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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如霜掃了眼廳堂後方，自動搭建起來的攝像與傳輸裝置，平靜說道：「我們開始吧。」

書記員站了起來，聲音清晰而洪亮，「請旁聽人員就坐，保持肅靜。現在宣佈法庭紀律：一、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和旁聽人員必須...」

「等一下。」

李昂的聲音在台下響起，

正在翻閱卷宗的簡如霜抬起頭來，看見李昂坐在被告席里，臉上面無表情。

「這些攝像機，」

李昂指了指廳堂後方的攝像裝置，「有在工作是吧？」

「是。」

簡如霜點了點頭，「畫面會被投映到特事局總部，記錄下來，留檔保存。」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李昂慢慢說道：「涉及超自然元素的犯罪案件，會有一部分內容，向社會披露，對吧。」

簡如霜短暫地想了一下，回答道：「對。為了徹底結清案件，我們通常會向被害人的家屬大致說明情況。」

以前為了穩定秩序，特事局採取的策略是將所有超自然事件偽裝成意外，

而現在，由於不用刻意隱藏，加上技術進步，人員擴充，特事局所採取的策略也越來越開放。

李昂點點頭，「那麼，現在呢？」

「你是指你的案件？」

簡如霜平靜道：「我們會把庭審裁判過程的視頻裁剪下來，做模糊化處理之後，交給被害人的家屬，讓他們知道嫌疑人已經得到應有的審判。

這是規矩，之前的案件也是這麼處理的。」

「規矩...」

偽裝成李昂的柴翠翹咀嚼了一下這個辭彙，

「這一切，」

她環顧四周，平靜道：「你們不覺得很可笑么？」

「可笑？」

簡如霜慢慢收回翻閱卷宗的手掌，眉頭微皺，「我提醒或者說警告一下，不要在這裏藐視...」

「夠了。」

李昂搖了搖頭，指了指攝像裝置，「『我』擁有，有朝一日被逮捕抓獲的自覺。

殺人者人恆殺之，很公平。

我不能接受的，是這個。」

簡如霜的眉頭深深皺起，「只是錄製一段視頻而已，有那麼重要麼...」

「對你來說可能無關緊要，對我來說，這很重要。」

李昂平靜道：「我有罪，

但，沒有錯。」

「...」

簡如霜凝視着李昂，她能理解對方的意思，罪是人為制定的概念，與違反規則、刑罰、懲處相連。

「如果不是因為我是中高等級玩家的話，你們可能還會把所謂的受害者家屬們，請到廳堂的旁聽席上吧。」

李昂淡淡道：「讓他們在台下對我怒目而視，在心中百般詛咒我這個以殘忍手段殺死了他們親人，讓他們家庭破滅的兇手，

讓他們在聽到審判結果時，拍手叫好，喜極而泣，感恩戴德，

感謝特事局是如此的公平公正，哪怕對於超凡者罪犯也能秉公處理。」

李昂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光是想想一下那副畫面，就讓我感到，噁心。」

簡如霜沉默了片刻，平靜道：「我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不堪，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們做了非常非常多的努力，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維護...」

「秩序與公正。」

李昂打斷道：「你知道么，這一切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

我闖蕩過無數個世界，

屠戮過高高在上的神明，殺死過不可一世的魔物，

鋼鐵洪流在我眼中如同不堪一擊的土雞瓦犬，

人世間的一切規則在我看來渺如塵埃。

在成為玩家之前，就沒有任何規則能夠束縛我，

而現在，你覺得，能把我困在這小小的被告席？

你還能活着，還能站在這裏的唯一理由，

是我關心王叢珊，在乎她的想法，

僅此而已。」

簡如霜吸了口氣，「再次警告，你這是在藐視...」

「藐視了，又能如何？」

李昂淡淡道：「你們應該早就能夠意識到吧，

不管嘴上說得再怎麼好聽，

超凡者與普通人所處的世界，是割裂的，

並且撕裂的程度越來越大。

對於普通人而言，穩定健康的社會秩序，社會環境，永遠是最重要的。

而對於超凡者而言，他並不需要那麼多普通人必需的生產生活系統。

超凡者很大程度上可以自給自足，哪怕秩序崩塌，超凡者也能活得很好，甚至在對其他人的控制佔有方面，活得更好。

在我眼中，所謂的規則，所謂的其他人，真的一點也不重要。」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簡如霜沉聲道：「這對你自己的情況毫無幫助。

你的履歷非常優秀，雖然案件中的手法較為兇殘，但是有着可以在情感上理解的動機，而且你現在的年齡也能緩解你所面臨的處境。

如果你願意配合我們的工作，事情不會那麼嚴重。

不過，

如果你一直是這種態度，我很難幫到你。」

「你還是沒能理解我的意思么...」

李昂嘆了口氣，平靜道：「我不需要幫助，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或者關切。」

他慢慢地從被告席上，站了起來，於特事局武裝幹員的警惕注視當中，平和說道：「不過，在我做出決定之前，我想聽一聽別的內容。

如果按照特事局正常的流程，我，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審判結果。」

「...」

簡如霜與李昂沉默對視了數秒鐘，這才指了指廳堂後方，一台畫風格格不入的，有點像是手術床一樣的金屬躺椅。

「看到那台儀器了么？」

簡如霜緩緩道：「如果你對所有罪行供認不諱，並且拒不合作的話，我們會把你安放在儀器上。

你會被投入夢中，清洗記憶，認為自己是普通人，在沒有任何超凡元素的夢中世界裏，接受審判，

度過三年的有期徒刑，以及三次死刑。

每次死刑過後，你都會被重新清洗記憶，再次投放。

直到刑罰完成，你才會被釋放，回歸現實世界，保留在虛擬夢境中的所有記憶。

每一段記憶都會無比清晰，所有感情都會無比真摯。

以此來作為你所遭受的處罰。」

「那麼，」

李昂抬起頭顱，「在此之後呢。」

「在此之後，」

簡如霜看了眼下方的某位同事，後者站了起來，自虛空中拖拽出一台金屬打造的厚重裝甲。

「你將重獲自由，但自由存在代價。

你會被強制加入特事局機動特遣隊，監獄將伴你同行，

這身裝甲，就是你新的牢房。」

似乎是為了簡如霜的話語，那台兩米高的深藍色動力裝甲，指示燈自動亮起，照亮了李昂的面龐。

「...」

柴大小姐凝望着動力機甲那黃褐色的不透光面罩，

嘴角慢慢上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放聲大笑起來，拷着手銬的雙臂砸了砸被告席的桌子，「這就是你們對於超凡者罪犯的處理方式么？

活着，關押，利用。」

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剛想說些什麼，手掌卻微微一顫。

她猛地轉過頭，看向，殷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