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飛禽

黃夔心頭一跳，正欲閃避，卻陡地凝住了身形。緊接着，一股罡風匝地而起，迎上了背後的風聲。

一聲轟然劇響，大地都似乎顫抖起來。但聽得岳龍城一聲驚呼，跟着響起了岳如川關切的聲音：「城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叔叔。」

兩人一問一答間，黃夔已回過身來，只見岳龍城還是端坐在馬背上，只是以手撫胸，面色慘白。想來適才的偷襲之人正是他，當然是他。

岳龍城早就耳聞劍神的大名，但內心卻很是不服，早就想找此人一決高下，為的是驗證劍神的徒有虛名。在他心裏，真正的大英雄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爹爹「金麒麟」岳如山，別的人根本不入他的眼。在他眼裏，別人都是些欺世盜名之徒，只有他岳家才是武學泰斗。

今日與劍神不期而遇，他早就按捺不住這個念頭了，只是礙於叔叔的教導。適才，劍神轉身離去，似是毫無防備，而在他看來，劍神的態度又是那麼冷傲，渾未將大名鼎鼎的他岳家放在眼裏，這教他如何能不怒？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於是，他也顧不了那麼多，當下腰間提氣，縱身便是一掌拍出。

然，劍神是何許人也？劍尊的高足，武仙階的高手，像他這樣的高人，放眼天下，也絕不會超過五個。他的名頭是從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中闖出來的，是用實力得來的，而非仗了師父的威名。江湖之中，任何人的名頭都絕非虛得，只是這個道理，岳龍城並不曉得，也或許他根本就未在意過。

掌風一出，謝璧便已感覺到，然而，他卻微微一笑，緊跟着卻又眉頭一蹙。

這是為何？他想到了什麼？

從這掌風的力道上，謝璧已然判斷出對方只是個武鬥階的高手。武鬥階便是一流好手的境界，這種對手在劍神眼裏，又怎能算作是對手，所以他笑了。岳龍城已達到了一流高手的境地，以他的年紀來看，也實屬不易，定是什麼所謂的根骨奇佳，天生是個練武的材料的說道。只是，他是「金麒麟」岳如山的兒子，亦是岳如山的親傳弟子。而岳如山跟劍神齊名，都是武仙階的高人，都是絕頂高手中的絕頂高手。這樣的武學高人*出來的弟子又怎能只是一個區區的武鬥階呢，是以謝璧皺起了眉頭。

然，凜冽的掌風由不得謝璧思索太多。儘管他已是武仙階的高手，卻也不是刀槍不入之身，而岳龍城的掌風卻遠比刀槍更厲。刀槍未必能致人死命，但他這掌風卻能要人的命。

謝璧適才冷眼旁觀，早就對岳龍城的目中無人甚是不滿，這會兒有心挫一挫他的銳氣，讓他知道江湖中卧虎藏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粗淺的道理。於是，他凝身不動，丹田發氣，一股渾厚的真力氤氳而出，化作一股罡風。

岳龍城的手掌相距謝璧的后心尚有七尺有餘，被這股罡風一阻，登覺胸口一窒，宛若一座大山當頭壓來，呼吸都為之不暢，一聲驚呼出口，旋即身不由己地向後飄去。若是跌下，雖非斷骨傷筋，但也必受一些內傷。

「火豹子」岳如川眼見情況兇險，倏然出手，伸臂在岳龍城腰間一托。岳龍城借力翻了個筋斗，穩穩地落在馬上，但胸間氣血翻騰，甚不受用，哪裏是什麼沒事，已然受了些許內傷。他再看向謝璧的眼神中，也已有了些許懼色。

謝璧懶散的笑了笑，也不回身，邁開大步朝前走去，溶溶月色下，他的背影是那樣高大。

黃夔看向他的背影，眸中卻是神色變幻，竟透出了一抹冷冷的狠戾之色。他也沒再說什麼，飛步追了上去。很快，兩人的身影便消釋在這無邊的夜色里。

這時，岳龍城才長吁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低低的說了一句：「這姓謝的武功還真是有些邪門哩。」僅此一招，對於劍神，岳龍城心裏已有了難以磨滅的敬畏之意，但兀自嘴硬。

岳如川哼了一聲：「城兒，這下你知道武林中能人輩出了吧？江湖之大，武功高明之士大有人在，並非只有你的爹爹。」

岳龍城「嗯」了一聲，但聽得出言不由衷，一時卻也是無言。四下里一派寂靜，難得的靜寂。這裏是一條官道，也是一處荒郊，唯有風吹草動，間或偶爾的孤狼長嚎，除此之外，本該就是如此靜寂的。

岳如川吁了口氣，剛握緊韁繩，便聽岳龍城道：「叔叔，那吸血鬼王的武功當真如此了得嗎？」

岳龍城出生於武學巨擘之家，自小便聽慣了武林典故，對江湖上的奇人異事也是早有耳聞，況且他這也不是第一次出來走鏢了，對吸血鬼王的所作所為並不陌生。不過，之前聽到只是覺得旁人無能。在他眼裏，這吸血鬼王雖是名動天下，但也不過就是個不入流的混混兒。然，此人竟能從劍神手底下逃生，足見此人武功已是不凡，是以他才會有此一問。

岳如川輕嘆一聲，道：「這吸血鬼王雖然出道不久，但喪生在他手下的高手已有十數位之多，俱是些威震一方的豪傑，可見此人的武功已然登峰造極。」

說到這裏，他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岳龍城，又道：「城兒，此獠雖然未必是你爹爹的敵手，但先天無極門的封掌門都遭了他的毒手，且連一招都未避過，這就說明此獠至少已是武神階的高手，與你爹爹相較並不相差太多，武功已在伯仲之間。」

岳龍城「哦」了一聲，面色一變，這並非恐懼，而是驚訝，無比的震驚。他原以為自己的爹爹已是天下無敵，沒曾想初涉江湖沒幾日，便聽到了這麼一句駭人聽聞的話，心裏禁不住泛起淡淡的酸澀，很不是滋味。

「火豹子」岳如川抬眼望了望前方，嘆了口氣，一扯韁繩，道：「天就要亮了，到前面找個地方落腳，出發吧！」

其時，東方的天際一片緋紅，旭日即將跳出雲層，天很快就要亮了。

一眾人正行間，突見不遠處現出了一座鬱鬱蔥蔥的山頭，霧氣瀰漫其間，平添了一抹孤寂荒涼之意。

岳如川勒住馬頭，問左右這是何處。旁邊一個鬍鬚斑白的鏢師道：「稟副鏢主，此處喚作老鼠嶺。」

岳如川「哦」了一聲，沉吟道：「此山景色也算秀麗，何以起這麼個名字？」

那鏢師道：「副鏢主有所不知，這山上盤踞著一窩賊寇，山大王姓字名誰，江湖中人卻無人知曉，只知他的諢號叫做老鼠，此山便是以他的諢號命名。」

這時，岳龍城插口道：「此人武功很高？」

那鏢師搖搖頭，道：「這老鼠的武功並不算高明，只是此人跟十二飛禽的人有瓜葛，所以不少俠士路過此地便繞道而行。」

岳龍城撇撇嘴：「一夥剪徑的小毛賊，何足懼哉，就從山前過，還得讓老鼠下來拜會，否則……」話未說完，岳如川便乾咳兩聲，道：「還是繞道吧！」

岳龍城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叔叔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威名遠播，不敢在劍神面前逞雄也就罷了，為何連一窩山賊也害怕起來？他眉峰緊蹙，道：「叔叔，不過是一窩盜匪，我們麒麟鏢局……」

岳如川介面道：「麒麟鏢局能走到今天實屬不易，小心駛得萬年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老鼠雖是名不見經傳，但能跟十二飛禽的人有來往，足見此人並非無能之輩，還是謹慎為好。城兒，你說呢？」

岳龍城還能說什麼，他知道不管自己再說些什麼，他的叔叔也絕不會採納他的觀點。他雖然心下一萬個不願意，但也只能聽從他叔叔的安排。長輩命，不可違。不過，他忽然對叔叔的諢號產生了疑問。

火豹子？老綿羊還差不多。

岳龍城心裏這樣想。

他雖然這樣想，但火豹子就是火豹子，武林人的諢號都是江湖中對其本人的盛譽，絕非空穴來風。岳如川既然被譽為火豹子，就必有火豹子的一面，只是岳龍城還沒有見識過罷了。有道是，人的名，樹的影，人如其名，那一面必是十分威猛。然，十二飛禽竟能令威名赫赫的火豹子望而卻步，可見也非善類。

當然不是善類，他們都是黑道中人，黑道上十二位赫赫有名的怪客，亦是十二個輕功出類拔萃的人物。

他們雖喚作『十二飛禽』，但絕非一個組織，彼此間並無多少交情，有的甚至還未曾謀面。他們雖是以輕功而著名，但頭一位卻是個輕功與武功俱佳的高手，一個真正的梟雄。十二飛禽之所以是十二飛禽，而被江湖人所敬畏，最大的功勞便是此人。若無此人，恐怕所謂的十二飛禽連個屁都不是。相傳，此人早已臻武神階。先賣個關子，後面自有他的身影，在這裏就不提他的名號了。

只是日余前，老八烏鴉死於非命，如今只剩下十一個飛禽了。然，即便十二飛禽已經死去十一個，十二飛禽還是十二飛禽，因為那個老大還活着。

走出不遠，「神劍」謝璧突然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