國師對視了一眼，均是沉默下來。

半晌，才聽老道士悶聲道：「你是不是覺得為師很好騙？」

寶壽道長點了點頭。

老道士頓時大怒，說道：「你三歲才開始修鍊的，滿打滿算才十七年修行，哪來二十年的苦修？」

寶壽道長出聲道：「那就是十七年道行。」

老道士聞言，這才撫須，滿意地道：「十七年厚積薄發，說來很有道理。」

國師在旁深吸了口氣，說道：「劍陣掀起的亂流，快要平息了，您老人家等活過來了再敘舊，眼下究竟要怎麼做？」

老道士頓時一拍腦袋，說道：「差點忘了正事，寶啊……你也看見了，為師現在只有陽神，沒有肉身，雖然融合了大道，但算不上真仙，充其量算是個鬼仙！」

寶壽道長心中一動，問道：「師尊是想在此尋得仙身，從而起死回生？」

老道士神色肅然，應道：「不錯！原本身合大道，真人之軀會被大道洗鍊，形成仙身道骨，但為師捨棄了肉身他，導致如今這般地步，以鬼仙之狀存活於世倒也罷了，問題是肉身不存，大道不穩，現在八境神魔都盯上為師了！所以為師定要尋一具軀體……」

寶壽道長沉吟著道：「只能是仙身？」

老道士點頭說道：「原本會經過大道洗鍊的自身，已經被為師捨棄，如今以大道陽神之勢，尋常身軀根本承載不住，只能來尋昔年真仙遺骨！根據為師所知，這裏埋葬了兩尊真仙的遺骨！」

寶壽道長神色肅然，說道：「已經隕落的東元境大道真仙？以及初代神皇的肉身？」

老道士撫須而笑，說道：「初代神皇霸佔了為師的肉身，那麼為師就來佔據他的仙身，徹底絕了他的後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國師微微閉目，感應諸般動靜，然後再度開口，催促道：「老前輩，快回我身上，虛空之後的那一尊仙神，應該要將目光重新投下來了。」

老道士聞言，才看向寶壽道長，繼續說道：「寶啊，那為師就藏起來了，你們兩個繼續打，最好把初代神皇的仙身給打出來……」

說到這裏，他老人家便又無奈道：「等找到了初代神皇的屍身，為師就可以出來了，說來當年也不知道哪個混賬給初代神皇下葬的，藏得太深了，找了半天都沒找著！」

寶壽道長神色古怪，然後才道：「先別藏着，弟子找一遍，實在找不着，您老人家再藏回去。」

這話一出，無論是老道士還是國師，都感到驚異。

然而寶壽道長眼中，倏忽爆發出金色光芒來。

太乙洞虛破妄神眼！

這是初代神皇的神通！

老道士顯得頗為驚奇。

而國師眼神更是顯得複雜，低聲念了一句：「又是一門神通！」

只見寶壽道長掃視十方，觀測無盡虛空，便發現了兩處異樣所在，內中光芒璀璨，歷經歲月而未熄滅。

那是連歲月都無法消磨的烙印！

「一個在東邊，一個在南邊。」

寶壽道長出聲說道：「南邊那個，有金芒閃爍，與太乙洞虛破妄神眼相似，應該是初代神皇的眼眸……」

剛才在虛空之中搜索的國師，只覺萬般挫敗。

但實際上，就連身合大道的老道士，都感到萬分驚異。

「你能確認就是那裏？」老道士忙是說道：「為師記得你打小就眼神不好，看遠的地方就模糊，平常就算了，這次可不一樣，虛空之後可是有老傢伙盯着的，咱們機會不多，不能出錯，得要萬無一失……」

「那您老人家自己慢慢找？」寶壽道長收了太乙洞虛破妄神眼，然後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用了。」老道士頓時大手一揮，豪氣干雲，說道：「為師信你，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萬劫不復之地，為師也認了……」

聲音落下，他老人家迫不及待就朝着南邊的方向撲了過去，化作一道流光，闖入其中，打破深層虛空！

國師重新提起劍來，出聲說道：「虛空快要平復了。」

寶壽道長頓時明朗，重新握住戰刀。

就在兩人氣機交鋒之時。

轟隆聲響！！！

便見來處方向，虛空破開！

但見無數異族身影顯現，近乎十萬之眾，如巨浪一般，席捲而來！

「……」

寶壽道長皺眉道：「來得這麼快？」

國師沉聲道：「幽冥鎮獄神的授意，沖着中元境大道來的。」

寶壽道長靜靜看着眼前的修羅異族大軍，緩緩說道：「好在你沒有毀掉貧道這一具化身，否則憑你一人之力，怕是敵不過這十萬修羅異族！」

國師神情一凝，然後說道；「你先上還是我上？」

寶壽道長淡淡道：「眼前這十萬異族炮灰，都只是誘餌罷了，你與他們同歸於盡，實在可惜了，貧道先上……後面的修羅族精銳，你自求多福！」

國師應道：「好。」

他聲音落下，寶壽道長已經身化金光，撞入了十萬修羅異族之中！

而在艮元境的古岳玄成天尊，便看見了……有十萬修羅族闖入幽冥界深處，而那儒雅中年人靜靜觀望，可是那十萬修羅異族匯聚的浪潮，卻在頃刻間，被「無形的人物」撞破了陣勢，掀起無數殘肢斷臂，隕落無數！

但是他也看見了，在幽冥界外圍，還有三十萬修羅異族大軍，正在匯聚。

為首的修羅族大軍統帥，正是一萬三千年前，參與過仙神大戰而倖存的大修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