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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339章 推賢讓能,庶官乃和字體大小: A+
     

    是夜,朱祁鈺踏馬回宮的時候,大如杯的流星,閃著大紅色從空中劃過,從天南滑向了了西北的方向而去。

    整個京師亮如白晝,行至大明皇陵方向,最後尾跡掃過西北天穹,炸散開來。

    朱祁鈺愣在原地,這明天四龍入京,大朝議討逆之事,這就來了天象?

    朱祁鈺是不信這套的,但是耐不住朝臣們會信這個,朱祁鈺吐了口氣,回到了泰安宮內。

    朱祁鈺叮囑了一番汪皇后在京諸事,將幾封詔書遞給了她。

    若是襄王謀反,格殺勿論,立朱見澄為太子,汪皇后臨朝稱制便是。

    次日的清晨,朱祁鈺五更天三點,騎着大黑馬一路馳向了皇宮。

    他剛入了東長安門,就聽到左邊龍鳳鼓響,右邊景陽鐘鳴,守着承天門的錦衣衛在陛下至時,就已經打開了皇宮大門。

    凈鞭三下響,文武兩邊排。

    朱祁鈺跑馬至奉天殿下,下馬入了奉天殿,升坐御案之上。

    王公大臣,六部九卿,及內外大小臣等魚貫而出。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群臣覲見,值得注意的是,朱瞻墡今天也來上朝了。

    朱祁鈺點頭說道:「朕安,平身,興安,宣旨。」

    興安領命,拂塵一甩,大聲的說道:「祖宗開創洪業,封諸親藩鞏固帝室,以圖永久。朕承大統,一片公心與天下同享太平之福,今三王謀為不軌,圖危宗社,朕以祖宗付託之重,國家生民大計,義不得顧,親躬率六師往正其罪爾。」

    「命襄王瞻墡監國,禮部尚書胡濙、內閣首輔王文、武進伯朱瑛、都督趙玫協同贊輔。」

    武進伯朱瑛在京師之戰中,守朝陽門,指揮僉事趙玫並不在京師,而是在居庸關。

    之前在也先攻打京師的時候,趙玫和羅通二人,曾經在居庸關澆水鑄冰,最終阿剌知院未曾攻下居庸關。

    這二位都是京師之戰中功臣,朱祁鈺留下了二人,萬一京營顛覆,這也算是給朱瞻墡留下了幾個能打的將領。

    「命文安侯、少保、京營總督軍務于謙;武清侯、中軍都督府右都督石亨;太平伯、前軍都督府右都督楊俊左右扈從親征。」

    「欽此。」

    朱祁鈺沒帶多少人,六部尚書都在京師,大部分官員也在京師,一如當初太宗文皇帝親征那般,只帶了武將前往。

    讓親王居守京師,就得把大部分的文臣武將都帶上,因為居守不視事。

    監國用啟,皇帝用奏。

    朱瞻墡、胡濙、王文、朱瑛、趙玫、于謙、石亨、楊俊出列俯首說道:「臣等領旨。」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問道:「欽天監中官正許敦,昨夜天有異象?」

    欽天監丞許敦打了一個寒顫,站出來說道:「陛下,昨夜的確有流星,大如杯,色赤有光,出自內階西北,行至大陵,尾跡炸散,二小星隨之。」

    「不過是尋常天象耳。」

    許敦倒是有很多的話術,比如天降不詳,此行必凶,但是他知道陛下不喜歡這些天人感應的把戲,索性直接定性為了尋常天象罷了。

    許敦非常的務實。

    朱祁鈺瞭然的說道:「如此這般,尋常天象,朕知道了。」

    看來許敦並不想被斬兩遍。

    兵部尚書陳汝言左右看了看,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臣有本奏。」

    朱祁鈺點頭說道:「講。」

    「臣領旨勘定九龍場官道驛路,在工部配合之下,平整路面,臣復命。」陳汝言拿了本奏疏遞了上去。

    朱祁鈺看完點頭說道:「乾的不錯。」

    陳汝言歸班,看了眼江淵,有些頹然,相比較之下,點檢九龍場官道驛路是兵部的本職工作,但是江淵查糧倉可是立了大功。

    江淵站出來大聲的說道:「陛下,臣清查天下糧倉,復命。」

    江淵將永樂劍遞給了宦官將奏疏一起放上。

    這趟差事很是辛苦,但是他依舊帶着一名天子緹騎和一千餘錦衣衛,把這件事做完了。

    「很好。」朱祁鈺看完了奏疏,不住的點頭。

    這江淵京師之戰參贊孫鏜軍務,而後又主持了會試殿試任主考官,然後馬不停蹄的趕往了河套,總督征虜軍務,將于謙替換回京。

    現在又清查天下糧倉,沒有鬧出亂子,處置了四十餘名官員,有緹騎稽查和大理寺的勘合,這些案子,都辦得有理有據。

    這活兒細細去看,不得拍一部電視劇,好好說道說道其中難處?

    江淵把活兒辦了。

    陳汝言聽聞深吸了口氣,出班高聲說道:「陛下,臣不肖而處上位,是君失倫也,不肖失倫,臣之過;進賢而退不肖,君之明也,今臣處位,廢君之德而逆臣之行也。」

    「臣願效仿公孫支舊事,臣請讓賢。」

    公孫支,是秦穆公的上卿。

    秦穆公使商賈販鹽,招攬了一位大才,名叫百里奚。

    百里奚謀無不當,舉必有功。

    百里奚舉於市,他本是商賈,出身低微,公孫支雖然是上卿,但是幾次讓賢,最終讓百里奚當上了上卿。

    百里奚果然不負眾望,助秦穆公成為了春秋五霸之一。

    陳汝言的意思是,他的才能不夠,陛下要親征了,他要是棧戀權柄而不去,耽誤了國朝大事,是不忠不孝,願意效仿公孫支讓上卿的舊事,讓出這兵部尚書來。

    讓給誰?

    讓給江淵。

    陳汝言此話一出,整個朝堂都是議論紛紛,朝堂之上,無不駭然。

    「臣請參贊太平伯楊俊軍務,扈從親征。」陳汝言繼續說道。

    朱祁鈺看着陳汝言這副我要再立功把你位子搶回來的樣子,就滿是笑容的看向了于謙。

    他本以為是于謙授意陳汝言這般做,但是于謙也是極為震驚的看着陳汝言。

    想想也是,于謙是持節守正,但是這種讓人主動讓賢的話,于謙是說不出口的。

    為什麼公孫支讓賢百里奚,會成為典故?

    是因為這種事,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朱祁鈺和于謙都對陳汝言有諸多的不滿,但是陳汝言做了兵部尚書並無過錯,雖然反應有點慢,但是做事還是非常可靠的。

    比南京僭朝那幫蠢豬強上萬倍了,又有于謙看護著,陳汝言行無差錯,朱祁鈺也沒有罷免他。

    但是陳汝言不僅要讓賢,還要參贊軍機,前往平叛。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江侍郎以為如何?」

    江淵有點獃滯的看着陳汝言,他雖然一直想把陳汝言拱掉,但若是陳汝言無差錯,這個時間得論年了。

    陳汝言卻直接讓了。

    江淵在這種情況下,眼神流轉,站直了身子,頗為硬氣的說道:「臣卻之不恭!」

    拒絕了反而顯得不尊重奉天殿公器了,不尊重陛下之公心,不尊重陳汝言讓賢之舉了。

    朱祁鈺看向了陳汝言說道:「嗯,陳愛卿既然主動請命,就掛兵部左侍郎印,參贊楊俊軍務吧。」

    楊俊一聽這話,面色古怪的站出來說道:「陛下。」

    雖然陳汝言讓賢了,但是讓一個兵部尚書參贊自己軍務,他壓力也有點大。

    他的參贊軍務是當初配合極好的兵部右侍郎吳寧,若非刑科給事中林聰還在河套,他更希望是林聰。

    這也是符合他四勇團營的地位,讓兵部尚書給他參贊軍機,這麼大一尊佛,他可惹不起。

    當初于謙以兵部尚書、少保,總督征虜軍務,石亨掛的是征虜將軍印。

    陳汝言再差勁,那也是大明實權的兵部尚書,又不是挂名。那關係人脈,遍佈朝野上下,能力雖然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餘了。

    這陳汝言只從能力論,在南京僭朝,不撈個咨政院大夫,說不過去的。

    楊俊不樂意了,這內臣監軍、文官總督,三方制衡,一方太強勢了,反而不利於行軍打仗。

    朱祁鈺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點頭說道:「朕明白了,那陳愛卿,先參贊武清侯軍務吧。」

    石亨領命,他無所謂,陳汝言官再大,還有于謙官大?

    胡濙嘆服,站了出來俯首說道:「書曰:推賢讓能,庶官乃和。臣為陛下賀,臣為的大明賀。」

    距離上一次讓賢,還是上一次。

    列官千百,無讓賢之舉,胡濙想了半天,這種事真的少見。

    尤其是這大明朝堂上,他也呆了四十多年了,大明的官場一個坑三個人等著,為了這權利地位,恨不得打的肝腦塗地。

    看江淵那如同餓狼一樣的模樣就清楚了,一旦資歷夠了,那就是恨不得把前面的人給拱了去。

    陳汝言再差勁兒,這不是有於少保兜底嗎?

    但是陳汝言今天讓了。

    陳汝言自己也鬆了口氣,俯首說道:「君不用賓相而得社稷之聖臣,君之祿也;臣見賢而讓之,臣之祿也。今君既得其祿矣,臣亦得其祿矣,臣謝陛下隆恩。」

    陳汝言這番舉動是很冒險的,如果陛下不肯,他只能稱病、致仕、不上朝、逃跑了。

    公孫支當初讓賢,可是讓了三次,差點亡命天涯,才讓出去上卿的位置。

    陛下要親征了,陳汝言在忙完公事之餘,總是在思考一個問題,若是大明再出現四禍齊出,他這個兵部尚書有沒有那個能力,力挽狂瀾?

    他知道自己不能,但是江淵還有那麼點可能。

    他想了許久,輾轉反側,終究是做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幸好事情圓滿的解決了。

    朱祁鈺很是欣慰,再看陳汝言笑着說道:「陳愛卿歸班便是,好,很好。」

    朱祁鈺高興嗎?當然高興,他連稱呼都變成了陳愛卿。

    若是天下人人能夠像陳汝言這般,才能不夠,讓給有才能的人,他這個皇帝,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做個大昏君了。

    但可惜,這種事正如胡濙所言,太少了,也只是個孤例罷了。

    至少陳汝言做出了個表率,沒什麼才能,德行還是有的。

    俞士悅才是最麻的那個人,他曾經在京師之戰中,把妻兒送去了南方,還被人捅了出來。

    雖然陛下未曾追究,但是今日陳汝言一句讓賢,讓的他人都傻了…

    若是下一個有功之臣回京了,他咋辦?

    讓賢是不可能讓賢的!

    他考了半輩子科舉,做了半輩子的官,終於位列上卿,哪有讓賢的道理!

    王直老神在在的站出來說道:「陛下,大計已定,各省公務錯漏,共計二百四十七件,巡撫、撫按官員五十四人。」

    「罰俸三月三十二人,罰俸一年十二人,坐罪查補十人,分別是陝西巡撫王宗、巡按張禮化、山西巡按張守約、河南巡按肖廩生等。」

    王直把奏疏遞了上去,他倒是對陳汝言讓賢感觸不深,他的官位還是很穩的,從龍之功傍身,陛下所命,全都完成了。

    朱祁鈺點頭說道:「不錯,很不錯。」

    之前奉天殿朝議,交代下去的事,基本上全都完成了。

    大軍可以出動了。

    朱祁鈺點頭說道:「宣趙王、鄭王、荊王、淮王進殿吧。」

    燕府五親王齊聚京師,除趙王外,鄭王、荊王、淮王都是朱瞻墡的兄弟。

    凈鞭三響,諸王進殿。

    興安舉起了另外一份聖旨大聲的說道:「朕祗承祖宗之位,所賴者宗室諸叔父為之藩屏,相與鞏固國家,同享太平悠久之福。天地垂祐,宗社之靈具…」

    朱祁鈺這封聖旨的意思就是,讓他們在京師老老實實的,否則就送解剖院了。

    「臣等領旨。」諸王顫抖不已,到了京師住進了十王府內,那也要嚴格遵守藩禁,而且十王府就在澄清坊,在陛下的泰安宮之側,這要是有點啥事,不出坊就解決了。

    既然聽命歸京,不打算參與造反之事中,那就是打定主意做個閑散王爺了。

    朱瞻墡下了朝,匆匆回到了十王府,焦慮至極。

    「羅長史啊,還有沒有辦法阻止陛下親征啊?」朱瞻墡滿頭是汗的說道。

    羅炳忠一愣,手又摸向了腰劍,疑惑的問道:「殿下要阻陛下征叛討逆?」

    朱瞻墡搖頭說道:「孤不是那個意思,孤的意思是陛下在京師就行了,大軍進剿唄,有於少保在,還能有李景隆舊事?」

    羅炳忠聽聞鬆了口氣,手從腰劍上離開笑着說道:「原來如此。」

    他還以為他的腰劍終於有用武之地了,可惜大明白始終是個大明白。

    羅炳忠認真想了想說道:「於少保不常有。」

    朱瞻墡當然知道羅炳忠說的意思是什麼,于謙只有這麼一個,若是以後藩王再造反,兒孫不孝,信錯人,那不是笑話了嗎?

    這不是個好示範。

    朱瞻墡一攤手說道:「就是因為於少保他不常有啊!」

    朱瞻墡愁眉苦臉,陛下把于謙也帶走了,他本以為陛下怎麼也要防備他一手,留下於謙來。

    防備歸防備,可是于謙能拿主意,京師之戰一聲南遷者斬,之後定策安天下。

    現在,朝里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只能他拿主意。

    其實他不知道,于謙就是在京師,也不拿主意。

    朱瞻墡眉頭緊蹙的問道:「於少保不是有痰疾嗎?這隨軍親征多有疲憊,是不是可以留在京師呢?」

    羅炳忠看着朱瞻墡已經開始為監國事上心,滿是笑意的說道:「那痰疾早就好了,而且還打了一趟河套啊,殿下。」

    朱瞻墡用力的靠在了椅子上,仰著頭看着房梁。

    這要是沒看好家,陛下回京,他必死無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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