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猛虎沉淵

空氣中泛出了殺機，一觸即發，如同繃緊的弦。

兩人都沒有看對方，但彼此臉色陰沉，顯然內心也很是緊張。突然，岳如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的手很穩，沒有半點兒抖動，說道：「看來你真的找到了活命之機，可我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你的這種自信從何而來！」

「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習慣於偷襲和暗算，已是火候老道，至今無人能夠逃脫，實是百試不爽。我雖不是出家人，但也絕不打誑。」黃夔說完便直直地盯著桌上的那隻酒杯，那是一隻青翠的玻璃杯，就像是此刻的夜色，那沉沉的夜幕上閃現出一抹青鬱郁的色澤，黎明的腳步越來越近。這也是岳如山的酒杯，就停在岳如山眼前，是他親手擺放在那裡的。他沖著那隻酒杯端詳了好一陣，道：「莫非酒里有古怪？」

黃夔搖搖頭。岳如山便吁了口氣，道：「這我就放心了。」黃夔忽道：「酒里沒有古怪，酒杯上卻有毒。」岳如山似是吃了一驚，神色大變，失聲道：「我……我已經中毒了？」

黃夔點點頭，道：「劇毒，劇毒中的劇毒，穿腸之毒，絕命之毒，即便大羅金仙亦是束手無策。」

岳如川一聲長嘆：「看來我活不成啦！」他雖是如此說，但神色間卻無半點恐懼之意。

黃夔鑒貌辨色，知道他並不相信。這也很容易理解，岳如山乃是武仙階的高人，高人中的高手，高手中的高人，像他這樣的高人高手全天下也找不出幾個，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投毒無異於自尋死路，也是決計無法奏效。須知，百丈之內落葉飛花尚且逃不過他的耳目，何況是當面下毒！

黃夔淡然一笑，淡然道：「總鏢頭對自己的武功自負得緊，自是不會相信自己已經中了毒，我也不想多說，因為我每說一句都是在說廢話，也是很傻的一件事情。你想呀，哪有聰明人會跟一個死人談天論地的？」

岳如山也點點頭，道：「很有道理！不過，江湖中使毒的名家中毒蛇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使毒的高手中毒蛤蟆就已經很了得了，使毒的絕頂高人中毒閻王就算是很霸道的角兒了，可他們這些人要想在我金麒麟面前下毒，還是沒有這份膽量，更無這種能耐。我實是想不通鬼王閣下何時又擁有了這種神通，更是很好奇閣下是怎麼做到的。」

黃夔自然聽得懂對方的這種已經很明朗的質疑，微微一笑，道：「總鏢頭說的這些人我都認識，有的還交過手，有的還死在了我手下，確切的說，是死在了我的嘴下，因為我是吸血鬼王，我吸血並非嗜血，只是增強天吸神功的一種必然途徑。」

「哦？」岳如山顯然來了興趣，道，「死在你嘴下的是哪位使毒名家？」

黃夔道：「除卻毒蛇，你說的那兩個角兒都已經不在了。他們的血不僅很腥，而且有些臭味，但我還是捏著鼻子咽進肚裡了，尤其是毒蛤蟆的血，不單腥臭，還有些尿騷味。我咽下去之後就吐了，連隔夜的飯菜都吐出來了。付出如此之大，收穫還是頗為豐厚的。」

岳如山介面道：「你已經得到了他們使毒的本領？」

黃夔抿嘴一笑，這是女人所擅長的一種表達歡喜的微笑，出現在他那張泛黃的瘦長驢臉上，頗有些不懷好意的味道，看上去還有些詭異且滑稽的意味。他自己看不到，當然就不會像岳如山那樣有種直欲作嘔的感覺，他道：「這得歸功於我的天吸神功，這的確是一門高深莫測的學問，越是研究就越覺出它的莫測高深。只要掌握了這門好學問，那麼別人所擁有的，也便是我所擁有的。不愧是神功啊，擁有壓倒一切的魅力！」

岳如山雙目如電般凝視著他，越看越是噁心，越聽越覺乾嘔，終於聽不下去了，冷冷地道：「你牛什麼牛，那三人中當屬毒閻王的手段高明一些，但他決計不敢在我面前下毒，除非他厭倦了生命！」

黃夔咧嘴笑著，陰惻惻地道：「你為何不試一試？」

岳如山雖是不信，但也不自禁地潛運體內真氣，四下遊走，瞬時便通遍全身。的確可以用瞬時來形容，因為岳如山神功一動，真氣如同激流的飛瀑，眨眼間便在體內貫穿了一遍。然，就在這一眨眼的空當，黃夔又出手了。他抖手一揚，燭光下便見一道黃色的煙霧從他手裡電掣而出。

他相距岳如山不足五尺，又是面對面，兼之岳如山正在運轉真氣，哪會料到他會在這當口出手，更未料到他的出手竟然如此迅疾。岳如山反應也甚是機敏，但他剛一仰頭，鼻中便聞到了一抹淡淡的幽香，像是麝香，又像是花香，細細品味，還像是少女的體香。

這種味道應該很好聞，但岳如山的臉色變了，同時身軀急速後仰，一個鐵板橋，已然立在丈余之外。他急忙深吸一口氣，再次潛動神功。熟料，黃夔獰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沒有用，你已經中毒了，神仙難救，我真的可以活下去啦！」

岳如山雙目一緊，道：「那我剛才……」黃夔截口道：「剛才你肯定沒有中毒了。」岳如山雙眉緊鎖，道：「哦？」

黃夔笑道：「你自己說過的，即便使毒的絕頂高手毒閻王親至也不敢且無法在你面前下毒，我雖然得到了他使毒的本領，但這說到底畢竟是竊取，哪有他勤修苦練得來的貨真價實且手法嫻熟，沒想到這麼粗淺的謊言你居然也會信，真是難得啊！」

岳如山體內真氣流轉，氣息甫自一動，胸口便如遭錘擊，且像是有數以萬記的螞蟻在他心頭亂爬亂咬，又像是有數以十萬記的細小的鋼針往心裡扎，剜心蝕骨般的劇痛頃刻間便包圍了全身，連稍稍動一下都覺痛入骨髓冷汗直冒。他已知對方所言非虛，心下恚怒，雙目如刀般逼視著黃夔，眼光冰冷鋒銳，但又如欲噴火。這兩種眼光同時來自他的眼中，卻並不相悖，反而更顯憤怒，他緊咬著牙齒，惡狠狠地道：「你真是無恥之極，我縱是一死，也要將你抽筋扒皮！」

黃夔獰聲道：「這叫做計謀，也可叫做運籌帷幄，怎能用無恥這麼嚴重的一個辭彙形容呢！我先前點中你的穴道時，你若是規矩一點，哪會中毒呢！退一步說，我剛才騙你說酒杯上有毒，你若是信了，又怎會受這種活罪呢！千不該萬不該，都怨你太過自以為是了，這就是個教訓。對了，你現在最好規矩一些，本分一些，因為這種毒喚作化骨散，乃是毒閻王的成名絕技。此毒無色但有味，中了這種歹毒的劇毒，若是再做一些劇烈運動，怕是會當場暴斃，化作一攤腥臭的污泥濁水，那場景真是……嘖嘖，慘不忍睹啊！」

岳如山直是怒不可遏，已然憤怒到了極點。雖然他也知道黃夔之言未必誇大，但心中那把熊熊怒焰已經讓他失去了理智，況且他身體所承受的劇痛也已讓他難以自控。黃夔話音甫落，岳如山便大吼一聲，閃身近前，雙臂劃了個圓圈，跟著齊推而出。他在盛怒之下自是使出了絕招，他此際的身體狀況也容不得他跟仇人講手切磋，使的正是一擊必殺的絕招，更是他的殺手鐧，也是武聖人的成名武學，那名震天下的無上掌法麒麟神掌。

麒麟神掌既然號稱神掌，當然非同凡響，掌勢驚世駭俗，掌力猶似驚濤駭浪。神掌一出，依黃夔的功力決計躲避不開，縱然不死，也必是身遭重創，無有一年半載的將養，恐難以復原，且這段時日內功力盡失，等同廢人。

黃夔臉色大變，欲要閃避，卻是一怔。

原來，岳如山甫自遞出雙掌，還未發力，驀覺心頭一陣徹骨的絞痛傳遍全身，登時眼前發黑，腦中一陣陣眩暈，且呼吸不暢，更是渾身酸軟無力，已是舉步維艱，就莫要再說掌力了。

黃夔一見岳如山那因疼痛而扭曲的五官，一陣無比歡暢的情愫從心頭陡然升起。他不及思索，便本能地飛步近前，隨即一拳打在了岳如山的心口。他這一拳雖無甚名堂，但他吸取了那數十位黑白兩道的高手的武技與內力，內功深厚激揚，世間已是罕有匹敵，這一拳的力道之沉猛剛烈便可想而知。

如果岳如山沒有中那化骨散之毒，他的麒麟神掌便能要了對方的小命，哪會容得對方出拳反擊。然，此刻他已喪失了還手之力，這縱橫天下威名震八方的一代大俠金麒麟已然如同待宰羔羊，即便一個武鬥階的武者輕輕一掌都可能會讓他丟掉性命，何況是早已晉陞武神階的吸血鬼王了。

岳如山一聲慘呼，向後便倒，騰騰騰彈退十數步，愣是沒有跌倒。金麒麟不愧是金麒麟，震懾天下數十載，所謂樹大根深，猛虎沉淵猶有餘威，任憑山洪颶風沉潭泥沼，豈能一擊便倒？！然，他甫自拿樁站穩，黃夔便欺身到了近前，隨即五指成鉤，向著他的咽喉猛然攫去。