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供奉，一人一劍。

姬長歌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能一劍廢掉一個攔路的，就不會使出第二劍。

四名燕國供奉也很有當供奉的覺悟。

他們似乎很清楚自己的拿錢辦事，被姬長歌劈倒之後，立即遁走。

而且非常有默契的是，每個人逃命的方向都不一樣，這樣一來，就算姬長歌想對他們趕盡殺絕，也無法將他們一網打盡。

「很好！」

可劈完這四個供奉之後，燕正道卻突然折回！

「動手！」

燕正道一聲大喝，天幕之外，兩艘浮空船突兀傳送到來，上面無數勁弩，朝姬長歌轟擊而去！

浮空船似乎精確判斷了姬長歌的位置，數以百計的弩箭，帶着尖銳的破空聲呼嘯而來！

「姬長歌！真以為朕怕你了？！哈哈哈……」

燕正道掄起傳國玉璽，一陣蓄力，準備加入對姬長歌的圍剿。

他很是得意。

這一場精心的伏擊，可是他和燕國皇室的術家超凡者，苦心推演了無數次才得出的方案。

術家預言了姬長歌的實力，將會在砍完四名供奉之後便極盛而衰，霸道之力會徹底消散。

也就是說，到了這時候，哪怕沒有人對姬長歌動手，他也會很快消散於天地之間。燕國最大的心腹之患，也就徹底解決。

可燕正道覺得，只是看着姬長歌這樣死去，有點浪費。

所以他決定要製造出一個轟動的視覺效果。

他要親自動手，殺死強弩之末的姬長歌，藉此立威！

他要將擊殺姬長歌的影像，傳遍整個梁國，徹底地瓦解梁國人抵抗的意志！

所以便有了這一幕。

兩艘浮空船上，安裝的都是重弩營里的重弩，弓弩的數量和弩箭供應，都是周虎重弩營所不敢想像的。

而此時，兩艘浮空船的重弩不要錢般朝姬長歌瘋狂射擊。弩手們甚至都沒有調校準頭，為的就是封死姬長歌的位置，讓姬長歌沒有任何逃逸的可能，徹底地將姬長歌最後一點力量耗盡。

果然，姬長歌周身撐起了一個防護罩，擋住了弩箭的攻擊。

防護罩在弩箭的重擊之下，光芒也在不斷黯淡下去。

就在防護罩被弩箭轟碎的瞬間，燕正道也掄著傳國玉璽，朝姬長歌砸了過來。

用燕國的傳國玉璽，鎮殺梁國皇帝，是燕正道苦心積慮謀劃出來的場景。

他覺得，這樣方式必將是最為震撼，也最能瓦解梁國軍民鬥志的做法！

「來得好。」

擋下兩艘浮空戰船的攻擊之後，姬長歌看着智珠在握，臉上滿滿都是自信笑容的燕正道。

「跳樑小丑，雕蟲小技，就敢在朕面前賣弄？」

姬長歌朗聲大笑：「給朕再死一次！」

他手裏的天子劍忽然消失不見，可再次出現的時候，卻已來到了燕正道的背後，一劍刺入了燕正道的后心！

而姬長歌則揮拳砸出，一拳砸在了燕正道手中的玉璽之上。

「噗！」

倆人同時吐出一口血。

燕正道手裏的傳國玉璽多了一道裂痕。

姬長歌的身影則是暗淡了一下，兩人驟然分開。

姬長歌從高空落到蘇文身邊。

「陛下。」

蘇文趕緊攙扶住了姬長歌。

「你回大梁。」

姬長歌推開蘇文：「這裏朕來守。」

「陛下，您就別逞強了。」

蘇文苦笑一聲：「您能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

蘇文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也是嘆了一口氣：「您還有什麼心愿，趕緊去完成吧。」

「這是臣子該說的話嗎？」

姬長歌聽到這話，吹鬍子瞪眼。

「燕正道還沒死，對吧？」

蘇文望向墜落另一邊燕正道。

「斷了他根基，死不了，可活着更難受，好不了了……」

姬長歌很是得意。

這一劍，一拳，毀了燕正道的力量根基，也動搖了傳國玉璽的國運。

如果拼個神魂俱滅，姬長歌是能拉着燕正道同歸於盡。

可是，他並沒有選擇這樣的做法。

但他留下燕正道一點生機，實際上是給燕國挖了個大坑。

燕正道想活命，就只能不斷通過傳國玉璽汲取國運之力轉化為他個人生機，維繫生命。

可國運之力，玄之又玄，而且並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旦抽取過度，那麼國家厄運便會直觀展現，民不聊生的場景很快就會出現，燕國衰敗也將必然。

而且將會在很快的時間裏，這種弊端就會呈現。

這樣一來，燕國的南下勢頭，必然會得到遏制。

姬長歌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得意，他要利用燕正道的殘命，源源不斷地給燕國放血，直到燕國無血可流。

「臣還有個計劃要實施，所以得留下來……只要瞿曇太史能守住這三郡之地，咱們大梁就能釜底抽薪，反敗為勝，陛下請放心。」

「朕信你。」

凝視了蘇文一眼，姬長歌點了點頭。

他茫然地想了想，終於想起自己該干點什麼。

他跨出一步，人便不見蹤影。

下一秒，他出現在了江南道一個巨大的傳送陣前。

傳送陣是往歸墟運送物資的，也有許多歸墟珍稀物資從這裏運出，不斷為梁國輸血。

姬長歌隨意地跨入陣法之中，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頃刻之後，他出現在歸墟。

仔細感悟了一下，他發現了錢浩然的氣息，隨後便來到了錢浩然身邊。

錢浩然心有所感，迎接了這個三十多年不見的昔日好友。

儘管世人都以為他們水火不容，卻無人知道，這位看似冥頑不靈的青山書院院長，才是世上最支持姬長歌改革之人。兩人看似水火不容之下，實際上牽引著朝中其他學派為了支持陛下打壓儒家學派，而不斷讓出利益給朝廷，使得一項項改革得到落實。而整個過程，儒生因受到「打壓」，而牢牢紮根於梁國地方，任勞任怨，推廣新政，如今整個大梁基層，幾乎已是儒家天下。

「來了？」

錢浩然和董知章笑吟吟地迎接着姬長歌。

「來看你一眼。當亞聖了，這感覺怎樣？」

姬長歌哈哈大笑。

「這皇帝滋味不錯吧？」

「不錯個鳥，不是人乾的活！」

姬長歌大咧咧說道：「要不是我那死鬼老爹說當了皇帝可以為所欲為，上了他的惡當，這幾十年怎麼會活得那麼辛苦，一輩子想干點啥都要瞻前顧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別罵先帝了，你馬上就要去見他了，見了再罵。」

「是這個道理……來，把你弟子都叫來我瞅瞅，蘇文我見過了，很不錯，你們教得很好。」

「他們可沒空見你，顏簞帶着大袞和金坷垃去挑戰母巢風巫了，青松和青栗在南邊打龍蝦人，有空在後方的就我倆，愛見不見。」

「誒……那我走了。」姬長歌遺憾說道。

「他們沒空過來，你不能多走幾步？」錢浩然雖然罵罵咧咧的，卻是拉開一個傳送門：「走，一起去看看。」

片刻之後，三人從傳送門走出，姬長歌一臉滿意：「走了啊。」

「……」錢浩然本想再罵一聲，可最終卻是微微點頭：「恭送陛下。」

「你以為，朕當得起什麼謚號？」

姬長歌轉過身，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跟錢浩然探討起這個問題。

「若依照我的性子，不給你取個『靈』，便是「幽」之類的昏君之名，可是史官是我跟知章的學生，蘇文大抵會給你取個好名字，很難不是『帝』，再差也是個『武』。他說話好聽，不會委屈你，也不會讓別人委屈你。如果有人敢作妖，問問我們青山書院答不答應。」

「哈哈哈……」

姬長歌放聲大笑，陣法一閃，人便沒了蹤影。

下一秒，他來到了樓煩城。

城樓頂部，姬長歌放眼看到，柳三刀正站在城外新築的京觀上，拿着一把短刃，正要刺入自己的胸口。

而城樓之上，南宮一臉痛苦之色，身體微微顫抖，試圖想打斷柳三刀晉陞，可仲徵握住了他的手，是在安慰，也是阻止他。

仲徵神色平靜，可眼底的苦色卻是遮掩不住。

「霸不可久……大梁有一個霸道的皇帝已經夠了，怎麼又出現一個短命的軍神呢？」

姬長歌自言自語。

「陛下。」

這時，南宮和仲徵才發現姬長歌，忙過來行禮。

「你們啊……再生一個娃吧。」

姬長歌嘆息一聲。

「……」

南宮和仲徵一時無言以對。他們自然知道，柳三刀以這種剛猛血腥的方式強行晉陞兵家亞聖，必然會遭到超凡力量的反噬。兩人都是有足夠見識和強大境界的超凡強者，很容易就能判斷出，柳三刀晉陞之後，長則一年，短則半年之內必然會隕落。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場景，已經令人神傷，可揪心的是，皇帝竟然還在這時候說風涼話。

但兩人都很清楚姬長歌的性格，不是那種令人寒心的君王。

很快，他們就看到，姬長歌淡去了部分，整個人變得彷彿透明了一般。

一股磅礴的力量，從姬長歌身上剝落，降落到了柳三刀身上。

「朕記得三刀這狗玩意一直沒娶親吧……」

「朕只能穩住他的壽元，可以後他很難有子嗣了，你們還是再生一個吧，柳家世代忠良，若是絕了嗣，朕去見祖宗，都沒辦法交代。」

說罷，姬長歌再離開了一個傳送門，回到了大梁城。

大梁城正在鏖戰。

驍勇善戰的柔然大軍，並沒有因為坤羅大單於的「死亡」消息而崩潰，而是奮力與梁軍廝殺在了一塊。

姬爾雅穩站城頭督戰，看着僵持不下的戰況，她面色不改。

姬長歌落在姬爾雅身邊，對着她淡然一笑，伸出了手。

姬爾雅從容握住，輕聲一句：「父皇。」

「傻閨女，喊爹。」

「爹……」

姬爾雅眼眶有晶瑩打轉。

「不哭。」

姬長歌輕輕擦了擦女兒的眼角，眼神投向長空。

四十八艘長達百丈的紅色戰列艦，殺氣騰騰跳躍出傳送陣，整齊的炮口開始朝下方柔然軍團開始轟擊。

城郊深山的兵工廠，隨意地披上粉色戰袍的桃夭，痞氣地將一桿長槍扛在肩上，小手一揮：「殺蠻子，記住，雞犬不留！」

她身後，數千將士整整齊齊，殺氣騰騰。

看着這一幕，姬長歌終於長長吁了一口氣，輕聲說道：「閨女，爹走啦……」

一股王霸之氣從大梁都城頭轟然散開，廝殺到已疲憊的梁國戰士，忽然感覺精神一振，渾身消耗的力量，彷彿瞬間全部歸來。

沒人知道，他們的皇帝，將最後一絲靈魂力量，全部饋贈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