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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五百七十五章 圖窮匕見,荊軻刺秦字體大小: A+
     
      脫脫不花旳入京之路並不太平,在韃靼是明槍,在大明乃是暗箭,但是這暗箭,卻和脫脫不花毫無關係。

      脫脫不花只感覺到了風平浪靜,便已經走到了京師,只是走的稍微慢了一些。

      脫脫不花從德勝門入京師,東城貴,西城富,這自德勝門而入,自然看遍了大明的富碩和安泰。

      「真希望有一日,我韃靼亦無飄零之苦,不求如此富碩,只求有安穩日子。」脫脫不花站在了奉天殿之前,他忽然開口對身邊的鴻臚寺卿楊善說了一句。

      韃靼隨水而棲,一切的收成好壞,都看長生天的心情,窮山惡水出刁民,韃靼自己的生產不足,自然要南下搶奪。

      脫脫不花繼續開口說道:「我先祖成吉思汗的閼氏也就是妻子孛兒帖曾經被蔑兒乞人搶去,成吉思汗救回妻子的時候,孛兒帖就有了身孕,並且生下了一子,名曰朮赤。」

      「朮赤的意思就是客人,不該來之人,在成吉思汗稱汗分封之時,就將朮赤的封地封在了最西面,在也兒石河以西,花拉子模以北,鐵蹄最遠之處,名曰朮赤兀魯斯。」

      「也就是今天的金帳汗國,也先想要去的拔都薩萊繼承的汗位。」

      朮赤的身世問題,楊善自然知曉。

      脫脫不花的這段意思很簡單,在草原上,能活下來才是頭等大事,生活何其困苦。

      「一到冬日白毛風的時候,大雪飄飛,韃靼的百姓就會擠到一起取暖,最外面的是老人,再裡面是小孩,再裡面一些是女人,最後是成丁的男子。」脫脫不花緊了緊大氅繼續訴說著草原的悲苦。

      「在大明所追求的大道之世,人人有德,人人敬老,人人愛幼,這種做法豈止是殘忍二字,可是又能如何呢?」

      「我希望我今日之舉,能為韃靼的百姓帶來安寧的生活,別無所求。」

      楊善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宣韃靼可汗覲見!」一聲聲長吟傳來,皇帝宣韃靼可汗覲見的敕命,已經從奉天殿內傳來。

      楊善再看了一眼脫脫不花的右衽,經過了反覆的溝通,脫脫不花終於肯披右衽,而非左衽覲見了。

      在大明的禮部的札記里,除了脫古以外,這個脫脫不花是第二位披右衽覲見韃靼人了。

      「拜見四海一統之大君,大明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從千里之外而來,特獻上盟書,願大明與我韃靼永結同好,永休兵戈,為兩地百姓共謀福祉。」脫脫不花行的是三拜五叩的大禮。

      大明的皇帝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是天下之主,自然是要行大禮,脫脫不花人都到了京師,這些禮節,他也沒有過多的在意。

      朱祁鈺走下了月台,來到了脫脫不花的面前,接過了盟書,緩緩打開,正要說話。

      「哐當。」

      一個黑影從盟書的捲軸中掉了出來,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整個奉天殿內,安靜無比,呆滯的看著這一幕。

      而興安已經竄到了朱祁鈺的面前,盧忠更是拔出了繡春刀,將刀架在了脫脫不花的脖子上,馬碩將脫脫不花反縛。

      盧忠聲嘶力竭的大聲喊道:「護駕!!」

      緹騎魚貫而入,奉天殿內一片刀光劍影。

      朱祁鈺撿起了地上的那柄細棱劍,十分鋒利,四棱,還帶有血槽,若是扎進身體,就是貫穿傷,拔下來血槽也會勾出一個血窟窿。

      開了刃的細棱劍。

      直到朱祁鈺撿起了那柄細棱劍的時候,朝堂眾人才回過神來,神情迥異。

      「脫脫不花,你要殺朕,仿照圖窮匕見的荊軻刺秦王?」朱祁鈺拿著那柄細棱劍,他此時居然頗為平靜,早就知道這議和之事,必然會有么蛾子,這玩的確實很花。

      朱祁鈺說話的時候,脫脫不花身上已經有了七八個緹騎大漢,脫脫不花手腳被綁縛,動彈不得,被盧忠踩在了腳下。

      極為標準的緹騎綁縛法,很專業。

      「不是我!」脫脫不花掙脫了下,面色漲紅,歇斯底里的喊道:「大皇帝,不是我!」

      朱祁鈺忽然笑了下說道:「鬆綁吧,不是他,把這證物放好,這可面刺寡人的證物。」

      幾個朝臣終於回過神來,剛要說話,朱祁鈺舉手打斷了他們的話,笑著說道:「盟書朕已經收下了,韃靼只要不背盟反叛,朕定當不會背盟,平身吧。」

      大明的朝堂里,皇帝說話的時候,沒有別人說話的份兒,朱祁鈺並沒有多麼的生氣,只是略微覺得有些好玩,給他波瀾不驚的生活帶來了許多的小驚喜。

      「開宴,遠道而來便是客,移駕奉王殿。」朱祁鈺大袖一揮,直接開宴賜席,盟書既然已經送來了,王化韃靼就應該開始了。

      朱祁鈺並沒有馬上去奉王殿而是在奉天殿內,端詳著那柄極為鋒利的細棱劍。

      「好劍。」朱祁鈺盯著那細棱劍,興安也盯著那細棱劍附和著說道:「好劍。」

      「好在哪裡?」朱祁鈺笑著問道。

      興安想都不想的說道:「陛下說它是好劍。」

      「這劍身質地均勻,渾然一體,這鋼料即便是以石景廠的能工巧匠,也只能偶得。」朱祁鈺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一下,隱有龍鳴之音。

      「盧忠,你說說你的看法。」朱祁鈺盯著那把細棱劍說道。

      盧忠依然有些心有餘悸,若是脫脫不花有忤逆之心,趁著此細棱劍掉落之時,抄起來,刺向陛下,後果不堪設想。

      「此劍定不是韃靼所制,他們沒那個本事。」盧忠俯首說道。

      朱祁鈺笑著說道:「然也,繼續說。」

      盧忠想了想說道:「這盟書自賀總憲帶走之後,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賀總憲的身側,直到給了脫脫不花,而脫脫不花隨身攜帶此物。」

      「棱劍當殿掉落,要不然是賀總憲有問題,要不然是脫脫不花有問題,甭管誰出了問題,都會破壞和議。」

      「可能他們沒有預料到陛下的反應。」

      朱祁鈺頗為認同的說道:「賀總憲跑這趟兒,命差點沒了,右臂空蕩蕩,自然不會是賀總憲。」

      「好好查查,不過鬧了這麼大的動靜,怕是什麼都查不到。」

      朱祁鈺站起身來,前往了奉天殿參加大宴賜席。

      他不到,奉天殿也不敢開席,都等在奉天殿外,直到朱祁鈺到了,在胡濙高呼升座的時候,大宴賜席才開始。

      九爵之禮後,朱祁鈺來到了偏殿,並且把胡濙和脫脫不花一起叫到了偏殿來。

      「陛下容稟!定然是有人誣陷與我,我生性怯懦,哪裡有這種膽量,還請陛下明察。」脫脫不花一進殿就跪在地上請罪。

      「你生性怯懦?」朱祁鈺放下了茶杯,看著兩鬢已經有些斑白的脫脫不花,搖頭說道:「你帶著兩個弟弟,從和林逃到了捕魚兒海,應該才不到十三歲,你二弟不過七歲,至於你三弟,尚在襁褓,大雪漫天,一路上茹毛飲血,你怯懦?」

      「陛下明鑑!」脫脫不花的額頭沁出了汗。

      「此事朕自然會查清楚,你說你怯懦,那朕權當你怯懦吧,你起來說話便是。」朱祁鈺揮了揮手,示意脫脫不花平身。

      在諸多抉擇之中,脫脫不花做的都很好,元裔汗廷式微,在瓦剌和大明的夾縫中討生活,脫脫不花本人的那些個選擇,都不算昏聵。

      比如京師之戰中,還沒開打就已經開始和大明暗中溝通,比如送禮平息大明對韃靼入關的憤怒,到現在直接來到了皇帝面前,獻上了盟書。

      脫脫不花一點都不怯懦,只是韃靼式微,他只能怯懦。

      藏拙這種事,脫脫不花演了幾十年,終究還是得演下去。

      朱祁鈺看著脫脫不花說道:「胡尚書曾言,賀章要是少一條胳膊,脫古和馬克就會少一條胳膊,賀章要是掉了腦袋,脫古和馬克就只剩下腦袋。」

      「來人,取脫古和馬克的右臂。」

      胡濙一副師爺坐派,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請陛下開恩,饒了臣兩個兒子吧。臣願意讓韃靼獻上良駒千匹,以謝陛下隆恩。」脫脫不花嚇得立刻跪在了地上,拼命求情。

      朱祁鈺面沉如水,厲聲說道:「可汗的意思是,我大明肱骨之臣的一條胳膊,就值千匹良駒不成?」

      「臣絕無此意啊,陛下。」脫脫不花俯首帖耳,惶恐不安。

      雖然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殿上那麼大的事兒,這大皇帝不計較,賀章的一條胳膊卻如此的在意。

      「朕的使臣,他們安敢如此猖狂!是不是朕到了塞外,他們也要取朕一條胳膊,或者朕的腦袋呢?」朱祁鈺側著頭看著脫脫不花。

      朱祁鈺看向了胡濙問道:「胡尚書,朕的處置,可有不妥?」

      「陛下處置並無不妥,可是這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當時可汗就在車駕,截殺之人,明顯是衝著可汗來的。」

      「可汗深明大義,獻上了盟書,冰釋前嫌,如若是這般砍了脫古和馬克的胳膊,是不是有點親者痛,仇者快?」

      「臣以為還是查清楚,誰派人截殺,找到這債主,才是為賀總憲報仇。」

      朱祁鈺眉頭緊皺問道:「若是查到了可汗二弟身上呢?」

      「斬。」胡濙毫不猶豫的說道。

      脫脫不花聽聞,終於鬆了口氣說道:「陛下,臣就是這個意思,還請陛下明察。」

      「有理。」朱祁鈺思忖了片刻說道。

      脫脫不花終於明白了為何賀章願意犯險去大寧衛主持議和之事了,設身處地,換成他脫脫不花,他也樂意去,不會畏懼。

      議和已經達成,按照慣例,賀章這條胳膊,也會因為議和大事不便提起,陛下連奉天殿上掉出了行兇之物都可以忍住不動怒,但是賀章斷臂之事,陛下心裡居然還窩著火氣。

      朱祁鈺閉目片刻,忍住了心中的怒氣,才開口問道:「滿都魯隨賀章、馬碩殺女真使者,是你指使的吧,甚至滿都魯親近大明也是你授意的?」

      「臣,生性怯懦!」脫脫不花俯首帖耳,聲音裡帶著許多的惶恐。

      「明日你前往天津衛,與琉球國王尚泰久為鄰吧,無詔不得進京,退下吧。」朱祁鈺揮了揮手,示意脫脫不花可以走了,他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

      無論脫脫不花是否藏拙,都無關緊要,脫脫不花此生無法離開天津衛了。

      「臣謝陛下隆恩。」脫脫不花才弓著身子,連宴席都沒參加完,準備連夜趕往了天津衛。

      「興安,你去叫一下皇叔。」朱祁鈺對著興安說了一句。

      作為嫡皇叔的朱瞻墡自然要參加大宴賜席,朱祁鈺對朱瞻墡也早有安排。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朱瞻墡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朱祁鈺滿是笑意的站了起來,扶起了朱瞻墡,笑著說道:「朕躬安,倒是皇叔這病已經好了?」

      「昨日大病得愈,全仰賴陛下洪福。」朱瞻墡滿臉春風,中氣十足,比之前略微胖了幾分,但身形已經不復當年襄王府那般臃腫,反而頗為壯實。

      脫脫不花來了,襄王的病好的實在是太巧了。

      「朕有大事相托,還請皇叔莫要推辭,為朕分憂。」朱祁鈺請朱瞻墡就坐。

      「臣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朱瞻墡立刻大聲說道,言語間全是躍躍欲試。

      朱祁鈺頗為驚喜的說道:「就是之前提到的請皇叔上殿議政之事。」

      「啊?」朱瞻墡的茶杯吧嗒掉在了地上,臉色變得煞白。

      朱祁鈺伸出手來說道:「皇叔可是答應朕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啊,皇叔臉色為何這般差?」

      朱瞻墡嘴角抽動了下說道:「陛下,臣想起來了,太醫院的陸院判說臣雖然已經痊癒,但不可飲酒,今日會盟,臣一時高興,喝了兩杯,這就去找陸院判切切脈。」

      「這上殿議政之事,臣病好了,自然是竭盡全力。」

      朱祁鈺一臉遺憾的說道:「啊,這樣,朕這裡還有個差事交給皇叔,就是去韃靼治理北平行都司,看來也只能交給旁人了。」

      「別呀,這個臣現在就可以去,這病路上看也無礙。」朱瞻墡一聽立刻說道。

      「如此,就有勞皇叔帶著人去一趟大寧衛了。」朱祁鈺這才滿是笑意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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