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顏頌臉色變得鐵青無比。
他確實是在降書之中做了文字手腳。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甘願將胡國變成大梁王朝的屬國。
那比要了他的命,還痛苦。
他放在膝蓋上面的手攥緊,牙關緊咬,幾乎是一字一句的擠出來:「睿王殿下,難道您就這麼任由您的王妃在這裏胡作非為嗎?」
顧承恪當然也看到了那個意味深長的「贈與」。
他手和沈綰做着一樣的動作——摸著自己的下巴。
「本王倒不覺得本王的王妃是在胡作非為,反而覺得王妃提點的相當正確,畢竟是你們胡國吃了敗仗啊。」
吃了敗仗的國家本來是沒有話語權的。
但是胡國和平陶城卻有些特殊。
所以他才會在這裏和對方虛與委蛇。
否則的話,他要打得伯顏頌他祖宗都不認他。
伯顏頌也知道這一點。
他冷靜下來,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眸和沈綰對上:「難不成這裏做主的是王妃殿下,而並非是王爺嗎?」
這話本意是挑起兩人之間的爭鬥和矛盾。
可是誰料到顧承恪卻大方的承認了:「本王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那就是懼內,王妃讓本王往東,本王絕對不敢往西,王妃讓本王做着,本王就絕對不敢站着。」
「說起來如果,國王是覺得這裏做主的是王妃的話,那其實也沒錯。」
伯顏頌被他這坦然自若的,「不要臉」的話給噎了一下。
心頭哽著一口血,恨不得能夠噴出來。
他像是一個被羞辱了的老太婆,扯進了最後一快遮羞布,低聲諷刺道:「王爺可真是大丈夫,什麼話都能夠說的出來。」
沈綰在腳底下狠狠的踹了顧承恪一腳。
胡說八道些什麼呢?
顧承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相當無辜的回看她。
他沒覺得自己在胡說八道啊,難道不是這個樣子嗎?
沈綰心底冷笑一聲。
這傢伙現在裝的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回去就能和她吵起來。
也就只有伯顏頌這種多疑的蠢貨才會相信顧承恪。
她暗地裏撇撇嘴,皮笑肉不笑的說:「王爺實在是說笑了,妾身只是根據規矩提醒了一兩句而已,這事情還是要由王爺做主才是。」
「王妃謙虛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看着他們甩了一會兒鍋,伯顏頌的臉都黑了,放在膝蓋上的手,幾乎捏碎成了骨頭渣子。
忍!
他忍!
他媽的,忍不了了!
在他即將變成一座火山噴發的時候,這兩人似乎終於商議出了一個章程。
「伯顏國王,我們之間還是好好談談這個字吧——」
伯顏頌的眼皮子一跳,心道一聲果然。
他早就猜到了,顧承恪如此難纏,估計不會放過這個字。
但國王的底氣還是要帶的。
他冷著臉說:「睿王殿下,如今我們確實是吃了一場敗仗,可這要是真打起來,孰勝孰負,還是兩說,三萬兩黃金,萬斤礦石,已經是我胡國最大的誠意了。」
「王爺如果要糾纏這個字的話,損害了兩國之間的情誼,恐怕是不好吧?」
雖然心中發虛,可是這氣勢確實要拿出來的。
兩人交涉了一番,顧承恪笑了。
他兩隻手指交疊呈寶塔狀搭在自己的面前:「國王實在是說笑,這三萬兩黃金對於我大梁王朝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倒是你們,屢屢來犯,實在是叫人為難啊。」
伯顏頌的眼皮子一跳。
只見面前的顧承恪又拿出了一張合約:「不如這樣,我們約法三章,國王在位的有生之年,不得再能派遣軍隊,匪徒進入大梁王朝的任何一片土地,違者必當受到天下所有人的譴責。」
「也可以當做,主動挑起戰爭!」
伯顏頌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限制軍隊他可以理解,可這匪徒又是怎麼回事兒?
他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而顧承恪也適時的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胡國匪徒多,此次提出這個要求,也全然是為了胡國所考慮完顏國王,與其攘外,不如先安內。」
神他娘的安內。
伯顏頌被他的一席話給噎的說不出話來。
他大概明白顧承恪是什麼意思了。
之前的時候他們派遣軍隊的人裝成土匪去騷擾平陶三城,所以對方是對他起了防備之心。
他實在怎麼也沒有想到,之前的一番自作聰明,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國王是還有什麼異議?」顧承恪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似乎有幾分危險。
大有一種「你現在不答應,我就能夠將你抓起來打到答應」的樣子。
伯顏頌深吸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王爺說笑,這本就是應該的,這合約我簽,只是不知道小兒,還有烏木將軍……」
沒錯,他這次過來為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和如今僅剩下的那位戰功赫赫的將軍。
胡國已經吃了敗仗,伯顏頌再不能夠失去自己的繼承人。
顧承恪笑得像個青樓裏面賣笑的老鴇:「國王請放心,王子和將軍都已經被送過來了。」
伯顏頌狐疑的看過來。
只見從方才起,便一言不發的沈綰,忽然轉身抬起了自己的手。
緊接着,城門裏面,有兩個被五花大綁的高大的男子就被人簇擁著,走了出來。
正是他的兒子,伯顏烈以及他胡國的將軍烏木真。
伯顏烈和烏木真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受什麼酷刑,身上衣衫完好,也沒有傷痕,只是看起來有幾分消瘦和疲憊。
沈綰打了個手勢:「把他們的繩子都解開吧。」
伯顏烈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看到外面的陽光還覺得有幾分不真切。
他這幾日都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許久沒有見過這麼燦爛的太陽了。
隨後再將目光移到自己父王的身上。
緊接着他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撲通一下跪倒在自己父王的跟前,抱着伯顏頌的大腿哭。
「父王啊,是兒臣不好,是兒臣沒本事——」
此話一出,他忽然察覺自己的背後一涼。
伯顏頌也覺得自己的腦門兒涼悠悠的。
父子倆做出一個齊刷刷的抬頭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