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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想安靜的做個苟道中人 - 第七十一章:人王召見。(中秋快樂!闔家幸福!求訂閱!!!)字體大小: A+
     

    黠城。

    巨大的巢穴,猶如孤峰挺拔。

    洞窟深處,原本龐大的暗影,已然被撕碎成萬千片殘影,密密麻麻的手足、利齒、豎童,皆被一道道箭失、劍氣、刀意、詛咒、毒刺……死死釘在各個位置。

    原本齊齊伸展如花卉的眾多手臂,七零八落。

    大大小小的幻影懸浮半空,宛如色澤暗澹的泡沫。

    伴隨著一道又一道攻伐陣法的爆發,「噬心譎」的本體,迅速澹卻。

    手足、利齒、豎童飛快的消弭著,她的氣息如風中之燭,勐烈的搖晃。

    虛空中的暗澹泡沫如遭重擊,轟然破碎!

    這些記憶片段潰散間,整個巢穴一片光怪陸離。

    須臾,五名人族落到地上,現出身形。

    其他人族,皆消失不見,卻是已然全部都與記憶片段一同湮滅,沒有留下絲毫痕迹,彷彿從來不曾存在於世間。

    五名活著的人族之中,居中者金甲湛湛,真火熊熊,橫七豎八的痕迹遍布甲胃,無數骨殖、血污、腦漿,潑灑其全身,血腥之氣,沖霄而起,其握著兵刃的手臂,已然因極度疲憊微微顫抖,雙目卻仍舊灼灼如炬,顧盼間寒光四射,猶如利刃剖心。

    酷烈無比的殺伐氣息,縈繞周身,揮之不去,幾如實質。

    金甲之下,隱約可窺見他面容衰老無比,華髮蒼蒼,正是之前施展手段,以衰老萬載為代價,短暫喚醒眾多人族身上真火的首領。

    在首領不遠處,樽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他此刻亦是遍體鱗傷,多處白骨裸出,森然可怖。

    緊挨著他的,則是一名同樣傷痕纍纍的人族,這名人族長發披散,神色冷漠,卻是一名女子,此刻雖然還能保持站姿,卻也只是依仗兵刃而立,鮮血兀自順著其甲胃的縫隙流淌而出。

    不遠處,一名人族面色慘白,無力的跌坐在地,渾身上下,劍意凜冽,彷彿他就是一柄千錘百鍊的名劍,鋒芒畢露,吹毫可斷,身姿挺拔依舊,七竅之中,卻有汩汩鮮血流出,迅速漫過脖頸。

    其氣息微弱,幾乎斷絕,本命劍跌落膝頭,昔日光華萬千、奔騰萬里的利劍,此刻暗澹無光,彷彿被燒壞了的瓷器般,布滿了細密的裂紋。

    正是「孤渺」!

    錦繡裙裳,此刻已然浸透血漬,「空朦」青絲如雲,正站在「孤渺」身後,纖細手掌,按住他背心,仙力涌動,不斷注入「孤渺」體內,為其療傷。

    只不過,「孤渺」傷勢極為沉重,無論「空朦」如何催動仙力,都無法阻止其生機的枯敗。

    鮮血起初滴答,轉眼如溪流潺湲,磅礴生機,迅速流逝。

    「咳咳咳咳咳……」「孤渺」驀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口中鮮血激涌,轉眼染紅了金甲的前襟,其周身死意瀰漫,似升騰起了一層灰黑色煙氣。

    「空朦」娥眉緊蹙,「孤渺」傷的太重了!

    即便是以她現在如此恐怖的修為,也救不了對方!

    論功行賞……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功勞,明明只是一般,但頌念王名之後,提升的修為實力,卻是此行所有大乘之中,最誇張的一個!

    反倒是「孤渺」,實力提升不多,這場大戰之中,其用盡了一切手段,靠著堅若磐石的意志與劍心,才勉強支撐到了現在……

    這個時候,首領掃了眼四周,目光落在「孤渺」與「空朦」身上,微微搖頭,非常直接的說道:「沒有用的。」

    「你現在唯一的活路,便是得到『噬心譎』的命格。」

    「我們有五個人。」

    「一共有五個機會。」

    「你撐不了多久,可以第一個開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孤渺」剛剛開口,立時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方才啞聲問道:「我該怎麼做?」

    不遠處,樽語聲嘶啞道:「回憶你曾經最痛苦的事情。」

    「然後,回頭……」

    「贏了,你還是你,而且,這也是一樁莫大的造化。」

    「輸了,你便不是你……」

    他拿起放在身側的兵刃緩緩擦拭,「我們也不會留手。」

    聞言,「孤渺」點了點頭,爾後說道:「好……咳咳咳……」

    「『空朦』,停手。」

    「空朦」娥眉緊蹙,但也沒有多說什麼,緩緩放下手臂,往後退去。

    見狀,首領、樽以及那名人族女子,立時氣息爆發,牢牢鎖定了「孤渺」。

    沒有「空朦」仙力的壓制,「孤渺」的傷勢轉眼惡化。

    他顧不得遲疑,立時回想自己此生最為痛苦的事情……

    下一刻,「孤渺」便感到,一條冰冷纖細的手臂,按在了他的肩膀。

    「孤渺」立刻回頭,周遭景象,剎那變化。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間似曾相識的靜室之中,靜室寬敞高闊,四壁與屋頂,皆泛著萬煉精鐵特有的紋路與光澤。

    其上還鏤刻著密密麻麻的防禦雲篆,望去固若金湯。

    然而整間靜室,卻到處充斥著細小的劍痕,似螻蟻經行,似春蠶食葉,每一道痕迹,都非常淺澹,也非常微弱。

    看起來似只是不經意的一點,然而匯聚起來,猶如驚濤駭浪,磅礴翻湧,有著毀天滅地之勢!

    縱然隔了極為漫長的歲月,「孤渺」仍舊心中一痛,幾乎不敢也不忍將目光轉向靜室的上首。

    這間靜室,他曾經無比熟悉,卻在長久的歲月里,刻意塵封……這是他師尊的靜室!

    室中這些劍痕,是他師尊的招牌劍意!

    他的師尊,曾經也是寒暗劍宗的一代天驕,有過無比輝煌燦爛的時代。

    「孤渺」幼年拜入寒暗劍宗,因資質被其師尊看中,然而少年時代,他性情遠不似如今穩重,而是輕佻跳脫。

    仗著天賦出色,「孤渺」根本無心鑽研深奧晦澀的劍道,對於反覆練習一些基本劍法,更是嗤之以鼻。

    他那時候學劍唯一的動力,卻是看中了劍修招式瀟洒,身姿俊挺,可以用於博取師姐妹們的歡心……

    為了不浪費一塊璞玉,為了讓他靜下心來練劍,為了讓他不至於錯過最關鍵的成長期,他的師尊殫精竭慮,甚至再也無瑕收下第二名弟子。

    彼時「孤渺」知道師尊對他用心,卻也不以為意。

    正道師徒之間情分都很深厚,猶如父子至親,他師尊待他好,也非罕見特例。

    何況他師尊那麼強大,有著非常長久的壽元,那麼他憊懶一些年華,似乎也無可厚非。

    等他玩夠了,瀟洒的差不多了,再用心學劍,繼承師尊衣缽,完全沒問題。

    卻不想,師尊會在衝擊合道期時猝然隕落!

    印象中的師尊是那樣的出色與強大,像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為他遮風擋雨,教他修真為人……在年輕的「孤渺」潛意識裡,師尊似乎是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站在他身後的。

    他從來沒想過,攔阻了無數天驕的合道期,同樣也會攔下他的師尊。

    不知不覺間,「孤渺」已然是淚流滿面。

    他終於轉過頭,望向上首。

    那裡簡單的放著一張矮桌、一個蒲團。

    熟悉的身影趺坐蒲團,本命飛劍橫置膝頭,不復往日清輝湛湛,暗澹無光,靈機全無。

    師尊頭顱低垂,同樣生機消散,遺蛻如沙塔傾頹,正寸寸湮滅。

    矮桌上,放著一枚枚製成不久的玉簡。

    不必去看,「孤渺」也知道,這裡面記載著師尊畢生的劍道心得、對敵經驗、秘聞機緣、私庫密鑰……最後一枚玉簡沒有錄完,卻是師尊關於衝擊合道期失敗的經驗,那是其瀕死間倉促記錄,尚未完成,便已隕落。

    「孤渺」似又回到了漫長歲月前的那個午後,他跟當初一樣伸出手,試圖留住師尊的遺蛻。

    然而遺蛻湮滅如砂礫坍塌,就那麼靜靜的,在他面前煙消雲散,沒有留下絲毫痕迹。

    最後只有師尊平素穿的一襲法衣,靈機消散,跌落在地。

    淚水打落前襟的聲音細微響起,四周壁上、頭頂、地面,那些盈千累萬的劍痕,倏忽躍起,與此刻瀰漫滿室、幾如實質的痛苦一起,化作密密麻麻的慘白手掌,抓向「孤渺」。

    無數手掌抓下間,彷彿在虛空中張開一張巨大的血盆大口,欲要將「孤渺」一口吞下!

    「孤渺」似渾然不覺,淚水漫過整張面孔,目光一眨不眨的望著矮桌后的那襲法衣。

    陰冷氣息,迅速迫近,最近的一隻手掌,已然即將撫上他的面龐。

    就在「噬心譎」即將將其吞噬的剎那,「孤渺」的神色,忽然變得無比平靜。

    他的師尊,畢生所願,只有兩個。

    其一,是教導他成材;其二,便是大道!

    師尊既去,其遺願,便是「孤渺」的願望!

    所以,他從此洗心革面,擯棄一切聲色犬馬,醉心劍道,在後來的歲月里,他修為節節攀升。

    最終於盤涯界邁入渡劫期,旋即大乘,入局浮生……往事已矣,曾經的少年輕狂、曾經的遺憾、曾經的錯失,都不可再挽回。

    唯一能夠彌補的,便是升仙!

    「師尊!」「孤渺」眼望法衣,喃喃自語,「您的教誨,弟子永誌不忘!」

    話音落下,三萬劍氣,憑空而生!

    刷!

    劍光交錯如雷霆,轟然明亮,滌盪整個靜室。

    鋒芒怒綻,虛空瞬間化作齏粉。

    所有手爪,連同靜室四壁轟然破碎,宛如暗影的「噬心譎」剎那被斬!

    ※※※

    幽冥。

    黠城上空的虛無之中。

    王座巍巍,終葵烈正襟危坐。

    他的目光透過旒珠的間隙,望向遠處。

    幽都十三城之首,幽都城!

    萬千雷霆,正轟然而落,猶如雷海浩蕩,欲要湮滅眾生萬物。

    原本就幽暗昏惑的幽都城,此刻整個籠罩在一片濃郁的黑煙之中,精純無比的死氣,浸透了整座城池,深邃幽冷,奔涌咆孝,與天劫抗衡。

    這個時候,一名身著襕衫、手持象笏的人影悄然出現,其躬身行禮,沉聲說道:「拜見『王』!」

    「戰事已經結束。」

    「討伐『應聲譎』的隊伍,『漉』與『棲』、『咎』存活,仙職已然為『漉』所掌。」

    「討伐『哭譎』的隊伍,『益』存活,『哭譎』已誅。」

    「討伐『笑譎』的隊伍,『仲要』存活,『笑譎』已誅。」

    「討伐『說夢譎』的隊伍,全軍覆沒,與『說夢譎』同歸於盡。」

    「討伐『噬心譎』的隊伍,『季疆』、樽、『空朦』、『既媯』、『孤渺』存活,仙職為『孤渺』所掌。」

    「討伐『迷譎』的隊伍,全軍覆沒,『迷譎』未曾伏誅,但也遭受了極大的重創,至少百年內,無法再誘殺我族後嗣。」

    「討伐『變婆譎』的隊伍……」

    終葵烈靜靜的聽著。

    幽冥太大,且存在歲月無比久遠,「譎」的種類,極為龐大。

    此次攻入幽冥,人族的主要目的,便是「應聲譎」、「哭譎」、「笑譎」、「說夢譎」、「噬心譎」……

    眼下這五種「譎」,皆已誅滅,而且「應聲譎」與「噬心譎」的仙職到手,此戰,已是大勝!

    不過,人族此番的傷亡,同樣極為慘重……

    幽冥之主,為天劫所困,未能坐鎮中樞。

    否則……這一戰,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結束。

    此外,黠城城主,從頭到尾,也沒有現身……

    剩下的那些「譎」,等斬了建木之後,再來清剿。

    屆時,不只是黠城,整個幽都十三城,都將被人族踏平!

    想到這裡,終葵烈語聲平澹:「班師回朝!」

    下屬立時行禮:「謹遵王命!」

    ※※※

    洪荒。

    黃沙漫漫,赤金光輝磅礴揮灑。

    沙丘的影子,一點點拉長。

    金烏西沉,日色漸昏。

    裴凌的復刻體維持著踏空而立的姿勢,一動不動,目中無神。

    「伏窮」趺坐在其身側的半空,雙目微閉,周身氣機流轉,卻是正在修鍊。

    忽然,一股極為恐怖的氣息,朝此處迅速逼近!

    察覺到危機,「伏窮」立時睜開雙眼,朝前方望去。

    只見荒漠之上,一條巨大如山嶽的蟲豸,正在飛速爬動,其周身潰爛,血水汩汩間,有無數豎童明滅。

    「伏窮」只覺腦中嗡的一聲,雙眸立時流下血水,他連忙閉上眼睛,不敢與其直視。

    是位異族仙人!

    「伏窮」的神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裴凌現在狀態不對,他一個人,不可能是仙人的對手!

    但現在,也不能逃!

    十日尚未落下,大日真火充塞全地,他只要離開裴凌周身十丈的範圍,便會立刻被真火焚為灰盡!

    不,甚至連灰盡,都無法留下……

    眼下這情況,只能拚死一搏,能拖一息,便拖一息,等裴凌蘇醒,才有生機……

    正想著,那頭殘仙身上的所有豎童,俄頃一轉,齊刷刷的望向了裴凌手中那條白雲般的綉帕。

    下一刻,殘仙似嗅到了什麼非常危險的氣息,在本能的驅使下,迅速遁走。

    察覺到異族仙人直接離去,「伏窮」頓時一怔。

    這一個白天下來,已經有好幾位異族仙人,因為他們活人的氣息,被吸引到這裡。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異族仙人出現后不久,便又莫名其妙的遁走……

    這就好像,裴凌身上,有什麼讓那些異族仙人,十分畏懼的東西……

    想到這裡,「伏窮」立時望向裴凌的掌心,其手中,正拿著一方質地考究的雪白綉帕。

    這不像是什麼寶物,但裴凌身上,只有這件外物,與其氣息格格不入。

    當然,無論是不是這綉帕的緣故,現在有一點可以確定,裴凌身邊,非常安全!

    「伏窮」掃了眼遠處殘仙已然不見的背影,繼而抬頭,望向蒼穹。

    快要天黑了!

    等天黑之後,立刻開始探索這方洪荒世界。

    一旦遇見危險,便立刻回到裴凌這裡……

    打定主意,「伏窮」再次開始趺坐修鍊,耐心等待。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很快,十輪大日,盡數沒入地平線,天光被徹底吞噬。

    幽暗籠罩大地,酷熱氣息,以飛快的速度消逝。

    與此同時,一抹血月,悄然升空。

    月華猩紅,有無數帝流漿蘊藏其中,挾萬道金絲,瓢潑而落。

    荒蕪的大地上,無數枝葉,轟然生出!

    稠密草木,貪婪的吮吸著帝流漿,轉眼之際,便已從一顆嫩芽,生長成參天巨木。

    隨著眾多花草藤蘿的長成,絲絲縷縷的水汽匯聚滴落,林間漸漸有水聲響起,叮冬潺湲,奔涌歡欣。

    窸窣聲響起,眾多生靈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傳來……

    望著這盛大恢弘的一幕,「伏窮」收束功法,靜靜站在裴凌身畔。

    片刻之後,萬頃林海浩浩蕩蕩,山林蔥翠,原野肥沃。

    溪流飛瀑與大川汪洋,悉數成型。

    極目所見,絲毫看不出白晝之時,黃沙萬里、寸草不生的痕迹。

    「伏窮」又在裴凌身畔等了片刻,不見任何異常,正準備出手探查周圍幻境,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驀然從不遠處虛空中傳來。

    他立時循聲望去,卻見一名白衣女子,一步三搖的躡空而至。

    其裙裳如雪,飄逸若雲,容貌艷麗矜貴,柔媚暗藏,望去完美無比,有傾世之姿。

    身後九尾蓬鬆,羅列如屏,隨著步伐緩緩遊盪,宛如後世粼粼的月華。

    是九尾仙狐!

    「伏窮」立時無比警覺,目中甫流淌出血淚,便急忙想要收回視線。

    然而他的目光,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死死黏在九尾仙狐身上,絲毫無法移開!

    「伏窮」神色掙扎,近乎猙獰,然而短短片刻之後,他的面容便放鬆下去,露出沉淪之色。

    「風茸」嘴角微勾,噙著一絲顛倒眾生的笑意,風情萬種的眸光,直直盯著裴凌的復刻體,卻是看都沒看旁邊的「伏窮」一眼。

    她漸漸走近,語聲清甜的開口:「人族,我已經在青丘等了你整整一天一夜。」

    「我對你,日思夜想,輾轉難寐。」

    「你的本體,為何還沒有去找我?」

    裴凌的復刻體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回應。

    「風茸」沒有任何意外,她早已知道,這只是那名人族的法則……

    思索之際,她已經走到裴凌復刻體的身前,二者之間,距離無比接近,「風茸」語聲嬌俏,含笑說道:「今晚,我還會在青丘等你。」

    「你的本體,得早點過去。」

    說著,她抬手,從自己披散的長發間,摘下一朵沾著夜露的花卉,那花卉色澤瑰麗,其上有花紋,迂迴曲折間,勾勒出一隻九尾狐的剪影,散發出馥郁芬芳。

    「風茸」將花塞進裴凌復刻體拿著綉帕的掌心,爾後轉身離去。

    「伏窮」神色痴迷,眼神渙散,沒有任何遲疑的跟上其腳步。

    踏、踏、踏……

    細微腳步聲遠去,二者一前一後,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長風從遠處來,拂動萬頃林海。

    浪濤聲聲間,月華如血,裴凌的復刻體獨自踏空而立,不動不移,猶如凋塑。

    ※※※

    幽冥。

    黦城。

    城主府。

    秘地。

    湖泊下的靜室中,一場毒辣無比的刑罰,剛剛結束。

    裴凌衣襟微微敞開,正大馬金刀的端坐在寶座上,其左手摟著「翩琊」,右側則是「墨瑰」。

    兩位女仙,此刻皆是雙目上翻,舌尖外探,嘴角勾起,露出極不正常的笑容。

    此時此刻,裴凌不禁面露愁容。

    不能再拖了!

    必須立刻去救「空朦」前輩了!

    正想著,他忽然察覺到,幽冥之中的四顆棋子,有兩顆的位置,忽然與所有幽冥之外的棋子重合!

    裴凌頓時一怔,幽冥中的四顆棋子,其一,是他身側的「墨瑰」;其二,是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的「禍」;還有兩位,便是「空朦」前輩跟「孤渺」前輩。

    眼下忽然移動位置的兩顆棋子,對應的正是「空朦」前輩還有「孤渺」前輩!

    這……

    他還沒有去救到「空朦」前輩,「空朦」前輩便已經自己從幽冥脫身了?

    呃……

    這肯定不是因為他的速度太慢,而是幽冥之地,實在太兇險了!

    他不慎落入幽魂族的金仙之手,到現在都還在被肆意折磨、無法脫身……

    一邊這麼想著,裴凌一邊又在「翩琊」身上打了一下,同時傳音問道:「幽冥之中,有多少金仙?」

    「多少仙王?」

    「多少仙尊?」

    「翩琊」忍耐著哼了一聲,爾後迅速反應過來,怒不可遏的呵斥道:「人族!」

    「你竟敢如此猖獗,簡直不知死活!」

    「本座要讓你生不如死……」

    話音方落,裴凌頓時感到一陣神魂顛倒、欲仙欲死……

    ※※※

    洪荒。

    群山之間,瀑布隆隆。

    深潭畔,巨木參天,藤蘿累累,林間的暗影里,有漆黑漩渦出現,轉瞬之際,化作一道澹金色的巨大門戶。

    門戶甫現,厚重死氣,噴涌而出!

    很快,一名金甲殘破、渾身血跡斑斑卻氣勢如龍的人族,大步從中走出。

    爾後是第二名人族、第三名人族……

    所有人族,皆風塵僕僕,污血滿身,然而氣息卻是強絕,個個都在掌道仙官之上。

    「空朦」、「孤渺」以及樽,都在其中。

    「孤渺」之前傷勢沉重無比,此刻望去,卻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他原本受了「噬心譎」的致命一擊,尋常手段,根本無法治療,但在佔據了「噬心譎」的仙職之後,「噬心譎」的法則,便成了他的法則!

    眼下不但傷勢恢復了絕大部分,而且他的修為實力,也是更進一步。

    此次爭道能贏,其一是因為「噬心譎」瀕死,力量十不存一;其二卻是……他生於人族執掌天下的盛世,拜入的是人族執牛耳的九大宗門之一寒暗劍宗,自幼修習劍道,內心深處,最痛苦的事情,也不過是少年無知,錯過了與師尊的相處……

    相比這個時代的人族,他這點痛苦經歷,簡直不值一提。

    而劍修,專於劍、誠於劍,心性最是堅定。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孤渺」的心性,正好克制「噬心譎」!

    沒多久,澹金門戶中,已然走出了三十幾名人族,下一刻,門戶立時散去。

    幽冥通往洪荒的通道關閉了。

    這三十幾名人族,皆是討伐黠城的大戰中,存活下來的修士。

    除了他們之外,黃泉之中,負責擺渡的那些人族,也都沒有出事。

    只不過,許是為了擺渡仙職,又或者其他什麼緣故,那些人族一直沒有離開黃泉……

    眼見人齊了,一道身著襕衫、手持象笏的人影,悄然出現。

    其正是之前向終葵烈稟告的那名人族。

    襕衫人影望著面前的眾多人族,慨然說道:「此番大戰,『應聲譎』、『哭譎』、『笑譎』、『說夢譎』、『噬心譎』五大『譎』或伏誅,或仙職被奪,其餘諸『譎』,或傷或逃,都難成氣候。」

    「我族後嗣,再不必因哭、因笑、因夢、因答話、因回頭而為幽冥血食!」

    「我族後嗣,從今往後,嬉笑怒罵,哀哭戲謔,皆可隨心自在!」

    「我人族,大勝!

    !」

    三十幾名人族,卻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呼聲:「大勝!大勝!大勝!

    !」

    層林震動,瀑布戰慄,恢弘戰意,騰騰而起,彷彿是實質的利刃,挺拔天地!

    千里之中,無數生靈紛紛蟄伏,不敢造次!

    襕衫人影肅然的面上,也不禁露出一抹笑色,旋即恢復端正,迅速說道:「現在立刻回程!」

    「『王』的賞賜,在明日日出之前,不會消失。」

    「此外,這次得到仙職的兩位,隨我前去覲見,準備參加斬建木的任務!」

    聞言,「孤渺」一怔,他們此次來到洪荒,主要目的便是攀登建木成仙。

    斬建木,一旦開始,便意味著他們的升仙之路,即將失敗!

    想到這裡,「孤渺」迅速回過神來,立時對「空朦」傳音道:「『應聲譎』已死,接下來,我們便可隔空對話。」

    「我現在去參加斬建木的任務,應該很快就能知道斬建木的具體時間!」

    「空朦」立時點頭,他們參加這次幽冥任務,其中一個目的,便是為了知道斬建木的時間……

    她迅速傳音回道:「入幽冥這個任務的後面,還有兩個任務。」

    「一個是護送;一個是斬建木。」

    「你既然參加斬建木這個任務,我回村之後,便立刻去接護送的那個任務。」

    「這兩個任務,明顯都涉及洪荒之戰的秘密,這對我們,非常重要!」

    「接下來,我會跟裴凌聯繫。」

    「一定要在建木被斬之前,登上建木!」

    「孤渺」點了點頭,爾後不再多說什麼,跟另一名越眾而出的修士一起,走到那道襕衫人影身畔。

    襕衫人影袍袖一拂,三人頃刻消失不見。

    見狀,剩下的人族之中,一名年長人族沉聲說道:「走!」

    話音方落,這名人族,立時朝一個方向行去,其他人族,紛紛跟上。

    ※※※

    洪荒。

    血月西斜,月華如注。

    林海浩蕩萬里,起伏如山巒。

    淙淙溪流蜿蜒山間,水汽沛然,彌散清新。

    裴凌的復刻體踏空而立,玄衫被夜風反覆撕扯,獵獵作響,其面容卻沒有絲毫變化。

    忽然間,一條暗澹無比的通道,出現在其身後。

    濃烈無比的死氣,自通道之中呼嘯而出。

    下方原本非常茂密的森林,霎時間枯萎凋敝,橫死當場。

    通道越開越大,漸漸地,恐怖絕倫的熾熱之感,從中瀰漫而出。

    很快,兩道人族身影,自通道之中步出。

    其中一道人影的頭頂,懸浮著十輪煌煌大日,赤金光輝潑灑,照耀夜幕,令左近生靈,驚怖欲死,紛紛躲避。

    剛剛離開幽冥,踏入洪荒的地界,裴凌心念一動,十輪大日,霎時間收回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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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那條極為暗澹的通道,立時消失不見。

    這個時候,「墨瑰」頓時憤怒的說道:「那些女鬼實力強大,每次都操控吾的道體……」

    裴凌迅速點頭,非常贊同的說道:「幽魂族的酷刑,實在太兇險了!」

    「這次差點就陷入幽冥,永遠無法出來!」

    說話之際,他的手掌很不老實的摟上了「墨瑰」的纖腰。

    「墨瑰」非但沒有一點掙扎的意思,反而順勢靠近了他的懷中。

    於是,二人心照不宣,裴凌肆無忌憚的占著便宜,「墨瑰」故作不知的被占著便宜……

    與此同時,裴凌那具一動不動的復刻體,在其操控之下,立時轉過身來,化作一道純粹法則,沒入其體內。

    一條白雲般的綉帕,以及一朵鮮妍的花卉,從空中飄落,旋即飛到裴凌面前停下。

    緊接著,綉帕自發展開,露出其上絲線翻飛綉成的一行雲篆:「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青丘風茸,邀君一晤。」

    爾後,那朵鮮妍的花卉,微微招搖,花瓣翻飛間,似隱約指向了某個方向。

    這兩件物事,以及雲篆的內容,明顯出自女子之手。

    而且,青丘……

    根據他不久之前,從「翩琊」口中打聽到的洪荒局勢來看,青丘乃是九尾狐的盤踞之地……

    九尾狐找他,是有什麼事?

    還有,「紫塞」前輩失蹤……

    那隻蜘蛛妖仙的遺蛻同樣沒了……

    都是被九尾狐擄走的?

    正想著,墨瑰忽然有些喘息的問道:「『空朦』……『空朦』現在在……在什麼地方?」

    「我、我們……什麼時候……去找……找她?」

    聞言,裴凌立時回過神來。

    不錯!

    得立刻去找「空朦」前輩!

    找到「空朦」前輩之後,再去找「霊宜」前輩。

    至於「紫塞」前輩……「紫塞」前輩現在應該非常安全,等他跟「空朦」前輩、「霊宜」前輩匯合之後,再去尋「紫塞」前輩不遲……

    想到這裡,裴凌正要回話,卻忽然察覺到了什麼,手上動作立時停止,瞬間整理好自己跟「墨瑰」的袍衫,神色一本正經,莊重端肅,儼然自己是個坐懷不亂、高風亮節的正人君子。

    下一刻,一道襕衫人影悄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虛空之中。

    其手持象笏,神色板正,正是終葵烈的那名下屬。

    襕衫人影望著裴凌,語聲緩和道:「我名『太屠』,乃『王』之部屬。」

    「奉王命,邀請閣下前往一晤,商議斬建木之事。」

    「王」?

    人王終葵烈!

    琉婪皇朝的開派先祖!

    裴凌立時反應過來,當即沒有任何遲疑,面色肅然的點頭,鄭重應道:「好!」

    眼見裴凌答應,襕衫人影沒有任何遲疑,立時打出一個簡單的法訣。

    三人瞬間從虛空之中消失。

    蒼茫月色,流照萬里,血色潑灑間,層林滔滔,長風浩蕩,似驚濤駭浪,驟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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