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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300章 來人,取三尺白綾!字體大小: A+
     

    朱見深過了年就六歲了,他已經能夠十分清楚且流利的表達自己的意思,語言能力已經完善了,而且開始讀書識字。

    朱見深雖然年紀小,但是因為稽王府里上上下下比較壓抑,小小年紀,心思也開始變重了一些,這是個好事,懵懵懂懂反而會把稽王府帶到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錢氏是稽王妃,朱見深是稽王世子,但是朱見深並非錢氏所出,現在錢氏在稽王府頗為的尷尬。

    她沒有孩子,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在一切紛擾的時候,稽王府上下都要仰賴稽王妃拿主意,這主意倒是拿完了,這稽王府太平了,那些嘈雜的聲音逐漸多了起來。

    她的話在稽王府也越來越不管用了。

    周氏聯閤府里上上下下,要架空她。

    母憑子貴,自古如此,她沒有孩子,怎麼能管好稽王府呢?現在連一些宮人,也對她的話,開始陽奉陰違。

    倒是朱見深的生母周氏,府里的幾個庶妃都圍繞在了周氏的名下,對錢氏不理不睬,顯然是要奪位。

    錢氏的性子並不剛強,稽戾王北狩的時候,她整日哭哭啼啼,等到稽戾王被斬與太廟之時,稽王府隨時有滅門之禍,她不得不剛強起來。

    現在她面對周氏的咄咄逼人,再無反抗的餘力,索性打算入廟為尼,也躲個清凈。

    錢氏拉着朱見深的手,叮囑道:「濡兒,你到了泰安宮請安,定不要說怪話,更不要問稽戾王的事兒。」

    「等你長大了,懂事了,懂道理了,你自不會怪罪你的叔父如此行事,知道嗎?」

    陛下殺人有錯嗎?

    從公理而言去看,沒錯,獲罪於天,大義滅親,禮部的說辭是有道理的,並且無法攻訐的,否則那幫御史早就跳出來了。

    從親親之誼、孝道大倫來看,陛下是有錯的,因為長兄如父,此乃不孝之舉。

    但是陛下首先是大明的皇帝,掌社稷神器,若是私宥稽戾王,那是對社稷和江山的不公。

    錢氏不認為陛下有錯,她更不希望朱見深未來覺得陛下有錯,那對稽王府而言,必然是滅頂之災。

    那麼多宮人,那麼多的校尉,每日都用力的盯着,豎着耳朵聽着。

    稍有不臣之心,必然是王府大禍。

    現在稽王府里還有個草原來的蠻公主,雖然不甚狷狂,但是錢氏為自己那些日子流的淚,不值得。

    一個皇帝,怎麼可以為胡人彈胡琴?娶胡人為妻,還生了孩子,得虧這個孩子回朝了,否則瓦剌人不知道要用那孩子,做多少文章!

    為何陳循聽聞稽戾王迤北娶親會唉聲嘆息頓足捶胸?

    為什麼禮部對稽戾王這最後一個孩子不理不睬,這是親王子嗣,卻是從不過問?

    為何大皇帝知道朱祁鎮迤北娶親,如此憤怒?

    為何袁彬咬牙切齒甚至要做出以下犯上的舉動?

    因為一旦娶了,孩子的名分就有了,瓦剌人能做的文章就太多了!

    朱見深點頭說道:「孩兒知道了。」

    京師的天空陰沉沉的,而且空氣中充斥着火燒火燎的味道,這個火烤的味道,並不是來源於京師,而是大明在燒荒。

    已逝的穎國公楊洪,去年的時候,請旨燒荒,陛下准許,大明在草原上,每到秋冬就大肆燒荒,點燃草原荒草,讓草原不得進犯。

    從集寧到開平衛,三百里,深五十餘里,皆是大火。

    今歲陛下稍宥,將這天怒人怨的燒荒之令,稍微延後了月余,因為集寧地區的百姓無留供之資,但是依舊堅持執行到底。

    朱見深下了車駕,走進了已經修繕過的泰安宮內,來到了泰安殿,三拜五叩大禮,俯首說道:「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

    禮數上絲毫沒有差池,朱見深俯首帖耳,等待着皇帝的回答。

    朱祁鈺點頭說道:「平身,興安,給壓歲錢。」

    朱祁鈺看着朱見深不斷的點頭,笑着問道:「濡兒已經開始蒙學了嗎?」

    錢氏欠身說道:「承蒙陛下關切,已經開始蒙學了,已經讀完了《新編對相四言》,認全了三百八十八字,現在開始讀《千字文》了。」

    《新編對相四言》是大明的蒙學之物,這本書乃是雕版刊印,全國統一的蒙學讀物。

    共有三百八十八字,配有插畫三百八十八副,從日月星辰,到龍馬走獸應有盡有,乃是楊士奇在正統元年,請旨刊發,全國社學衛儒學堂,州府縣學,皆用此書。

    若非上面都是正字,而非俗字,朱祁鈺也免不了用在農莊法裏,適用推行。

    學者就應該搞學問,當官了,卻是糊裏糊塗。

    朱祁鈺點頭繼續問道:「算學開始學了嗎?」

    在吳敬的《九章演演算法比類大全》之前,朱祁鈺的算學算是大明第一本數學教科書了,但九章演演算法,朱見深讀起來還不能理解。

    錢氏趕忙回答道:「已經在讀了,能認一百以內的數字,二十以內的加減,十以內的乘除了。」

    朱祁鈺略微感慨,六歲的孩子,連乘除都開始學了,已經算是很快了。

    「嗯,朕知道了,領了壓歲錢,就回吧。」朱祁鈺點頭看着朱見深,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一年見一面便是。

    朱祁鈺除了銀幣的壓歲錢以外,還給了五顆飴糖,還有幾本書,還弄了幾個五六歲孩子玩的耍貨,比如木製陀螺,不過在大明叫尜尜(gá),還有騎竹馬,提傀儡,就是提線布袋偶。

    這些東西都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用的,朱見濟最近就在玩,朱祁鈺就多備了一份。

    去年放了壓歲錢,但是這壓歲錢和朱見深沒關係,唯獨喜那飴糖。

    「謝叔父。」朱見深看到了那些耍貨,畢竟是小孩子心性,喜色言表。

    錢氏行了一個大禮,俯首在地,顫顫巍巍的說道:「陛下,斗膽請旨入庵。」

    該來的總是要來,錢氏無子,名不正言不順,在稽王府待着只會受氣,朱祁鈺倒是多少聽聞。

    朱祁鈺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不許,稽王世子年齡尚幼,你作為嫡母,要看護他。」

    「若是你不肯,那誰來教育稽王世子?」

    「濡兒的生母不淑無德,濡兒還是皇嫂來教的好。」

    朱祁鈺的決定是有考量的,這朱見深的生母周氏,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在原來的歷史上,周氏就攛掇著自己的太監,跑去孫太后那邊進言,廢錢皇后立她自己為皇后。

    這事辦的太慢了,以至於明英宗咽氣了,都沒辦完。

    明英宗死後,錢氏作為皇后卻無子,周氏居然擅傳外廷言:獨立周貴妃為太后,不立錢氏。

    後來朱見深聽聞,雖然他兩宮並尊太后,但是他只給嫡母錢氏上了徽號慈懿。

    直到幾年以後,錢氏離世,朱見深才給生母上了聖慈仁壽的徽號。

    錢氏走後,按制要與明英宗合葬,周氏阻攔不得,便把墓道的門給堵死了,讓痴情人,死亦不能同穴。

    這還不算完,周氏把朱見深的兒子明孝宗朱祐樘,放在膝下日日教導。

    朱見深在大明的歷史上,是一個很專權的皇帝,被讀書人罵的幾近亡國之君。

    朱見深幹啥事?

    收稅,鈔關折銀,被罵與民爭利;

    重設天順元年被廢京營,被罵窮兵黷武;

    成化犁庭對外地大肆攻伐,被罵人神共棄。

    重振正統、景泰、天順年間,幾乎被革罷的一乾二淨的衛學儒學堂,規定二衛必須有一儒學堂,嚴格規定軍生數量,而且定期派緹騎宦官巡查,這就被罵的更狠了!

    大明皇帝怎麼可以和我們這些仕林搶學生、搶話語權呢?

    周氏培養的明孝宗啥模樣?

    鬨堂大孝了。

    朱祁鈺對周氏頗為不滿,如果稽王府沒幹出什麼謀反大事,朱祁鈺對朱見深的未來是有一定的想法的。

    這要是讓周氏帶孩子,帶兩年帶出個鬨堂大孝的朱見深來,那太哄堂大笑了。

    還是錢氏帶着比較好。

    錢氏面色悲苦,她在稽王府已經無力支撐,又無孩兒,本就心如死灰,她再次叩首說道:「還請陛下憐憫。」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還是搖頭說道:「不準,回吧。」

    朱見深顯然意識到了什麼,庵是尼姑庵,入了庵就是斷了塵緣,他拉了下錢氏的衣服,低聲哀求般說道:「母親也要離開我嗎?」

    朱見深雖然小,但是他知道他的父親被皇帝給殺了,他去年就問過了,陛下親口承認的。

    他不能接受母親也離開,雖然周氏是生母,但是周氏平日裏頗為尖酸,說話的方式,讓朱見深頗為害怕。

    他完全不能理解,明明非常和藹的嫡母,周氏要那麼尖酸刻薄的說話。

    錢氏俯首在地,依舊有些堅持的說道:「還請陛下憐憫。」

    她已經心如死灰了,稽王府的內鬥,讓她頗為心煩意亂,稽王府已經那般模樣了,還要再爭鬥。

    既然稽王府已經安定了下來,她沒有理由再待下去了。

    若非打定了主意,她不會再陛下面前說這件事,既然已經說了,那自然是百無禁忌了。

    朱祁鈺看着堅持的錢氏,坐直了身子,厲聲說道:「朕已經說了兩次不準了,安敢如此饒舌!」

    朱祁鈺並不是覺得自己被忤逆了,他可以理解錢氏這種心態。

    莊子有云: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心如死灰,生命的離去反而次之。

    現在錢氏的心已經死了,他就是藉著大皇帝的威名訓斥,希望能嚇住錢氏,讓她回去繼續教導朱見深。

    否則朱見深送到慈寧宮?還是放到泰安宮?

    而且他作為皇帝,也沒法訓斥他們這種內鬥,畢竟是稽王府內府之事。

    但是顯然錢氏壓根不吃這一套,她依舊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朱祁鈺這次被觸怒了,他是皇帝,從未有人敢這麼挑釁他!

    他深吸了口氣說道:「來人!取三尺白綾!」

    興安眼睛瞪大,皇命他不敢違抗,但是他示意小黃門,趕緊去請皇後來!

    這好好的過年拜個節,發發壓歲錢,表示一下親親之誼的好日子,怎麼變成了如此這般模樣?

    汪皇後母儀天下,眼下陛下火氣只有皇后能勸得住了。

    興安親自去取白綾,他的步子不快不慢,正好緊跟着汪皇后的腳步入了泰安宮,他左右看了看,將白綾甩到了房梁之上。

    汪皇后一看這架勢,這還得了?她來的路上,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汪皇後行了個半禮說道:「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

    朱祁鈺一甩袖子說道:「不安,氣都氣死了。」

    汪皇后笑着說道:「夫君,這事是家務事,不是外廷之事,臣妾覺得錯不在嫂子,明明是那周氏尖酸刻薄,陛下為何要降罪嫂子呢?」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整日裏在朝堂上,不是一片公心,就是天下為公,整日裏講公平,公器,可是這般處置,對嫂子有何嘗公平呢?」

    汪皇后看着朱祁鈺的表情,對着興安揮了揮手,示意興安把白綾撤去,這話趕話,氣上頭了才會如此。

    興安看了看陛下,看到陛下點頭,算是把白綾撤了去,鬆了好大一口氣,好在興安有點急智,請了汪皇後來。

    這要是弔死了錢氏,那就得把整個稽王府上下,全都弔死了。

    朱祁鈺火氣也下去了,皇后說的有理,這事的根子不在錢氏,錢氏如此這般,若非那周氏鼓動整個稽王府上下,錢氏也不會生出這等念頭。

    汪皇後走了兩步走上了月台,低聲說道:「陛下,其實這事好辦的很,把錢氏和周氏送到慈寧宮,讓孫太后教訓便是。」

    「畢竟是孫太后的兒媳,鬧了亂子,哪有袖手旁觀之理?」

    朱祁鈺點頭,汪皇后這處理方法卻是理兒,他點頭說道:「稽王妃,你和周氏今日進宮去,把你們的事兒說給孫太后聽,若是孫太后應了你,朕就讓你去庵里。」

    錢氏俯首帖耳,抽噎的說道:「謝陛下隆恩。」

    錢氏也沒停,送回去了朱見深,就和周氏入宮去了。

    上次會昌伯府對稽王府動手,死了個奢員,那時候錢氏就和孫太后鬧翻了,進了宮,孫太后必然肯讓她削髮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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