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和阿文在一起了,把阿文帶回給父母,他們就不會不要我了?
露露想。
燕子今天下班怎麼晚了半小時?
燕子今天身上帶了香水味兒,燕子是不是,和別人在一起了?
燕子是不是也要拋下我了?
而無時不刻不受到露露能力影響和心理暗示的阿文,這樣想。
終於在一次又一次的質問中,燕子耗盡了所有的耐心,她離開了。
她以為阿文變得暴躁而不可理喻是因為不愛了。
殊不知,日積月累負面心理暗示和異能者能量的影響,阿文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愛燕子么?
愛,那是自己唯一的溫暖,那是自己的家。
可是,沒有了,阿文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從此阿文,朝九晚五的上班,周末給露露補課,人生彷彿如此,再也沒有色彩。
露露大三那年,她終於如願以償的和阿文在了一起。
可是,她感覺不到阿文向對燕子一樣的笑容和認真。
「阿文,燕子對不起你,不要再想她了。」露露依偎在阿文的懷裏。
「是啊,燕子這個騙子,她就圖錢,我沒有,她就走了。還是我的露露好」。阿文笑道。
可是聽到阿文這個回答,露露卻一直高興不起來:為什麼忘不掉呢?
既然她這麼不好,為什麼還要記得呢?
阿文似乎也不是曾經的阿文了。既然不是,那麼便毀掉吧。
於是,收到了爆發了的能量的影響,阿文失控了。
他偷偷跟着露露去了醫院,彷彿那是曾經的燕子。
燕子你要去見誰?
燕子,那個孩子是誰的?
燕子,你去了哪裏?
阿文很想哭,可是,他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毀了就好了,那就殺了吧,可是好捨不得。
燕子,燕子,還是捨不得傷你,那誰和你在一起,就毀了誰……
其實,最先被毀掉了的,是阿文自己……
聽完了全部因果后,張夢生不甚唏噓:「露露太可憐了。」
鍾離瑾看着他黯然嘆息,不禁拿出兜里的蘋果,咔嚓,淡然地咬了一口。
張夢生轉過頭對鍾離瑾怒目而視:「還能不能有點兒傷感的氛圍?」
不是,這事兒你一個旁觀者,有什麼可傷感的?
鍾離瑾淡定的又咬了一口蘋果。
咔嚓咔嚓咔嚓。嗯,真甜。
然後把另外一半掰下來,遞給了小夕。
「還不許人同情了啊。」張夢生撇撇嘴,低聲抱怨了一句。
咔嚓咔嚓,鍾離瑾解決了一個蘋果,瞄準角落的垃圾桶,扔,中。
「因為共情,所以同情。你這叫憐憫。你入行這麼久,見過這麼多,比這慘烈的更是數不勝數,差不多行了啊,沒功夫安慰你們。」
但就算這塵世再寒涼再冷漠,你心頭那捧血也依然要溫熱。
見的再多,心裏依舊柔軟,依舊感慨而難過,這不是罪過。
張夢生看着鍾離瑾:「她這是原生家庭影響的,安全感的缺失。你不懂,她也許沒有那麼壞。」說着,看向了小夕,「其實,你應該也不懂」。
而聽聞這些,鍾離瑾然後正色道:「張夢生,你看看這裏,你對露露的同情,會給普通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會讓普通人如何解讀。出門在外,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部里,代表着正義。」
小夕也正色:「無論我懂不懂,可是痛苦不能掩蓋他犯的錯。你若真覺得露露情有可原。那麼,你去將這一切和阿文說,和燕子說,如何躺在病床上的醫生護士說,去和關鍵時候機智救人的病人家屬說!他們要麼精神受到折磨,要麼受傷,依舊自己承受病痛,難道他們就十惡不赦,活該被毀了人生么?!」
小夕看到張夢生面色有些愧疚,微微放軟了語氣:「也許她沒那麼壞,可就是因為她沒有那麼壞,才會讓你們分外唏噓。張夢生,如果她真的沒有那麼壞,證明這一點,改變她,讓她做於我們於普通人都有利的事兒,才算是彌補她曾經的過錯。」
露露可憐么?
可憐。
可是,阿文不可憐么,燕子不可憐么?
他們憑什麼為露露可憐之下的陰暗買單呢?
同情弱者,幫扶弱者,但是,不等於,原諒她犯的罪。
「對不起!」張夢生說道。
他其實大多在後勤,還有一份體面的正式工作,哪怕每周只坐診兩天。他是醫生,悲天憫人。
「你們不需要給我道歉,」小夕看着張夢生,語氣鄭重,「大概會遇到太多類似的事情,他們也許本身就十惡不赦,也許像今天這樣,悲慘的過往造成性格缺陷從而犯罪。在別人看不見的時候,你可以同情,可以憐憫,甚至可以和好兄弟喝酒的時候共同大罵一句那該死的人生。讓普通人不被迫害,讓異能者不被冤枉。公平,正義。弱小應該被保護,可是,還有比弱小更弱小的,他們同樣需要被看見。還有比弱小強不了多少的,他們也不該被犧牲!」
張夢生慚愧,自己入行多年,竟然還不如一個新人通透。
「你要是真同情他們,想辦法改善他們的心理問題。」
新人小夕,深藏功與名。
露露的養父母年紀很大了,華髮早生,步履也有些蹣跚。兩人互相攙扶著,眼睛紅腫,似乎是剛哭過。
而露露看到養父母的到來,瞬間慌張失措。
又看到養父母身形蹣跚狼狽,跟着便紅了眼眶。「爸爸媽媽,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
「是啊,你讓我們太失望了」。老人的聲音溫和平穩,又帶着些沙啞,旁邊兒露露的養母看到露露的樣子,便忍不住眼淚直流,但她強忍着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可是失望之後我有在想,其實爸爸也有錯,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剛來家裏的時候,你就是這麼大的小娃娃」。
露露養父伸手比劃了一下,「你那麼小,看起來只有四五歲,可是你已經七歲了也記事兒了。也許爸爸,再早點兒見到你,帶你回家就好了。」他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爸爸媽媽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不相信爸爸媽媽對我的心。」露露痛哭失聲,伸手想去幫父母擦眼淚,想了想,又縮了毀了,手髒了。
「孩子,你錯不在這裏,你不相信我和你媽媽,這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沒讓你有足夠的安全感。你不是壞孩子,不然也不會一直愧疚自己搶了阿文被收養的位置而愧疚那麼多年,又因為愧疚而生了心病。孩子,你錯在,不該傷害無辜的人,結果三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