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情為何物
黃芸怔怔地望著廳前的哥哥，眼淚無聲的流下。
有時，愛與親情本就是兩條平行線，永無交點，也就沒有什麼可比性。
如果非要做一番比較，黃芸忽然覺得，心裡的天枰以絕對的優勢偏向於謝璧這一端。
她含著眼淚，道：「哥，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們！」
黃夔心神劇震，剎那間，眼睛也有些濕潤了，但他的怒火更盛，「好，好，好……」一連說出十幾個好字，突然吼道：「既然如此，你們滾，我永遠也不想見到你們！如有再見，就……就莫怪我翻臉無情！從今往後，你走你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再無瓜葛，無論生死都不要相見！」
「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哥，保重！」黃芸語氣決然，但已是淚流滿面。這句話說完，她便離開了，跟她一起離開的還有劍神謝璧。
黃夔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心頭如同壓上了一座大山，沉悶得透不出一絲氣息，麻木得擠不出一滴水。
心裡沒有水，只有血。
他的心沒在滴血，但有淚，竟也有淚。
兩大滴熱淚生生逼出眼眶，他撫著胸口，口唇微動，突覺喉頭一甜，不提防，一道血箭標出，未及轉頭，血箭射在了旁邊的門上。
朱紅漆的兩扇門，加上這一道猩紅，嬌艷，刺眼。
日頭早已偏西，已是申牌時分。
幾十個手持利刃的漢子兀自散佈於院中各處，不遠處躺著幾具屍體，鮮血還未凝固。屍體旁是一片花叢，花兒開得正艷，幾隻繽紛的蝴蝶流連其間。
微風吹過，風裡帶來了鮮花的芬芳，但也有濃濃的血腥氣瀰漫開來。
走出里余，謝璧突然停下腳步，黃芸就在身旁，剛說出一句「怎麼了？」便見謝璧口一張，一道血箭激射而出。
黃芸急忙將他扶住，滿臉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謝璧擺擺手，道：「不礙事，只是小傷。」
黃芸一跺腳，嗔道：「都吐血了，還小傷呢！」
謝璧抬眼看著她，這一刻，她撅起小嘴撒嬌的模樣，竟是那樣好看，那是從來都沒有過的美麗迷人。
在這之前，謝璧只是把她當作朋友，一個萍水相逢的朋友。雖是異性朋友，但跟女朋友無關。
接下來的相處，也總是黃芸製造機會出現在他面前，他還是很難將黃芸跟戀人聯繫在一處。
因為他的內心深處，小師妹紫梅始終有著無可替代的分量。
那種發自內心的愛慕，那種留在血液中的親近，不是相識三兩天便可替代。
這種深愛，即便有一種力量可以替代，也會在心裡烙下難以磨滅的痕迹。
愛，可以轟轟烈烈，更可以刻骨銘心。
不久前，謝璧因重傷昏迷，黃芸主動投懷送抱，終於懷上了謝璧的骨肉。
謝璧再也無法逃避，她終於可以跟她的璧哥在一起了，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這是她的幸運，還是不幸？
但，在謝璧心裡，這只是一種責任，無關風月，更無關愛情。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都要去守護與遵守。有的人逃避了，便成了千夫指萬人唾罵的禽獸；有的人堅持住了，卻只有在夜深人靜獨處的時候，躺下自己把憂傷撫摸。
人在江湖，有時就是這麼無奈。
離開江湖呢？
人生就是一片江湖，如何離開？
只是，當愛變成了一種責任，這會是一件多麼凄涼而傷感的事？
然，黃芸並不因此傷感，而是整日價一副開心幸福的模樣。
不在謝璧身邊的時候，回憶跟謝璧在一起的時光，便是她活下去的力量，使得她的人生也充實了，在這充實中更有了充滿希冀的等待。
這種等待也是幸福的。
不過，只有付出了全部的心與靈魂，才能體會到這種幸福。
可，黃芸卻感到了深深的憂愁，散於靈魂深處的愁思。這種憂慮與愁思，也只是從她認識謝璧開始的。
她如何感覺不到謝璧對他小師妹的心思，但她所深愛的人，又豈肯拱手讓人？
所以，她會想盡辦法挽留。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付出心與人，用心挽留，用人挽留。
這好像就是最好的辦法，只是有些凄涼。
她的確就是這樣做的，她挽留了，也確實留住了，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聰明的女人，從來不會在深愛的人面前敗壞他所心愛的女人，儘管那女人並不是她。
敗壞，踐踏，只能使她所深愛的人離自己越來越遠，最終再不相見，空留一顆心碎裂成塵。
有時候，適當的裝傻賣獃，也不失為聰明之舉。只是，這種聰明中飽含多少辛酸與委屈；只是，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這是你的幸運。
問世間，情為何物？這一問，還真該問上一問。
愛情也是一種很玄的東西，你為之付出了靈魂，到頭來卻也捉摸不透原因。
很多時候，人就是因為不去考慮什麼原因，才會活得幸福快樂。
黃芸臉上正帶著這種快樂的幸福，她給謝璧的感覺，好像一直都是這麼幸福快樂。
然，謝璧眼中卻有了淚花。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有時，這種情也叫做感動。
從黃芸飛身而出擋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感動了；從黃芸為了他不惜跟哥哥反目的那一刻，他還是感動了；回想一起走過的山河歲月，看一看黃芸已然微微隆起的小腹和她那一副令人心酸的開心模樣，他又怎能不感動？
從相識到如今，他從未給過黃芸什麼好臉色，即便話語中有些許歡喜，也要綳起臉，不給黃芸半點兒假希望。
這固然是為了保護黃芸，怕自己負擔不起你的深情，就不能靠你太近，但對於黃芸，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黃芸愛上了他，這有錯嗎？愛就是深愛，無分深淺，否則也就不能稱之為愛。
可，他深愛著小師妹紫梅，這便有錯嗎？
都沒有錯，那錯的又是誰呢？
謝璧不想再去考慮這個問題，因為這問題太複雜。
此刻，他忽然想到了紫梅，忽然有種心碎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瞬時坍塌，又似乎有一種東西從這廢墟中升起，像是一道熱的氣流，霎時間便通便全身。
都過去了，有些東西好像過去了，一切好像都過去了。
他看著面前那笑靨如花的黃芸，忽然有種流淚的衝動。愛，好像已不再是一種純粹的責任。
他突然衝過去，將黃芸緊緊擁入懷中，深深地吻上了她的額頭。吻得那樣急，那樣熱，彷彿這是一個等待了千年的吻，因為你才出現。
顯然，黃芸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搞懵了，任由他抱在懷裡。她自是體會不到謝璧的心境變化，這更是情感的變化。但很快，她心頭便湧起了一種突如其來的喜悅和幸福，本能的矜持與嬌羞還是佔了上風。
「璧哥，你怎麼了，這在大街上呢，被人看見羞死了。」黃芸說這話的時候，臉紅紅的，但眼裡閃著幸福的光。
「芸兒。」這一聲呼喚也像是穿越了千年。
「璧哥，我們要去哪兒呀？」
謝璧微一沉吟，道：「先去見見師父吧，也該回去了，我們就在師父面前成婚！」
從他第一次見到黃芸的時候，就說要回去拜見師父，這回的確也該回去了。
「什麼？」等她反應過來，卻是喜極而泣，禁不住縱體入懷，緊緊抱住了謝璧。
謝璧的身後是黃泉山莊那模糊的院落，望出去的一切果真有些模糊不清了，所有的記憶也彷彿一下子模糊起來。
什麼都好，什麼都這樣吧，從此黃泉山莊的一切已與她無關。因為，她所抱著的便是整個天地。
葉紫梅被謝璧的掌風吹起，直飄出數里之遙，才落下地來。她無心查探傷勢，因為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她剛走出兩步，便聽不遠處傳來了談話聲。
身旁便是一片稀疏的疏林，樹葉早已枯黃，但有的還殘留枝頭，當風抖著，給人一種蕭索的慌涼。
從林中的一條小徑上轉出了兩個人，背對著紫梅，紫梅便看不到他們的臉面，但從背影或是聲音上，感覺像是曾相識之人。細細探究，卻只在心頭留下一個迷迷糊糊的影子。
她當即閃身躲在一株大樹后，只見那二人已停下了腳步，但談話聲還在繼續。
那身軀高大的漢子道：「狄大俠對我有救命之恩，如有什麼差遣，請儘管吩咐，莫某無有不遵。」
他身旁那人相比之下個頭矮了一些，頭戴儒巾，一身青布長衫，雖只看到背影，但給人一種謙謙君子的感覺，更有一種書生的感覺，此人本就書生裝扮。
這書生道：「莫大俠萬不可如此說，小弟只是舉手之勞，而莫大俠卻縈介在心，這讓小弟好生羞愧啊！」
那高個子道：「狄大俠自然可以這麼說，但若不是狄大俠，此刻莫某還在京師的大牢中呢！常言道，大恩不言謝，但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直請吩咐便是，否則便是瞧不起莫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