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亞小姐，有沒有受傷？」源清素扶起雨宮乃亞，心裏懷着歉意。

這件事是因為他。

「沒有。」雨宮乃亞站起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

「姐姐！」雨宮真理取代源清素，扶住雨宮乃亞。

「乃亞姐！」麻宮櫻也圍了過來。

被擠開的源清素，環視車廂一圈，確認沒人受傷后，才走回座椅。

神林御子已經坐在那兒，一臉若無其事。

「神道教太猖狂了！」有人大聲罵道。

「幸好來的是三組，如果是一組、二組，我們恐怕要死在路上。」

「這些畜生，明明同樣是修行者，卻盡給我們拖後腿！」

轟隆聲中，小田急浪漫號繼續朝着箱根山義無反顧地駛去。

「明白三組的理念了嗎？」姬宮十六夜悠閑地問源清素。

「嗯，沒什麼不好......」

源清素話還沒說完，注意到神林御子正盯着自己。

「你這是什麼眼神？」他疑惑地問她。

「清理門戶的眼神。」

「你等我把話說完——這樣沒什麼不好，只是我跟他們不一樣。」

「如果你跟他們一樣，我只能大義滅親了。」

「神林小姐，我們還沒結婚。」

「你不是說，我是你修行路上的母親嗎？」神林御子一臉疑惑。

「……」

「現在集中精力討伐妖怪，等箱根回來之後，我會上奏【大御所】，對神道教發起剿滅。」神林御子突然換了話題，「那個九組組長已經盯上你，不能讓她活着。」

表情平靜，語氣也沒有多少變化，就像拿起筆，在『九組組長』這個名字上輕輕畫上一筆。

「謝謝。」源清素心裏湧出一股暖流。

「傻孩子，對我說什麼謝謝。」神林御子清麗脫俗的俏臉上，是母親的慈祥。

「......我明白，你只是想讓我討厭你。沒用的，我愛你愛到無藥可救。」

神林御子不置可否，說完五句話，她手肘支在窗台上，像上課望着窗外一樣望着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

「大家意志力比我想像的要堅定很多。」源清素視線投向車廂內的修行者。

一邊是坐『浪漫號』奔赴死亡；另外一邊，是拿着高薪快活，這樣情況只有一個人叛逃。

「你忘了？」姬宮十六夜說，「器量蘇醒，需要有人引路，引路人可以知道這個人的品性，所以大多數修行者的為人還算過得去。」

「那反人類修行者是怎麼回事？」

「你自己不也說了嘛，人類有多面性，而且品性好，不代表不會變壞。花多了，也有反季節開的，更何況是人.....差點忘了，我發誓不再跟你說話。」

「發誓？什麼時候的事？」源清素一頭霧水地看着她。

「你剛才說『我愛你愛到無藥可救』的時候。」

「姐姐，十六夜姐姐。」源清素拉住姬宮十六夜的袖子。

姬宮十六夜扯回衣袖，側頭望着窗外。

「姐~姐~」源清素又去拉衣袖。

姬宮十六夜拿他沒辦法似的嘆了一口氣：「說吧，還想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只想姐姐理我。」

「還算你有點良心。」姬宮十六夜用扇子戳著源清素的胸口，「你神林媽媽，有我對你好？」

「當然沒......等等，你——」

「哈哈哈！」姬宮十六夜笑着倒向神林御子，兩具柔美的胴體撞在一起。

源清素假裝憤怒，離開座位，來到雨宮乃亞三人的位置。

雨宮乃亞心情已經恢復，生死之間的體驗，她也算走過六次。

「神林小姐剛才說，等箱根回去，會請【大御所】下令對神道教進行剿滅，重點針對那個九組組長。」源清素說。

「太好了！」雨宮真理激動地握拳。

「謝謝神巫大人。」雨宮乃亞朝神林御子的方向微微頷首。

「乃亞小姐，能請教一下【戰役】的事嗎？」源清素問。

「這些學校教的很清楚啊。」叫麻宮櫻的少女說。

「我聽說了！」源清素還沒來得及說話，妹妹·雨宮真理說，「源哥是神巫大人找的普通人，才修行了一個月。」

「一個月？」麻宮櫻用目光變得同情，認為他剛才應該跟着神道教去享福。

源清素笑了一下，大概了解這兩名少女的性格，問她們：「你們修行多久？」

「六歲進學校，今年十八歲了，多少來着。」雨宮真理回答。

「十二年。」源清素想着自己修鍊十二年，現在是什麼樣的場景。

難以想像，他覺得自己五年就可以天下無敵——比釋迦摩尼少一年。

具體怎麼樣不清楚，或許已經死了，但有一點可以保證：絕對不會被神林御子踹進三四郎池。

「學校生活怎麼樣？辛苦嗎？」他又問。

「辛苦，但習慣就好了。」麻宮櫻回答，「上午學習文化知識，下午練習咒法，晚上打坐修鍊神力，一周兩次分部練習。」

「分部練習？」

「源哥連這個都不知道嗎？」雨宮真理邊說話，邊趁機上下使勁打量源清素，彷彿沙灘上戴着墨鏡的男人。

她穿着露肩短袖，肩上明擺着兩條文胸的細弔帶，身邊放着劍道部常見的劍袋。

「我這一個月埋頭修鍊，神道教這個名字今天才知道。」源清素說。

「這樣啊。」麻宮櫻點點頭，「每次【戰役】，修行者會分成不同的部。」

「有修復部、結界部、救援部、護衛部、志願部、戰鬥部。」雨宮真理扳着手指說。

麻宮櫻接着話題往下說明：

「修復部，是給「地靈」輸送神力，防止地震、火山爆發之類；

「結界部，主要是限制妖怪的行動；

「救援部，負責救援受傷的修行者，有時候還會救普通人；

「護衛部，負責保護上面三組的人；

「志願部，哪裏缺人去哪裏；最......」

「最重要的是戰鬥部。」雨宮真理搶著說。

「嗯！」麻宮櫻一臉敬佩，「戰鬥部的大人們，是和妖怪正面戰鬥的主力人員。」

源清素視線轉向雨宮乃亞，問她：「乃亞小姐屬於戰鬥部嗎？」

「我怎麼行？」雨宮乃亞正處於需要男人滋潤的年紀，對源清素極有好感，「我屬於救援部。」

「我們兩個也是。」雨宮真理立馬附和。

「神巫大人沒有安排源哥進哪一部？」麻宮櫻好奇道。

「沒有。」

「說不定會進戰鬥部。」雨宮真理悄聲猜測。

「我這樣的能進戰鬥部？」源清素有些好笑。

他有自知之明，雖然天賦還可以，平時又十二萬分的努力，但連雨宮乃亞都打不過，怎麼可能進戰鬥部。

「一般來說，一個人進哪一部，在學校選擇咒法的時候，基本已經確定了。但實際上，按照規定，每部的人員由部長挑選。」

麻宮櫻說完，雨宮真理接着說：

「部長都是活過二十次以上的修行者，戰鬥部更厲害，至少也要是歌仙級的大人，不過這次應該是神巫大人，所以源哥可能會被選進戰鬥部。」

「戰鬥部安全一點？」源清素問。

「不。」雨宮乃亞拚命搖頭，「戰鬥部最危險了。」

「那我希望她別選我。」

「來救援部吧，和我們組隊。」麻宮櫻期待地說。

「對啊對啊，正好我們少了一個人！」雨宮真理伸手，將源清素的雙手捧在胸口。

少女挺拔又柔軟的觸感傳來。

「我不會治療類的咒法啊。」源清素輕輕抽回手。

「什麼？！」三人都很驚訝。

「怎麼了？」

經過三人解釋，源清素才明白。

在學校期間，所有小咒可以隨意學習，每學期的成績優秀，還能學到更高深的中咒，甚至大咒。

一般情況，如果是結界組，都會選擇結界類的中咒或大咒。

但打算等修為高了，加入戰鬥組，也可以選擇攻擊類的咒法。

「我只拿到過一次獎勵，學會一門中咒。」雨宮真理委屈地說。

「你自己不努力，你和小櫻的器量差不多，她拿到四次。」作為姐姐的雨宮乃亞訓斥道。

雨宮真理「哼」了一聲，沒把姐姐放在眼裏。

麻宮櫻連忙說：「其實也沒什麼啦，離開學校之後，每參加一次戰役，就可以獲得三個中咒，一個上咒！我有四道中咒，但現在只能熟練使用一道。」

「沒錯沒錯！」雨宮真理情緒立馬恢復，「【木花開耶姬】之後，我學到了一直想學的上咒！」

「以你掌握的程度，在戰鬥中多用小咒，配合之前在學校學的中咒，活下去的可能性大一點。」雨宮乃亞打擊道。

「這麼聽起來，其實官方的福利還不錯？」源清素問。

「嗯。」麻宮櫻肯定地點頭，「不過神道教的人說的也不錯，買高級公寓是很難。」

「隨時要死的人，誰還浪費錢買房？而且誰家沒房子？」雨宮真理不以為然。

源清素四國老家有旅館，自己在東京秘境裏，還蓋了獨棟。

他，有房。

「五十萬円一個月，一次戰役一千萬円，比起房子，不如攢錢買神明武器。」雨宮乃亞說。

神明武器，用妖怪屍體製成的武器。

妖怪體形龐大，死之後絕大多數會消散，只剩很少的一部分殘骸。

「源哥一身的神明武器呢，連衣服都是。」麻宮櫻羨慕道。

「都是神林小姐補償我的。」源清素說，「你們底薪五十萬円，我參加一次戰役才五十萬円。」

「好窮！」三人再次一致露出驚訝的表情

「......是好窮。」

但想到連神巫都欠銀行的錢，源清素心裏舒服了一點，但又有一種莫名的哀傷。

他在替神林御子還遺產稅和貸款。

◇

走在景色秀美的箱根山上，時不時聽見轟隆震響，彷彿有巨獸在翻身。

這是大量神明之氣凝聚到一定程度的異象，真正的妖怪，會在某一刻突然實體化。

源清素三人，在工作人員的應道下，住進最好的酒店。

「如果需要修鍊咒法，請到蘆之湖或者山上的高爾夫球場。」

「今天晚上有戰前會議，時間是9點，地點在箱根神社的秘境，請準時參加。」

聽完工作人員的安排后，源清素走進分配到的房間，盤坐在床上，立馬投入修鍊。

一路走來，到處是神力的光芒，所有人都在為戰鬥做着最後的準備。

「咚咚！」

源清素睜開眼，絢爛的神明之氣像煙花泯滅在夜空，房間的空氣已經染上暮色。

「我的兒，吃飯了！」門外傳來姬宮十六夜嬌滴滴的聲音。

「豈有此理！」源清素勃然而起。

大步流星走到門口，打開門，雙手伸向姬宮十六夜的腰肢，撓她痒痒。

「我的美人兒！」

「不要啊，清少爺！」姬宮十六夜腰肢一扭，輕鬆躲開源清素，銀鈴般笑聲徜徉在灑滿夕陽的走廊。

隔壁房門打開，神林御子走出來。

「整天胡鬧。」她雲淡風輕般地隨口訓斥一句，像極了不太想管孩子的年輕母親。

「你們反了！」源清素忍無可忍，朝神林御子腰摟去。

「等等等等，我開完玩笑，疼，疼，疼！神林小姐，我錯了！」

「神巫綾」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將源清素捆了個結實。

他不喜歡這個玩法。

餐廳在一樓，食材有從蘆之湖捕撈上來的硬頭鱒等等，窗外可以看見浸泡在夕陽里的箱根群山。

「對了，」吃着飯，源清素想起一件事，「我聽說在戰役中，每個人都會分到一個部，我去哪個？」

「你想去哪個？」神林御子反問。

「戰鬥部？」這句話是姬宮十六夜說的。

「我是想去，但更想活着，關鍵也派不上用場。」源清素喝了一口葡萄酒。

如果放寬心，其實這次來箱根等同於免費旅遊，要是再有十七八個修行者老婆，那是相當快活，根本沒必要叛逃去神道教。

「我也沒想好。」神林御子露出沉吟的神色，「讓你去哪兒都不放心，留在身邊又太危險。」

源清素覺得這話很奇怪，但看她一臉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有個主意。」姬宮十六夜突然說。

兩人同時側頭望向她，三張外表極為出眾的臉，相映成輝。

「這次關西帶隊的，是高野山的萬卷上人。」姬宮十六夜低聲說，「清少爺，你去找萬卷上人，說你要加入佛陣。」

「十六夜姐姐，你這句話，我一個都沒聽明白。」源清素同樣低聲說。

「笨！」兩人像說悄悄話，「高野山的和尚參加討伐時，會組成「卍」字光輪，你混進去，既安全，又能加入戰鬥組，還能派上用場。」

「要怎麼說服這位萬卷上人呢？」源清素連忙問。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姬宮十六夜笑吟吟地說，聲音恢復正常。

其實壓低聲音根本沒必要，不過這魔女喜歡用這樣的方式，營造出兩人關係十分親密的氛圍。

源清素陷入沉思，想了一會兒，抬起頭說：「十六夜，你也來自關西，還是京都之主的私生女.....」

「別打姐姐的主意。」姬宮十六夜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我給你找到出路，還要幫你把路鋪好？我又不是你媽，自己想辦法去。」

「有辦法嗎？」神林御子問源清素。

「沒辦法，但凡事總要嘗試，根據我的經驗，只要去嘗試，辦法自己就來了。」

吃完飯，姬宮十六夜給什麼都不懂的源清素，講解高野山的來歷。

高野山群峰環抱，以弘法大師開創的真言密教為中心，周圍星星點點分佈着120多個寺院。

眾多的寺院一致對外，不管是針對反人類修行者，還是討伐妖怪，全是一起上陣，組成巨大如山嶽的「卍」字光輪。

「卍」字光輪，由眾多僧人器量合一而形成。

神力浩瀚如星夜蒼穹，曾獨力滅殺和歌山出現的一頭「小妖怪」。

在東瀛，自從繩文時代開始，再小的妖怪也是天災，迄今為止，只有神巫曾靠着一己之力封印過「小妖怪」，由此可見「卍」字光輪的威力。

開創「卍」字光輪的和尚，就是弘法大師。

弘法大師佛號『空海』，先學儒，后入佛，之後又前往大唐，遍訪各地高僧，在長安青龍寺受密宗嫡傳。

僅僅三年，獲得「遍照金剛」的尊號，成為正統密教第八代傳人。

當年寒山寺比禪，靠着「卍」字光輪，技驚四座，擊敗寒山寺的傳人，被允許進入藏經樓，觀摩《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以一介外邦的身份，在寒山寺留下一尊銅像，可見他器量之弘深。

回到東瀛，獲京都之主召見，賜了高野山，從此高野山成為整個東瀛佛教密宗的本山。

「這次輪到你技驚四座了。」講完典故，姬宮十六夜露出一副準備看熱鬧的表情。

「只能儘力。」源清素說。

但他心裏有一口氣。

玄奘能從天竺取回真經，弘法又能在大唐成為『金剛』，他雖然剛修行沒多久，但要做的事也僅僅只是加入「卍」字光輪。

如果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到，怎麼超過六年成道的釋迦摩尼？

源清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超越釋迦摩尼，但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以『必須超越』要求自己。

只有這樣，要求自己到了殘酷的地步，才能成為萬中無一，才真的可能超越。

心裏崇拜著釋迦摩尼，那一輩子也就是個佛或者什麼菩薩，再差一點就是個不入流的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