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心經》不過兩百多字。

可蘇文清楚，這一篇經文的意義所在。它幾乎提煉了整個大乘佛教的思想，將其匯聚到了短短的兩百多字中。其中所蘊含的大智慧，大圓滿卻是需要其他佛經長篇累牘去闡釋的。這可不是誇張之語，實際是，《心經》便是《大般若經》的精華提煉，而《大般若經》卻是有六百卷的浩瀚篇章，沒幾十年的鑽研，都無法將其奧義參悟。

當蘇文將最後幾個字元從口中吐出，神威羅漢、真凡羅漢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身為佛門大智慧者，他們自然能感受到蘇文吟誦出來的經文的威力。

「色既是空，空既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真凡羅漢渾身顫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佛學與蘇文所闡述的經文大義存在的差異。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神威羅漢如痴如醉。

他感悟明顯比真凡羅漢更深切。

他剛才佈道之時，便向信眾闡述了「菩薩行」的種種好處，最終便是求證果位。只是種種行為，都是行佛之事，卻無法求得立地成佛之果，也就無法達到「究竟」之境，無法涅槃成佛！

神威羅漢都無法做到立地成佛，聽他佛學精義的信眾又如何能做到。

可是！

這一篇心經卻明確指明，諸法空相，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這是一條成佛之路！

不，這是一條人人皆可成佛之路！

一時間，神威羅漢心神迷茫。

他以往接受的佛學教義是，佛只有一個，那是極古之前創立了佛學的真佛。

佛門現傳所稱的「佛主」，是超凡力量達到了聖人層次的「佛主」，是名稱為「佛」，而非真正意義的「佛」！

「這，這離經叛道！」

真凡羅漢很快也從如痴如醉中蘇醒過來。他也發現了《心經》上的大膽。

這一番論述，必然會受到不少佛門大能的認可，但同樣的！抨擊，甚至認定其為異端的存在也必然不少。

「善哉……敢問智者，此經從何而來？」

一個佛偈遠遠傳來，蘇文抬頭一看，看到一個闊額高鼻，長耳赤腳的僧人緩緩走了過來。

「大德菩薩。」

神威羅漢對著來者點頭致意。

真凡羅漢還是規規矩矩地起身，欠身行禮。

蘇文也只好規規矩矩起身致意。

可很快，他就看到，大德菩薩身後，還跟著幾個儀態各異，散發著種種異象的菩薩和羅漢。

真凡羅漢一一行禮。

蘇文也點頭致意，也看到了聚賢菩薩緊隨眾人身後。

「蘇文小友，回答大德菩薩的話。」

聚賢菩薩也是打著赤腳，輕步來到了蘇文身旁。

「此為《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蘇文回答道：「是從一部佚名古籍中所見。」

他故意將佚名二字咬得重些。顯得自己跟《心經》有太大關係。

「呵……」

大德菩薩卻對著蘇文淡然一笑：「施主有大智慧，切勿口出妄言，有傷德行。」

大德菩薩是何許人也，蘇文說的話里真假，他自然是能辨的。

他知道蘇文言不由衷，因而本能地認為，蘇文所講述的經文，是蘇文自身對佛法的感悟。

畢竟他也無法通過蘇文的表現去觀想到蘇文上輩子所帶來的知識。

「的確如此。」

蘇文搖頭苦笑。

「那施主可曾從古籍中得其他經文，為我等講經一次？」

大德菩薩對蘇文笑吟吟說道。

「這……」

蘇文有些猶豫了。

他看得出來，周圍的羅漢、菩薩眼裡所出現的神色，有期待的，也有憎惡的。

這態度可不僅對他，也是對他剛才所講述的《心經》的。

小乘佛教之說，已傳承許久，整個佛國，基本都是接受了這一套佛學理論之人，蘇文貿然給他們來一套大乘佛法的理論，很容易被視為異端。

要知道，學術的爭論，可以是文質彬彬，唇槍舌劍，有理有據地你來我往。

也可以是刀光劍影，圖窮匕見，血淋淋的無情屠殺。

在這些憑藉以往小乘佛法而證道的佛家大能面前講述大乘經法，若能為其增加裨益還好，若是動搖了他們思想，造成了混亂，那這些慈眉善眼的大能們很可能會把他挫骨揚灰。

然而……

此時周圍有七八位菩薩，還有十幾位羅漢圍坐一旁，蘇文便知道不給他們講一段已「佚名」的佛法，此事是告不了一個段落的。

「菩薩有言，豈敢不從？」

蘇文點頭說道：「小可還記得一篇《佛說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為諸位菩薩、羅漢分享。」

他可不敢提及佈道、說法這樣的字眼，緩緩說出《金剛經》之名。

「《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聽到名字，眾菩薩、羅漢便蹙起眉頭。

這是他們不曾聽說的經文之名。

「請上師說法。」

但聽到梵音所帶來的力量，所有人都心知蘇文所能道出的佛法絕非凡響，紛紛跪坐一旁，聆聽蘇文所要講述的佛法。

佛門從來如此，一旦確定某人有宣講佛法的資格，那便無論身份貴賤，都要規規矩矩在一旁聆聽佛法，直到結束。

蘇文雖非佛家弟子，甚至跟佛國沒有什麼關係，可此時能說道佛法，而且是佛國從未有過的精妙佛法，自然以最謙卑的態度對待。

「如是我聞……」

蘇文清了清嗓子：「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聽到「如是我聞」四字。在場聽眾便下意識挺直了腰桿，側耳聆聽。

佛門現存的經典里，只有少數與遠古「真佛」時期的經文，才會出現這麼一句話。而這些經典，無一不是佛法基石。

《金剛經》不過五千餘字，在場眾人，基本都是佛法精湛佛門大能，蘇文所提及的文字，自然可以輕易地融會貫通，無需蘇文停下來解答迷惑。

所以整個過程，蘇文都是在背誦經典。

這倒是讓所有人成功相信，蘇文是從古籍中獲得了這麼一篇佛經，而不是蘇文自己感悟所得。

「善哉，善哉！」

「我佛慈悲！」

隨著蘇文背誦的經文越多，周圍的菩薩、羅漢們的反應也愈發強烈，身邊不斷有蓮花閃現，各種祥瑞法相更是多不勝數。

尤其是最先前來的大德菩薩，周身法相層層疊加，竟然有二十四種法相展現於眾人面前。這還是他刻意隱藏了更多法相，不然能夠展現的只會更多。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蘇文眼觀鼻，鼻觀心，只顧著說佛法，卻沒有去窺視周圍超凡眾的法相和對佛法的反應，最後說出「應作如是觀」這一句的時候，蘇文只覺得全身力量彷彿被抽空。

實際上，這並不只是感覺。

《金剛經》在這個世界一樣涉及到了超凡力量，他每一句話說出，都要消耗一定的力量。

蘇文的力量，實際上只支撐他說完五分之一的樣子，但神威羅漢和真凡羅漢都發現了這一點，兩人一人握住了蘇文的腳踝，一人按住了蘇文的後背，源源不斷地將雄渾佛力灌注到蘇文體內，為其提供繼續說佛法的力量。

將一部經文說完，兩位羅漢將力量收回之後，蘇文便感覺徹底地虛脫。

但虛脫之後，蘇文卻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正在發生著蛻變。

看了看皮膚，蘇文便發現，皮膚上泛著一層琉璃質的東西，光華閃爍，而體內骨頭，則發出細微的咔嚓聲響。

其中胸口位置，細微的骨頭碎裂聲密集響起。

「這是……」

蘇文很快就意識到，他的身體此時被佛法的力量所浸泡，一身凡骨正在被雄渾的佛力所改造。

一段時間以來，他身上受到的傷不計其數，身為超凡者，自愈速度很快。但也正因如此，癒合的骨頭上也長滿了細小的骨刺，還有不少錯位和裂痕。

但在佛力的浸潤之下，蘇文察覺到身體上的暗傷正在迅速痊癒。

「佛化？」

而此時，周圍的菩薩、羅漢們也是驚奇地看著蘇文身上的變化。

他們自然能夠清楚認知到蘇文身上的變化來自於口述佛經。但在他們看來，蘇文最應產生的變化是證得果位，成為一名佛門的羅漢，甚至是菩薩。原因很簡單，蘇文所講述的佛經，分量極重。

所以他們也認識到，這一部佛法絕不可能是蘇文自身領悟的，佛法很可能來自極古時期的真佛。

所以蘇文會在這一部佛法的感應浸潤之下，覺醒佛家的超凡途徑，成為佛門的一員。

然而事實跟他們所預料的卻截然不同，蘇文身體被佛法所改造，可並沒有覺醒佛家的超凡途徑。

所以他們想到了另外的可能。

也是最不可能存在的可能。

身體佛化。換一句話說，就是蘇文變成一個行走的舍利子。

「怎麼可能？」

許多倒的高僧去世後會化出舍利子，可蘇文……一個大活人，還不是佛門中人，竟然活著的時候就變成了一顆大舍利，這……這該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