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天空雖然明亮,但隨着風向改變時而會飄來細雪。
如果有雲層出現,天色也會比較快變暗。就這點來說,也沒有多餘時間考慮太多。
「如果正常來思考,還是不可能選擇進入白雲。但……」
說着,賽繆爾嘆了口氣。
「也不可能逃向更北方的地區,對吧?」
「是的。糧食撐不了那麼久。過了白雲后,在抵達下一個有規模的城鎮之前,只有散落四處的荒涼村子。就算他們願意協助我們,也不知能否養活我們。」
荒涼村子的儲備糧食有限,就算如蝗蟲過境般吃光村子的糧食,也撐不了多久。
而且,現在是冬天最冷的時期。
應該村子裏的儲備糧食已變少,剩下的糧食不是幹得硬邦邦,就是被老鼠咬過。
大家都為了度過寒冬在拚命。
羅利以行腳商人身份最先爭取到的顧客,就是這些其他行腳商人連看都不看一眼村子。
所以,對於這些村子在冬季里會是什麼樣的光景,羅利可以說是有切身的了解。
如果賽繆爾等人決定路過村子,那村子肯定會毀滅。
「太完美了。居然把獵物逼進了無路可退的巢穴。」
賽繆爾一副彷彿在說「這樣更爽快」似的模樣毫不避諱地說道。
不過,賽繆爾會表現出這樣的態度,絕非受到被逼得走投無路的人們特有的死認為法所影響。
賀蕭的計謀之所以了不起,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這也是區區一名行腳商人的夥伴,會參加這場會議的最大原因。
「那麼,大概什麼時候能與莉莉薇姑娘匯合?」
賽繆爾保持視線落在地圖上的姿勢問道。
莉莉薇的存在就像紙牌中的鬼牌。
而鬼牌是能打倒城主的唯一一張牌。
「快一點的話,預定是今天,不然就是明天會回到落火城。」
不過,不可能什麼事情都能那麼順利。
「抵達落火城后,莉莉薇姑娘會發現德利修斯商行已經被人佔去。在那之後莉莉薇姑娘會怎麼做呢?她有可能來找我們嗎?」
羅利忍不住想要稱讚賀蕭,因為,賀蕭的佈局真的像是計算好了一切。
「賀蕭先生在旅館把這封信交給我的時候,也提到了這個可能性。他們似乎早就說好,一有什麼意外就前往白雲。賀蕭先生有個羅利與莉莉薇一起前往奇榭,他說事前已經告訴那位羅利這件事情。」
「也就是說……」
賽繆爾用力吸了一口氣,讓身體膨脹得像熊那麼大。
隔了好一段時間后,賽繆爾才吐出氣來。應該賽繆爾是需要冰冷空氣來平息內心怒火。
「真讓人不爽,他竟然能得到戰力。」
賽繆爾等人並沒有看過莉莉薇變身成狼的模樣。
不過,賽繆爾他們聽過有關莉莉薇的傳說,肯定多過羅利不知在何處隨便聽到的片段故事。
「如果在徒手空拳之下被丟到戰場上,就會滿腦子想着要逃跑。不過,只要拿到一點點武器,就算是在很勉強的狀況下,人們也意外都能表現出勇氣。所以,新兵第一次上陣的時候,我會把長槍綁在新兵手上……沒想到現在卻是自己被這樣對待。」
「恕我直言,莉莉薇姑娘有這麼值得信任嗎?」
說奉承話不是參謀的工作。
對於曲子豪的疑心,賽繆爾眯起一隻眼睛,並頂出下巴說:「羅利先生表現得這麼沉穩,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賽繆爾的話絕非在誇獎人,而是事實。
「是的。如果能與莉莉薇匯合,肯定會是很強的戰力。但……」
我不想讓莉莉薇上戰場,賽繆爾以手勢阻止羅利說下去。
「用不着把話說完,我現在只想知道事實。」
賽繆爾嚴厲地發出命令。
因為,從事行腳商人工作經常會受到不被當成人看待的待遇。
所以,羅利也不覺得生氣。
「那這樣,目標果然是要設在白雲。」
據說與德利修斯商行敵對的人們,就聚集在白雲這個北方地區的要衝。
賽繆爾等人原本的計劃是當白雲發生戰亂之際,去砍除準備逃往雪龍城附近的逃亡者。
這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受了傷的人們逃到雪龍城地區后,會威脅到那一帶各村子的生活。
如果思考到這點,原本以白雲將遭遇戰亂為前提而行動的賽繆爾邪教隊伍,必須特地前往白雲,會成為一件相當滑稽的事情。
不過,賽繆爾並非只是被兔子逼得走投無路的敗犬。
賽繆爾一邊眺望地圖,一邊以彷彿準備要去喝酒似的輕鬆口吻說:「不然就去搶糧食搶個夠,然後再逃跑就好了。」
羅利都忘了賽繆爾他們是傭兵。
「好!開始進軍!」
傭兵是一群可靠,但屬於不同世界的人們。
此刻,羅利身旁沒有萬狼公主的陪伴。
用過午餐並出發一會兒后,賀蕭醒了過來。
進軍中團長或參謀總不能照顧一隻兔子,如果是不知道賀蕭真實身份的隊員們,更是會覺得納悶。
最後,照顧賀蕭的工作再次落在羅利身上。
「養肥一點啊。」
傭兵把裝在藤籠里的賀蕭交給羅利時,夾雜着嘲弄意味說道。
雖然賽繆爾和曲子豪不可能主動說出來,但賽繆爾等人是在商人的策略下準備前往白雲的謠言已確實傳開來。
這麼一來,傭兵們當然很容易就會看出是誰害的。
傭兵們不肯靠近羅利的周圍,前後兩方也拉開好一段距離。
傭兵們保持這樣的距離,也像是事先擺好了陣容,以便發現遭到背叛時,能隨時當場亂槍殺死羅利。
不過,臨到此時,這也算是一種幸運。
雖然已經醒了過來,但賀蕭沒有粗心大意地發出聲音,而是一直在觀察狀況。
「現在說些話,也不會有人發現。」
羅利一邊說道,一邊把沾了水的布湊近賀蕭嘴邊。聞了一下味道后,賀蕭含住了水。賀蕭笨拙地喝下水,然後一副感到刺眼的模樣不停眨眼。
「現在要去白雲?」賀蕭直截了當地問道。
聽到這句話后,羅利確信賀蕭當時說的話,是臨時編造的謊言。
「你的計謀得逞了。」
所以,羅利不客氣地說道,算是為自己報仇一下。聽到羅利的話后,賀蕭瞬間屏住呼吸,然後緩緩吐出氣。羅利再次把濕布湊近賀蕭嘴邊后,賀蕭比剛才更用力地吸了水。
「現在……在哪一帶附近呢?」
賀蕭低聲說道,但絕非刻意壓低聲音。從賀蕭的毛髮色澤可以看出他確實沒有體力。
「我們進到山路,然後趁著清晨在第一棟山中小屋出發。目前東邊可看見兩座山,北邊有一座山。」
如果熟悉土地,只要有這些情報應該就會知道位置才對。賀蕭點了點頭。
「莉莉薇姑娘呢?」
然後,賀蕭這麼發問。人人都想要依賴莉莉薇。每次看見大家這樣的反應,羅利就會感到胸口一陣悸動。羅利不知道這樣的心情是因為,又要讓莉莉薇背負重責而產生的責任感,還是嫉妒所引起的。
他認為,應該兩者都有吧。
「還沒回來。不過,你說過只要回到落火城,已安排好會讓她前往白雲,沒錯吧?」
「是的。莉莉薇姑娘能通行的道路……有限。我那在天空上飛的夥伴,應該很快就會發現她……」
人類已經征服了陸地和海洋,惟獨天空仍屬於鳥類。
羅利沒有點頭回應,只把硬邦邦的麵包拿給賀蕭看。
「要用餐嗎?」
「我不確定吞不吞得下去……」
「我幫你加水磨成糊好了。」
行商途中,羅利經常有機會照顧虛弱的家畜。
這種時候不管是用小麥或豆子都行,總之就是加以磨碎再用熱水攪拌,然後硬是灌進家畜嘴裏。
就這點而言。
因為賀蕭會說話,所以不需費心勉強他張開嘴巴。
「這東西可能不好吃哦。」
羅利在賀蕭的嘴裏塗抹加水磨成的麵包糊,然後用濕布在嘴角擠出水滴。
雖然,賀蕭眯起眼睛一副痛苦模樣,但勉強吞了下去。
羅利反覆這樣的動作幾遍后,賀蕭無力地搖了搖頭。
「真丟臉。」
「咦?」
「我這個樣子……」
聽到賀蕭以沙啞聲音說道,羅利露出苦笑。
羅利絕非想要以一笑置之的態度來回應病人的多慮。
反而應該說,羅利是在笑他自己。
「你只靠着一句話就限制住了賽繆爾先生的想法。就算捧著一大筆錢來找賽繆爾先生,都不一定能讓他改變行動。連這個你都辦到了,還要期望什麼?」
賀蕭只用着一隻眼睛看向羅利。那深邃的目光顯得深謀遠慮,就算身體虛弱,還是看不見任何情感從賀蕭的眼神里直接表現出來。他謹慎地藏起情感,將之置於厚厚一層智謀與思考背後。
「是啊……期望過多,就會失敗。」
「就像你的敵人一樣。」
聽到羅利的話后,賀蕭閉上眼睛看似痛苦地笑笑。
「追兵呢?」
「目前還沒發現。不過,聽說如果有追兵追來,負責監視的人會在今天或明天聯絡。」
不可能沒有追兵。還是說,德利修斯商行會認為就算小規模的邪教隊伍加入也不成問題,而置之不理?如果是這樣,那也無所謂。不過,落火城此刻應該因為,賀蕭不見蹤影而陷入了騷動才對。只要看見兩個事實擺在眼前,總會想要推理一番可以說是人類的本性。
對德利修斯商行來說,他們不大可能將賀蕭這樣的地位的人物置之不理。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睡覺。雖然,很不甘心,但我必須承認你是個了不起的商人。事到緊要關頭時,我相信你的智慧一定會派上用場!至少,會比我這個小小的行腳商人有用。」
賀蕭使出羅利肯定想不出來的了不起策略,讓羅利不禁感到佩服。
不僅如此,賽繆爾完全握住了行軍的主導權,而羅利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因為與莉莉薇要好,才得以保住性命的俘虜。
這樣的想法,讓羅利忍不住如此自嘲。
雖然商人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隨時願意舔對方的鞋底,但如果卑躬屈膝就輸了。
儘管明白這樣的道理,羅利還是無法控制自己。
「我會聽從您的忠告。」直直注視着羅利的眼睛后,賀蕭說道。
面對羅利的卑微表現,賀蕭的眼神里沒有嘲笑的情緒。
賀蕭是一名優秀的商人,當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羅利為再次閉上眼睛的賀蕭重新蓋好棉被。
他不禁認為,如果一直露出這種窩囊的模樣,與莉莉薇重逢時肯定會被踹屁股。
羅利知道自己的思緒有某處鬆懈了下來。
羅利親眼見識到賀蕭的厲害之處,又被賽繆爾等人認為只是普通的行腳商人,還看見每個人都只想依賴莉莉薇。
或許,羅利自己是為了這樣的狀況在嘔氣。
這樣的表現太愚蠢了。
或許是因為總是與莉莉薇在一起,所以不知不覺中羅利覺得自己也是一隻能獨當一面的狼。
羅利感到疲憊地露出受不了自己的笑容,並且在傭兵之中默默走着。
這時,羅利發現自己許久不曾這樣默默走路。
想到自己在遇到莉莉薇之前的旅程,一直都是這樣默默走路,羅利甚至有一股大感新鮮的驚訝情緒。
而且,羅利已經回想不大起來當時的情況。
與莉莉薇結伴同行,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讓羅利不禁對自己的心態轉變傻了眼。
爬上山坡……越過結了冰的沼澤,然後一邊踏着鹿或兔子的腳印,一邊前進。
此時,太陽早已越過最高點。
為了避寒,得加快腳步朝向地平線走去。
莉莉薇差不多快開口問今天晚上要吃什麼了。
羅利這麼認為而抬起頭時,四周的傭兵們也一副清醒過來的模樣抬起頭。
或許是大家都偶然抬起了頭,傭兵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看。
這時,羅利忍不住期待起莉莉薇就在後方。
然而,從後方跑來的人怎麼看都是一名傭兵。
不過,傭兵穿過羅利等人旁邊跑向前頭后,羅利還是有好一會兒時間一直期待着莉莉薇。
等到不得不承認莉莉薇不會出現后,羅利才沒出息地理解到自己有多麼為莉莉薇着迷。
不久后隊伍停止了行進,大家聚集到了賽繆爾是四周。
那名傭兵,果然帶來了追兵已從落火城出發的情報。
緊張感從圍繞在羅利四周的朦朧空氣外圍傳了進來。
這時,賽繆爾朝向眾人說道:「剛才收到了追兵已從落火城朝向我們逼近的聯絡。」
傭兵們沒有吵鬧。大家一片鴉雀無聲,等待着首領接下來的話。
賽繆爾一副滿足於這樣的反應的模樣,威嚴十足地說:「對方的規模是我們的三到四倍。」
傭兵們再怎麼鎮靜,還是傳來輕輕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不過,不管哪個傭兵,都認為自己足以一夫當關,所以絕對不會情緒失控。大家的熱烈目光以及注意力,靜靜地投注在賽繆爾身上。
「而且,對方不僅資金雄厚,也不是貴族家族的三公子心血來潮所指揮的烏合之眾。如果是在山區,對方的實力可能跟我們差不多,甚至勝過我們。至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會是考驗勇氣的最佳對象。」
考驗勇氣的最佳對象;這句話就像把「撤退」說成「改變進軍方向」一樣是一種迂迴說法。雖然傭兵們之間也發出近似竊笑的聲音,但嚴格說起來,更像是在逞強的笑聲。
聽說在上戰場前,一般都會拚命貶低對方來減輕恐懼。明明如此,賽繆爾卻刻意直接說出嚴酷現況。比起要訓誡部下們不準掉以輕心,或許賽繆爾更在意無路可逃的事實。
在狹窄山路上就算順利逃進山中,這裏也是荒涼的冬季雪山。大家很快就會因為,寒冷和飢餓而死。
戰鬥是唯一的選擇。
而且,所謂窮鼠嚙貓,老鼠被追急了,當然只能反過來咬貓。
「那麼,是哪裏的部隊呢?」
一名傭兵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樣問道。
沒有人回頭看這名傭兵,大家都直直注視着身為首領的賽繆爾。因為,傭兵提出的問題,正是每個人都感興趣的事情。
傭兵是個世界狹小的行業。
只要知道對方是誰,也會知道其戰鬥方式以及強度。
雖然狀況不會因為,知道這些事情而好轉,但至少事先知道自己即將與什麼對象打仗,能帶來某種安心感。
「你們真的想知道啊?」
看見賽繆爾面帶認真表情說道,傭兵們之間引起一陣騷動。
就連羅利也緊張地屏息凝視。世上往往會發生一種狀況,那就是有些事情知情后比較安心,但有些事情反而不要知道比較好。
不管怎樣,一旦被追兵追上,就必須迎戰。
然而,這些人是愛面子的傭兵。另一名傭兵代表大家說:「對方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后,所有人瞬間停止了吵鬧。
賽繆爾一副感到疲憊的模樣笑着看向腳邊,然後抬起了頭。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賽繆爾說道:「戰龍邪教隊伍。」
在落火城時,羅利曾經聽過這個團名。如果羅利記得沒錯,這支部隊是由名為趙本海的首領所率領。
德利修斯商行絲毫沒有掉以輕心。就算不知道賽繆爾邪教隊伍的目的是什麼,或其規模壓根不算大,德利修斯商行還是以具有壓倒性優勢的戰力派出一支百戰雄獅。
羅利用力握緊了拳頭,他認為這次或許真的性命難保。
然而,一陣歡呼聲在下一秒鐘響起!
「什麼嘛!老大,不要嚇我們好不好啊?」
「我都嚇得差點尿褲子了耶!」
大家異口同聲地吵鬧着,並且邊笑着舉高長劍或長槍邊抗議。
羅利有種像是被精靈撓了撓鼻子的感覺。他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大家會突然這麼高興。
「哈哈!別生氣……別生氣。還不知道追兵是誰之前,我也是一直擔心得要命。不過,趙本海那傢伙還真有一手。他好像從德利修斯商行那裏收下了不少錢。都已經賺到錢了,他還打算賣人情給我們。」
賽繆爾看似愉快地說完后,傭兵們還是不斷叫罵,以對率領戰龍邪教隊伍的趙本海表示不滿。
然而,羅利還是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看來得好好跟他們演一場戲,讓他們找得到借口才行。」
說完之後,賽繆爾把指揮權交給了曲子豪。
「就是這麼回事!準備繼續行商進!如果想要早一天在有屋頂的地方睡覺,就給我走大步一點!」
曲子豪扯開嗓子也發出指示,但傭兵們的氣氛還是顯得鬆懈,並慵懶地發出回應。
傭兵們一個緊接着一個解散,並重新回到原本的隊伍之中,但氣氛與剛才截然不同。
聽到追兵是戰龍邪教隊伍后,真的能如此安心嗎?
或者是,本來就說好了呢?賽繆爾與趙本海似乎是會一起喝酒的交情。可是,傭兵不是只要拿得到錢,要他們舉旗造反多少次都無所謂嗎?
羅利回到自己的馬兒身邊后,賀蕭從一直放在馬背上的藤籠里,稍微探出頭說:「發生什麼事了?」
賀蕭似乎是被剛才大聲說話的聲音吵醒了。
因為,隊伍前頭已經踏出步伐,所以羅利先隨着隊伍前進后,才回答:「追兵似乎追上來了。」
聽到羅利的話后,賀蕭沒有表現出驚訝,也沒有顯得悲傷。賀蕭以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目光沉默地看着羅利。
「不過,他們似乎完全不擔心的樣子就是了……」
羅利從馬背上卸下藤籠,然後一邊單手抱着籠子,一邊搭腔說道。
賀蕭思考了一會兒后,謹慎地回答:「對方的部隊是他們的密友吧。」
然後,賀蕭安心地嘆了口氣。賀蕭也明白這件事代表的意義。
「這是怎麼回事呢?」
羅利詢問后,賀蕭稍微抬起耳朵說:「很簡單。傭兵並沒有像人們畏懼的那般野蠻,也不是只要付錢給他們,他們就什麼事情都願意做。尤其是他們很少會與同業刀鋒相向。」
這幾天下來,羅利開始理解到傭兵並非單純的殺人狂。
然而,並非是因為如此,就能立刻安心下來。
「所以,身為僱主一方……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在應付傭兵上。」藤籠里的兔子眯起眼睛笑着說道。
羅利總是以身為被傭兵襲擊的一方來看待傭兵,賀蕭卻是身為僱用傭兵的一方。
「戰場上的打打殺殺,主要是由士兵和臨時聘請的流氓負責。真正的傭兵們則是以活捉這些人為工作。然後,再把這些人當成俘虜來換錢。傭兵們不會過度破壞附近村子或城鎮。您在落火城……沒有觀察過他們的生活嗎?尤其像是部隊彼此之間的好交情等等。」
的確,賽繆爾儘管因為宿醉而臉色慘白,還是到處去露臉。
德利修斯商行正式公佈發行新貨幣的通知后,賽繆爾似乎也在外面徹夜痛飲。
羅利點了點頭后,賀蕭愣愣地嘆了口氣說:「邪教隊伍當中有歷史悠久之輩,如果在戰場上照面過好幾次,應該自然會產生情感。邪教隊伍是以他們的理論在行動的獨特集團。」
「那麼……」
「是的。所以……聘請傭兵的目的與其說是作為戰力,其實是要當成抑止力。不過,視狀況而定,有時候也會為了荒廢某地區,而請傭兵來破壞村子或城鎮就是了。錯得再離譜,也不應該請傭兵來追趕其他傭兵,而且還是彼此熟悉的傭兵。如果這麼做……也只是白白浪費錢而已。」
賀蕭把頭靠在籠子裏的棉被上一邊說話,一邊眯起眼睛,表情逐漸變得不甘心。
賀蕭可能是因為,自己信賴的人所建立出來的商行,被一群連這種事情也不懂的蠢蛋佔去,而感到丟臉。
「我在想,各項決定權可能被領主握在手中。這種出洋相的花錢方式,我的部下……」
賀蕭說到一半閉上了嘴巴。
然後,顯得有些難為情地笑笑。
「不對,那些叛徒……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羅利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但相對地,羅利清楚知道賀蕭果然是個大商人。
原來也是因為,這麼回事,賽繆爾才會誇獎趙本海乾得好。
趙本海有技巧地討好對方,然後主動接下絕不可能正式展開戰火的追擊戰追兵工作。
賽繆爾也清楚掌握到狀況,所以願意陪對方演一些戲,好讓趙本海有借口向僱主解釋。
真是完美的一筆交易。
「不過,看這樣子或許有辦法挽救。」賀蕭忽然開口說道。
「咦?」
「如果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有辦法挽救……這樣就算莉莉薇姑娘不在……或者是……」
賀蕭在籠子裏保持把頭靠在棉被上的姿勢看向遠方。
賀蕭埋頭思考着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不過,羅利完全追不上賀蕭的思緒。這樣的大規模的事態完全超出了羅利的能力範圍。
世上真的存在着唯有動用莫大金額的一群人,才能理解的世界。
羅利早已過了拉長脖子想要一窺該世界模樣的年紀。
「你要喝水嗎?」
於是,羅利這麼詢問。
這時賀蕭才總算看向羅利,然後用詞禮貌地回答:「有勞您了。」
第二天中午,德利修斯商行派出的追兵——戰龍邪教隊伍,追上了賽繆爾邪教隊伍。
商行派來的使者帶來了通告,要求賽繆爾邪教隊伍交出賀蕭,並乖乖投降。
羅利很快就猜出交出賀蕭的要求,是在套話。
一夜之間,發現傭兵和賀蕭都不見的時候,會認為兩者有所關聯並非缺乏智慧的想法。
不過,不管有沒有正當的理由,也從來沒聽過哪個傭兵會接受投降勸告。
一個傭兵如果發現狀況對自己不利就立刻投降,壓根不會有人想要僱用。
所以,當傭兵們發現局勢不利時不會投降,但會突然迷路。
結果,就是傭兵們會從戰場上消失。
因此,世上到處都有不敗的邪教隊伍。
「沖啊!」
結果德利修斯商行方面似乎也是打算以帶着賀蕭行動為由來找碴,進而打垮賽繆爾邪教隊伍以示警告,所以宣戰後而後展開戰鬥。
不過,這場戰鬥上傭兵們沒有上演肉搏戰,而是以箭矢交火。
弓箭如雨下般迅速射來。每一名傭兵都以木板護身,然後趁著對方上弦時發出攻擊。
在這之間羅利等人先往前進,等到前進一段距離后,弓箭手們也隨後便前進。
目前為止只有兩名傭兵受傷,而且是在回收射出的箭之際,恰巧被箭射中才受傷。
令人難以置信地,在空中交錯的箭規格不一,收集了各地城鎮工匠的製品。這些箭別說是保養了,還因為,多次被射出,使得箭頭都變鈍了。所以,受傷的兩人當中有一人是撞傷。除非真的被射到要害,否則就算小孩子也死不了。
雖然是這樣的狀況,但面對體格健壯的男子們一邊吶喊,一邊大量射箭的畫面,從旁觀者看來確實像是一場激烈的戰爭。
對方的隊伍當中,隱約可見疑似德利修斯商行派來監視的商人身影,只有他一人直率地捏一把冷汗注視着戰況。
「偉大的大商人,只要坐在椅子上,就能移動大量的人和商品到各地去。不過,幾乎沒有人看過實際移動的人或物品。聰明的人會上當一定不是因為,無能,而是因為,怠慢。」
「這話聽起來有些刺耳。」賀蕭從羅利抱在手中的籠子裏輕聲答道。
滿載着偵察兵以及行李的雪橇,在部隊前頭前進,賽繆爾等幹部的馬兒跟隨在後頭。
因為,畢竟還是需要有人指揮,所以曲子豪在部隊最後方扯開嗓子大聲說話。
不過,曲子豪時而走回來以葡萄酒潤喉。
或許這樣的戰鬥,正好是一種喝酒的餘興節目。
「趙本海聯絡我們說,目前順利矇騙過負責監視的人。這說法可信嗎?」
「事實確是如此吧。因為,他應該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戰場才對。」
賀蕭似乎也認識負責監視的商人。對方的一切內認為法透明得令人難以置信。
「也就是說,是個典型的書獃子啊。是不是那種很自豪能用官方文字寫名字的人啊?你不會也一樣吧?」
賽繆爾弓起一隻腳坐在馬背上,並且托著腮。
這樣的姿態看起來像極了身經百戰的傭兵。
雖然,事實上賽繆爾也確實是傭兵,但賀蕭表現沉穩地回答:「這點您可以親眼觀察再做判斷。」
賽繆爾安靜地盯着賀蕭看,而只能乖乖待在藤籠里的賀蕭甚至表現出有些睏倦的樣子。
賽繆爾用鼻子哼了一聲,然後說:「算了。」
「只要趙本海緊緊咬住他不放,就能安心地一路去到白雲。不過,我不是故意要說你舊同事的壞話。」
「不,應該是領主們決定要派兵。我不是因為,是自己人而想要讚美幾句,但如果是真心要攻擊貴團,就不可能採用那名人選。應該也是這個原因,才會選那麼年輕的人來負責監視吧。」
「你的意思是不用特地來看也知道結果?」
「是的。」
兩人除了互相清楚掌握到彼此的內認為法之外,態度更是冷靜。
明明一方是陷害者,另一方是受騙者,卻沒有任何爭執。
此刻大局已定,就算又哭又鬧也沒用。如果有時間哭鬧,不如把目標放在思考具建設性的事情上。
兩個不折不扣的優秀人物交談起來,就像老友在對話般順暢。
「然後,照這狀況下去,我們就會照你所計劃的那樣抵達白雲。」
「是的。」
「你是有勝算才這麼做的嗎?」
因為,總不能讓人看見邪教隊伍的團長對着兔子在說話,所以羅利拿着藤籠在馬兒旁邊一起走着。雖然周遭的人看來會覺得羅利與賽繆爾在交談,但事實上羅利壓根沒有插嘴的權利。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羅利的確確都是個負責拿行李的人。
「……是的。」
賀蕭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
看見賀蕭這樣的反應,賽繆爾像在苦笑似地用鼻子哼了一聲,然後說道:「少騙人了。應該是在趙本海來了之後,才出現勝算的吧。」
雖然賽繆爾以輕鬆的語調在說話,但其眼力相當敏銳。
依使用者不同,工具能變成好用的工具,也可能變成廢物。
如同賀蕭的舉動一樣,賽繆爾也看出名為戰龍邪教隊伍的工具如何被使用,併當場識破現今的德利修斯商行內情。
「那些被利益沖昏了頭的領主和貴族,比想像中發揮着更大的影響力。他們認為只要靠暴力來推動事情,就有辦法解決。針對這點,你打算像過去的做法一樣輕鬆避開。」
「是的。只要看到他們的裝備和人數,就知道做了誇張的預算分配。我在猜應該是讓領主們進到了執勤室吧。」
羅利猜想賀蕭是在做一種比喻,但只看到賽繆爾仰天大笑說:「就算讓腰上佩帶長劍的傢伙們坐到桌子前,壓根也不可能好好討論什麼。就這點來說,你和德利修斯率領的商行算是相當了不起。像我這種弱勢邪教隊伍的團長,甚至連拜見你們尊容的機會都沒有。」
越是諷刺的話,聽起來越像是誇獎話。雖然賀蕭當然不是那種聽到誇獎,就會直率地感到高興的人,但他表現出似乎不討厭聽到人家說道的模樣嘆了口氣。
羅利不禁有些聯想起與莉莉薇之間的互動。
「如今商行應該明白了真正被花言巧語矇騙的人是誰。如果是這樣的話,背叛我們的那些幹部,應該會想要不擇手段地從領主們手中奪回主導權才對。」
「也就是說,如果得知你在白雲,那些商人就會擺出「輪到我們出馬」的態度前來交涉?」
「然後,為了得到我的協助以從領主們手中奪回主導權,他們或許會表示一些讓步——我認為這樣的可能性極大。」
不僅如此,那些幹部就是為了讓遭到軟禁的德利修斯本人重新回到舞台上而有所行動,也不足為奇。至少一直以來,德利修斯在並列而坐的權力人士之間穿梭,不僅將他們集中掌控,甚至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且,如果看見我們平安抵達白雲,能讓不知道實情的人們以為我們從規模大過好幾倍的戰力順利逃離。這樣會是提高士氣的最佳方式。」
「沒錯。提高士氣后,再集結戰力,然後像你說的那樣拒絕德利修斯商行的要求,並逼對方讓步……是嗎?畢竟對方是靠着氣勢在行動的集團。那些領主應該也沒有什麼太高明的策略。商行那些傢伙察覺到自己被領主們的花言巧語所騙,又得知一切可能瓦解的話,會變得寧可忍辱讓步,也想將一切恢復原貌。差不多是這樣的狀況吧?」
「是的。因為,商人是靠着損益計算而活。」
賽繆爾晃動着肩膀笑笑。或許他是覺得受不了商人如此沒有骨氣。
「那,水到渠成的話,我們會領到應有的報酬吧?」
就這點來說,傭兵也不輸給商人。傭兵們無時無刻不為自己的行動要求代價。
不過,與其說傭兵賺錢是因為,自私自利,事實上是因為,不管怎麼掩飾,都必須有錢才能讓旗下部隊存活下去。
「這是一定的。因為,商人就連感謝之意,也會換算成金錢。」
聽到賀蕭的玩笑話后,賽繆爾似乎也有種出其不意的感覺。
賽繆爾沒出聲地笑過一陣后,顯得開心地發出笑聲說:「咯咯咯……好吧,一切都搞懂了。不過,對哦……」
與賀蕭一路交談下來,賽繆爾第一次表現得有些猶豫。
賀蕭似乎也對這樣的態度感到在意,而像莉莉薇一樣豎起長耳朵。
一副深感興趣的模樣看着賽繆爾,問道:「怎麼了嗎?」
「嗯?哦,嗯……」
賽繆爾還是結結巴巴的。
不過,賽繆爾的模樣不像在隱瞞什麼壞事情,或是企圖敷衍什麼。
年輕的邪教隊伍團長像是很開心地陷入了困惑的思緒之中。
然後,靜靜地享受這樣的困惑情緒好一會兒后,賽繆爾一副做了小小決心的模樣看向賀蕭。
「當初我的想法是,管它什麼德利修斯商行,就讓他們自己去打打殺殺,自生自滅就算了。」賽繆爾單刀直入地說道:「可是,不知不覺中已經演變成對傭兵來說,是非常幸運的狀況。」
賀蕭直直注視着賽繆爾。
或許是商人的本性使然,賀蕭露出犀利目光,觀察著話中是否有圈套要圈住他。
看見賀蕭這樣的態度后,賽繆爾聳了聳肩輕笑說:「很簡單。有個傢伙遭到背叛,並試圖起死回生。但,目前的狀況不大理想。而且,敵人擁有強大力量,甚至可以說是擁有壓倒性的優勢。為此,這傢伙必須集結戰力,也不能錯過任何反擊的可能性。後來,這傢伙玩弄手段,終於抓到了反擊的機會。我們賽繆爾邪教隊伍就是其少數又貴重的希望之光當中的一道光。我們並非被人花錢請來,反而應該說,我在落火城時不知道花了多大工夫,才壓抑住想要痛毆你們一頓的衝動。也就是說……」
許多名將之所以都是了不起的演說家,應該不是偶然。
賽繆爾的話強而有力,具有一股吸引聽者的獨特魅力。
不過,這並非純粹是賽繆爾的口才好,而是賽繆爾真心相信自己的話。賽繆爾繼承了延續好幾百年歷史的旗幟,並統治高舉旗幟戰鬥的勇者們。就算曲子豪再嚴厲地教育賽繆爾必須保持現實態度,如果賽繆爾不愛作夢,恐怕也無法勝任這樣的職務。
而且,一個人真心懷抱夢想時,才能引起人們的共鳴。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只是傭兵,而且是徹頭徹尾的傭兵。偉大的千人隊長代斯維爾曾經說過一段話——為了一直保有傭兵身份,傭兵必須設法讓人需要其力量。而需要傭兵力量的人越是無力……傭兵越是能掌握到對方使用力量的目的,就越能一直保有傭兵身份活下去。真正的傭兵只要想着怎麼揮劍打鬥,並且像呼吸一樣自然地吞噬敵人的血,專心地在戰場上平治。這才是所謂完美的工具,而工具單純得美極了。」
羅利認為,這或許可以用「機能美」來形容吧。
莉莉薇聽了或許會生氣,但羅利不得不說為了得到黃金寶座,而把一切心力放在賺錢上的洛芙,也一樣美極了。
不過,面對滔滔不絕的賽繆爾,賀蕭露出冷漠的表情。
掌管大商行帳務的會計,態度乾脆地說道:「所謂合約,必須是彼此都期望的交易,就這麼簡單而已。這是做生意的基本。」
賀蕭始終保持一貫的態度。
賀蕭果然是德利修斯商行的重要人物。他策畫並成功實現發行新貨幣的計劃,並且讓賽繆爾這些傭兵做了一場惡夢,是一個讓羅利這些市井商人看見夢想的大商人。
對於賀蕭的存在,羅利不覺得羨慕,甚至也不再感到嫉妒。羅利純粹感到深深佩服。
偉大成就是由賀蕭這樣的人物來完成,而不是羅利這種行腳商人身份的人該做的事。
賽繆爾激動地瞪大眼睛,並露出牙齒來。那模樣甚至表現出「如果這傢伙是僱主,就算要征服全世界也不難」的想法。
原本就快被摧毀的夢想,此刻正打算藉由賀蕭的智慧以及傭兵的力量,繼續開花結果。如果照這樣順利進走下去,或許也不需要莉莉薇搬來的禁書了。
「雖然我們頂多是紙老虎,但就盡量努力吧。希望成功之際拿得到大筆報酬才好啊。」
賽繆爾刻意讓話中帶刺,但這是他掩飾難為情的方式。賀蕭沒有回答,只是一副享受徐風吹來的模樣閉上眼睛。
「咯!咯!你就儘力讓我們作一場好夢吧。可別被流箭射中啊。」
「看來我要當心別被當成晚餐配菜才好。」
「一點也沒錯。」
然後,兩人靜靜地笑着。
夜營后,第二天再度展開行軍,這天的行軍與前一天沒什麼不同。
雖然鬧哄哄一片,但絕對不會出現死者的鬧劇繼續上演着。
儘管如此,不可思議地還是會看見對方時而進攻,莉莉薇時而巧妙地拉開距離,雙方像是一進一退地展開攻防戰。
事實上,莉莉薇純粹是在遇到上坡路時,必須放慢前頭雪橇的速度,而遇到下坡路時則相反。應該是負責指揮的曲子豪手腕太高明了。
我方時而會把香腸煮爛做成的假血漿灑在雪地上,也會刻意增加重量裝出運送傷者的樣子。
部下們儘力配合著演戲的同時,戰龍邪教隊伍也提供了德利修斯商行監視者的狀況,以及德利修斯商行部隊正在其他較寬敞道路朝向白雲進軍等情報。如同賽繆爾協助戰龍邪教隊伍般,對方也藉由想要提供情報的方式還人情。
如賽繆爾與賀蕭所說,除非是實際到過現場的人,否則壓根想像不出幕後竟是這樣的狀況。如果只知道坐在商行椅子上擺架子發令或發錢,利益將會慢慢被聰明的人榨取殆盡。
另外,賽繆爾趁著把後方交給曲子豪處理的時間,派出偵察兵觀察白雲的狀況。賽繆爾等人原本是為了受雇於德利修斯商行而聚集在落火城,如果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不多加思索地前往白雲,說不定會被誤認為敵人而遭受攻擊。
就算沒有被認為是敵人,也不確定白雲對德利修斯商行是否還抱持反對意識。
畢竟德利修斯商行的威光以及氣勢尚未衰減。
「不過,應該沒問題吧。」
賽繆爾在馬背上一邊打呵欠,一邊說道。
「不擅長於做損益計算的傢伙們,不會輕易地改變想法。」
「這點有好也有壞。」
聽到賀蕭補充說道,賽繆爾頂出下唇,並聳了聳肩。
「確實是這樣沒錯。不過,應該可以對白雲那些傢伙抱有期待。」
「真的是這樣嗎?遺憾的是我們並沒有實際與他們交易過。」
「我想也是吧。畢竟他們是一群很普通的傢伙。他們在城鎮四周蓋了城牆,然後徵收稅金……組成公會……監視工匠……慎重決定麵包價格,並且一直注意著來來往往的物資。不像有些城鎮城牆也不設,稅金也不收,比起管理這種奇妙城鎮的傢伙們,他們的行動容易猜測多了。」
聽到賽繆爾的話后,賀蕭的鼻子不停微微顫動。
「的確,像這種傢伙不值得信任。」
聽到遭受背叛的賀蕭才懂得表現的玩笑話,賽繆爾貌似開心地拍著馬兒的脖子。
「總之,去了就知道。我們已經來到明天……最遲後天中午前就能抵達的距離了。
比起這個,差不多該思考要怎麼從趙本海他們的攻擊下逃跑了。」
「逃跑」這個字眼顯得意義深遠。因為,實際上並非真的在打仗,所以要表演出成功逃跑的狀況似乎有些難度。
更何況必須有一場華麗的好戲,才能讓一直躲在白雲里的傢伙們提高士氣,所以難度更高。
「就要看對方怎麼行動了。」
說着,賽繆爾看向遠方的山頭。
以戰龍邪教隊伍的立場來說,應該也不希望變成眼睜睜讓敵人逃跑的局面。
既然如此,就得動腦思考了。
然而,躺在藤籠里的賀蕭並未傳授任何智慧,也不像在鋪滿棉被的被窩裏動腦思考的樣子。
賀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把臉埋進被窩裏避寒,並準備入睡。
賀蕭應該一點也不認為自己頭腦好,就能想出所有問題的答案。
只要擅長於該領域的人能想出最佳答案就好。
有別於行腳商人,大商行把分工合作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想要委託某人處理某件事情,必須有很大的勇氣。
以羅利來說,甚至對象是莉莉薇,也不敢全權交給莉莉薇去做判斷。
反觀賀蕭這些人,卻能毫不在意地把攸關自己性命的事情,交給他人處理。
其器量之大,羅利壓根無從比起。
離開落火城到現在,羅利痛切感受到自己完全被排擠在外,但此刻就連不甘心的情緒也不見了。
光是能一窺這些人合理到了完美境界的世界,羅利就覺得很開心了。
想着想着,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並且到了中午時刻。
午餐分配到了羅利等人手中,而多數人一邊談笑風生地悠哉走路,一邊吃飯。
當中也看見不久前以傷者身份被帶到這裏來的人,半張臉上還塗抹著豬血。
在一片和樂的氛圍之中,來了一位符合這樣的氣氛的訪客。
「什麼?用劍和長槍?」賽繆爾在停下腳步的馬兒背上說道。
一名戰龍邪教隊伍派來的傳令兵,跪在賽繆爾的腳下。
「是的。而且貼在老大身邊的監視人就快等得不耐煩了,所以,老大希望來一場華麗的戰鬥場面。」
「啊!」
賽繆爾閉上眼睛,然後抬高下巴用手撫摸,只是很遺憾因為年紀還輕加上體質的關係,賽繆爾的鬍鬚並沒有長齊。
看見賽繆爾這樣的表現,就會覺得特別孩子氣,也意外地顯得可愛。
「不過,如果這麼做,雙方都必須交出俘虜才行。莉莉薇面你們有什麼想法?」
「是的。老大說我們會交出四個人,然後希望貴團交出……約莫十五人——」
「什麼?!」賽繆爾的音質變了。
在這瞬間,傭兵們也因為他的聲音而充滿緊張,全部都變了眼神。
不過,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就是以羅利的腦袋來思考,也覺得這筆交易太過荒唐。
賽繆爾邪教隊伍如果交出多達十五人的俘虜,人數將會急劇減少,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對總是認為自己最強的高傲傭兵來說,這肯定是難以接受的條件。
「你們的四人可以抵我們十五人,是這個意思嗎?」
雖然,雙方是靠着默契展開一場隨便了事的戰役,但還是有無法讓步之處。
「不是,老大有他的想法。」
賽繆爾一副感到無趣的模樣,然後盛氣凌人地說:「說來聽聽。」
「老大打算在那之後進行交換俘虜的交涉,並同時發出最後通牒。」
「交涉?」賽繆爾反問道。
然後,賽繆爾瞥了曲子豪一眼。
「是的。殲滅戰會對彼此造成損失。既然如此,應該有交涉的餘地才對。交涉之際,我方會拉着那名負責監視的商人與老大一起出來。所以,希望貴團也能由賽繆爾大人與另外一人出面交涉。」
羅利想像著交涉畫面,邪教隊伍團長與商人的二人組合在雪路正中央對峙。
此刻出面交涉的一方邪教隊伍,儘管部隊將近一半成員被當成俘虜抓走,仍拚命想要逃脫。
另一方邪教隊伍則擁有壓倒性戰力和資金能力,並且有德利修斯商行當後盾。
對方的意思是,只要賽繆爾邪教隊伍願意投降,並放棄前往白雲,就饒過你們一命。
這將會是一場單方面的交涉。
到時候,會是哪個傢伙得意洋洋地出面交涉呢?
思考到這裏后,羅利理解了整個構圖。
「也就是說,天真無邪的年輕商人,打算要求我們交出俘虜的贖金,最後再逼我們放棄並且投降,是嗎?」
一直保持面無表情的傳令兵,臉上瞬間閃過心滿意足的笑容。
很快又恢復原本的面無表情說:「聽到交涉內容后,貴團肯定會暴跳如雷。然後,面對咄咄逼人地提出無理要求,而且完全失去戒心的狂妄小子,要抓住他當人質應該易如反掌吧。我方壓根無計可施,最後只好釋放俘虜,讓貴團逃走。到時候,我方會誠心誠意地向僱主報告誰是那個壞了大局的蠢蛋。」
「事情會那麼順利嗎?雖說是個狂妄小子,但對方畢竟是德利修斯商行的成員。」
聽到賽繆爾的詢問后,傳令兵毫不掩飾地嘆了口氣說:「那傢伙很誇張。我想我們老大也忍他忍得很辛苦。乾脆一刀把他砍了就算了。」
形式化的互動之中,隱約看見了傳令兵的真心。
傳令兵最後恭敬地說:「我的意思是,大家都表示了這樣的意見。」
「我知道了。因為,即將進入白雲,所以我們也在思考策略。這樣應該可行吧?不愧是聞名世界的沙場老將——戰龍邪教隊伍團長所想出的點子。」
「能聽到您這麼說,相信我們團長也會引以為傲。那麼,就麻煩照這樣的方針行動。」
「知道了。那這樣,需要動一些手腳……可以交給我們來動手腳嗎?」
「老大是有這麼交代過。」
賽繆爾輕輕笑笑。那模樣彷彿在說「什麼都給趙本海預料到了」。
「那麼,我會再通知你們大概在什麼時候要怎樣互斗。這樣可以嗎?」
「遵命。」
傳令兵保持跪姿低下頭,而後踢高雪花跑了出去。
傳令兵的動作敏捷,完全符合了動如脫兔的形容。
轉眼間,傳令兵已消失在偏離道路的樹林之中。
「好了,曲子豪,就是這麼回事。你去選出十五個左右的倒霉傢伙。還有,豬血也全部用掉。至於要怎麼動手腳……就採用那次的手段,應該可以吧!」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會立刻派人去勘察場地。」
「交給你了。」
在這之後,大家各自着手做起準備,最後安排好了一切。
就是在城鎮廣場表演的劇團,應該也不會搞這麼大的排場。
看着大家忙着佈置,羅利不禁看傻了眼。
不過,做着準備的傭兵們就像小孩子一樣,顯得開心極了。
在中間夾着平緩山谷的山丘上,兩軍展開了對峙。
原本似乎有河川流過谷底,但冬季期間河水乾涸,其四周一帶也因為,下雪的緣故而變得平整。這樣的場地正適合作為戰場。
賽繆爾和趙本海等指揮官分別站在山谷兩側的山丘上,士兵們則在從山丘延伸到山谷的坡面上排開來。由於能站在高處俯瞰我軍和敵軍,所以戰力差距一目了然。
不過,以寡擊眾的逸聞多得數不清。或許就是有這類逸事在背後支撐,戰力上理應處於劣勢的賽繆爾邪教隊伍,士氣才顯得格外高昂。
如果站在兩軍對峙場面外圍觀看,應該會浮現這樣的想法。
「所有人的刀上都塗油了吧?」
然而,賽繆爾口中卻說出這樣的話。如果在刀刃上塗油,長劍就會變得跟棍棒沒什麼兩樣。
賽繆爾邪教隊伍迎擊戰龍邪教隊伍的這樣的場面,也是刻意營造出「雖然一路努力逃跑,但覺悟到這樣下去不可能甩得開敵軍,於是下定決心展開最後一戰」的感覺。
羅利原本懷疑地認為不大可能演得如此逼真,但曲子豪的指揮實在太出色了。或許,也可能得歸功戰龍邪教隊伍熟知追趕敵軍之法。
不管事實如何,儘管知道是演技,羅利等人也冷汗直流地一路往前逃,然後越過山谷爬上山丘。
「是的。對方似乎也拿掉用了很久的舊武器。事後對方應該會說在戰鬥中用壞了武器,然後向僱主請款吧。」
「哦?真是令人羨慕呢……就這點來說,我們這邊呢?」賽繆爾回過頭問道。
賽繆爾詢問的對象當然不是羅利,而是羅利抱在手中的藤籠里的賀蕭。
賀蕭只是動了一下長長耳朵並從籠子裏伸出,然後頭也不抬地繼續躺着。
雖然,賀蕭是實質上的僱主,但謹慎的商人除了書面合約之外,也很重視口頭約定。
賽繆爾發出了咯咯笑聲,但曲子豪似乎顯得焦慮不安。
「不過,最令人掛心的是會不會節外生枝。沒有疏忽掉什麼吧?」
「沒有。也已與對方事前做好了討論。雙方都做好了安排,所以應該可以進行得很順利。」
「這樣啊。」
說着,賽繆爾深深吸了一口氣。
賽繆爾之所以露出無奈的表情,應該是因為知道這是一場愚蠢至極的戰爭。
不過,這場戰爭是一記妙招。
這場戰爭不會無意義地出現死者,也儘可能地不會與敵軍結下樑子,而且雙方還能與僱主保有良好關係。
或許顯得愚蠢,但這場戰爭非常重要。
不過,這不是賽繆爾一人想出點子就能完成的事情。
如果不是傭兵們經年累月建立出多種默契,就不可能完成得了。
這不是光靠金錢就能解決的問題,也不是使出恐嚇或懷柔策略就有辦法解決。
聚集在此的許多人們,贊同傭兵這個生存方式的意志,並以這種方式呈現出來。
從事行腳商人的工作,能一窺屬於各種職業的各種世界。
其中能以金錢解決的問題有限。
羅利個人認為,世上應該可以多一些能以金錢解決的問題,而賀蕭正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才會一路支持德利修斯商行。
然而,狹小世界裏的規約,時而會創造出如此愚蠢又完美的舞台。
山丘另一端有一名高大男子一邊在胸前交叉雙手,一邊看着這裏。應該是趙本海的男子,看起來與情緒激昂的曲子豪也有幾分相像。
男子擁有一頭朝向四面八方捲起的紅髮,以及在寒冷冬季仍曬得黝黑的臉孔。
不過是在胸前交叉起雙手而已,男子隆起的肌肉感覺就快撐破了衣服。
這樣的模樣的趙本海,一邊看着賽繆爾,一邊輕輕點了點頭。
賽繆爾先看向曲子豪做了確認后,也點點頭做出回應。
現場有這麼多人齊聚一堂,卻安靜得連一聲咳嗽聲也沒聽見。
寒風緩緩吹過之中,趙本海先點燃了導火線。
「知道逃不過追趕就決定勇敢奮戰,志氣果然過人!為了向賽繆爾邪教隊伍的旗幟表示敬意,我方戰龍邪教隊伍將全力應戰!」
雪路上難以傳達聲音,但趙本海的聲音卻帶着彷彿其雙手就要觸碰過來的威力,傳到了山丘上頭。
賽繆爾回應了趙本海。
賽繆爾發出「咻」的一聲拔出掛在腰上的長劍,並高舉在頭上回答:「我們遵循神明賜予的使命,是勇往直前的勇者!為劍而活的人,時而甘願接受連神明也敢違背的叛讓者烙印!但,我們無法忍受從敵人後方展開襲擊的卑劣者烙印!為了擁有無數榮譽的戰龍邪教隊伍名譽,我們將成為賭上一命的挑戰者!」
或許這是一種固定句型的互動,但羅利差點笑了出來。
尤其是在知道接下來即將上演一場大規模鬧劇的情形下,更會覺得好笑。
就是從遠處看過去,也看得出趙本海露出憤怒表情,並且聳起原本就高高隆起的肩膀。
站在趙本海身旁的德利修斯商行監視者,似乎對賽繆爾的話感到憤慨不已。
這樣的場面之中只有監視者一人真的抱持認真態度,令人不得不佩服。
不,就某方面來說,賽繆爾和趙本海也是認真的。
如果說這是為了讓他們繼續當傭兵的儀式,或許就會是認真的。
莉莉薇要是看了,肯定會很開心。
「無妨!戰神拉吉特會告訴我們真相!」
說話的同時,趙本海舉高原本掛在腰上的板斧。而沿着坡面站定位置的傭兵們也一齊拿起武器。
超過百人以上的士兵架起長劍或長槍備戰的光景,可以說是難得一見。
羅利也曾經嚮往過打倒龍的英雄故事,所以面對這樣的光景,心中難免有些感動。
「敵人永遠不嫌多!沖啊!」
賽繆爾發出開戰的吶喊。
下一秒鐘,士兵們宛如雪崩般衝下山坡。
或許是被戰場的氣氛震撼住,看起來與羅利差不多年紀或年輕一些的監視商人興奮地扯著嗓子。
這時,如果把長劍交給監視商人,他或許會親自上戰場也說不定。
的確,如果面對這樣的光景,應該幾乎所有男人都無法保持冷靜。
就連抱着捨棄心態把戰爭視為既愚蠢又沒錢賺的商人,也會如此地興奮。
羅利似乎明白了為何世上有那麼多人願意從事既危險又被世人嫌棄,而且利益絕不算好的戰爭職業。
歸根究底,這時大家是在追求一件單純得連不會說話的幼兒也能理解的事情。那就是「誰才是強者」的答案。
莉莉薇如果在場,肯定會意氣用事地支援自家部隊。搞不好莉莉薇還會化為狼形跳進戰場。
因為,很容易就想像出莉莉薇跳進戰場的畫面,羅利忍不住獨自輕輕笑了出來。
就在這時,已經固定在羅利臂彎的藤籠動了一下。
羅利察覺到賀蕭抬起頭的下一秒鐘,背後傳來了聲音:「發生什麼好笑的事了?」
「什麼事情?那當然是……」
羅利笑着準備回答,回過頭時才總算理解了是什麼人映入眼帘。
是莉莉薇!
「莉莉薇!」
羅利忍不住出聲呼喊,莉莉薇一副嫌吵的模樣閉上眼睛。
然後,聽到羅利的聲音后,四周的人也總算察覺到有人闖入。
像莉莉薇這樣的少女如果在這種荒郊野外遊盪,應該會很顯眼才對,現場卻沒有任何人發現。或許得佩服莉莉薇不愧是狼吧。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本大人前天就回到了城鎮,但在城鎮花了一些時間。」
久違的莉莉薇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樣子。兜帽以及兜帽底下的臉孔像是蒙上了一層塵埃。不需要仔細思考也知道莉莉薇累壞了,因為,莉莉薇才往返了人類腳程必須花上七天時間的旅程。如果被迫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就是馬兒也會累垮。
不過,比起這件事情,羅利更在意的是明明只有幾天不見,他卻高興得像是好幾年沒見到莉莉薇一樣。
「這樣啊……不過,幸好你平安無——」
這時,莉莉薇以手勢阻止羅利說下去。
「所以呢?為什麼這隻兔子會在這裏?」
羅利原本打算繼續說下去而張開的嘴巴,就這麼僵住不動。羅利想起自己還是個徒弟時在陌生城鎮與師父走散,後來以為好不容易找到了師父,才發現認錯了人的糗事。
想到這裏,羅利想起以前好像也有過這樣的感覺。
那次莉莉薇在青陽城遭到囚禁,羅利還記得是在地下水道等待莉莉薇時有過這種感覺。
「關於這件事情也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賽繆爾回答了莉莉薇。
姑且不論戴上兜帽再藏起耳朵后就像一般少女的莉莉薇,但在四周有人們眼光的地方,當然不可能讓賀蕭開口說話。
「你這個傢伙是不是被兔子騙了?」
聽到莉莉薇諷刺地說道,賽繆爾露出苦笑。
因為,莉莉薇說的完全是事實,所以無從辯駁。
「哼!不過,我們在城鎮里也聽到了大致上的狀況,所以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
「你們?」
聽到羅利這麼一問,莉莉薇一副嫌麻煩的模樣回過頭看向羅利,並指向頭頂上方。
羅利和賽繆爾看向天空后,看見一隻鳥在空中畫着圓圈飛行。
「哎,詳細狀況事後再告訴本大人吧。先不管這個,那是在做什麼吶?是在舉辦什麼祭祀么?怎連豬血都用上了?」
不愧是莉莉薇,瞬間就識破那是一場鬧劇。
「如果說是傭兵們一起裝模作樣,應該很容易理解吧?」
聽到賽繆爾的話后,莉莉薇沒出聲地笑笑。配合狀況一起思考後,莉莉薇或許大致理解了賽繆爾的話代表着什麼意思。
「裝模作樣很重要。因為,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角色。」
「感謝您的諒解。我還以為會被責罵「上演一場鬧劇豈不令賽繆爾之名蒙羞」呢。」
「如果沒有處理好,本大人或許會生氣嘛。」
賽繆爾縮起嘴巴,露出引人發噱的表情。
「不過,這場戲處理得很好。因為,賽繆爾也是個喜歡和其他人打鬧的傢伙。」
聽到莉莉薇的話后,原本裝得很驚訝的賽繆爾,這回真的嚇到了。
然後,賽繆爾燦爛一笑,轉頭看向高舉的旗幟。
並再次看向莉莉薇說:「真的嗎?」
「嗯。不過,雄性都喜歡這種場面,不是嗎?就連這隻大笨驢,似乎都捏著一把冷汗在一旁觀看。」
莉莉薇像在拍打物品似地拍打羅利說道。
雖然,羅利很想反駁些什麼,但莉莉薇說的是事實,所以無從抗辯。
「不只是傭兵,只要是為戰爭而活的傢伙,大概都是這個樣子。我知道這場面可能有些看不下去,但請再忍耐一下。就快要落幕了。」
「本大人想也是嘛。山上那邊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做什麼,是為了那個目的嘛?」
莉莉薇一副受不了的模樣說道,朝向山谷做着形式上指揮的曲子豪,驚訝地回過頭看。
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這隻狼。
「是的。」
「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把大雪橇拉到前方嘛?」
賽繆爾聳了聳肩,其動作隱含着「一點也沒錯」的意思。
「因為,這樣,害本大人為了尋找藏匿地點吃了很多苦。」
「藏匿地點?」
「嗯。所以,你這個傢伙啊,你這個傢伙要照顧這隻兔子照顧到什麼時候?」
說着,莉莉薇粗魯地從羅利的手中,搶走了賀蕭的藤籠。
「哼!本大人會聞到鮮血的味道,就是這傢伙嘛。這隻大笨驢。」莉莉薇露出壞心眼的表情說道。
隨後,便竟然左右搖晃又上下甩動籠子。
賀蕭只能默默承受,此刻在被窩裏的不是被蛇盯住不敢動的青蛙,而是被狼盯住的兔子。
「幫本大人拿着。」
對賀蕭一陣惡作劇消解悶氣后,莉莉薇把籠子塞給就在附近的小夥子。
看見突然出現在部隊中心,連團長也畢恭畢敬應對的奇妙少女,小夥子已經感到十分困惑,現在變得更加困惑地向團長求救。
「好好看着,這隻兔子很重要。」
「拜託。那麼你這個傢伙啊,走嘛。」
面對團長的命令以及莉莉薇的笑臉,小夥子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但莉莉薇沒理會小夥子,徑自牽起羅利的手走了出去。此刻感到困惑的,不只有羅利一人。
「您要去哪裏?」
賽繆爾提出理所當然會詢問的問題。
已經拉着羅利走了好幾步的莉莉薇突然停下腳步,然後轉過身子說:「本大人把那樣東西藏在山裏,所以必須去拿回來。」
「如果是這件事情,可以吩咐下面的人去做……」
或許是為了對賽繆爾的提議表示敬意。
莉莉薇先鬆開羅利的手,然後看着賽繆爾回答:「很感謝你這個傢伙的體貼提議,但這隻大笨驢很容易鬧彆扭。」
莉莉薇用指尖用力頂了一下羅利的側腰。
關於禁書,羅利確實說過他會負責,然後請求莉莉薇協助。如果莉莉薇沒有讓羅利參與,就自己交給賽繆爾或賀蕭,羅利當然會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羅利當然沒有孩子氣到會鬧彆扭的程度。
羅利打算抗辯時,莉莉薇迅速轉過身子,並牽起羅利的手。
然後,莉莉薇回頭對着賽繆爾說:「所以,請等一下嘛。咱們很快就回來。」
「哦……」
賽繆爾發出少根筋的聲音答道,然後目送莉莉薇兩人離去。
莉莉薇牽着羅利的手不斷前進,最後終於來到感覺不到喧鬧的地方。在這裏可看見事先拉到前方的雪橇,而拉動雪橇來到這裏的人們腳印仍清晰可見。
羅利看見小了一號的腳印混在這些腳印之中,而且在途中偏離道路往山中的方向延伸。
「你從這裏走回來的啊?」
「嗯,因為,本大人聽見了殺伐聲。不過,本大人差點就想保持狼的模樣去參戰。」
因為,看情況不一樣,有可能必須祈禱莉莉薇前來搭救,所以羅利無法輕鬆地笑出來。不過,身為知道這場大規模鬧劇內幕的人,羅利還是忍不住露出苦笑。
「真是好險啊。要是你真的去參戰,事情就搞砸了。」
「要不是小怪告訴本大人,本大人險些就跳了進去。」
「小怪?」
莉莉薇拉高長袍下擺,準備爬上剛才走下來的斜坡時,羅利反問道。
「別露出這種表情。就是那傢伙!」
說着,莉莉薇指向天空,羅利察覺到莉莉薇是在指那隻鳥。
「真難得,你還會記住別人的名字。」
聽到羅利的話后,莉莉薇一副找到有趣玩具似的模樣,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怎麼着?你這個傢伙在嫉妒嗎?」
被莉莉薇這麼一說,羅利不禁板起臉來。
「不過,看見你這個傢伙,發現本大人出現時的表情,就覺得你這個傢伙會嫉妒的可能性極高。你這個傢伙是怎麼着?竟然那麼慌張?那模樣簡直就像很久沒看見主人的狗一樣。」莉莉薇大笑着,然後獨自迅速往山坡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